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再次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孔嬷嬷先被人拖了进来,双手血红,满头灰白头发披散,现在瞧着就像是普通百姓人家陡然遭难的老太太,满脸灰白,浑浊的双眼出奇的平静,只在皇后进来时,孔嬷嬷仰起头,眼里浮上大仇得报的兴奋。

对上这样的眼神,皇后浑身发冷,想要替自己的凤仪宫辩解,嘉和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示意万全将孔嬷嬷的罪状呈给皇后,他盯着孔嬷嬷问道:“你是皇后身边的忠仆,以前皇后做那么多坏事你都帮着隐瞒了,今日为何要背叛她?”

孔 嬷嬷低低地笑,笑声在宽阔空旷的殿内回荡,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没有看嘉和帝,自始至终眼睛一直盯着皇后,欣赏她陡然惨白的脸,欣赏她无力地跪下去的姿 态,等皇后望了过来,她才道:“因为我对娘娘忠心,以为娘娘也一直诚心待我,谁料前几日收到家书,才知我那一家老小在承恩公府遭遇了什么,娘娘,我在你身 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瞒我?”

皇后心念急转,仰头朝嘉和帝道:“皇上,您都听到了,孔嬷嬷一家人因为犯了错受了惩罚,孔 嬷嬷对我怀恨在心,今日种种分明是在污蔑臣妾,臣妾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丧灭天良之事?更甚者,她的家人早被卖去了山西,如果没有人与她合谋,她住在深宫, 如何得知外面的消息?”

前年孔嬷嬷的孙女被世子爷看上,纳为小妾,偏她那个侄媳妇是个小肚量的,趁世子爷出府时快刀斩乱麻处置了那一家老小,再进宫跟她请罪。皇后跟孔嬷嬷的情分非同一般,听说后十分气愤,可事情都发生了,她总不能因为几个奴仆明着惩罚侄媳妇啊,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孔嬷嬷是如何知道的?

是不是被有心人利用的?

皇后的脑子飞速转了起来,竭力为自己寻找翻身的机会。

嘉和帝宛如古井无波的目光,转向了孔嬷嬷。

孔 嬷嬷哈哈大笑,被万全踢了一脚,她倒在地上依然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被血手碰到,仿佛满脸血泪,“娘娘还是那么聪明,转眼就想到了翻身的说法,可是你想 多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山里逃出了来,扮作乞丐混迹京城,行乞一年才找到机会守到映泉出宫。娘娘,映泉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我请她瞒住此 事,她便听了我的话。至于旁的……”

孔嬷嬷看向嘉和帝,苦笑道:“皇上信也好,不信也好,老奴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皇上可以一一审问那单子上的人。老奴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儿子一身伤残也活不了多少年头,既然娘娘不值得我效忠一辈子,临死前老奴指认她给皇上,多少都能减轻一些罪孽……”

“皇上别听她的,她一定是受人主使诬陷臣妾的,皇上明鉴啊!”皇后膝行着挪到嘉和帝身前,倔强地高高仰着头,仿佛自己一身正气,旁人就会信了她。

嘉和帝睁开眼睛,慢慢将身上裹着的锦被放了下去,然后,他举起手中因为捧了半夜都不是那么热乎了的手炉,狠狠朝皇后脑袋砸了过去!

她还想诬陷谁?

老四?老四的媳妇儿子差点被她害死,亲妹妹更是早早被她害死了,现在她还想将脏水泼到老四身上?老四真想要这个皇位,他就不会给自己娶一个庶子之女当妻子,更不会抗旨触怒他!

不是老四,是老五?老五的娘就是因为她冤死的,她竟然还指望他冤枉自己的亲儿子?

怒不可揭,嘉和帝看着晕死过去的女人,大喘气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才勉强恢复些许理智。

“皇后病重,避居凤仪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平复下来后,嘉和帝看向万全,声音冰冷,“照着这罪状抓人,记住,不许透漏半点消息,无论这些人认罪与否,审完全部处死。”

万全恭声应下,朝身后四个小太监使个眼色。

两个堵住孔嬷嬷的嘴,如来时一般将人拖了出去。另外两个一人背起皇后,一人捡起皇后头上掉下来的发冠,一同跟着万全回了凤仪宫。

一切都在冰冷的寒夜里进行,除了嘉和帝的禁卫,无人知晓。

次日一早,皇后病重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

太子康王最先赶到崇政殿,请求去皇后面前尽孝,嘉和帝绷着脸解释了一遍,说皇后病重到不许探望,两人不听,被嘉和帝派人拎了出去。罚跪一整天,太子康王都老实了,不再提探望之事,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傅容白日里得到的消息,联想丽妃出事,忍不住怀疑到了皇后身上。

