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铁开诚,想起了简传学,想起了老苗子。他也想起了娃娃和慕容秋荻。
——是别人对不起他?
还是他对不起别人?他不能再想。他的心痛得连嘴里都流出了苦水。
他又问自己:“我这一生中,又有过多少仇敌?”
这一次他的答案就比较肯定了些。有人恨他,几乎完全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因为他是谢晓峰。恨他的人可真不少,他从来都不在乎。也许他只在乎一个人。这个人在他心目中,永远是个驱不散的阴影。
他一直希望能见到这个人,这个人一定也希望见到他。他知道他们迟早总有一天会相见的。
——如果这世界上有了一个谢晓峰,又有了一个燕十三,他们就迟早必定会相见。
——他们相见的时候,总有一个人的血,会染红另一个人的剑锋。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现在这一天好像已将来临了!
枫林。枫叶红如火。
枫林外果然有家小小的客栈,附带着卖酒。
旅途上的人,通常都很寂寞,只要旅人们的心里有寂寞存在,客栈里就一定卖酒,不管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一样。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酒更容易打发寂寞?
客栈的东主,是个迟钝而臃肿的老人,却有个年轻的妻子,大而无神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种说不出的迷茫和疲倦。黄昏前后,她总是会痴痴的坐在柜台后,痴痴的看着外面的道路,仿佛在企望着会有个骑白马的王子,来带她脱离这种呆板乏味的生活。
这种生活本不适于活力充沛的年轻人,却偏偏有两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伙计。他们照顾这家客栈,就好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在照顾她的孩子,任劳任怨,尽心尽力,既不问付出了什么代价,也不计较能得到什么报酬。
他们看到那年轻的老板娘时,眼睛里立刻充满了热情。也许就是这种热情,才使得他们留下来的。谢晓峰很快就证实了这一点。
他忽然发现她那双大而迷茫的眼睛里,还深深藏着种说不出的诱惑。
就在他进这家客栈的那天黄昏时,他就已发现了。
他当然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事。
黄昏时,她捧着四样小菜和一锅热粥,亲自送到谢晓峰房里去。平时她从来不做这种事,也不知为了什么,今天居然特别破例。
谢晓峰看着她将饭菜一样样放到桌子上。
虽然终年坐在柜台后,她的腰肢还是很纤细,柔软的衣裳,在她细腰以下的部分突然绷紧,使得她每个部分的曲线都凸起在谢晓峰眼前,甚至连女人身上最神秘的那一部分都不例外。
谢晓峰好像背对着她的,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看到这一点。
她是有心这样的?还是无心?不管怎么样,谢晓峰的心都已经开始跳了起来,跳得很快。
他实在已经太久没有接近过女人,尤其是这样的女人。
开始时他并没有注意到,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太能相信。
可是这个庸俗的、懒散的,看起来甚至还有点脏的女人,实在是个真正的女人,身上每一个部分都散发出一种原始的,足以诱人犯罪的热力。他还记得她的丈夫曾经叫过她的名字。
他叫她:“青青。”
究竟是“青青”?
还是“亲亲”?
想到那迟钝臃肿的老人,压在她年轻的躯体上,不停的叫着她“亲亲”时的样子,谢晓峰竟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回过头,正在用那双大而迷茫的眼睛看着他。
谢晓峰已不是个小孩子,并没有逃避她的目光。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通常都不会掩饰自己对一个女人的欲望。
他只淡淡的笑了笑,道:“下次你到客人房里去的时候,最好穿上件比较厚的衣裳。”
她没有笑,也没有脸红。
她的目光往下移动,停留在他身上某一点已起了变化的地方,忽然道:“你不是个好人。”
谢晓峰只有苦笑:“我本来就不是。”
青青道:“你根本不想要我去换件比较厚的衣裳,你只想要我把这身衣裳也脱光。”
她实在是个很粗俗的女人,可是她说的话却又偏偏令人不能否认。
青青道:“你心里虽然这么样想,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因为我是别人的老婆。”
谢晓峰道:“难道你不是?”
青青道:“我是不是别人的老婆都一样。”
谢晓峰遭:“一样……?”
青青道:“我本来就是为了要勾引你来的。”
谢晓峰怔住。
青青道:“因为你不是好人,长得却不错,因为你看起来不像穷光蛋,我却很需要赚点钱花,我只会用这种法子赚钱,我不勾引你勾引准?”
谢晓峰想笑,却笑不出。他以前也曾听过女人说这种话,却未想到一个女人会用这种态度说这种话。她的态度严肃而认真,就像是一个诚实的商人,正在做一样诚实的生意。
青青道:“我的丈夫也知道这一点,这地方赚的钱,连他一个人都养不活,他只有让我用这种法子来赚钱,甚至连那两个小伙计的工钱,都是我用这种法子付给他们的。”
别的女人用这种态度说出这种话来.一定会让人觉得很恶心。
可是这个女人不同。
因为她天生就是这么样一个女人,好像天生就应该做这种事的。
这就好像猪肉,不管用什么法子炖煮都是猪肉,都一样可以让肚子饿的人看了流口水。
谢晓峰终于笑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男人如果笑了,通常就表示这交易已成。
青青忽然走过去,用温热丰满的躯体顶住了他,腰肢轻轻扭动摩擦。可是谢晓峰伸出手时,她却又轻巧的躲开了。
现在她只不过让他看看样品而已:“今天晚上我再来,开着你的房门,吹灭你的灯。”
夜。谢晓峰吹灭了灯火。
他身上仿佛还带着她那种廉价脂粉的香气,他心里却连一点犯罪的感觉都没有。他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对一件事的看法,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何况,这本来就是种古老而诚实的交易,这个女人需要生活。
他需要女人。
大部分江湖人都认为在决战的前夕,绝不能接近女色。女色总是能令人体力亏损。
谢晓峰的看法却不一样。他认为那绝不是亏损,而是调合。
酒,本来是不能掺水的,可是陈年的女贞,却一定要先掺点水,才能勾起酒香。他的情况也一样。这一战很可能已是他最后一战。
这一战他遇见的对手,很可能就是他平生最强的一个。在决战之前,他一定要让自己完全松弛。
只有女人才能让他完全松驰。
——他是谢晓峰。
——谢晓峰是绝不能败的!
所以只要是为了争取胜利,别的事他都不能顾忌得太多。
窗子也是关着的。窗纸厚而粗糙,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月已将圆了,屋子里却很黑暗,谢晓峰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黑暗里,他在等,他并没有等多久。
门开了,月光随着照进来,一个穿着宽袍的苗条人影在月光中一闪,门立刻又被关起,人影也被黑暗吞没。
谢晓峰没有开口,她也没有。
夜很静,她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来,仿佛是提着鞋,赤着脚走来的。但是谢晓峰却可以感觉到她已渐渐走近了床头,感觉到那件宽袍正从她光滑的胴体上滑落。
宽袍下面一定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是那种会让人增加麻烦的女人,她也不喜欢麻烦自己。
她的胴体温热、柔软、纤细却又丰满。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言语在此时已是多余的,他们用一种由来已久的,最古老的方式,彼此吞噬。
她的热情远比他想像中强烈。他喜欢这种热情,虽然他已发现她并不是那个叫“青青”的女人!
她是谁呢?她不是那个女人,但她却确实是个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女人中的女人。
她是谁呢?
床铺总是会发出些恼人的声音,他们就转移到地上去。
无声的地板,又冷又硬。
他得到的远比他想像中多,付出的也远比他想像中多。
他在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