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天步的说法,洪荒时代,若一位龙君持逆鳞求妻,要是被求娶的女子收下了龙鳞,并于当夜留宿了龙君,那这二位便是由天地所证结为了夫妻。过程虽简,意义上却和如今神族三书六礼或凡世三媒六聘的成亲礼并无什么不同,且因这是古礼,肃重之余,还显得更为神秘浪漫,很完美了。

但国师作为郡主的娘家人却还有一点不同的看法。国师觉得,郡主既是个凡人,成亲这种大事,还是应该照凡世的礼走一遍。虽然目前看三媒六聘是不可能了,但新郎新娘照着凡礼各自回避三日,而后再由新郎迎娶新娘,两人一起拜拜天地高堂什么的,完全可以做到嘛。

下午四个人坐在一起品茶,国师就在茶席上提出了这个不成熟的建议,不料三殿下尚未开口,郡主倒是先出声了。“不用这么麻烦了吧。”她说。

国师注意到三殿下看了郡主一眼,然后像是明了了什么般地笑了笑,不过没有说话。

国师既没有搞懂郡主的反应也没有搞懂三殿下的反应,虽然有点糊里糊涂的,但还记得坚持己见:“这怎么能是麻烦呢?毕竟郡主是千金之躯,嫁娶之事还是应该慎重对待。”国师苦口婆心地规劝,“正所谓礼不可废,凡礼该补的还是得补,譬如让郡主和殿下回避三日,这其实很有道理。”至于到底是什么道理,国师一时也说不上来,他就没说了,转而向成玉下了重药,“若这些礼不补上,在凡人看来,郡主你同殿下就根本还不算成了亲,故而这些礼是非补不可的!”

但成玉好像也没被吓着,垂头看着茶杯想了一会儿,很平淡地向国师道:“那就不算我们已经成亲了好了,等七年后连三哥哥回来找我时,再补上那些虚礼不迟,我可以等。”

国师就傻了。他是和三殿下一伙的,他也不是故意想给三殿下娶亲制造障碍,只因先帝待他不薄,让三殿下太容易娶到成家的女儿,显得他好像很对不起先帝似的,因此他才有这个提议,但他绝没有想过三言两语就将三殿下到手的媳妇给他作跑了。感到三殿下方向投来的冰冷视线,国师打了个激灵,忙不迭补救:“正经结的亲,怎么能不算数呢?呵呵。”

忠仆天步几乎和国师同时开口:“好好的亲事,怎么能不作数呢?”出口之言和国师别无二致,却诚心多了,且比之国师这个直男,天步想得更深也更远,“郡主明明已接受了殿下的龙鳞,那便是同殿下结为了夫妻,是我们元极宫的人了,若是等七年之后补上了凡礼才算郡主和殿下成了亲,那万一这期间郡主怀上了小殿下,那可怎么算呢?”

天步一席话掷地有声,大家都蒙了,连最为淡定的三殿下都顿了顿,停了沏茶的动作。成玉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强撑了一阵,没能撑住,白皙娇面眼看着一点一点变得绯红:“天、天步姐姐你、你胡说什么……”

天步抿唇一笑。国师一个道士,生就一颗榆木脑袋,当然想不通郡主不愿立刻行凡礼,乃是因殿下此番顶多只能在此境待上一月便需回九重天领罚,郡主想和殿下多相处些时日,当然无法忍受两人白白浪费三日不能相见。

国师不解风月,她天步却是靠着知情解意这项本领吃饭的。天步再次抿唇一笑,向成玉道:“不过国师大人方才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凡礼的确对郡主也很重要。”又向连三:“可依奴婢的浅见,新郎新娘婚前不见这一项,却是凡礼之中极大的一条陋习,不若就省了这一项,待会儿奴婢去准备龙凤喜烛,令殿下和郡主将拜天地这一项补上,便算是全了凡礼,殿下您看如何?”

殿下端了一只小巧的白釉盏递给郡主,温声询问郡主的意见:“你说呢?”

郡主佯装淡定地接过茶盏,垂头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那也可以。”看着是个淡泊不惊的模样,一张脸却红透了。说完那句话,又掩饰地埋头喝起茶来。

殿下像是觉得郡主这个模样好玩,眼中浮起笑意,伸手拿过她的杯子:“两口茶而已,你要喝多久?”

郡主瞪了殿下一眼,脸更红了,抢过杯子:“喝完了我也喜欢捧着它!”

