洪三热怔了怔,摸摸下巴苦思道:“这……个……”

颜夕道:“三哥看来,是不是有些为难呢?”

洪三热大力的搓摸着下颔:“是有为些难……何况,我出手一向都太重了些。”

颜夕道:“再说,我们现在是礼聘人家来为咱们效力,这把人家从热被窝里一掀,老鹰抓小鸡似的拿了过来,再来敦请召聘,未免有点……似乎有一点点不对劲,三哥可以为然否?”

洪三热深谋远虑地道:“我早也想到了,似乎确有一点点不大对劲。”

颜夕拊掌笑道:“三哥跟我真是所见略同。”

洪三热也笑得一张大口合不拢,一双大手,搔腮抓勃,很是高兴。

颜夕亮着眼笑道:“所以……”

洪三热怔道:“所以?”

颜夕道:“所以为了大局,三哥就不必劳驾这一趟了。”

洪三热想了想道:“对,我就不必劳驾这一趟。”

忽听一个声音道:“不过,大夫人却还是要劳驾走一趟。”

洪三热霍然回首。

他回首的同时,拳头握紧,拳骨也同时发出裂革似的响声。

可是就在他回头的刹间,带来的八名随从,已倒了四人。

他们不声不响的就倒了下去。

月亮下,只有一个人,自数百级石阶上拾步而下,衣袂沾风。

这人满脸笑容。

颜夕一看见他,心就往下沉。

因为这个笑态可掬的人,要比一千个绷着脸的人加起来都难以应付得多了。

他就是“小碧湖”游家的大总管简迅。

颜夕一看就知道,这人如果是没有极大的把握,是不会出动的,一旦出动,就不易空回。

何况,他今天看来已空回了一趟。

——依依楼上跟方邪真一会,简迅虽脸露笑容而去,但总不似大获全胜而返的样子。

——既然已“失手”过一次,就不会作第二次的自讨没趣。

尤其是简迅这种人。

像这样子的人只要来了一个,就已经十分的不好对付。

而这人还没有下来,八指轻弹下,自己这边的八个部属,已倒了四名。

其余四名,是轿夫。

他们一共抬了两顶轿子来。

洪三热坐的是马,两顶轿子,一是颜夕乘坐的,一是准备要畀方邪真回兰亭的。

这四名轿夫当然也会两下子,但要比起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当然就不止差上七八下子。

也就是说,这简迅一上来,就把自己这边还能一战的人点倒了,只剩下自己和洪三热。

颜夕还没有想到对方是用甚么手法隔空点倒这几人,但确知这四人虽不能动弹,但却没有毙命。

简迅似并不想杀死他们。

——“四公子”中,除了“妙手堂”敢下毒手之外,其他多想留一点余地,让对方有一丝退路,以便他日自己也有个转圜的机会。

——“四公子”之争,毕竟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仇杀。

想到这里,颜夕似略为安心了一些些。

不过这安心也仅止是一些些而已。

因为她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安全,一点也不安稳。

她只希望简迅只是一个人来。

这样的话,她和洪三热协力,也许还对抗得了这头“豹子”。

这头会笑的“豹子”。

豹子多是愤怒的。

武林中多的是“怒豹”、“黑豹”、“飞豹子”。“金钱豹”的称讳,有这些外号的高手,多是出手迅疾、力沉势猛,而性子暴烈,就像豹子一般。

简迅却不是。

如果说他是“豹子”,他是一头“会笑的豹子”。

他甚至彬彬有礼、还谦逊得体,看去像一个交际人材,还多于像一个武林人物。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简迅第一句就封杀了颜夕的希望,“我还有两顶轿子,候在山后,等两位过去乘坐的。”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过,要是两位不喜欢,要坐回自己的轿子也行,所以,我把这四位小兄弟留下了,如果你们要自己人抬轿,也无不便处。”

他这般说法,似已兼顾周到,给了颜夕和洪三热极大的方便。

洪三热一听就要发作,颜夕却笑道:“不知简管事要我们到甚么地方去?”

简迅已走近离阶下约莫十五级,便停步,笑道:“不远不远,只到小碧湖去一趟而已。”

颜夕道:“到小碧湖去么?我可没有备礼,而且,这段路也有七八里远,要去也应该有些准备,再说,夤夜造访游公子,我是妇道人家,总是有些不便。”

简迅道:“相请不如偶遇。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大夫人尤其是女中豪杰,何必拘这种俗礼!”却巧妙的把此去是不是见游公子的话题避去不谈。

颜夕却仍是要问:“如果贵府有意要请我们过去会叙,何不报帖敝庄,这般突儿相请,岂不有些冒昧?”

简迅笑道:“我们算定大夫人多会在此地等候方少侠,不过,看来方少侠今晚要迟些才回来,池公子跟敝府的主人情同手足,这些儿礼数欠周之处,大夫人英睿侠骨,定不计较。”

颜夕眉毛一剔,单刀直入地问:“哦?这么说,今晚你是奉游公子之命,来强邀我们去小碧湖的了?”

简迅仍是不直接答复,只说:“大夫人言重了。”

颜夕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因为这简迅绰号“豹子”,但比泥鳅还滑,他既不肯说出是游玉遮的意思,万一失手,游家的人也可以矢口否认,与他们无关,宣称这只是简迅的私下行动。”

洪三热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手掌、腕、指间几下干净利落的动作,已砌出一把丈二长枪,他把枪一划、山风中,天神也似的威风凛凛,陡地一声大喝道:“我去!”

简迅神色不变,笑道:“很好,大夫人想必也一道上路?”

“可以!”洪三热雷霆似的咆哮道,“不过要先得问过我手上的枪!”

他这句话一说完,手上的枪就变成了一技花。

一杆枪当然不可能变成一枝花。

枪在挥使的时候,才会划出“枪花”。

那是枪花,枪花不是花,正如天花不是花,烟花也不是花一样。

可是枪本来在洪三热手里,现在真的变成了一朵花。

那是因为洪三热一说完了那句话,有十七八件“暗器”向他攻了过来!

这些“暗器”全不带半丝厉烈的风声,所以当洪三热发现时,“暗器”已然攻到脸门。

“暗器”不止攻向他的面前,他身前身后、上中下盘至少有十处要害都在“暗器”的攻袭范围之内。

洪三热手上的枪太长,难以招架,“暗器”又来得太快,不及闪躲,只有用空着的一只手来接、

当他把“暗器”尽皆接完时,发觉手上的枪被夺,他手指忙紧了一紧,却握住了一枝花。

莲花。

然后他发现他所接所架的“暗器”,全是花。不同的花。

唯一相同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