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的时候主战派和主和派吵了一天,主战派说是可忍塾不可忍,若不反击大汉颜面何存。主和派说引强军而攻海寇,好比让吕布去抓耗子,纵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人家在暗你在明,这满天星系去哪里找那些海贼,到时劳师而未果,反使列国笑话。汉献帝觉得他们真得说得都很有道理。他很想说如果满朝人才精英居然都得不出个一致的结论,那么不如我们抛硬币来决定吧,但是又怕被文武一怒之下废掉。要知道他只是刘协,不是刘彻。他的基因能被选为皇帝。完全是因为当年那个刘彻基因花光了国库所有的钱去造舰拓疆,号称十年之内成为世界第一帝国,结果一场粮荒饿死好几十亿人,那之后大家才明白不是所有的刘彻都能成为汉武。汉武之所以能成为汉武,是因为之前有汉文汉景的忍耐与积累的缘故。

  但文帝景帝的基因也不代表就能重现文景之治,忍耐积累的太过头,国库里钱都烂了,也舍不得造几个兵,结果周围蛮荒之族群起掠抢,把大汉差点变南宋。后来大家一合计,太强势的皇帝果然是不好,要削弱皇权,于是换来换去还是把献帝换了上来。

  刘协很明白,自己要做稳皇帝,就是要多听少说话,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满场文武,哪一个不是人精,人情世事都老道着呢,可是每会开会,都能吵上一个月得不出一个结论,这是为什么,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的水有多深,看看未央宫的早朝现场直播就知道了。

  所以献帝乐得不说话,看着这朝堂上的战争。这小小几千平米的大殿各帮各派还争夺不过来呢,真有多少闲心去管几个海盗打沉了一艘老破船的事情?据说死了几万人?大汉朝有上千亿人口,还在以每年百分之十五的速度增长,就算再死上十倍,对于庞大而麻木的大汉朝来说,也不用眨一下眼睛,就当是蚊子盯了一口。

  “所以说,精卫号事件,并不在于它应该被如何处理,而在于它处理之后是谁得利?”

  几千公里之外的地下基地,周公瑾又轻轻把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他下棋从不执黑,因为喜欢白子那玉石的光泽,哪怕为此一直下不赢擅长抢攻的陆伯言。但胜负似乎对他不是最重要的,美学才是。

  “曹孟德早已把陆军握在手中,这次他大力主战,力主加强北海舰队,正是借此机会,组建一支属于曹魏系的海军舰队。如果北海舰队按计划添舰增兵,也许会有很多新任的舰长会是他的心腹。”

  陆伯言坐在他的对面,轻轻摇头。

  “我不想操心这些,我不在乎那些新舰长是这系那派,我只要他们上战场能打胜仗。”

  “所以啊……”周公瑾叹气,“你喜欢把复杂的局面用最简单的方式去处理,你不背棋谱,完全靠直觉去走下一步。你明知利害关系但是你不管不顾,你不喜欢解绳结,喜欢把它直接有剑劈开。你成功了很多次,但你不可能永远靠这样赢,精卫号就是一个教训。”

  “没有人可以永远打胜仗,我只需要能赢决定性的那一战。”

  “但你现在有机会么?舰队扩充,别人就要去接管新战舰了,而你却还坐在这里,而且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你不用替我担心,”陆伯言轻敲棋盘,“会有人来求我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会打仗,而战争就要开始了。”

  “一些小小海盗,不值得动用你这九段高手。你更可能做为国宝被锁进地下保险柜。”

  “小小海盗?连你也这样想?”

  “你觉得我们会输?”周公瑾落子的手在棋盘上停住了。

  陆伯言将黑子拍下:“因为你根本没想好怎么赢。”

  “嘿,我还没落子,你抢先,要判输的。”

  “不,我赢了。”陆伯言手按在棋盘上,“真正的战争没有人和你讲规则!”