见两人如此,天步给国师使了个眼色。然国师还在云里雾中,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一时想着龙族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啊,郡主才同殿下相处了几日啊,居然就有怀上小殿下这个隐忧了!一时又想男女婚前不见明明是矜持且传统的重要礼节,怎么就是陋习了,应当同天步辩论辩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天步使给他的眼色。天步忍无可忍,一把拉过国师,向着三殿下施了一礼:“奴婢这便同国师大人下去准备了。”

三殿下点了点头,天步箍住国师的手腕,拽着他飞快地离开。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竹楼中时,云松之下,三殿下方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成玉身旁,伸手摸了摸少女绯红的脸颊:“怎么脸红成这样?”

成玉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手搁在茶席上,低头转动手里的空杯,小声道:“我本来以为天步姐姐是个正经人来着……”

青年笑了笑:“她的确是个正经人。”

少女愤愤抬头:“她才不是,她说……”又实在说不出天步笑话她会有小孩子,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哼了一声,“不说了!”

青年看了她一会儿,羊脂白玉似的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声道:“不会有小孩子的,不要害怕。”

一听到“小孩子”三个字她就不由得面红耳赤,本能地反驳:“我才没有害怕……”反驳完了却愣了愣,侧身抬头,似懂非懂地看向身旁的青年,“为什么不会有?”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青年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温和地回答她:“因为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她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儿:“可如果有的话,我也不害怕。”她的脸没那么红了,但还是觉得害羞,因此枕着双臂趴在了茶席上,只侧过来一点点看着连三,轻轻抿了抿唇,目光那么诚挚,话那么天真,“如果有小孩子的话,我可能不会服下寂尘,会生下小孩子,然后好好养育他,直到你回来找我。”

听到她的话,青年失神了一瞬,垂头怔怔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有很深很远的东西。她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它们让他的眼睛变得很亮,像是虹膜深处落下了许多美丽的星辰,那样吸引人。因此她缓缓坐直了,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

青年醒过神来,握住了她的手,他将她葱白般的手指移到了唇边,亲了亲她的指尖:“是我不好。”他说。

他没有说是他哪里不好,但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他不好,没能给她一个盛大的成亲礼,甚至连成亲后寻常地留在她身边、同她生儿育女他都无法做到。可她本来就不需要多么盛大的成亲礼,也并不渴求什么寻常美满的婚姻关系。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回他:“你没有不好。”然后笑着摇了摇手腕,银鳞红玉制成的手链在腕间轻轻晃动,发出灼艳的光,“你给了我这个,这比什么都好。”

她靠近了他,手抚在他脖子上:“天步姐姐说这套首饰是你用逆鳞做成,我吓坏了,”顿了一下,手指触到了他的喉结,像是怕碰疼他似的,指腹挨上去,羽毛一般轻,“那片逆鳞,原本是在这里的,对不对?”

凸起的喉结动了动,青年握住了她的手,移到了喉结下的软骨处:“是在这里。”

指腹触到了那片皮肤,她颤了一下,目光里流露出担忧来:“还疼吗?”

他摇头:“不疼。”

她却不敢碰,只是皱着眉担忧:“没有逆鳞保护,这一处会不会很危险?”

他笑了:“想要在此处给我致命一击,那便得先近我的身,”声音中隐含戏谑,“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能像这样近我的身?”

虽是戏谑之语,倒是很好地安慰到了她,她轻轻呼出提着的半口气,看了那处片刻,忽然靠过去,手攀住了他的肩,将丰盈的双唇贴上了失去逆鳞保护的皮肤,很轻柔地吻了吻。

他的身体蓦地一僵,右手按在她的腰上,声音有些不稳:“阿玉。”

她懵懂地抬眼看他。

青年垂眼,对上她的视线:“别胡乱招惹人。”

她愣了一下,忽地明白过来,脸骤然红了:“我才没有招惹你,你不要乱想!”说着很快地从他怀中跳了起来,退后两步抿了抿唇,向他做出一个鬼脸,“连三哥哥要静心,不要总胡思乱想!”看到他面露无奈,又像是被取悦到似的,捂着嘴笑起来,“你就在这里好好静心吧,我去看看天步姐姐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自顾自走了几步,却又退了回来,将他拽起,软软地要求,“算了,我还是不要一个人去,你陪我一起去!”

青年随着她站了起来,宠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黏人。”

凡礼结束后,在小桫椤境中的一个月,二人形影不离,几乎时刻都在一起。

过去万年中,三殿下身边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她们如何同三殿下相处,天步再清楚不过。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进入元极宫的神女们,每一位都相信自己足够特别,拥有使浪子回头的魅力,能够获取这位高傲又迷人的殿下的真心。但实际上,那些神女们进入元极宫,却同一朵花、一幅画、一只玉器被收藏进宫中没有什么区别。

三殿下只会在极偶尔时想起她们。想起她们时,他会像鉴赏一幅画、一只玉器似的将她们取出来欣赏;或许欣赏她们时,他也觉得她们是美好的,但他的眼神却很冷淡,情绪也很漠然。