傍晚徐晋回来,夫妻俩躲在内室说悄悄话。

“你说,父皇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傅容跪在床上,一边给徐晋揉额头一边看着他问。她能想到这些,徐晋这一天肯定也废了不少心思,否则哪会一回来就喊头疼啊。

徐晋看着头顶的美人,越看她越觉得她傻。

傻乎乎的,一点都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男人精心安排的。

既然重生了,他自然要好好利用预先知晓的消息。

那 年中秋,他知道是皇后出的手,若当时拆穿,因为傅容没有出事,父皇会冷落皇后却不会一下子将之打到地狱,反而便宜了端妃,所以他佯装不知,先将计就计除了 端妃再说。他也不愁没有对付皇后的机会,丽妃便是最好的诱饵,孔嬷嬷则是皇后最大的软肋。皇后还算聪明,暂且没想动丽妃,孔嬷嬷却可以“帮她谋划”。丽妃 先前在凤仪宫用饭腹痛,父皇肯定有了怀疑,现在凤仪宫再出手,人证物证俱全,父皇会不信?

清楚该从何下手,再一步步精心筹划,绝不留任何线索。

“你怀疑丽妃的孩子是皇后害的?”徐晋将傅容拉了下来,让她趴在他胸口。

傅容咬咬唇,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吧,否则皇后怎么病得这么突然?”

她不知道嘉和帝是如何查证的,也不知道嘉和帝都查到了什么,但她可以从结果推断啊。

徐晋亲亲她鼻子:“是不是都跟咱们无关,浓浓不用想太多。”

他不用她想,外面的事情他会全部打点好,她只需要轻轻松松地过她的小日子,跟他撒娇使小性子,再温柔体贴地照顾他们的孩子,这样就够了。

傅容捂住徐晋想要索取更多的嘴,蹙眉看他。

这人的态度,怎么有些奇怪?

他若想要皇位,皇后出事他应该高兴才是,他若不想要,那是皇后啊,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淡然的。而且他明明都累得头疼了,怎么躺了会儿又像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或是,他想了很多,就是不肯跟她说?

傅容突然很沮丧。

成亲这么久,她连徐晋究竟有没有心思谋求那个位子都看不出来。

挣开他怀抱,傅容转到了床里头,背对他躺着。

徐晋不解,追过去问她:“怎么了?”

“没事,王爷不用管我。”傅容闭着眼睛,一副只想自己默默待着的语气。

徐晋看着她紧紧抿着的红唇,仔细回想刚刚两人的谈话,没发现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便强行将人转了过来,温柔地摩挲她脸庞:“你是我的王妃,我不管你管谁?别耍气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跟我说,别闷在心里,你说了我才知道如何改是不是?”

☆、第207章

????徐晋语气温柔,傅容看着他,叹了口气,靠到他怀里道:“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怕王爷生气。”

徐晋低头看她:“说错话了?”

傅容点点头,小声道:“无论丽妃皇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该妄加揣测,王爷会不会觉得我不安分?”生怕徐晋真这么想似的,她紧急抱住他,在他胸口蹭了蹭,“王爷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不胡乱揣测后宫了。”

徐晋不肯跟她说心里话,傅容当然不高兴,但仔细想想,历朝后宫都不许干政,她一个王妃妄加揣测皇后害人,跟干政也差不多了,徐晋当然不愿意她这样,所以才叫她别想太多。他对她再好,也没跟她说过外面那些大事啊。

想明白了,傅容心头的气也消了,就想赶紧打消徐晋刚刚可能生出来的些许不喜。

徐晋无意识地摩挲她肩膀,转了一转才明白哪里出错了。

他让她不用多想,是不希望她担心,敢情她将那理解成告诫了?

沉默片刻,徐晋改成平躺,手臂将傅容拉到自己身上,笑着看她眼睛:“无碍,咱们是夫妻,浓浓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你跟我说,我只会高兴,绝不会生气,不过像今日这种事情,浓浓也只许跟我说,出了咱们的芙蕖院,哪怕是岳母,你也别说,小心隔墙有耳。”

“王爷真的这么想?”傅容又惊又喜,还有点不信。

徐晋捏捏她鼻子,“我何时骗过你?”

