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一看情势,立即夺路而逃。

他逃了三次,都被落拓汉子截住。

老头子倒不逃了。

他脸色惨然,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那仆倒在地的“脚夫”,见已无法逃走,竟引爆最后一枚“雷公弹”,躯体立即被炸得血肉横飞。

这个举动,令全场为之震住。

这种谋刺不成、宁可杀身成仁的气概,岂是普通盗贼杀手的作风?

这简直像为义杀敌、尽忠赴义、宁可玉碎、不作瓦存、视死如归、舍身报国的志士!

局面已被控制。

那负伤的披发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这六名暗狙者中,当以披发人武功最高,老头子次之,“脚夫”和使双斧及双拐的功力相仿,这四人,却有三人死于白衣书生剑下,一人自杀身亡。

仅剩下一人。

老头子。

这是唯一的活口。

这一时间,大家都明白这人存在的重要性,谁都不敢向他进逼。

老头子笑了。

惨笑。

他笑意里有无尽的悲愤。

“我们失败了,”他说,“但总有一天,有人会收拾掉丧尽天良的四公子!”

池日暮觉得很委屈,忿然道:“我甚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你是谁?!为甚么要下此辣手?!”

老头子愤慨之色,溢于言表。“你们让我活着,便是回答你这些话。嘿,嘿嘿,只恨上天无眼,看着就要得手,却杀出这两个好管闲事的人来!”

崔略商一直盯着老头子,以和气的语音对他说:“老丈,你有甚么冤情,不妨尽说出来,我们会替你伸屈平冤。”

老头子怪眼一翻,道:“你是谁?我为甚么要告诉你事情?”

崔略商道:“我姓崔,草字略商,承圣上恩泽,封为御封天下四捕之一;”他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我一见你掏出来的腰牌,便知道其中有诈,一直都在留意。”

崔略商这一说,洪三热失声道:“天下四大名捕?”刘是之也禁不住道:“你是追命三爷?!”

“天下四大名捕”是:无情、铁手、追命和冷血,四人各有不同的名誉与造诣。以冷血年纪最轻,生性膘悍坚忍,精于剑法,与人搏斗,只进不退,遇强愈强,受伤更勇;追命年纪最大,擅于腿法,早年失意失恋,唯独好酒,但愈醉功力逾强,追踪术与轻功双绝;铁手是带艺投师,甚谙江湖礼节,谦和得体,内功最高,一双手更是冠绝江湖;无情是四大名捕之首,年纪仅长于冷血,幼年时惨遭灭门之祸,双腿被废,筋脉重创,故练不成武功,却以极大的毅力与意志,练成独步天下的收发暗器手法,又因终日在轮椅及轿中。故以他精于奇门遁甲、机关五行,将轮椅及轿子装满暗器机关,往往令人防不胜防,加上他智能天纵,轻功自成一家,反而成为“四大名捕”中最难惹的一人。

无情别号无情,但却是脸冷心慈,一旦动情,不可自拔。他自幼为诸葛先生收养,入门最早,故为大师兄。铁手与追命均带艺投师,两人俱历过江湖沧桑。冷血则在深山野岭、饮狼乳长大,坚忍不拔,四人因其个性、武功、特长及办案手段名震遐迩,故武林中人都呼其外号,久而久之,反而不怎么知道无情原名成崖余、铁手原名铁游夏、追命原名崔略商、冷血原名冷凌弃了。

老头子一听面前的竟然就是“四大名捕”里排行第三的追命,喟然长叹道:“难怪这身好武艺!我输了给你,忒也不冤!只可惜,大名鼎鼎的四大名捕,也跟所谓洛阳四公子勾结,蛇鼠一窝……”

刘是之即道:“老人家,你不说清楚,光在这里血口喷人,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般做法?!”