天步明白,当殿下和那些神女们在一起,看着她们时,那些绝丽的容色虽然都映在了他的眼中,但他的心底什么都没有。看到她们的红颜,他便也看到了她们的白骨,并且并不会为此而动容,只会觉得红颜易逝,天道如此,万事流转,生灭无常,荒芜无趣。

可如今,此时,当殿下同郡主在一起时,一切都是不同的。当殿下看着郡主时,绝不像是欣赏一朵花、一幅画、一只玉器那样漠然冷淡。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总是专注、温柔而又深远的。那深远的部分是什么,天步看不明白,但她觉得当殿下凝视着郡主时,就像少女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不容分割,不可失去。而从前,对于三殿下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可以失去的。

他那样认真地对待她,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耐心聆听,他好像看不够她,她的每一个情态他都喜欢,都能看许久。天步记得,有一次郡主在溪边睡着了,殿下屈膝靠坐在云松下,使郡主枕着他的腿。郡主睡了两个时辰,殿下便垂眸看了她两个时辰。他好像在努力地抓住每一念每一瞬,着意将她的模样刻入眼底心上。两个时辰后郡主醒过来,揉着眼睛问他:“我睡了多久?”殿下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一会儿罢了,没多久。”

天步不曾看过这样的殿下。

九天神女决然料不到,她们追逐了一万年的,那看似风流实则却如天上雪云中月一般渺远得令人无法靠近的三殿下,最后竟会为了一个凡人走下云端。

最终竟是一个凡人获得了三殿下的真心。

她们你争我夺了一万年,最后竟是输给了一个凡人。

谁又能料到呢。

天步并不为那些神女们感到可惜。

郡主虽只是个凡人,但那样美丽的一张脸,天真中带着不自知的风情,仰着头看向殿下的时候,目光中俱是喜欢和依赖。那很难让人不动容。

凡人常用“神仙眷侣”这四个字来形容一对男女的相宜相适。天步觉得殿下和郡主名副其实当得上“神仙眷侣”这四个字。但一想到九重天对于仙凡相恋的严苛态度,又不禁对二人的未来感到了一丝担忧。

大概是第三十七日,半夜时,三殿下感到一道灵力打入了小桫椤境,撼动得整个小世界微微摇晃。能将灵力灌入小桫椤境,以至于可撼动此境,这样的神三殿下只认识一位,便是一十三天太晨宫中的东华帝君。

此灵力并无攻击之意,更像是提醒境中之人有客远道而至。

算时间,的确是该有一位九天之神下界锁他了。以三殿下的灵慧,当然不至于觉得天君居然有这么大本事竟将帝君给请出了太晨宫办差,神思略转,猜到应该是帝君听说他将凡世搞得不像样,主动出来帮他收拾烂摊子了。帝君看着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但他自幼混迹在太晨宫中长大,见帝君比见天君的时候多得多,帝君早已将他看作半个太晨宫的人,他的事,帝君的确一直都会管一管。

三殿下起身披了件外袍,打开门,见竹楼外夜雨茫茫,茫茫夜雨中,天边隐隐现出了一道紫光。看来来者的确是帝君,且帝君此时大概正等在南冉古墓里小桫椤境的入口处。

离开的时候到了。

青年沉默地看了那紫光片刻,然后关上门,重新折回到了床边,床帐里透出了一点光。他伸手撩开了床幔。

帐中浮动着白奇楠香与花香混合后的气味,是极为私密的欢愉后的气息,纠缠勾连,暖而暧昧,萦绕在这寸许天地里。少女醒来了,中衣穿得很不像样,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有些懵懂地拥被坐在床中央,一点足踝露出锦被,脚边滑落了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帐中那朦胧的一点光正是由此而来。

她看到他,一副春睡方醒的娇态,微微偏着头抱怨:“你去哪里了?”

他答非所问:“外面下雨了。”

她没有深究,无意识地将被子往胸前拢了拢,像是在醒神。被子被拢上去,脚便更多地露了出来,现出了那条缀着红莲花盏的细细的足链。白的肌肤,银的细链,红的莲,因那一处太过于美,便使挨着足踝的那截小腿上的一个指印越发明显。

三殿下的目光在指印上停了停。

少女的目光随之往下,也看到了那个印子,愣了一下,自己动手摸了上去:“啊,留了印子。”她轻呼。

胡乱抚了两下,她看向青年,脸颊上还留着锦枕压出的浅淡粉痕,嘴唇上的艳红也尚未褪去,像一朵盛放的花,又像一颗丰熟的果,偏偏神情和目光都清纯得要命:“不过不疼,我的皮肤就是有点娇气,稍微用力就爱留印子,但其实一点也不疼。”声音里带着一点糯,又带着一点哑。

青年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小腿揉了揉,将它重放回锦被中:“下次我会小心。”

她还天真地点评:“嗯,小心点就没事。”

他听着她发哑的声音,稚拙的言辞,好笑之余又觉心疼,摸了摸她的额头:“要喝水吗?”说着欲起身给她倒水。

她的手软软搭在他的手腕处,没有用力,却止住了他:“不要喝水。”

“好,”他坐了回去,顺势搂住她,带着她躺在锦枕上,抚了抚她颊边的浅痕,“那就再睡一会儿,离天亮还早。”

她没有立刻闭上眼睛,手指握住了他的衣襟,将头埋进他怀中,闷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我睡着了你就会离开了是吗?”

