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让龙庆生带宝儿外面玩,看两个孩子出了院子,这才对凤舞道:“宝儿的大将之风惹了麻烦。那几个琴师是西闵国的,他们先行来京打探,还带了孩童弟子在酒楼显摆。宝儿过去乱弹一气,对方视为羞辱,说要让宝儿进宫斗琴。”
“不是吧?”凤舞傻眼。
琴盲孩子代表琴盲家族进宫斗琴,这是闹哪样?
改比武行不行?
第 52 章
原本西闵国派人来京斗琴一事,龙家并不在意。依龙大的想法,要是打起仗来他去便是了。龙二是想着反正他家沐儿也不去,皇室斗琴也不影响他的生意,无妨。龙三更简单,这朝中之事,与江湖无关,与他无关。
可忽然之间,他们龙家的宝儿乖娃被人下战帖了。六岁小童接战书,这事听起来挺威风,但龙府三兄弟都知道这里头的凶险。
两国斗琴,虽是文斗,但也涉及到君主颜面,国之尊严。所以宝儿牵涉其中,弄得好大家当玩笑一笑置之,弄得不好被有心人借题发挥,那可就麻烦了。
龙家三兄弟一致认为,西闵国琴师与一孩童这般斤斤计较,实在是毫无风度。非但毫无风度,更似心怀不轨。于是大家一合计,分头行动。
龙大派手下去乐司府打听西闵国琴师来访的细节,又去了西闵国师下榻的客栈探一探他们是否另有图谋。龙二去拜访礼部尚书田仲,要确保六岁娃娃接到的所谓战帖不过是酒楼里的戏言而已,要让这件事淡化消失。而龙三则从江湖那头查一查,看看此事是否有蹊跷。
可大家都没想到,没等他们行动,龙府宝儿小姐胆识过人,镇定自若力压外族琴师的“事迹”居然已经在市井间传开了。
这件小事的传议速度,甚至比劫命大案的速度还快。且传言神乎其神,将事情说得相当严重。这完全出乎了龙家人的意料。
龙二与田尚书的交谈并不顺利,因为事情已经闹大。田仲皱紧眉头,相当为难:“二爷,此事在坊间讨论热烈。你看,还没过半日就已经闹到我这来了。人人皆道六岁稚儿压灭西闵琴师气焰,可喜可贺。可西闵使者却到我这来诉怨,说他们诚心来访,却遭羞辱。这事若不能好好安置,怕是会惹出战事祸端来。”
龙二沉吟,无言以驳。最后也只能相托田仲,在这事上尽力压制和平息。田仲连连称好,亲自将龙二送了出门。
龙二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了李柯,让他安排打探,酒楼里宝儿这事,是谁传出来的。无论那些人有心还是无心,这事确实是有些古怪。
龙二在书楼里坐了一会,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最后盘算着不如就让沐儿教教宝儿弹琴,一来让她有些自己喜欢的事做,免了习武之苦,二来也得让宝儿这娃娃懂些事理,别以为拨了弦响便叫弹琴了。若这斗琴一事实在推拒不过,宝儿能懂些琴瑟常理,也好唬弄唬弄。
他这么一想,便起身准备回院子。
路过龙庆生的书院时,看到宝儿抱着她心爱的小花猫安静坐在院里。她见着门口的龙二,高兴的挥着小手,唤着:“二伯父。”
“你怎么自己在这?”龙二过去,摸了摸宝儿的头。
宝儿甜甜笑着:“夫子在教庆生哥哥念书,我不可以进去打扰。”
这么乖的小娃娃,真是让人心疼。龙二道:“二伯父带你别处玩去。”
“我不要。”宝儿摇头:“庆生哥哥让我等着他,说他念完书带我和小花猫去玩的。我不能走开。”
龙二挑挑眉:“庆生念书还得好一会呢,你不去看看俏儿吗?”
“庆生哥哥说,我已经陪过妹妹午睡了,所以下午陪哥哥。”
龙二又挑挑眉,这小娃,究竟是好拐还是不好拐了呢?罢了罢了,他还是回去拐媳妇儿去吧。
正想着要回去逗逗媳妇儿散散心,一转头,看到媳妇儿来了。
居沐儿拿着竹杖,由丫环领着路,正慢慢悠悠朝这边走过来。龙二正要唤,宝儿却是抱了小花猫跑了过去:“二伯娘,给你摸摸小花猫。”
居沐儿哈哈笑,认真摸了摸,还赞道:“宝儿乖娃的小花猫摸着真舒服。”
宝儿嘻嘻笑,得意的仰了小脸。
居沐儿蹲下来,对宝儿道:“宝儿乖娃,二伯娘教你弹琴好不好?”