傅容看出徐晋并非哄她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对他开诚布公,不过……

她攀着他肩膀往上挪,挪动时听到徐晋陡然变重的呼吸,感受到某处明显的变化,傅容假装不知道,正对徐晋脸庞,看着他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凤眼问:“可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王爷只会敷衍我……”

红唇嘟着,委屈哒哒的,一双美眸里也含嗔带怨。

“我何时敷衍你了?”徐晋就知道她是闹气了,暂且压住被她撩起来的火,皱眉问道。

傅 容哼了哼,食指指腹沿着他英挺鼻梁游移,“你怎么没敷衍我?皇后病重,王爷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有,你就是不想告诉我。王爷,那些朝廷大事我不懂也不 好奇,但后宫里的,特别是同娘有关的,我就忍不住好奇。王爷不许我打听也就罢了,既然许了,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叫我心里也有个数?”

徐晋在她腰上乱动的手忽的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的女人,他差点忘了她有多聪明。

一开始分明就是因为他不肯跟她坦承才生的气,他哄她时,她先将错归在自己身上,跟着见风使舵,得了他允许才来试探他对此事的看法。其实她可以直接问他的,这样拐弯抹角的,到底还是不完全信任他吧?

不过也怪他,她开口说这事情时,他好好陪她说,不就是正常夫妻了?

老老实实地抱着自己的妻子,徐晋认真道:“我也怀疑丽妃小产是皇后动的手脚,只是现在也只能怀疑,一切都得看皇后的病,如果过阵子她的病好了,那此事就与她无关,如果她一直病着……”

“那就是她做的。”傅容接话道,斩钉截铁。

徐晋亲了她一口:“是啊,所以我是想等有了最终结果再跟你解释清楚,而不是陪你一起猜,万一皇后最后没事,咱们俩岂不是都猜错了?肃王妃笨总比肃王夫妻俩都笨好听点的吧?瑧哥儿娘亲自以为聪明,总比瑧哥儿爹娘都自以为聪明强吧?”

一开始正正经经的,说到后面就闹起来了。

傅容埋在他胸口笑,使劲儿捶他:“你才笨,你才是自作聪明!好啊,原来王爷心里是这么想的,那我以后再有猜测也不跟你说了,免得猜错了被你笑话!”

“你本来就比我笨,不是早该习惯被我笑了吗?”徐晋翻身压住她,戏谑地瞧着她。

傅容不服,撑着他肩膀道:“我哪里比你笨了?”

徐晋笑而不语。

两人都重生,最后她还是落在他手里,不是笨是什么?

但他不会告诉她的。

~

崇政殿,嘉和帝也在哄管樱。

“庭庭别急,她害了咱们的孩子,朕既然查出来了,又怎么会不罚她?”

管樱心里委屈,一委屈就忍不住落泪:“她害了我的孩子,皇上关她一两个月,这样就算是惩罚了?算了,她是皇后,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女,能当上妃子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敢跟皇后讲公道?反正皇上子女那么多,少我这一个也没什么。”

越说越委屈,眼泪跟雨水一样,落个不停。

她只是随口说的气话,皇上听了胸口却是刀扎一般的疼。

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上辈子哪里有什么福气,被他伤的一尸两命……

“庭庭,你听朕解释。”嘉和帝半撑起身子,伸手帮她抹泪,“皇后犯的错太多,朕真一一揭发出来,丢的是皇家的颜面,朕与太子脸上都不好看……”

管樱泪水更多,自以为是地打断道:“是啊,所以皇上也不用关她了,让她继续好好的吧,我认命了。”

嘉 和帝又心疼又好笑,转过她梨花带雨般的脸庞道:“你听朕说完啊,二月瑧哥儿抓周,五月里老六要大婚,皇后现在病逝,瑧哥儿周岁就不能大办,三月里病逝,老 六婚事就得拖延,而且也容易叫大臣将皇后的死跟你联系到一起,所以朕都安排好了,现在让她卧病在床,等老六成亲了,她便会久病难治……”

管樱震惊地忘了哭:“皇上,皇上要,要杀了她?”