他愣住了。

夜明珠滚进了床的内里,被纱帐掩住,光变得微弱。莹润而微弱的明光中,少女的表情很是平静,见他久久不语,眸中逐渐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察觉到了那湿意的存在,她立刻垂了眸,再抬眼时,水雾已隐去了。“我没在难过。”她轻声开口,握住他的手,用脸颊去贴那掌心,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说服他相信,“你不要担心。”

装得平静,眼底却全是伤心,还要告诉他她没在难过,让他不要担心。她这个样子,令他的心又疼,又很软。他看着她,就着被她握住手腕的姿势,再次抚了抚她浅痕未消的脸颊:“别逞强。”

她垂眸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驻在彩石河的那晚,敏达王子隔岸给我放了烟花。”

他的手顿了顿,双眉微微蹙起。

她抬起眼帘,看到他这个模样,怔了一下,突然笑了,手指点上了他的眉心,轻轻抚展他的眉头:“这样就不高兴了,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那你要说什么?”

她如一条小鱼,温顺地蜷进他的怀中,与他贴在一起,轻轻道:“那时候看着烟花,我想着这一生再也见不到连三哥哥了,真的很难过。”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现在这样,总比那时候好,只是短暂的分开,我不会觉得难以忍受。”

她用着说寻常话的口吻,道出如此情真意切之语,令人震动,偏偏本人还无知无觉,天真稚拙,纯挚热情。

他忍不住去吻她的唇,她圈住他的脖子顺服地回应。

窗外冷雨声声。

夜很深,也很沉。

成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因此也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青年看了她许久。然后在整个小桫椤境再次轻轻摇晃之时,青年下了床,换上外衣,穿上云靴,回头最后看她一眼,又为她掖了掖被子,而后打开门,不曾回头地步入了淅沥的夜雨之中。

她再醒来之时,天已大亮,房中再无他人。她没有试图去确认青年是否真的已离开,只凝望着帐顶,怔怔地躺了一会儿,然后仿若无事地坐起身来,开始一件一件穿衣。

祥云缭绕,瑞鹤清啸,此是九重天。

今日九重天上不大太平。先是掌管凡世河山的沧夷神君匆匆上天面圣,不知禀了什么大事,令天君急发诏令,命众神赶紧去凌霄殿议事。凌霄殿大门紧闭,议事议了一个时辰左右,刚刚自太晨宫仰书阁中闭关出来的帝君就驾临了殿中。也不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众神在殿中候着,帝君却出来了,也没回一十三天,却是径直出了南天门。

在南天门附近当差的小仙们乍见帝君神姿,既兴奋又激动,兴奋激动完了,才想起来据以往经验,帝君若出南天门,十有八九是为解决危及八荒安稳的大事。小仙们不明就里,不知八荒又要迎来什么大灾劫,不禁瑟瑟发抖。

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来,说帝君出南天门,乃是因日前为守护红莲仙子而入凡的三皇子殿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他所处的那处凡世裂地生海,并重驯了守世的四圣兽,彻底改变了那处凡世的天命格局,此举违反了九天律法,需受惩戒,因此天君托了帝君下界去拘三殿下回来受罚。这事和八荒安稳没有一毛钱关系。大家才放下心来。

小仙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凌霄殿中的尊神们大不相同。小仙们得知殿下在凡世裂地生海后,纷纷觉得,三殿下年纪轻轻,竟能重塑凡世法则,不愧是他这一辈神仙当中的第一人,内心对此钦佩不已。关于他随随便便就把凡世的天运给改了这事,大家除了觉得殿下可真是厉害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当然,大家也敏锐地抓住了“帝君亲自下界去拘殿下了”这个重点。帝君亲自下界去拘殿下了,那就是说他二位待会儿还会一起经过南天门!能同时在南天门看到帝君和殿下,多么难得,这简直就是一桩盛事!