宝儿歪歪头,想了想:“可是弹琴不好玩。”
“那宝儿喜欢什么?”
“以前喜欢画画。”
“为什么?”
“因为要给娘写信,宝儿不会写字,就给娘画画。”宝儿的回答让龙二想起当年的惨状,不禁揉揉额角。那惨不忍睹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画,还累得他得在旁边写批注才能让人明白。可偏偏宝儿自我感觉还非常良好。
居沐儿是不知道宝儿画画水平如何,所以她笑笑,又问:“以前喜欢画画,现在呢?”
“现在喜欢小花猫。”
“小花猫是庆生哥哥送的吗?”
“嗯。”宝儿用力点头。
“庆生哥哥送了宝儿这么可爱的小花猫,宝儿也要回赠庆生哥哥东西才好,对不对?”居沐儿哄着。
“对。”宝儿又用力点头。
“宝儿弹琴最厉害了,在酒楼弹了,是不是很威风?”
宝儿歪头想想大家的表情,好象是被镇住一般。于是又答了“是”,点了点头。
居沐儿笑笑,又道:“二伯娘能教宝儿弹得更厉害,让庆生哥哥这样。”居沐儿做了一个夸张的“哇”的表情,宝儿看了“咯咯咯”直笑。
“怎么样?我们让庆生哥哥觉得宝儿好了不起,宝儿弹琴好好听。你觉得如何?”
宝儿还在笑,脆生生的声音答道:“宝儿好想让庆生哥哥‘哇’。”
“嗯嗯,那我们就这般说定了。”居沐儿伸手想摸摸宝儿的脑袋,她看不见,方向有些偏。宝儿主动把脑袋蹭到居沐儿的掌下,居沐儿忍不住又笑:“宝儿乖娃,你二伯父那还有孩童用的小琴和琴谱,可以给宝儿用哦。”
宝儿眼睛一亮,正要问龙二,龙二却已经叫道:“我何时有那玩意?”
居沐儿没料到龙二就在一旁,吓得“哇”一声,坐在了地上。宝儿见状,“咯咯”笑着,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地上一坐。
龙二叹气,过去将这一大一小拉了起来。
“二爷怎么能偷听?”居沐儿撇嘴。
“爷光明正大的听的。”
“那二爷怎么不说话。”
“看你哄孩子挺得趣,爷瞧得高兴。”
居沐儿又撇撇嘴:“那之前我送给二爷的琴和琴谱,二爷可以给宝儿用。”
龙二挑眉,转向宝儿道:“宝儿乖娃,快去等你庆生哥哥,他该是快念完书了。”宝儿一听,屁颠屁颠地进院子去了。龙二没好气的遣了丫环,只拉着居沐儿往书楼去。
居沐儿不解,她也没做什么呀,怎地她家这别扭爷又闹脾气了?
龙二一口气将居沐儿带进书楼,四下无人,他开始教训道:“那琴和琴谱,是我的。”
居沐儿没转过弯:“那是孩童用的小琴,二爷用不上。”
“是我的。”二爷加重了语气。
“二爷要来何用?”
“摆着高兴。”二爷神气活现:“这是我家娘子当日为了吸引我注意,特意送我的。我留着,日后跟子孙说说,我娘子是如何中意了我,搅尽脑汁使了手段让我一步步留心到她,最后耐不住她的情意,答应了她的求亲。”
居沐儿呆了一呆,正不知给他什么反应好,又听他说:“还有,宝儿买琴要花的银两,自然该是她爹娘出的。”
居沐儿咬着牙道:“二爷说得是。”
龙二忽道:“沐儿,你心里编排我不好的时候,便会唤我二爷吧?”
“相公多虑了。当日我千方百计换得二爷留心时,不就是唤的二爷吗?只是相公跟子孙们聊往事时,莫忘了与他们说说,当日我头回见相公时,相公正在与一位千金小姐亲热叙话,第二回见相公时,相公是与一群千金小姐欢聚一堂。之后相公头回送我回家,更是流连完烟花之地后带着一身温柔脂粉顺带手的送送我。”
龙二的脸僵住,这是在翻旧账吗?
