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愣。
土地十分乖觉。做神仙做得很本分。将我们引到菡萏院门口便告退了。司命星君在我一旁做出个恭请的姿态来。我很受用地亦隐了仙身。随着夜华一同入了菡萏院大门。这座菡萏院今日纳了这么多的神仙。往后千儿八百年的。都定然会是块福地。
凤九正在灯下沉思。神情甚悲摧。想必回忆起了白日里在文武百官众妃嫔跟前嚎的那几嗓子。觉得丢人了。见着我们一路三个神仙在她面前现出正身来。并不十分惊讶。只淡淡朝外屋喊了句:“玉珰。客至。奉茶…”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回神了。”
凤九抖地一怔。打了个激灵。见着是我。一把抱住我的腰。音带哭腔道:“姑姑。我白日里又丢人了。”
我安慰她道:“幸而你暂借的是那陈贵人的凡身。丢的算是那陈贵人的人。”
凤九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道:“我还坏了帝君的命格。方才我细细思量了一回。我从船板上跳进河中救帝君时。曾瞄到那被金翅大鹏刮下水的女子是会凫水的。若我不多事下一趟水。指不定那女子就将帝君救上来了。如此他两个也不能错过。我本打算今日过了就回青丘的。我暂借的这个陈贵人原本是个不得宠的。纵然今夜就□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波。可此番我多事地救了帝君一遭。今日帝君在昏迷中竟一直拉着我的手。将将醒来时一双眼睛望着我。深情得都能掐出水来。”
我打岔道:“许是你看错了。他在水中泡久了。泡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未可知。”
凤九抬起头来凄然地将我望着:“可他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我默默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司命星君端了杯冷茶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是说。东华帝君此番已对你种了情根?”
凤九大约此刻方才察觉这屋里尚且还有两个神仙。我觑了觑坐在一旁喝茶的夜华。与凤九道:“那是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华。”
却不想凤九忒不给夜华面子。一双眼睛只死死定住司命星君。盯了半晌。哭丧着一张脸道:“司命。你这写的什么破命格啊。”
我觉得凤九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夜华有些不好。遂对夜华抱歉一笑。他亦笑了笑。继续悠悠地喝茶。
凤九那一句破命格想是有些刺激司命星君。正譬如你不能对着登科的状元说他胸无点墨。亦譬如你不能当着青楼的花魁说她面貌庸陋。归根结底。一个人赖以吃饭的东西。是断断侮辱不得的。
司命捧着那冷茶。嘴角抽了抽:“初初定帝君的命格。确然定得不济。帝君既已对殿下种了情根。为今之计。便只能请殿下委屈着陪帝君唱一台戏。帝君此番投生。特特要历的劫中。情劫占了个大头。原本帝君的这个情劫要由那落水的女子来造。如此。便只能委屈殿下来造了。”
凤九委屈道:“为什么要我来造?我此前欠他的恩情已算报完了。你不帮我想个脱身之法。却还要我留下来帮他造劫。司命。你罔顾我们多年的交情。”
司命闲闲地用茶杯盖浮着茶水道:“正如殿下方才所说。乃是殿下你乱了帝君的命格。让殿下你与帝君造劫。便是补偿了。若殿下执意不肯。待帝君这一世寿尽回复正身时。再去与帝君请罪也不迟。”
我不忍道:“这与小九却没什么干系的。原本是我改了元贞的命格才牵出这么些事情…”
司命站起来恭顺拜道:“姑姑有所不知。天命讲的是这个理。一环扣一环。上面一环的因结出下面一环的果。凤九殿下正是帝君这个果上面的因。凤九殿下既被卷进了这场事。且她还用了两生咒施了法力。若帝君的命格被大改了。殿下便必然要遭些反噬。小神方才提的那个法子。乃是唯一万全的法子。”
我无限伤感地看着凤九。
凤九凄凉地跌回椅子上。凄凉地倒了杯茶。凄凉地喝了一口。遂萧瑟与司命道:“既是要让我来造这个劫。却与我说说该怎的来造?”
她已然认命了。
司命星君轻言细语道:“只需殿下你先与帝君些甜头。将帝君一颗真心拿到手。待彼时帝君对殿下一网情深。再把帝君的这颗真心拿出来反复践踏蹂躏就行了。”
凤九打了个哆嗦。我也打了个哆嗦。
司命补充道:“届时小神与殿下择些戏本子。正可指引一番殿下如何。呃。如何践踏人的真心。”
凤九趴桌子上哭去了。
却听到外头的宦臣通报皇帝驾到。我怜悯地揉了揉凤九的头。与夜华司命一道穿墙走了。
他二人一路将我送到紫竹苑外。夜华将我搂了一搂。道:“我尚有些事情积在身上。你明日先回青丘。两三日后我便也回来了。”话毕转身遁了。司命方才说。他们皆是从蟠桃会上溜出来的。此番需得快快赶回去。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方才那滋味隐隐有些熟悉。又揣摩着夜华似在青丘已狠住了些日子。听他方才这个话。却不像是快走的形容。如此他到底住到什么时日才算个头?这么揣摩了一会儿。觉得困意袭来。挠了挠头。便转进屋睡了。
第二日睡到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睡得十分满足。
同元贞他娘辞行时。他娘很舍不得。但因我是位高人。她意知不可挽留。只唏嘘了几声。便也道别了。
因这么一趟。于是乎。近午时才回到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