因为小仙们的思路是如此的清奇,因此不到半个时辰,平日里人烟稀少的南天门就变成了整个九重天最热闹的地方。平时无缘见到两位大神、做梦都想瞻仰一下帝君与三殿下真容的小神仙们挤满了南天门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其中以女仙为主。

尊神们在凌霄殿中开大会,小仙们在南天门附近开小会。

一位女仙给一个刚飞升没几日的小仙做科普:“你看画册就知道,洪荒古神都长得极好看,而帝君又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听说帝君真容,比之画像上还要英俊百倍不止。你运气好,才飞升没几日便能见到帝君真容,要知道我在天宫当差当了七千年,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机会呢!”

小仙翘首向南天门:“但姐姐总是见到过三殿下,我却连三殿下都还没见过呢。”

女仙点头,面露光彩:“三殿下我是见过很多次的,三殿下也是特别好看的。传说打三殿下是个婴儿起,就是四海八荒最好看的婴儿,后来又是同辈中最好看的儿童、最好看的少年,一路好看到现在……”转头向小仙,“三殿下第一次代天族出征,细梁河前倚坐于云座之上接受魔族降书的那幅画你可见过没有?据说许多神女就是因为看到那幅画入了三殿下的坑!”

小仙原是个凡人,修炼了几十世,最后一世以道姑之身飞升,飞升时的年纪也小,断情绝欲的,是块小木头,愣愣地问女仙:“什么叫入坑?”

女仙神秘地凑过来,悄悄道:“据说看到那样的三殿下,很难不生出爱慕之心,这就是入坑了。”轻轻一叹,“可惜殿下却是一株镜中花、一轮水中月。”

小仙不太懂:“镜中花、水中月?”

女仙讶然:“你不会没听说过三殿下的风流之名吧?”一笑,“殿下风流,爱慕殿下的神女众多,有大胆的神女会主动追求殿下,殿下一般不会拒绝,但殿下也无情,神女们待在他身边,从没有超过五个月的。可越是难以征服他的心,神女们越是前仆后继,殿下也是来者不拒。每个人都似乎有短暂地拥有殿下的可能,但那种拥有却又是虚幻的、缥缈的,如追逐一株镜中花一轮水中月一般,这么说你可懂了吗?”

小仙稀里糊涂的:“上天那日我听到两个姐姐议论锁妖塔之事……不是说三殿下也有真心喜爱之人,就是那位长依仙子吗?”小仙很有逻辑地推理,“既然殿下已有了心爱之人,那、那些神女们怎么还觉得她们有拥有三殿下的可能呢?”说到这里,像是自己把自己给说悟了,“咦,此次殿下在凡世搞出那样大的动作……是不是就是为了长依仙子啊?”

女仙立刻收了笑,表情变得冷漠:“哦,原来你是站三殿下和长依仙子的吗?我不是这个流派的,我是‘三殿下游戏八荒越是无情越动人’这个流派的,也不相信殿下和长依仙子真有什么,看来我们俩是没有共同语言了。”说着还退后了三步,和小仙拉开了距离。

小仙懵懵懂懂的,并不能明白九重天为何连这种事都能搞出流派之分来,深深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土了,与这新潮的天宫格格不入,又急于想要挽回同女仙的友情,赶紧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懂,我都是胡说,姐姐你不要不理我……”

人群之中一片嗡嗡声,诸如此类的讨论不绝于耳,因为也没有什么有分量的神仙在此约束,大家就都有点放飞,一边兴奋地八着卦,一边激动地等候着帝君与殿下的到来,倒也和乐融融。

没多会儿,果见紫衣的神尊按下云头,再次出现在了南天门,身后跟着一位白衣神君。二位身姿皆极高大,面容也一派的肃冷俊美。挤在附近的众仙抓住机会瞄了两眼,也不敢多看,齐齐伏身行大拜之礼。帝君和殿下也没管跪了一地的小神仙们,径直朝内而去了。众仙不敢抬头,恭送帝君和殿下离开,但就这一两眼的眼福,也够大家感到满足了。

这二位刚入南天门,就有一位仙者紧跟着落下了云头,近乎小跑着追了上去,赶上了帝君和三殿下。众仙听着那脚步声也不敢抬头。倒是三殿下回头瞧了一眼来者,微微挑了挑眉:“二哥。”

二皇子桑籍风尘仆仆站在二人面前,先向帝君行了礼,才转向连宋:“你在凡世的事,我听说了,你如此做,是为了长依吧?”他顿了顿,脸上现出一丝沉痛来,“我……对不起长依,你既是为了长依而将领受惩罚,我没有别的可做,唯愿同你一起面见父君……”

帝君不爱管闲事,听桑籍说了一两句,便站去了一旁,只留他同连三言语。

连宋闻音知意:“二哥是因为长依而打算为我在父君面前求情?”他淡淡道,“那倒不必。”

桑籍讶然:“为何?”

“因我并非是为了她。”

桑籍皱眉,神思电转之间,脸色慢慢变了:“你……变心了?”他怔住,“那长依怎么办,长依她……岂不是永不能再回天庭了?”