老头子哈哈笑道:“你欺我老了不是?想套问我!你看我满头白发……”说着用两只手指指向自己鬓边,陡然,双指一骈,已插入自己的右太阳穴,追命早已防他自杀,但也来不及抢救,老头子仰身便倒。

追命与白衣书生身形一闪,一左一右,已扶住老头子。

两人乍见对方身法,快到不可思议,心中都是一凛。

老头子却已只剩下一口气。

只听他断断续续地道:

“杀楚……杀楚……杀楚!”便咽了气。

——杀楚是甚么?

——杀姓楚的?还是一个代号?

——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一个组织的称呼?一个线索、还是一个疑惑?

——这老人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倒底是甚么意思?

 

第三章 以绝世之功求俗世之名

 

追命心里发誓要弄清楚:“杀楚”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白衣书生却似没有这个兴致。

他只淡淡地道:“原来你是追命,怪不得腿法这般好!”

追命道:“像你这手剑法,在武林中,绝对在十大名剑之内。”

白衣书生一晒道:“偏偏我没有名气。”

追命道:“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想成名。”

“我想成名,”白衣书生叹道,“偏偏我不想成名后带来的事情。”

“那没道理,”追命道,“成俗世之名,少不免要求世俗之功。”

“要是成绝世之名呢?”

“那是后人才能评定:你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两人相视而笑。

追命忽又问出一句:“列长恨是你甚么人?”

白衣书生脸色一变,抬首望了他一眼,眸中的慢色闪过一道锐芒:“好眼力!”

追命道:“你使的是‘天问剑法’?”

白衣书生笑了。

他笑意里仍带忧愁,淡淡的,像溪水映着天蓝。

“如果我没有看走了眼,你还会‘万古云宵一羽毛’身法?”

白衣书生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唯一弟子。我叫方邪真。四方的方,正邪的邪,真诚的真。”

追命笑道:“好名字,只是世上岂容有又邪又真?”

白衣书生向他眨了眨眼,道:“因为我是绝世的人物,却想成俗世之名,你觉得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傲?”

追命望了他一回,只说:“你说的是实话。”

这时,刘是之和剩下的那名剑手,正替同僚急救裹伤,池日暮也下手帮忙,他先替洪三热包扎伤口。方邪真和追命则救助一些本在店内歇脚的无辜伤者,那两名镖师毕竟也是行走江湖的人,赶忙也帮忙救治,伤患者呻吟起伏。

池日暮带来的八名护卫,竟有五人当场丧命,两人折足,伤口怖人,痛苦不堪。方邪真目光闪动,忿然道:“我便是因为他们出手太狠,所以才忍不住插手。你看,下手这般毒,又伤及无辜,就算有深仇大恨,也不该这般灭绝人性!”

追命沉吟道:“那老人家的刀法,类近‘东海钓鳌矶’的‘开山刀法”造诣很高,但不知是何来路。”

方邪真点头道:“那披发人武功更高,出手招式也诡奇难测。”

追命道:“可惜他倒溜了,其他几人,无一活口。”

方邪真拍拍那柄又被旧布裹着的剑,道:“你别怪我不留活口,我这剑一出,它动了真性子,我也控制不了它,剑是我出的,但人则是它杀的。”他笑笑又道,“你不是要逮捕我归案、以便结案偿命罢?”

“我明白,”追命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他置在膝上的剑,道,“刚才救人要紧,要救人也只好杀人了。救人与杀人,常是同一码子的事,像月亮晴暗两面,这怪不得你。只是,像你这种杀伤力那么大的剑客,但愿还是不要常常动剑的好。”

方邪真拍了拍长剑,微作沉思道:“我也不想动它,只要没有人动我。”

只见池公子站了起来,刘是之紧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过来,池日暮对二人就是深深一揖,道:“多谢两位侠士救命大恩。”他目中泪光闪流,两颊隐有泪痕;原来他见死伤狼藉,而刺客主要只是为了杀他,以致害了那么多人命伤亡,心中大是不忍,禁不住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