居沐儿继续道:“相公一定要与子孙们好好说说,我是如何胸襟宽阔,勇敢无畏,两眼一抹黑的便跟相公求了亲。”
“……”龙二暗咬后槽牙,斤斤计较又小气的女人当真是不讨喜啊。
居沐儿心里也是一叹,她原本是想与他谈正事的,被他这么一捣乱,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她家这相公啊!
她的秘密能这时候告诉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被困住了,一直在卡文,这个坎总过不去。于是干脆换换脑子,明天写写番外好了。
番外1:将军(1)
安若晨用布条勒紧了胸脯,深呼吸几下,确认呼吸顺畅无碍。然后她穿上肚兜子,中衣,再把新买的素色外裳穿好。对着镜子照了照,一切看上去都很好。她满意了。
她拿起了她的包袱,绑在身后,然后又披了一件大大的披风,将身子裹得严实。她没有叫丫环和随从,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家门。
身后似乎有人大声叫唤她,她充耳不闻,只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拐角便迅速掩进了一条暗巷里。她听到后头有人追赶的脚步声,然后很快便看到两个家仆追到了巷口。
安若晨屏住了呼吸,将自己更深的掩进了巷子深处阴影角落。
那两个家仆讨论着:“怎么办?大小姐没人跟着就出去了,老爷知道铁定得生气。”
“门房那废物,也不知道拦她一拦。”
“兴许大小姐只是出去散散心,一会就回来了?”
“别兴许了,快报老爷去,大小姐若是不见了,我们可得吃鞭子。”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完,加紧脚步往回跑。
安若晨待外头没了动静,赶紧在巷口仔细看了看,确认没人,她脱了披风,把包袱抱在怀里,走出了巷子。
走过一个逛大街的姑娘身边,安若晨把披风递了过去:“姑娘,我家要办喜事,这披风大师开了光祈了福,嘱咐我要将福气传出去,方会有福报。我瞧你身形真是好,这披风与你再合适不过,就送你如何?”
那姑娘一听,喜上眉梢,安若晨帮她把披风展开让她细看,这质地花色皆是上品,姑娘更是高兴得露出惊喜笑颜。安若晨主动帮她披上:“姑娘便带着这福气吧。”
那姑娘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披风,谢过了。安若晨笑笑,挥手告别,抱着她的包袱,穿过旁边一边巷道,朝城门赶去。
安若晨走后不久,安府的家仆护卫已然开始扫街搜寻她的踪影。搜了小半城,当熟悉的披风映入眼底,家仆们撒开腿朝着穿披风的姑娘追去。而这个时候,安若晨正朝着城门狂奔。
城门口僻角那停着一辆安若晨事先订好的农家马车,马车上装着一捆捆的草料。安若晨付了钱银,便钻上了车子。将将藏好,忽听得两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车旁经过,竟是安府的总管安平和他的贴身仆从。
安若晨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总管不是出城办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个安平对她爹爹最是忠心耿耿,也正是要将她嫁给邻城那个又淫又贱又毒又恶心的糟老头的帮凶。她爹说要把她卖了,他便帮着卖。
安若晨计划这次逃跑颇费了些周折,她是下定了决心必要成功。
运草料的马车终于动了起来,连带着让安若晨的心也跟着车子颠簸。她偷偷从草料堆的缝里看着,看到了一个家仆跑过来,与安平在说些什么。安若晨觉得是在报告她逃跑的事,也许那个披风姑娘已被识破了。但她的马车已经出城门了,他们不会找到她的。
正这般想着,忽然马车似是撞上块石头,猛地一个剧烈颠簸,安若晨差点被抛了下来。她摇晃着抓住了马车,身前的草料堆却是滚了下车,周围人一阵惊叫。
安若晨眼前顿然开阔,一抬眼,正对上了安平的眼睛。两个人均是大惊失色,安若晨大叫一声:“老伯,快跑。”同时间安平也在叫:“大小姐在那。”
赶马车的老伯扬鞭赶马,让车子迅速跑了起来。安若晨瞪着那边朝她跑过来的安平和家仆,心里念叨:“追不上,追不上,一定追不上。”
马车越跑越远,安平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小。安若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竟见安平跑向了城门边的一辆马车。
车子拐弯了,安若晨再看不到安平他们的身影。但她的心慌得厉害。他们一定是要追来了,她不能坐心待毙。
安若晨把车上的草料堆整了整,然后让赶车的老伯在前面拐弯的树林路段停一停,待她下车后,让老伯继续全力赶路。
赶车的老伯应了,不一会车子停下,安若晨跳了下来,用力挥手让老伯快走。然后她躲在树林里等了会,果然看见安平带着他的随从和一名家仆驾着辆马车追了上来,他们一路追着老伯的马车走了。安若晨舒了口气,转身朝着树林下方跑去。