白衣青年神色淡漠:“二哥人虽不在九重天,倒是对我和父君的赌约很熟悉。”

桑籍面容微白:“你为何只身入凡,也并非什么绝顶的机密。”忍不住急切道,“你如此,是打算将长依置于何地?”

青年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觉得他可笑似的:“我不曾对长依有过心,又谈何变心?如今的长依也并非再是昔日的长依,让她身入轮回永为凡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桑籍无法置信地看着青年:“因有你护着长依,我才一直都放心,可如今你……”他欲言又止,“你对长依到底是……”

青年像是觉得烦恼似的皱了皱眉:“二哥不懂我的事,也不必懂我的事。锁妖塔倒时我希望长依活着,也并非二哥所以为的那个原因。长依她是仙是凡,于我而言,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有余裕助她成仙时,便助上一助,但如今,我没有这个余裕了。”话罢向愣住的桑籍微一点头,“二哥若无别的指教,我先告辞了。”

桑籍怔在那一处久久无法回神。

二十八年前长依为他殒命,他不是不自责,不是不内疚,只是后来对于长依之事,弟弟连宋远比他做得好,他便放了心。弟弟喜欢长依,会想方设法使她复生,令她重列仙班,这使他松了一口气,内疚愧对之情也得以平复。

但今日,弟弟却告诉他,他帮助长依并非是出于儿女私情,且他也不再觉得使她成仙是必须达成之事了,她就那样永生永世当个凡人也不错。

让长依彻底成为一个凡人,永入轮回,再也不能回九重天?

桑籍的心脏一阵钝痛。

这怎么可以呢?

可他又该如何做?一阵迷茫和无助深深地攫住了二皇子,使他寸步难移。

在二殿下和三殿下谈话时,小仙们离得并不近,自然听不到二人间有什么言语。

事实上在场众仙里唯有那以小道姑之身新飞升的小仙,本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憨劲儿,趁着二殿下和三殿下谈话之时,偷偷抬头瞄了他们几眼。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帝君和二殿下的背影,不过倒是能正正瞧见三殿下的面容。

三殿下那张脸俊美过人,着实令人见之忘俗。但同有风流之名,三殿下却和她在凡世见过的倜傥的风流公子全然不同。他没有温存的眉目,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解意的态度,同人说话时,一张脸极为高冷淡漠,十足不好接近的模样,甚至叫人有些生怕。

待帝君和三殿下离开,小仙实在没忍住,问了身旁的女仙一个问题:“为何三殿下看着这么不好接近了,还有那么多神女去挑战高难度,苦苦追求他啊?”

女仙不愧是三殿下的资深拥趸:“那是你没有见过三殿下笑起来时的模样。殿下一笑,那可真是,”她啧啧两声,“殿下的笑颜是绝没有人可以抵挡的,大概那些神女们都想要殿下对自己笑,故而再难也要去追逐吧。”

小仙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感到今天真是学习到了很多。

直到二殿下也离开了南天门,跪地的众仙才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膝盖,心满意足地三三两两散了,使南天门重回了寻常时候的清净。

在那之后不久,凌霄殿中的议事也终于宣告结束。

参加了议事的众神回想起这一日的峰回路转,均不知该说什么好。

帝君下界去拘拿三殿下时,天君亦派了沧夷神君下界,去查明三殿下造海的缘由。沧夷神君先帝君一步回来,道三殿下乃是为了一名绝色的凡人女子而做出了此事,当时天君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不久帝君将三殿下带回来了,大殿之上,天君问罪三皇子,允三皇子自辩。三皇子所答和沧夷神君所查无二,说是自己看上了一名凡人女子,但那女子执意嫁于他人,令他很是恼怒,因此他裂地生海,在地理上分开了那女子同她未婚夫的国度,使那女子欲嫁而不得。此事他行得混账,理智回归后亦是后悔,但行都行了,后悔亦无济于事,甘愿回来领受惩罚。

这的确是肆意惯了的三殿下做得出来的事。

天君气得说不出话,既恨他如此,可又因本心里疼爱幼子,不舍重罚。幸而三殿下人缘好,众神也是会看眼色的神,纷纷求情。

尤其连帝君都开了口,道虽然三殿下裂地生海,改了那一处凡世的法则,致使国运与人运皆发生了变化,但所幸倒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三个国家分开了,也止了许多兵戈,倒使那处凡世更加和乐了,只是累南斗北斗和冥主多费点心思,重新处置一下那处的国运人运罢了。再则,为免有后来之神效法三皇子亦随随便便去改凡世的人运国运,他将为十亿凡世加上一条法则:神魔鬼妖四族入凡,若在凡世施术,皆会被所施之术反噬。这样也就稳妥了。

