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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对面是一家生药铺,窗台上养着几盆月见草,颜色黯淡,茎叶干燥,似乎伸手一搓就会碎成粉末,跟徐氏酒馆的小刀菀形成了鲜明对照。
砰的一声,来送朝食的小伙计把铜壶摔到了地上,热乎乎的奶茶流了一地。小伙计脸色发白,喃喃道:“爹爹,姐姐。”他发足往店门奔去,被守在那儿的女真武士拦住,右手提衣领,左手抓腰带,将他举至头顶,用力向地上掼去。
雷景行飞身而起,一把捞住这小伙计,免了他筋骨断裂之祸。
小伙计被骇得面色惨白,听救了自己的老人道:“别乱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慌慌张张地往后院跑去,这次倒没人拦他了。
后院传来细碎的刀兵之声,这当儿却没人理会。雷景行沉着脸站在当地,体内的真气似怒海一般汹涌翻腾,大堂的空气与之呼应,形成至为刚猛的气旋,气旋中挟着一片片锐利的风刃,令堂中诸人肤如刀割,艰于呼吸。
徒单原盯着气旋中央干瘪瘦小却气势凌人的雷景行,几番开口都说不出话来,只得咬破舌尖,提气喝道:“加上鹞子集的千条人命,这礼单总算是看得过去了。雷先生如肯接受监军大人心意,紫法师尚有时间撤去化生灭寂阵。”两句话说完,他在雷景行的威压下勉力提起的真气微微一泄,胸口似被千钧大锤重击,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雷景行无须动手,只要再踏上前一步,徒单原纵然不死,也会变成废人,然而老人没有动,只是站在当地,眯着眼睛思忖目下的局面。
徒单原受的内伤颇重,心中却大感快意。三年来,他手段使尽,却奈何不了雷景行半分,今日终于把这顽固的老头儿逼到了两难境地,他倒要看看,老头儿会怎么选。
“我南海一脉,向来敬畏生命,谨守神刀之戒。将鹞子集千余百姓的性命系于我之一念,徒单大人真是好手段。”老头儿并没有让徒单原等太久,平心静气地道:“我绘制的地图,虽也涉及夏、辽、金、大理、吐蕃、天竺诸国,更多的却是关乎大宋的山川形势、地望远近、关隘营寨、城池道路和矿脉水源,此皆国之秘要,岂能拱手送人?这一镇百姓跟中原的万千百姓比起来,孰重孰轻,无须赘言;我之取舍,也无须赘言。”
徒单原深知雷景行持戒极严,自以为所设之局拿住了雷景行的七寸,谁料老头子甚有决断、甚是舍得。他大失所望,再提起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照雷先生的说法……您在自己家画图玩儿也就罢了……跑来绘制我大金国的秘要……算不算其心可诛?”
他一仰脖,将溢到嘴角的血强咽下去:“‘神刀门下,不杀一人’……多悲天悯人的戒条……可惜雷先生是人不是神……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小子在此恭送您……和这些汉民一起上路了。”
雷景行没有说话。徒单原看出了他与集镇百姓共存亡的决心,但他这样久经世事的老人家,怎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打倒
就在雷景行向紫衣巫师出手的那一瞬间,一道凌厉无匹的刀光切入由风刃组成的刚猛气旋,那是与雷景行相匹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宏大力量。
两个人都是冲着紫觋去的,也都不想紫觋死,力量相互抵消,在大堂北角造出一个相对缓和的空间,令一直没法儿动弹、没法儿开口的紫觋有了机会。
紫觋握住徒单原的手,轻叱:“隐。”
连雷景行和萧铁骊这样的高手都来不及反应,在紫觋开口的同时,他和徒单原便消失在了空气中,消失得非常干脆、干净,没有一点儿踪迹可循。
萧铁骊的刀迅速变招,将大堂上下扫了三遍,没有发现异常。
雷景行止住气旋,默默体察这家酒馆的动静。大堂内尚有四名女真武士,后院有七名呼吸重浊的普通人和一名幼童,埋伏在后院的十六名女真武士生机断绝,想来已亡于萧铁骊刀下,至于紫觋和徒单原的声息,完全察觉不到。老人叹了口气,心想:“从我一踏进酒馆,这孩子就动手了。这些年战场磨砺,让他的心肠变硬了。”
萧铁骊收刀,跪到雷景行跟前,头却仰着,唤道:“先生。”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藏着生发于悠远岁月,绵延至边城酒馆的深沉感情。
雷景行微笑,伸手摸了摸萧铁骊的头顶,道:“这酒馆是镇上唯一的生地,为今之计……”
萧铁骊不等他说完,即道:“这酒馆甚宽阔,挤一挤的话,还是能容纳五六百人,请先生在此照看。剩下的百姓,我带着他们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