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作者:乔靖夫
【卷一 暴力集团】
序章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人,原是大地上的异类。
佛呢?
◇◇◇◇
火。
盛夏正午时分,两把火在一同燃烧:
赤裸裸的巨型太阳,轰轰烈烈,刚阳壮美。赤红的生命之火。
古老的热带丛林。茂密枝叶相互穿插,暗影交错,无限的幽深包藏无限的幽深,如浪潮般荡漾、扩张、吞噬。绿色的欲念之火。
在火的肆虐、火的交媾、火的轮回中,人,生存下来了。
◇◇◇◇
在没有名字的南蛮之地上,矗立着这座简陋却庄严的佛寺。
佛在寺内安详端坐,展露出永恒不变的笑容。
他(祂?它?)却笑得多么勉强,就像在哭——为了仍在生死悲欢中打滚的人类而哭。
佛之法眼仿佛洞悉一切——过去、现在、未来。
——或许对于佛来说,根本就没有所谓「时间」。
◇◇◇◇
午后的诵经声音响起。
汗湿袈裟,僧侣却不动容。一切肉体上的痛痒,都无法动摇这群见证过无边佛法的伟大传教者。无念无想,灭却心头火自凉。
诵经之声毫无抑扬。
——是要念给佛听吗?
佛却只会笑。
◇◇◇◇
以佛寺为中心的小农村,简陋而纯朴。屋宇疏落,人口稀少,耕地肥沃。一切仍处于文明的启蒙时期。
清澈的河流旁一幢小屋前,一个已牙齿脱尽的老者坐在檐荫下,皱摺的眼皮无力地下垂。震颤的枯瘦手掌轻握着一页残破经文。扭曲细碎的文字记载了来自遥远文明的奥义。真理在夏风中晃动无定。
◇◇◇◇
这支细小而和平的种族,能够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故此他们没有争夺,没有妒忌,没有仇恨,没有奢侈。
没有贪、嗔、痴。
村庄里最后一宗罪行大概发生在四十多年前。即使在最年长的老村民心中,那早已化为黯淡遥远的记忆。
然而生、老、病、死依然缠绕着这个民族。
因此他们也需要佛。
◇◇◇◇
七年前,十六名老幼僧侣穿越了村庄以北那座传说会吃人的原始丛林到来。伟大的佛法证明了它的伟大。
——在当时以至往后三百余年,这地区在文明世界的地图上只是一片空白。
僧侣抵达三年后建成了佛寺。村民终于找到了抚慰孤寂灵魂的良方——他们深信,自己每天五体投地虔诚膜拜的对象,并非仅仅一块经过拙劣雕刻的死木头。
僧侣轻易克服了语言的障碍。在恢弘佛法前,语言不过是小孩的把戏。
初获宗教洗礼的蛮民愉快莫名。无俦的智慧激流灌顶而下,畅快清凉的甘妙感觉流遍四肢百骸。
僧侣同时也带来了世俗的文明,在村民眼中都成为无价的宝藏:他们学会了如何调制染料漂印衣服;搭建更稳固实用的房屋;改善耕种施肥的方法,大大增加收成;以骨头和牙齿雕制小佛像,以绳子穿挂在颈项上求取平安……村民无论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获取了前所未有的改进。
在村民心中,僧侣无疑是睿智的领导者——连七十三岁高龄的老村长也有所不及。
老村长在佛寺建成两年后皈依剃度,成为寺内第十七名僧人。
一切都如此完美——直至那件事情发生。
◇◇◇◇
在村众的议论声与家人的逼问声中,少女阿莎的神情却宁静如佛的脸。她在心中默默唱着那首古老的歌调。
她轻轻抚摸已高隆得无法掩饰的肚皮。温柔凄美的泪珠凝在眼眸,没有掉下来。
——没有悔恨。
阿莎的父亲抓着她的胳膊,大声吼叫。
她别过脸,泪水终于流下来。唇片张开,吐露出谜语的答案。
在场的人全都屏息。
四周的空气凝止。
◇◇◇◇
小僧跪着许久。那副比成年人还要壮硕的身躯在不住淌汗。野性的黑脸坚实如铁。无悔的眼神直视面前的佛。
微晃的烛火掩映下,佛相显得诡异。
众僧侣站在寺堂两旁,默默无语,凝成一股焦虑的氛围。
「你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里去。」
庄严的声音终于从禅房那头传来。僧侣却在瞬间错觉,那是发自佛的话语。
◇◇◇◇
老方丈双眼似闭非闭,神情既像愤怒又像微笑,跟他身后的佛像竟隐约相似。
「你是自小出家的孤儿。就像一面从未沾上尘垢的镜子。我原以为你早已开悟。」
小僧似乎充耳不闻。目中尽是温柔之色。
——诱惑的无瑕女体……那种温暖、柔软的触觉……