帝君不愧是曾经将六界苍生都治理得妥妥帖帖的天地共主,即使徇私,都徇私得让人无刺可挑、无话可说,便有不服,也只能憋着,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三皇子那样讨帝君喜欢,是帝君他老人家的宠儿,闯了什么祸都能有他老人家给兜着。

最终天君颁下御令,罚了三殿下在北极天柜山受七日寒瀑冰水击身之刑。

这件事就雷声大雨点小地落幕了。

北极天柜山紧邻北海,终年冰雪覆盖,中有七峰,第二峰挂了一帘飞瀑,山水自峰顶奔流而下,直入谷底寒潭。寒潭之中,有一巨石,那便是被罚冰瀑击身之刑的仙神们的受刑处。仙者立于其上,自千丈峰顶跌落的天下至寒之水击于其身,有如寒刃灌顶,仙者需一边承受这种痛苦,一边诵经自省。

东华帝君站在隔壁第三峰的峰顶之上。第三峰比第二峰矮上一截,帝君望了一阵第二峰那悬于崖壁的飞瀑,点评:“流瀑虽急,比镇厄渊渊底的漩涡还是要柔和许多,你两万岁时便能在那漩涡中毫发无伤地待一个月,在这水瀑中待七天应该也不是问题。”说着抬手化出一张棋台来,“离你受刑的时间还早,先和我下局棋。”

三殿下也望了一阵那水瀑,默了一默:“去镇厄渊取制扇玄铁时,我的双手未被困住,即使陷入渊底漩涡,也还能靠双手自救,但在那寒潭中受刑,我的双手好像是要被铁链捆住的。”

帝君已经坐在棋台旁执起了白子:“说得也是。”他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会痛,但不会死,不要怕,我们先下棋。”

三殿下:“……”

三殿下无言以对。

三殿下到北极天柜山受刑,天君都没来,帝君却陪送着一道过来了。虽然九天皆知三殿下乃帝君的宠儿,但这未免也太宠了一点,若非帝君三十来万年从不近女色,九天仙众简直要怀疑三殿下其实不是天君的亲儿子而是帝君的亲儿子。

帝君在侧,两位押送三殿下来此的天将不敢怠慢,到达目的地后贴心地站到了老远,容行刑前帝君同三殿下嘱咐几句私话,结果却看到帝君和三殿下突然下起棋来。两位神将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一阵,试探着走近,正好听到帝君开口:“你和那凡人女子是怎么回事?”

两位天将一怔,待要再听,只见三殿下抬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而后二人便被隔在了静音术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二人也不敢再靠近,对视一眼,双双退回了方才所站之地。

在帝君问出那句话时,连宋执黑的手顿了顿。他这四万年,有一半时间都是在东华帝君膝前度过。帝君之于他,亦师亦友,九天仙神皆觉帝君不好捉摸,帝君的确不好懂,但他倒觉得帝君也并不是那么的难懂。譬如此时,帝君应该也是真心想同他下棋,但绝不单单是为了同他下棋。果然,没走两步他便听到了帝君此问。帝君还补充了一句:“别拿糊弄你父君那套来糊弄我。”

他态度平静地落下一子:“我原本也没有打算糊弄帝君。”语声平缓,“我对她是认真的,等到受罚结束,我会去凡世找她,助她成仙,和我永为仙侣。”

帝君不愧活了三十多万年,经多见广,听闻他此言也并不惊讶,只道:“从你口中听到‘认真’两个字倒是难得。”又像是随口一问,“怎么就对一个凡人这么执着了,她难道不也是一种‘空’?”

青年静了片刻:“别的‘空’,我可以放下,她,我无法放下。”

帝君抬眸看了青年一阵,似乎习惯性地要去一旁端茶盏,没端到,才想起来未化茶具,抬手一拂化出一整套黑陶茶器,缓缓道:“你成年之时同我说法,叹世间万事无常,皆有流转生灭,殊为无聊,问我若世间无永恒不变之物,亦无永恒不变之事,那五族生灵汲汲营营忙忙碌碌有何意义?毕竟一个‘变’字便可将他们的所有努力化为烟云。”

银发神尊行云流水地取天水煮茶:“那时候,你还同我举了两个例子,说譬如爱权的,要数天族,钻营万年谋得一个高位,却只消两三错处就被打入尘埃,过往辛勤皆成空无,有何意义。又譬如爱美色的,要数魔族,费尽心思得到一个美人,却只待十数万个春秋便需面对红颜迟暮,过往心思尽付东流,又有何意义。”

青年颔首:“我记得,那是天君第一次流露出想让我做护族战神的意思后,我去太晨宫中寻帝君谈玄。”

