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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喀地一声。他如今爱我爱得仿佛正是兴头上。虽则我是一片好心。但说的这些话。细细来想一想。却有些操之过急。

我默默无言地将他望着。不知怎的来劝他才好。只觉得这个事。要慢慢地从长计议。

他将我揽在怀里。低哑道:“我只爱你一个。再不会爱上其他人了。”顿了顿又低声喃喃了句什么。听得不大清。

唔。这愁人的。死心眼的孩子哟。

夜华将一番震得我天灵盖发麻的猛话放完。却并不见走。只将我搀着躺下。四个被角捂严实。我虽受了重伤。也并不见得虚弱至此。连躺一躺这等轻便的动作也做不稳健。但看他神色凄然。我不便火上浇油说什么。只能默默受了。

他捂完被角。又将搁在一旁坐凳上的药碗拿去放在桌案上。端起杯子倒了口冷茶喝。然后踱回来。背倚着床栏道:“阿离已经送上天宫了。只受了些惊。倒没大碍。需修养几日。我原本打算带你一同回天宫的。灵宝天尊的上清境有一汪天泉。正适宜你将养。”皱了皱眉又道:“但那只毕方豁命拦着。不过。若你开口应了。他也没甚好说。你先躺躺。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天宫罢。”

灵宝天尊的那汪天泉倒听说过。确确是个好东西。像我这一番伤势。寻常须得将养个把月的。去那天泉里泡泡。怕痊愈也不过三两天的事。借着夜华的面子。倒能捞这么一个便宜。我甚欢喜。

说完这一番话。他便闭目养起神来。我却还得去炎华洞瞧一瞧墨渊。琢磨半日。缓声道:“你今日。没得文书批了?”

他半睁开眼睛:“今日没甚可忙的。你方才说困。我便陪你靠靠。”

我嘴角抽了一抽。

他仿佛从来便不曾识出这是我的一个借口。谦和地漾出笑来:“怎么。又不困了。”

我怅然地咬着牙齿道:“困。困得很。”

因夜华是个今日事今日毕的脾性。便是此前他在我青丘极悠闲地窝着时。大半时日也扑在书房里批文书。忙得脚不沾地。

此番虽出了这样的大事。伽昀小仙官却也并不见得就能任他清闲几日。那公文必定仍是一般地从天上哗啦哗啦搬下来。

昨日并今日两日的公文。乖乖。苦命的夜华今夜注定不能安睡。

我揣摩着。他此时在我床上靠。应当并不只为令我吃一回憋。连带着。大约是要将养将养精神。这就譬如凡界里凡人犯了大事要砍头。砍头前总要得一顿好的。舒舒服服吃了才上断头台。料得夜华这一趟很需得眯一忽儿。打点起十足的精神。才能奔去书房应付两日的公文。他这么一眯。作为一个过来人。本上神很有经验地推测。大抵不过两盏茶时刻。

于是我便也对付着眯了。心中打了个很精细的算盘。待他起身走了。便化出人形来去一趟炎华洞。

不成想我这个算盘却落了空。十之一的精神头甚不中用。也不过半盏茶功夫。人就迷糊着有些昏沉了。

半梦半醒浮浮沉沉之间。我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我几万年都没做成。却在今日功德圆满。

我梦着了墨渊。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正文 第十四章

墨渊仙去之后初初几千年。我等得心焦又心烦。日日都盼着做梦能梦到他。好问一问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得来。每夜入睡前。都要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揣摩个五六遍。几个字记得牢牢靠靠。就怕梦里见着墨渊时。太过慷慨激动。将心尖上这个疑问忘了。但因总是梦不成功。后来便渐渐地淡了这个心思。但终归是过去的基础打得牢靠。此番做梦。我竟还能牢牢记着将这陈谷子烂芝麻、困扰了我七万年的问题提出来晒一晒。