她是恨不得皇后死了,但她从来没奢望过嘉和帝会因为皇后害她小产便要了皇后的命,她以为嘉和帝最多休了皇后,就像村里哪家媳妇做错事了,被丈夫休弃一样。

嘉 和帝知道如何讨美人欢心,故此没有解释清楚,没有告诉管樱皇后究竟为何才招来了死罪。那女人害了他两个孩子也害他误杀了端妃,只有死才能消了他的恨,但太 子没有错,嘉和帝不能让皇后坏了社稷安稳,也不能将真相大白扇自己的脸,因此他再不甘心,也得给皇后留份体面,让她病逝,再以皇后名义下葬皇陵。

“庭庭,此事是秘密,朕为了宽你的心才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能透露出去,任何人都不能告诉,知道吗?”他盯着管樱的泪眼,郑重无比告诫道。

管樱心中震惊比惊喜多,因此脸上倒没露出幸灾乐祸,只乖乖点头。

这副善良乖巧的可怜模样,嘉和帝看了更加喜欢,低头亲亲她,柔声哄道:“你的仇朕已经帮你报了,所以庭庭别再难过了,安心养身子,等你彻底恢复了,朕带你去外面散心。”

管樱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东宫那边,太子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还没出正月呢,他的母后就被父皇关起来了。

那日之前他还见过母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还偏偏在丽妃小产之后?

难道丽妃的小产跟母后有关?

真若如此,看父皇对那个丽妃的宠爱,母后要病到何时才能“恢复”?一个月,一年,还是……

太子不敢再往下想。

见不到母后,又不能质问父皇,底下那些人只会劝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可他如何能静得下来?坐立不安,太子去了太子妃那边,他喜欢傅宁的娇美温柔,但出了这种大事,他还是得跟太子妃商量。

太子妃有什么办法?

“父皇既然不许您过问,您就安心等着吧,忤逆父皇,只会更叫父皇不喜。”看着面容憔悴的太子,太子妃坐到他身边,握住他手道:“母后出事,我知道您心里着急,但我有一句不中听的……”

太子侧目看她。

太 子妃毫不怯懦地回视他:“丽妃小产在先,母后生病再后,我相信您心中也有猜测。真是母后做的,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您只有先顺了父皇的气,先顾全自己,将 来父皇消气后您才能为母后说话。您若随便插手此事,暗中打探内情,被父皇知道后,非但帮不了母后,还会触怒父皇,适得其反。”

太子好了,她才能好,因此哪怕忠言逆耳,她也得稳住太子。

太子与她对视良久。

一边是母后,一边是他的前程。

他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他不犯大错,他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即便母后真的有罪。反过来,母后真的有罪,他再去为母后奔波,父皇会不会连他一起治罪?

太子打了个冷战。

回过神,再看看身边面容平静的妻子,太子情不自禁握紧她手:“你说得对,为了母后,为了你跟珝哥儿,我也得沉下这口气。”

太子妃轻轻点头,垂眸时目光落在男人的大手上,在这多事之秋,她的心竟比平时还要踏实。

傅宁再美,不过靠张脸,而她,才是真正能跟他并肩的人。

~

太子康王不再求情去凤仪宫尽孝,这事便渐渐平息了下来,嘉和帝照旧上朝听政,百官们继续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京城平静无波。

进了二月,接连几日都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肃王府花园里的红梅迎春次第绽放,为瑧哥儿的抓周宴添了喜意。

☆、第208章

????瑧哥儿今日抓周,傅容最怕明朗的天气陡然转阴,早上醒来先挑开纱帐往外看。

她睡在里头,身子撑在徐晋上面,她打量外面天色时,徐晋伸手抱住她,了然问道:“如何?”

傅容放下帐子朝他笑:“瞧着应该是个好日子。”

她一头青丝如瀑,有几缕凌乱又添慵懒,徐晋帮她理顺,“现在起还是再睡会儿?”

“睡什么睡啊,一会儿瑧哥儿就要过来了。”傅容又满足又无奈地道。儿子越大精力就越旺盛,不像刚开始那样爱睡觉了,而且还特别黏她,傅容现在一天到晚几乎没有半点空闲,等瑧哥儿玩累了睡着了,她也跟着睡了。

徐晋难得除了休沐还能歇一日,也想多陪陪她们娘俩,便没有闹傅容,夫妻俩一起起床。

徐晋先收拾好,傅容对镜梳妆时,乳母将瑧哥儿抱了过来。

傅容对着镜子哄儿子:“瑧哥儿先让爹爹抱啊。”

瑧哥儿别看是刚睡醒的,大眼睛骨碌碌可有精神了,见爹爹居然在家,高兴地朝爹爹伸手。

徐晋屏住呼吸从乳母怀里接过儿子,自然而然去了床边,吩咐小丫鬟端水过来,他亲自帮儿子洗脸。

瑧哥儿乖乖坐在爹爹腿上,爹爹抓帕子过来,他紧紧闭上眼睛,仰着头表示自己不喜欢这样洗脸,爹爹挪开手,他又睁开眼睛,望着坐在镜子前的娘亲。小脸白嫩嫩,凤眼乌溜溜,观音娘娘身边的童子也不可能比他更好看了。

傅容梳完头,笑着走了过去,坐在徐晋身边,手指挖了香膏,一边往儿子脸上点一边柔声哄道:“今天瑧哥儿抓周,一会儿家里要来很多客人,娘亲给瑧哥儿抹香香,那样他们就都喜欢瑧哥儿了。”

瑧哥儿仰头望着娘亲,咧着小嘴笑:“香!”

