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枯竹道:“因为除了谢晓峰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能在一招内夺下我的剑!”

  老和尚道:“你呢?”

  他问的是富贵神仙手。

  神仙手没有开口,可是他那双贵妇人的手已慢慢垂下,利剑般的指甲也软了。

  这已是最好的答复。

  谢晓峰的手一翻,枯竹剑已入了柳枯竹腰带上插着的剑鞘。

  小弟已转过身,面对着他,看着他,眼睛里也带着种无法描述的奇怪表情。

  富贵神仙手已用那双贵妇人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你是不是忘了做一件事?忘了去谢谢三少爷的救命之恩?”

  小弟垂下头,终于慢慢的走过去,慢慢的跪下。

  谢晓峰拉住了他的手,疲倦而憔悴的脸上仿佛有了光。

  小弟忽又抬起头,问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谢晓峰没有回答,只笑了笑,笑得仿佛很愉快,又仿佛很悲伤。

  他的笑容还在脸上,他的右手的脉门已被扣住。

  被小弟扣住,用“七十二小擒拿手”最厉害的一招扣住。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单亦飞跃起,一脚向谢晓峰踢了过去,只听“铮”的一声响,他的木脚中突然弹出了一柄剑,他的人刚飞起,剑已刺入谢晓峰的肩头。

  这就是他的第二柄剑。

  这才真正是他成名的杀手!

  谢晓峰没有避开这一剑。

  因为这一瞬间,他正在看着小弟,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惊惧愤怒,只有悲伤、失望、和痛苦。

  直到剑峰刺入他的肩,鲜血飞溅而出,他的目光还没有离开。

  这时仇二和柳枯竹的剑也刺了过来,还有那双贵妇人般的手,雷贵神仙搜魂手。

  谢晓峰还是没有动,没有闪避。

  他右手的脉门虽然被扣住,可是他还有另外一只手。

  他为什么不动?

  这位天下无双的剑客,难道真的连一个孩子的擒拿手都解不开?

  仇二的剑,比柳枯竹快。他刺的是谢晓峰左膝,左膝并不是人身要害,却可以让人不能行动。他的出手准确而狠毒,如果要伤谢晓峰的要害,绝不会失手。

  他们并不想立刻要他的命。

  这一剑谢晓峰也没有躲开,剑锋划过,鲜血溅上了小弟的脸。

  柳枯竹的剑也跟着刺了过来。

  小弟忽然大吼,放开了谢晓峰的手,用力推开了他,却用自己的臂,挡住了枯竹剑,剑锋恰巧嵌入他的骨节。

  “你疯了。”

  柳枯竹怒喝,拔剑,拔不出。

  单亦飞凌空一翻,木脚中的剑合而又分,“燕子双飞”。

  仇二长剑斜挂,削谢晓峰的脸。

  三把剑,三个方向,都快如闪电、毒如蛇蝎,只听“夺”的一声,仇二的剑忽然被一股力量打斜,钉入了单亦飞的木脚。

  单亦飞重心骤失,身子从半空中落下,“格哎”一声,手臂已被拗断,手中剑也不见了。

  枯竹剑被小弟嵌住,小弟的人也被枯竹剑钉死。

  富贵神仙的搜魂手又到了小弟的咽喉眉睫。

  忽然间,剑光一闪,这双贵妇人的手尖十指,已被一根根削断,一根接着一根,血淋淋的落在地上。

  剑光再一闪,鲜血又溅出,柳枯竹惨呼倒下时,小弟已飞出门外。

  没有人追出去,因为门口有人。

  谢晓峰夺剑、挥剑、削指、刺人,反手将小弟送出门外,身子已挡住了门。

  现在每个人都已知道他就是谢晓峰,他的掌中有剑。

  谢家的三少爷掌中有剑时,谁敢轻举妄动?

  就算他受了伤,就算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也没有人敢动!

  直到他退出去很久,老和尚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剑法,果然是天下无双的谢晓峰!”

  刚才已被击倒,一直僵卧在地上的竹叶青忽然道:“剑法确实是好的,天下无双则未必。”

  他居然慢慢的坐了起来,脸上居然又露出了微笑。

  老和尚居然也不吃惊,只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叶先生的剑法当然也是好的,刚才为何不拔剑而起,与他一决胜负?”

  竹叶青微笑道:“我比不上他。”

  老和尚道:“你知道有谁能比得上他?”

  竹叶青道:“至少还有一个人!”

  老和尚道:“夫人?”

  竹叶青微笑不答,却反问道:“你见过夫人出手?”

  老和尚道:“没有。”

  竹叶青道:“那只因夫人纵然要杀人,也用不着自己出手。”

  老和尚道:“有谁能替她出手,将谢晓峰置之于死地?”

  竹叶青道:“燕十三。”

  第二十六回 久别重逢

  老和尚沉默了很久,又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燕十三,当然是燕十三。”

  竹叶青道:“普天之下,除了夫人外,只有他知道谢晓峰剑法中的破绽。”

  老和尚道:“可是他自从在绿水湖中刻舟沉剑后,江湖中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行踪,他怎么会替夫人去找谢晓峰?”

  竹叶青道:“他不会。”

  老和尚道:“谢晓峰会去找他?”

  竹叶青道:“也不会。”

  他微笑,又道:“可是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在无意中相见。”

  老和尚道:“真的无意?”

  竹叶青拂衣而起,淡淡道:“是有情?还是无情?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事有谁能分得清?”

  夜。 

  院子里黑暗而幽静,谢晓峰却走得很快,用不着一点灯光,他也能找到这里的。

  就在这个院子,就在这同样安静的晚上,他也不知有多少次曾经披衣而起,来静静的体味这中宵的风露和寂寞。

  今夜星辰非昨夜,今日的谢晓峰,也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没有用的阿吉。

  世事如棋,变幻无常,又有谁能预测到他明日的遭遇?

  现在他惟一关心的,只是他身边的这个人。

  小弟慢慢的走在他身边,穿过黑暗的庭院,忽然停下来,道:“你走吧!”

  谢晓峰道:“你不走?”

  小弟摇摇头,脸色在黑暗中看来惨白如纸,过了很久,才徐徐道:“我们走的本就不是一条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谢晓峰看看他惨白的脸,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也过了很久才轻轻的问:“你不能换一条路走?”

  小弟握紧双拳,大声道:“不能。”

  他忽然转身冲出去,可是他身子刚跃起,就从半空中落下。他惨白的脸上,冷汗如雨,再想挣扎着跃起,却已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挨得住柳枯竹那一剑,现在却发觉伤口里的疼痛越来越无法忍受。

  他已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