——还有那首古老的歌调……
老方丈怀着无比的懊悔说:「我错了。你原未踏足红尘,我又如何导你看破红尘?」
小僧哭了。
——温存时那种详和的感觉,就是在佛的怀抱里也找不到……
「别哭。你没有错。」
老方丈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一枚乌黑的念珠。
「你去吧。」
小僧蓦然惊觉——
老方丈的左掌刹那间膨胀成无限大。无数根透红的宿命掌纹清晰可见,众生界千丝万缕的因果都尽在掌中——
手掌印在小僧额顶上。
◇◇◇◇
被响声惊动的僧侣纷纷奔出观看。寺堂内空无一人。
第二天清早,他们发现老方丈依然在房内禅定,似乎整夜未踏出禅房外半步。
◇◇◇◇
那一天清早,村民阿玛如常地放牛,却看见一条魁伟壮硕的身影正蹒跚地步向北方的丛林。阿玛向那人叫喊。
光秃秃的头颅转过来,向阿玛痴痴一笑,重又返首向前步行。
那背影隐没在幽阴的丛林深处。
阿玛不敢追进丛林去。他很奇怪,何故小僧额上多了乌黑的一点。
◇◇◇◇
佛仍在笑。
站立在空茫无际的大地上,
面对寂静神秘的宇宙穹苍,
人类心灵产生了最原始的一种情感——恐惧。
我们无处可逃。
第一章 无罣碍故无有恐怖
一柄式样平凡的短刀,却蕴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与震撼,教人观之心寒颤抖。
这短短两尺长的霜刃,是整个「大树堂」的威信与纪律。「大树堂」十万个敢用胸膛挡刀、啖炭蹈火的汉子,却没有一人具有直视它的勇气。
因为死在这柄短刀之下的有曾经雄霸市街的黑道王者、纵横捭阖于关中平原的将帅、掌握天下乾坤的政治家;也有十二岁卖身的雏妓、毕生勤俭的农妇、只在世界上生存了两个月零五天的婴儿……
它象征了绝对公平的死亡力量。
镇堂圣刀——「杀草」。
——那短短两尺。那生与死之间短短两尺却又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当那两尺锋利、冰冷的金属贯穿、割裂、撕破血与肉的刹那,一切灵气从创口朝身体外涌泄殆尽,所有爱恨荣辱蒸发无痕。
但它毕竟也只是一柄短刀。
现在不必要找来占算刀剑吉凶的灵者,也能够预知下一个死在「杀草」冷刃下的是谁。
「大树总堂」华丽、壮美、庄严的「养根厅」正中央,这个全身赤裸的男人正被绳索紧紧捆缚,跪在雕刻着古风花纹的青石地板上。绳索勒得他手腕与颈项出血。头发与体毛渗满稠汗。他咬着牙,垂头凝视石板地。披散的长发掩藏着脸孔。但「大树堂」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是谁。
没有人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
战争是一场永恒的疯狂。
战场是奇迹的领土。
在战场上,生存就是奇迹。
「白豆」活下来了。
最初白豆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所见仍然是一片一无所有的黑暗时,他深信自己已经死亡。
意识逐渐苏醒过来。除了视觉以外,各种官能缓缓地恢复了。他感觉到头脸上沉重的压迫力;鼻前笼罩着浓浊的血腥气味;耳朵听到蚊子般的尖锐鸣音;四肢如插满了尖针似的酸楚……
这时他知道:自己仍然生存。
花了好一段时间收拾纷乱的思绪,他才了解到自己的处境:是尸体。尸体正压在自己的脸上。
太疲倦了。白豆无力把压住自己的敌兵尸首抬起。他深吸一口气,往侧面翻滚,终于脱出了尸体下那黑暗狭小的空间。
晨光像烧得赤红的利刃,刺进他一双久处黑暗的眼球。他紧紧合起眼皮,俯伏在黄土地上。
过了许久,白豆才勉力坐起来,抖去头脸上的泥尘。
他眯着双眼极目远望。适应了阳光之后,白豆在苍茫大地上、迷蒙烽烟中辨出了葛小哥的熟悉身影。
在尸体枕藉的平原上,身体高瘦的葛小哥僵立不动,那身影是何等孤寂。他背朝白豆,面对一片空茫,一头赤发如火焰般在晨风中狂乱飘扬,右手斜斜握着一柄已折断的大刀,一身铜片鞄甲结满了褚色的血痂,那形貌仿佛刚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
白豆展颜微笑。
——活着,我活着,葛小哥也活着!