  敌人果然是不讲规则的,吕子明带着舰队在东海转了几个月,也没有见到有人来堂堂正正迎战。所有的海盗组织都声称对此事件负责,但是就是不告诉你他在哪。海盗们一夜之间似乎都销声匿迹,方圆几十万光年内只剩下些荒凉星球,老弱村民。东海舰队白费了无数燃油,连根海盗头发都没捞着。

  精卫号被击沉的结果,却是促进了北海舰队的扩建,汉朝号称要将北海舰队在五年内建成世界排名前三的舰队。因为要追求速度,于是开出了巨资向几海上强国购买战舰,而自行建造的,却仍然只有一年前那一艘而已。

  不过做为宽慰与鼓舞国民的重点形像工程,这艘战舰的建造摆出了不做则已,要做就造做成世界第一的架势。设计吨位达九千万吨,可容载五十万士兵及三千架战机,是明符其实的天空之城。万众期待它造成的那一天,就是大汉成为世界强国的那一日。为造舰国家号召大家捐款,连小学生都捐出早饭钱,为战舰征名的活动开始,所有人都兴奋的想着它的名字,从天威远诛到团团圆圆,征名委员会收到了上百亿个名字,几乎把所有的汉字组合都用尽了。

  陆伯言站在长长的铁架长廊上,远处是帝国最大的铸练熔炉。它像一座活动的火山,红色的光芒映亮了整个天空,钢水沿着数百道渠像河流一般奔淌。一块巨大的黑色移过他的头顶,像是另一块陆地,那曾是一艘战舰,它曾经有个名字叫精卫号,但现在,它已经被切割成数千块,要回炉重铸。

  重达万吨的战舰残躯被吊着滑过轨道,慢慢沉入火焰之中。这是一个巨人的火葬仪式,这巨人曾经有过成为英雄的梦想,但最终却倒在了驶向梦想的路上。在他的躯体中,曾经有几十万人眼中闪着希冀的光,相信有一个人会将他们带向光辉与骄傲。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了。

  陆伯言孤独的站着,相比这座工厂,相比那巨大的残躯,他分外渺小。巨大的钢铁厂四下看不到一个人,只有重型的机械在运转,如同这庞大的帝国,沉重的喘息。

  陆伯言看着最后一块碎片消逝在熔炉中,默默转身离去。他的身后火光不息,那些滚烫的铁血将重新凝结,变成一艘新的战舰,它会更强大,更威武,更万众瞩目,重新走上追求荣耀的道路。会有新的几十万年轻的面孔聚集在它的巨大身躯下,憧憬着未来。但没有人能告诉他们未来。能决定未来的,只有历史。

22 对手

  陆伯言又回到了海军学院,军衔降了一级,现在只是个助教职称。

  但海军学院里,气氛也已经不同。

  一夜之间突然间进入了许多新学员,这些一年级新生军服笔挺,每天在校园中仰首挺胸的走过,目不斜视,像是从仪仗队里选出来的。

  “这些人都是从陆军中选拔进来受训的,准备将来接管北海舰队的新船的。”白霜在陆伯言身小声的说,“真看不惯他们那样,拽什么啊,好像只有他们是兵似的。不过他们也看不起我们原来海军里选拔来的。”

  “曹孟德手下的新式陆军还是治理的很像样子的,比那些地方杂牌强很多。”陆伯言点头倒好似赞赏。

  “喂,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来抢我们海军的舰船的吗?”白霜睁大眼,“这帮人一旦学成,以后北海舰队就是曹魏系的了。”

  她突然凑近陆伯言:“你上课的时候不准教他们真格的,明白吗?只准教给我们。”

  陆伯言笑笑:“现在还有我上课的资格吗?”

  陆伯言失去了战舰,降衔回到海军学院。学院想让他避避风头,暂时不安排他的课。但没几天,就出事情了。

  “那些一年级生不肯上课啊,”一位大校副教授满头大汗的跑去找教导主任,“他们说以前这堂课都是陆伯言教的,现在换别人上他们不听。”

  “是那帮陆军系的新生吗?”教导主任预感到这是一次示威。

  “陆军海军选拔上来的都有,平时这两帮学生见面恨不得就打起来,今天倒是全一致了,就是要听陆伯言的课。一开始是陆军生站起来和我辩论,说我们教授的战术太过时。然后有海军学生喊说,欺负这老头算什么本事,有本领你们去挑陆伯言的战术课。陆军生就开始叫板了,非得听听陆伯言是怎么讲课的。”

  “我去看看。”教导主任大步来到第二教学楼,只见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坐了两个系几百号人,都在那整齐的喊:“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窗外和操场上都挤满了人,很快就有学生跟着也喊起来。

  教导主任默默站了几秒,转头说:“那就让陆伯言来吧。”