本上神委实佩服自己的英明。

这梦一开初正是折颜领着我拜师昆仑虚的光景。

那时我将将过了五万岁的生辰。和见今的夜华一般年纪。

因阿娘生了四个儿子。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儿。且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便带了些病。生下来分外皱巴分外体弱。狐狸洞一洞老小便都对我着紧些。四个哥哥皆是放养长大。我却十分不同。起居饮食都定的很严。出行的地界也不过狐狸洞外的青丘同折颜的十里桃林这么两处。我辛苦熬了两万年。被养得十分强壮。阿爹阿娘却仍不放心。

两万岁上。阿爹阿娘因一些事故常不在青丘。便特特着了四哥来看着我。

须知我这个四哥乃是个拿面子功夫的好手。面上一副乖巧柔顺。背地里却很能惹是生非。

我十分憧憬这个四哥。

阿爹一道御令下来。尚且还算不得是个少年的四哥叼了根草坐在狐狸洞跟前。慈爱地看着我道:“从今天起。就四哥来罩你了。上树掏的鸟蛋。有我一个。也有你一个;下河摸的丁丁鱼。有我一条。也有你一条。”

我同四哥一拍即合。

那时折颜已十分照顾四哥。只要打他的名号。惹了再大的祸事也能轻松摆平。于是四哥便带着我全没顾忌地上蹿下跳。整整三万年没个止息。

待阿爹阿娘得空回头来反思这唯一一个女儿的教导问题。觉得既是生了个女儿。便须得将她调养得温柔贤淑文雅大方。我却已被养得很不像样了。

但所幸同四哥在青丘晃荡的这五万年。我们兄妹俩小事惹了不少。却没摊上什么大事。过得十分顺遂。是以两个人的性子都难免天真骄纵一些。全不能和夜华见今这气度比。

本上神常常忧心。夜华如今才不过五万岁。即便不是一团天真。也多少该有些少年的活泼模样。他却已沉稳得这样。过往的人生路上。却究竟受了多少折磨。经了多少打击。历了多少沧桑啊。

回头再说我五万岁的时候。

那时。阿娘觉得我不太像样。十分发愁。先是担忧我嫁不出去。在狐狸洞里闭关琢磨了半月。后来。终于有一天黄道吉日老天开眼。叫她悟出我的性子虽不怎么但模样倒生得不错。怎么也不该嫁不出去。才略宽了心。

但不久却从迷谷处得来一件八卦。说扎在隔壁山脚水府里的烛阴一家新近嫁了女儿。新嫁的小烛阴因自小失了母亲。没得着好调教。便稍稍有些娇气。她的婆婆很看不惯。日日都要寻些名目来惩戒于她。小烛阴难以容忍。才放去夫家不过三月。便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

听说小烛阴为人新妇后受的委屈。再看一看我的形容。阿娘越发忧愁。她觉得就我这个性子。即便日后成功嫁了人。也是个一天被婆婆打三顿的命。想到□后可能要受的苦。一见着我。阿娘便忍不住落泪。

有一回。折颜来狐狸洞串门子。正见着阿娘默默擦眼泪。问了因由。沉吟片刻。喟叹道:“丫头这性子已经长得这样了。左右再调不过来。如今只能让她习一身好本领。若她将来那夫家上到掌家的族长下到洒扫的小童子。没一个法力能比得过她的。她便如何天真骄纵。也万万受不了委屈。”

阿娘听了他这一番话。觉得在理。十分受用。一拍大腿。便将事情定了。

阿娘一向有些要强。觉得既然是诚心诚意要给我找个师父学本事。便须得找个四海八荒最好的师父。才不枉费她一番心思。

选了多半月。终于选定昆仑虚掌乐司战的墨渊上神。

此前我虽从未见过墨渊。对他这个名字。却熟悉得很。

我同四哥出生时。四海八荒的战事已不再频繁。偶尔一出。也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长辈们有时会说起自阴阳始判、二仪初分起几场真正的大战事。如何的八荒动怒。如何的九州血染。好男儿们如何疆场横卧。如何马革裹尸。又如何建功立业。说得我同四哥十分神往。

那时候神族里流传着许多记录远古战事的典籍。我们一双兄妹十分好学。常去相熟的仙友处借来看。倘若自己得了些珍本。也便同他们换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