白豆张开干裂的嘴唇,向葛小哥呼喊——
他失声了。气流被五根坚实有力的手指捏在喉咙间。
惊悸无比的白豆,循着那条捏着他喉颈的苍白手臂看过去。这突然出现的索命者,赫然就是刚才压在他脸上的「尸体」。
白豆凝视对方那双暴突的灰色眼珠。死鱼般的眼瞳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可怖执念。
「来吧……」那双灰铅色的眼睛像是在说:「来吧……跟我一起下地狱去……」
枯瘦的手指越捏越紧。白豆如坠进一池沸水之中。
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想把那条捏着自己生命的手臂拨开,这才发现自己僵硬的右拳里仍握着一截断折的枪杆。
白豆把断杆爽利地搠进了敌兵的咽喉。那条欲把白豆拉进死亡之海的手臂顿时失却了力量,从白豆胸前滑落。
白豆喘息着坐在地上,凝视刚死在他手上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只余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要……
他看见死者那双仍旧暴睁的眼睛里,那股狂暴的执念竟未随死亡而消逝,仍然残留在僵死的瞳孔之内。
白豆不禁怀疑:难道这个男人刚才……早已断了气?
——死亡……什么是死亡?
◇◇◇◇
以后白豆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跨过敌我双方军士的残缺尸体,看见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孔永远自世界上消失……那个答案,渐渐在他心里朦胧呈现……
◇◇◇◇
今天的狄斌知道,这个谜团快要破解了——当他四肢被紧紧捆缚,跪在「养根厅」上,面对着「杀草」的迫睫寒气时。
——三哥,你的刀。
狄斌低头俯视着石地板上一团古代传说怪兽的雕刻花纹,像是要寻回什么失落了的东西。
罪状:刺杀堂主不遂。
刑罚:三刀六眼,草席裹尸。
狄斌缓缓抬起头来。他那双密布着血丝的悲哀眼睛,终于与高坐于厅首虎皮大椅上的于堂主视线相对。那块陈旧得脱毛的斑纹大虎皮上有一道三寸长的缝口。这道破口是狄斌当年亲手握刀刺穿,也是狄斌亲手拿针线缝补。
旁人都误解了狄斌,以为他面对于堂主所流露的悲哀眼神,是对堂主作最后的乞怜。
这并非没有可能。于堂主不是神。但他近乎神。只要不违反自然定律,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超越于堂主的权力。
现在只要于堂主摆动一下他苍老的手掌,狄斌随时可以脱离绳索的束缚,穿上他平日最喜爱的白色衣服,恢复「大树堂」第二号人物的尊贵地位;或是拥着毕生也花不完的财富,远扬到永远再也看不见于堂主的地方,度过快乐满足的下半生……
不。狄斌不是要向于堂主乞怜。他是要在这四目交视的瞬间,从于堂主的眼睛中回溯三十四年的往事。
于堂主衰老的脸庞木无表情,松弛下垂的脸颊肌肉间藏满一道道深刻灰暗的皱纹。但是他那双久已失却神采的眼睛,竟在此际再次燃亮了——在看着誓同生死的义弟即将受刑的瞬间。
狄斌记得,第一次看见于老大眼瞳里这股慑人的异采,是三十四年前的事。
三十四年前,于润生初尝权力的滋味。
◇◇◇◇
大河以南十四藩属,经过六年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再度举起勤王大旗,以征夷名将文兆渊为总帅,招集三十万「勤王师」大军展开北伐,矢誓直捣首都,斩杀皇座旁的奸臣。
被「勤王师」视为奸臣的何太师及太监集团火速奏请君主,策封身历百战、号称「无敌虎将」的陆英风大将军为「平乱大元帅」,统率二十万「平乱军」南下迎战。
南北两军各自打出了堂堂的正义旗帜,但谁都看清了,这不过是一场赤裸裸的权力争夺。
双方先锋军交战一个月以来,「勤王师」仗着慓悍的蛮族部队节节取胜。
陆英风大元帅麾下先锋是范公豪偏将军。他发现「勤王师」的先头军力比原先估计强得多,我军的侦敌情报明显出现重大错误。范军伤亡惨重,收拾五千残兵正要往东北方仓皇撤退;却又得知敌方两侧翼军已包抄抵达,攻陷了后方两个重要据点。范军不单退路被截,连补给路线也遭切断,完全陷入「勤王师」的包围网内。