  陆伯言走进大教室时,听见了雷动的掌声。

  坐在左边的海军选拔生全都起立欢呼,还有窗外挤满着的一群人。而坐在右边的陆军学生,却仍是笔直坐着,整齐礼仪式的一下下鼓掌。

  陆伯言挥挥手让大家静下来。他低头停顿了十几秒,才开始说。

  “我感谢你们对战术课的热情,这是一门重视实践的课,是直接培养战场指挥官的。你们都是好样的,因为我看到了你们的眼神中全有对胜利的野心。”

  掌声又响起来。

  “我以前在学院做战术推演,的确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所以我一直很期待有一天真正上战场,我觉得我一样能所向无敌。”他环视众人,“几个月前,我曾有幸登上了战舰,并参加了今年的三军协同大演习。在演习中我们击溃了敌军,但战绩评定犯规了,有很多陆海空的同仁们建议,下次演习绝不能再让我们参加。”

  海军生们大笑。但陆军生们好像表面封冻了似的,只是静坐着听。

  “但后来我们出海远洋,执行真正的军事任务。”陆伯言的声音慢了下来,回忆让他揪心,“结果大家也知道。我失败了,败的很惨。”

  “不。”下面有人喊起来,“那是偷袭。整整一支舰队攻击你一艘船,而整个军港的舰队袖手旁观。”

  “不是这样的。”陆伯言摇头,“输了就是输了。不论对手用什么方式,我们有什么样的理由。”他抬头注视学生们,“战场上,当你死去的时候,当你的战友们死去的时候,是来不及寻找理由的。”

  教室中沉默了。

  “这两个月来我没有课,我把自己关在屋中一直的回想,我们纵然有完美的战术理论,到了实战中也许仍会撞得头破血流。我在想我究竟能教大家什么?也许不仅仅该是具体的战术方法,战棋推演。更应该教大家如何去懂得战争,真正理解战争是什么。为什么而战争?也许这才是一个将领真正需要的。”

  “仍然是一纸空话。”席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所有海军生都愤怒的望向另一边。陆军选拔生的阵营里,有一人站了起来,竟然是个女生。

  “我们一进这所学院,听到的就是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所有人都以能听你的课为荣。但你在战场上仍然是个失败者。我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输者的感叹。”

  陆伯言看着这女生,她目光高傲,像是所有人的统帅。所有的陆军生都没有回头,好像早就知道有这样一次进攻。他们全都护卫在这女子的身边,形成一个强大的军阵。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课程?”陆伯言平静的问。

  “关于胜利的课程。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输掉战争,我只想听到怎么打赢。”

  陆伯言慢慢摇头:“不能接受失败,也不会懂得胜利。我不信你这一生里从来没有过失败。”

  “没有过。”女子的声音象坚硬的冰。

  陆伯言笑着:“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上课呢?”

  “因为我以为能找到比我更强的人,我希望有一个人能打败我。”

  教室里再次寂静无声。

  “来吧,我希望你用战争真正给我们上一课。”女子注视着陆伯言,“一场全局模拟演练,假如我输了,以后我,我们所有人,都会是你最好的学生。但假如你输了,你再也没有资格教我们。”

  海军生中传来轰然哗声,是对这种挑衅的愤怒。

  陆伯言静静站着不语。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种挑战,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已没有了必胜的信心。他已经很久没有站在虚拟演习的地图前,因为一看到星图,眼前就会闪过精卫号爆炸时的火焰。

  但海军生们已经喊起来:“打败她!给他们点教训!”

  陆伯言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他点点头:“好吧,这堂课就来一堂演练教学。”

  教室里的窗外的海军生都兴奋的欢呼,陆伯言的演练对战向来是最好看的,那种催枯拉朽的气势总让人热血沸腾。

  然而战争一开始,陆伯言就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对手比他更加气势凶猛更加大胆疯狂,陆伯言的军队没有来得及集结就被分割包围了,瞬间整个战局陷入被动。

  学生们屏息看着投影地图,红蓝色的箭头疯狂的缠卷在一起,上百个师在十个小时内被投入战争。双方似乎根本就是同一种风格:闪电般的调动,对战略点不惜投入的疯狂攻势,一个又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破绽布下的陷阱。

  这场战役对全校各教室寝室直播,一时间操场上都没有了散布者。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看着这场战斗,像看两国的真正对决。这本来就是一场实战,事关海军与陆军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