她还不能完全放下心,她的脚程不够快,那个赶车的老伯未必口风紧,待安平追上了他也许就会知道她在此处下了车,那他们还会继续追来。她得赶紧跑,从这树林往下,就到山下的另一条路,如果她走运,也许能坐上别的马车,逃离这个虎口。
安若晨向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在她小时候,她爹娶了二娘、三娘,甚至四娘、五娘,她亲娘以泪流面,已近绝望。她却觉得这只是让人认清她爹没良心没情意,可是日子还该过下去。
后来她娘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跟野地长草的,一茬接着一茬的冒出来,她的奶娘天天悲情难过,为她担心。她却觉得家里现在还不少她一碗饭,日子还能过下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后来她长大了,快十八了。她爹想着用她讨个好处,要把她嫁给邻城那个六十八的钱裴作妾,换个生意机会。
安若晨不知道她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屎。
且不说那钱裴虽有几个臭钱但名声烂得不如阴沟里的老鼠,就说钱裴那年纪,能当她爹的爹了,她爹还想让人家当女婿。
定亲的消息传来,奶娘丫环们哭成一片,可安若晨没有哭。她没有时间哭。她知道,是该到她行动的时候了。从小到大,她把握了一切机会了解城里城外的地形,她存下了每一个她能存下的铜板。
日子是要过下去,可是不一定得在老鼠窝里过。
安若晨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所以虽然她从未离开过家,但她还是很果断的出逃了。
安若晨一路往下奔。这林子挺大,山却不算太陡。眼前是一片斜坡草地,跑过这草地便能下山了,到了山下,她定能找到个好机会……
脑子的主意还没想完,安若晨脚下绊到了一块石头。这一绊,让她摔了个狗啃泥,狗啃泥还不算,她竟然一路翻滚往山下摔去。
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安若晨往下滚着,脑子里有两个念头。一个是石头为什么总跟她不对付?另一个是幸好裹了胸。胸大误事,亏得她早做准备,不然这一路碾下来,这胸的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脑子还没转完,她终于滚停了。
停下的时候,她的脑袋冲地,“呯”的一声轻响,一阵巨痛袭来,她好象又撞到石头上了。
安若晨是不说粗话的,所以她一边揉着脑门抬头,一边念叨:“猪狗牛羊鸡鸭鹅。”
“呃……”原来不是石头,是一只脚。穿着硬邦邦锃亮亮的战靴。
“呃……”就算是战靴,也不能硬得跟石头一样。
安若晨顺着战靴往上看,粗壮的大腿,结实的窄腰,铠甲也掩不住的精壮胸膛,再往上,是一张刚毅冷硬如石凿的脸。
那张脸此刻正俯视着她,没有表情,不惊讶不疑惑不愤怒,好象凭空滚下来一个姑娘趴在他的脚下,对他来说相当于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一下,不是趴着。
是跪着!
安若晨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姿势不雅,赶紧爬了起来。
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可以的。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泥,然后低头找到了她的包袱,正要弯腰去捡,眼角余光却发现了什么,她迅速转头一看,目瞪口呆。
路的那一头,竟然密密麻麻或坐或站着一大群的兵大哥。人数之众多,超出了安若晨一眼能估量出数量的范围。更吓人的是,兵大哥们此时虽然不说话,但都一脸趣味的看着安若晨与那个石头脸汉子。
安若晨无法安然自若了。
被一大群汉子看见她滚下山来跪在一个汉子的脚下,这算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龙大的故事,应该没多长,番外而已
番外2:将军(2)
中兰城是座边城,邻近南秦国。
虽然长年以来南秦国都很安分,但今年却是闹了几桩事。事情不大不小,说不得她有进犯之意,却也不得不防。
于是龙大领了皇命,带兵镇守萧秦边境,也就是要守着这中兰城。
军将驻地,在中兰城城南。龙大领着将兵们日夜赶路,近城时让大伙歇了歇脚。龙大自己站在一处山坡下,思索着驻军后的军务安排。
忽然坡上异动,呼啦啦滚下一人。
一个姑娘。
面容皎好,看似二九年华。眼睛有神,澄净伶俐。气息沉沉,不会武艺。
龙大很快将她很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做出了判断,这个女人该是没什么威胁。所以他没有拔刀,他只是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