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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台上一时血雨腥风,银光之后看不清东华如何动作,赤焰兽的凄厉哀嚎却直达天际,不过一两招的时间,便重重地从空中坠下来,震得承天台结结实实摇晃了好一阵。

东华收剑回鞘,身上半丝血珠儿也没沾。

知鹤公主仍是靠着马车辕,面色一片惨白,像是想要靠近,却又胆怯。

一众的舞姬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经历了如此变故,个个惊魂未定,更有甚者按捺不住小声抽泣。

迷谷服侍着凤九坐在承天台下的石椅上压惊,还不忘尽一个忠仆的本分数落:“你这样太乱来了,今日若不是帝君及时赶到,也不知后果会如何,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是万死不足辞的,可怎么跟姑姑交代。”

凤九小声嘟囔:“不是没什么事吗?”

她心里虽然也挺感激东华,但觉得若是今日东华不来她姑父姑姑也该来了,没有什么大的所谓,终归是伤不了自己的性命。抬眼见东华提剑走过来,觉得他应该是去找知鹤,起身往旁边一个桌子让了让,瞧见身上还披着他的衣裳,小声探头问迷谷:“把你外衣脱下来借我穿一会儿。”

迷谷打了个喷嚏,看着她身上的紫袍:“你身上不是有干衣裳吗?”愣了愣,又道:“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我看这两百多年,你也没怎么介怀了,何必这时候还来拘这些小节。”说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明摆着不想借给她。

凤九已将干爽的外袍脱了下来,正自顾自地叠好准备物归原主。

一抬头,吓得往后倒退一步。

东华已到她面前,手里提着苍何剑,眼神淡淡地,就那么看着她。

没和东华碰上的时候,时不时地,她也会提点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要离他远些,再远些。可每每两人相对,这个她自己对自己的提点,却总也想不起来。

东华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叠得整整齐齐的他的紫袍上:“你对我的外衣,有意见?”

凤九揣摩着两人挨得过近,那似有若无的白檀香惹得她头晕,拉开一点距离,低头斟酌着回答:“怎敢,只是若今次借了,还要将衣服洗干净归还给帝君…岂不是需再见,不,再叨扰帝君一次。”顿了顿,又补充:“怕扰了帝君的清净。”

苍何剑搁在石桌上,嗒,一声响。

迷谷咳了一声,拢着衣袖道:“帝君别误会,殿下这不是不想见帝君,帝君如此尊贵,殿下恨不得天天见到帝君…”被凤九踩了一脚,还不露声色地碾了一碾,痛得将剩下的话全憋了回去。

东华瞥了凤九一眼,会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给你做纪念,不用归还了。”

凤九欲哭无泪地抬头,又低头:“…不是这个意思。”

东华不紧不慢地坐下来:“那就洗干净,还给我。”

凤九挣扎地看着鞋尖:“今日天气和暖,我觉得并不太冷,”她原本是想直言直语地道:“不想借你这件衣裳了行不行。”但在心里过了一遭,觉得语气稍嫌生硬,显得自己似乎还是很计较他一般,愣是在这句话当中劈出一个逗号来,温柔又委婉地道:“不借这件衣服了,行不行呢?”话刚说完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个冷颤。

东华接过迷谷不知从哪里泡来的茶,不慌不忙地抿了口,道:“不行。”

凤九定定地看着石桌沿:“为什么?”

东华放下茶杯,微微抬眼:“我救了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洗件衣服又如何了?”

凤九沉默了好一会儿,鼓足勇气道:“帝君何必强人所难。”

东华抚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回她:“除了这个,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了。”

凤九哭笑不得:“你这样真是…”

东华放下茶杯,单手支颐,从容地看着她:“我怎么?”看凤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没什么情绪的眼里难得露出点极淡的笑意,又漫不经心地问她:“说来,为什么要救他们?”

其实,她方才并不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是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太过熟悉,令她有些发怔,等她反应过来,话题却已被他带得老远,她听清楚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救他们?她从前也不明白,或不在意人命,但是有个人教会她一些东西。

良久,她挺起胸膛来,轻声道:“先夫教导凤九,强者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存在。若今次我不救他们,我就成为了弱者,那我还有什么资格保护我的臣民呢。”

许多年之后,东华一直没能忘记凤九的这一番话,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记着它们能有什么意义。只是这个女孩子,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亲近,但他从不认识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青丘的往生海畔,她一头黑发湿润得像海藻,踏着海波前来,他记不清那时她的模样,就像记不住那时往生海畔开着的太阳花。

这一日的这一桩事,很快传遍了九重天,并且有多种版本,将东华从三清幻境里拉入十丈红尘。

一说承天台上赤焰兽起火事,东华正在一十三天太晨宫里批注佛经,听闻自己的义妹知鹤公主也被困火中,才急切地赶来相救,最终降服赤焰兽,可见东华对他这位义妹果真不是一般。另一说承天台起火,东华正巧路过,见到一位十分貌美的女仙同赤焰兽殊死相斗,却居于下风,有些不忍,故拔剑相救,天君一向评价帝君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仙,天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云云。

连宋听闻此事,拎着把扇子施施然跑去太晨宫找东华下棋喝酒,席间与他求证,道:“承天台的那一桩事,说你是见着个美人与那畜生缠斗,一时不忍才施以援手我是不信的。”指间一枚白子落下,又道:“不过,若你有朝一日想通了要娶一位帝后双修,知鹤倒是不错,不妨找个时日同我父君说说,将知鹤重招回天上罢。”

东华转着酒杯思忖棋路,闻言,答非所问地道:“美人?他们觉得她长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