范公豪进退两难下只好整顿阵形,经过四天苦战后仅仅把前线敌军逼退到五里外,得以暂时屯兵陈家墩喘息。
下午已近后半。群山围绕的陈家墩上,范军营寨一片静寂。
范公豪盘膝坐在主帐内,裹在战甲里的胖躯不住淌汗。
「先锋营」各路统领围坐在他跟前,一个个平日雄纠纠的武将,如今全都脸泛丧色,默然无语。
「派往帅寨请援的骑兵回来了没有?」范公豪的声音中怀着一丝寄望。他瞧向专责通信侦察的统领王熙。
一脸髭须的王熙眼中露出惶恐之色,慢慢地摇头。
「妈的!」范公豪抹去额上汗水。「三天里我们已派出五匹快马,竟连半点音讯也没有?」
王熙鼓起勇气说:「范将军,我们先锋营这次接战,所有战阵部署,以至敌军布置、兵力的情报,都直接自元帅营下达,结果交战下来竟是疏漏百出!现在连请援的士兵也音讯全无,这不太……奇怪了吗?我营被围的消息,大军没可能完全不知情啊……」
范公豪心中悚然。他回想起来:战功无数的陆英风大元帅过去从未如此失算;大元帅一向并不对我格外青睐,这次却出人意表地委我以先锋重任……
范公豪猛地摇头,站了起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我营现在兵马伤疲,粮草又被断绝;前方的万群立现在必正整合兵力,再会合后方两侧的翼军三面围剿!我们再想不出取胜的方法,这陈家墩便是我营埋葬骨头的地方!」
营帐再次陷于沉默。
打破宁静的仍是智谋最获范公豪赏识的王熙:「将军,属下认为如今只有……刺杀!」
「刺杀?」范公豪眼中再次燃起希望的火焰。
「嗯。」王熙点头:「从我营步弓队里挑选一小支精锐,乘今夜突袭前方敌营,取下万群立的头颅!乱军失去主将,我军便乘势进击,从正前方突破出一条生路!」
众统领立时投入热烈的讨论中。范公豪举起左手止住他们。
众人屏息瞧着他。
「这不失为险中求胜的方法,然而……」范公豪冷冷地说:「谁可率领这支刺杀队?」
众统领面面相觑。谁都明白这是一次一去不回的恐怖任务。
王熙冷静地说:「我知道军中有一人能够胜任……」
会议结束后,范公豪秘密下达了刺杀敌将万群立的命令。
白豆被挑选为三十三名刺杀兵之一。
◇◇◇◇
等待黑暗来临之际,刺杀部队享用了异常丰富的一顿晚饭。这些原本只属统领专享的美食,意味着明显的不祥。
但久处战阵的老兵都练就了铜铁般的肠胃,仍在营地上开怀吃喝。
白豆例外。他勉强吞下了一小块肉脯。他是个特别容易紧张的人,出战前常常作出一些教同袍耻笑的举动。
他不知道,别人也不过藉笑声掩饰不安的心情。
白豆趁吃饭时,检视身旁这群可能是自己生命中最后伙伴的同袍。几个认识的都是步弓队里的顶尖好手。
蓄着胡子的龙爷默默地在抓蚤子,蜡黄色的脸平静如常。只有白豆留意到,平日爱说故事的龙爷,现在也没跟谁谈上半句。
白豆凑到龙爷身旁。「龙爷,吃肉吗?」
「不。」龙爷的嘴巴扁成一线。「我牙疼,嚼不动。给葛小哥吧。」
白豆转过头,看见葛小哥仍是一贯平静地坐在角落处。葛小哥用一片黑布巾把眩目的赤红长发包裹着。那条神秘的长状灰布包仍斜插在腰带上。他在默默凝视自己指节修长的双掌。
白豆把盘子递过去。「葛小哥?」
葛小哥抬头看看白豆,微笑摇头。他是个天生的哑巴。
白豆回想起那一天葛小哥独自站在尸横遍野之间的情景。他瞧瞧葛小哥的手掌。谁能想象这双秀气的手,竟能挥出步弓队里最狠最快的刀?
葛小哥拍拍自己身旁的土地,示意白豆坐下来。
白豆跟葛小哥并肩坐着,看着十多人在另一头掷骰。
作庄家的是身躯像壮熊般的阿虎。满腮长着铁丝般胡子的阿虎是「先锋营」内罕见的勇者,擅长以一挺四十多斤重的长矛拼杀,也被挑选为刺杀部队的成员。
白豆不明白,在这个连生命都快要豁出去的时刻,他们何以还要把珍贵的时间花在骰子的点数上。
龙爷也加入了赌博的行列。「来,让我掷,动一动手腕,免得待会儿箭矢射歪了!」
白豆想:龙爷那几根扳弓扣弦的手指还能不能像往常般稳?那将是这次刺杀任务成败的关键。
白豆别过头向葛小哥说:「龙爷已过三十岁了吧?听他说,他年轻时曾住在漠北地区,一手弓箭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葛小哥向白豆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