“对,”陶壶咕嘟咕嘟煮着水,帝君将注意力重新凝回了棋盘上,“你说天君想令你做护族战神护天族太平、佑八荒长安,但若世间生灵都过着如此没有意义的人生,你也找不到守护他们的意义何在。”

帝君落下了一子:“彼时我问你,对于你而言,什么才是有意义?你说‘非空’才有意义,若这世间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去孤注一掷地追逐、义无反顾地珍重,那一定是一种恒定不变之物,因如此,那些追逐和珍重才不会是水月镜花。”

帝君抬眼看他,像是纯然感到好奇:“可那凡人也是一种‘空’,如今你为那凡人,已可说是孤注一掷、义无反顾了,按照你的信奉,这些追逐和珍重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年执着棋子,许久没有落子,最后将那黑子握在了手心中,微微闭了眼,像是矛盾,又像是疲累:“其实我已许久没有想过‘空’与‘非空’,也许久没有再想过这世间之事存续的意义。”他顿了片刻,“的确,按照我的信奉,她、我,连同这世间一切,都是一种‘空’。对这世间万物,从前我一视同仁,他们安乐也好,苦难也罢,我心底难生一丝涟漪,可对她……”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水煮好了,帝君一边冲茶一边接着他的话道:“对这世间一切,连同对你自己都漠然视之,这是水神与生俱来的神性,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从前你只能看到‘空’,执着于‘空’,有些太过。”

帝君不紧不慢地以第一壶茶汤温杯淋壶:“西方梵境的佛陀为五族生灵讲法,对只能看到实有之物、执着于实有之物的生灵,会为他们讲解‘空’,令他们领悟‘空’,因为他们太执着于‘有’。而我一直为你讲‘有’,是因为你太执着于‘空’。”

“执着于‘有’,心容易有挂碍,容易着相。执着于‘空’,则容易阻碍一个神度己度人。譬如你此前不愿做护族神将,便是为这种执着所碍。你如今这样,”帝君分了一盏茶递给他,“在我看来,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青年静默了一瞬:“但即使不再执着于‘空’,我也无法度人。”

他摩挲着手里的黑子,最后将它落在了远离杀伐的一角:“违背九天律法,以凡人为妻,神族容不下此事,但我执意如此,故而神族将不会容我,所以,”他眼神清明地看向面前的神尊,“我做不了护族战神去护助普度他人,往后余生,漫漫仙途,我只护得了一人,大约要让帝君失望了。”

短短两句话,选择和未来的打算俱已明了。

帝君并不在意:“失望的是天君,我失望什么。”手中陶杯轻轻晃了一晃,像是想起来很久远的往事,“当年墨渊也曾因少绾之故出走隐世过,彼时我没有阻止他,如今自然也不会阻止你。”抬眸看了他一眼,“你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青年点头道是,因为方才走了对于他们的谈话极具象征意义但对整局棋的获胜毫无助益的一步烂棋,此时不得不全身心投入补救,拆好东墙补完西墙后,突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之事:“既然帝君也知我必然是要离开神族,那祖媞神之事,就只能全盘移交给帝君了。”

帝君显然对此已有预料,淡然地嗤了一声:“说得好像你留在神族就不会把这事推给我似的。”

青年也不推脱:“确实还是会推给你,因为这事的确同我没什么关系。”

帝君喝了口茶,冷不丁道:“你可知道你和祖媞神其实也是有渊源的?”

青年自顾自地走了一步棋,嘴里道“是吗”,听语声却并不相信。

帝君放下茶盏:“少绾留给你的那支无声笛,其实是当年祖媞制给她的法器。”

青年终于抬起头来:“什么?”

帝君回忆了会儿:“当年少绾将笛子给我时,留言让我把它交给新神纪的水神,说水神同祖媞有渊源,她没有别的好送给水神,便把这件法器送给他。”

青年将信将疑地辨了会儿帝君的神色,疑惑道:“那我同祖媞神,是有什么渊源?”

毕竟是二十多万年前的往事,帝君继续回忆了会儿:“她好像没说。”

青年顿了一下:“帝君也没问?”

帝君很理所当然地回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问。”

青年无言以对,但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如此。“那倒也是。”他说。

帝君看了他一眼:“对这件事,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青年沉默了片刻:“无声笛很好用,祖媞神制了它,少绾神送了我,所以……谢谢她们?”

帝君点了点头:“好吧,若祖媞果真复生了,下次见到她时我帮你转达你的谢意。”

峰上的冰原起了风雪,眼看行刑的时刻就要到来,紫衣神尊与白衣神君仍淡然地聊着天下着棋。特别是三殿下,根本没个即将受刑的样子。两位执刑天将候在老远处,意欲提醒三殿下,却又不敢上前扰了帝君的雅兴,只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只觉这趟差事怎么这么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