声音清脆动听。

傅容一手扶着小家伙脑袋,一手帮他将香膏涂匀,涂完了凑过去响亮地亲了一口。瑧哥儿熟练地抱住娘亲脸蛋,等娘亲亲完他,他也笑嘻嘻在娘亲脸上亲了一口,“娘,香!”

徐晋看了眼馋,举起儿子让他面对自己,“瑧哥儿也亲爹一口。”

瑧哥儿便乖乖也亲了爹爹一下。

一家三口去外间用饭。

瑧哥儿白日里基本断奶了,坐在徐晋怀里想要抓勺子自己舀粥吃。徐晋假装瞪眼睛,瑧哥儿就老老实实等爹爹喂,吃了两口仰起脑袋,见爹爹笑了,他就又想去抓勺子。傅容在对面看着这爷俩,想象徐晋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忍俊不禁。

饭后距离客人过来还早,徐晋抱着儿子问傅容:“咱们先去花园逛逛?”

“好啊。”傅容将瑧哥儿的小帽子拿了过来,帮他戴上,瞅瞅外面已经明媚的阳光,又给瑧哥儿穿了一件用金线绣了云纹的红袄子。屋里暖和,瑧哥儿原本穿的不算多,放在榻上他还能自己走几步,现在陡然胖了起来,笨笨地就站不稳了。

给瑧哥儿穿鞋时,傅容问徐晋:“要不要放车里推着?”

徐晋笑着问儿子:“瑧哥儿想坐车还是让爹爹抱?”

瑧哥儿瞅瞅他,伸手抱住正在给他穿鞋的娘亲,“抱!”

傅容顶顶他额头:“娘亲可抱不动你。”这么说着,还是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递给徐晋一个眼神,一家三口往外面去了。

也就刚走出芙蕖院吧,傅容就没力气了,软声跟儿子商量:“娘亲没力气了,让爹爹抱好不好?你看娘亲鼻尖都冒汗啦。”

瑧哥儿盯着娘亲鼻子瞧了瞧,扭头朝爹爹伸手。

徐晋认命了,儿子最喜欢他娘,第二才是他,有傅容在,他也只有充当苦力的份。

早春时节,只有梅树迎春开得好,徐晋抱着瑧哥儿走到梅树下,指着梅花问儿子:“瑧哥儿说,花好看还是娘亲好看?”

瑧哥儿脆脆喊娘。

徐晋笑着摘了一朵梅花,朝傅容走去。

傅容嗔他一眼,人却没躲,俏生生站在那儿,看着男人抬手帮她插花,瑧哥儿好奇盯着他爹爹的手。

徐晋满意地端详两眼,又摘了一朵交给儿子,让他帮娘亲戴。

瑧哥儿拿着花,瞅瞅娘亲已经戴了一朵花的左耳朵,聪明地朝娘亲右边使劲儿。徐晋惊讶地夸儿子聪明,傅容不愿意了,两边各戴一朵得多傻啊,便指着徐晋那朵梅花上面,提点儿子:“瑧哥儿戴这儿,这儿好看。”

徐晋故意跟她唱反调:“瑧哥儿不听你娘的,戴这边,这边还没有呢。”

瑧哥儿小脑袋转了转,最后听了娘亲的话。

傅容奖励地亲亲儿子,趁徐晋抬脚往前走,她飞快摘了一朵,追上去交给儿子:“瑧哥儿给爹爹也戴一朵,爹爹戴花可好看了。”

瑧哥儿可孝顺了,立即伸胳膊要给徐晋戴。

徐晋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妻子,抢过儿子手里的花煞有介事地教他:“瑧哥儿记住,咱们是男的,男人不戴花,娘亲姐姐姨母姑母才戴花。”说着故意将那朵梅花插在了傅容右边鬓发里。

傅容飞快取下花,往他身上丢。

徐晋接住,再丢过去。

瑧哥儿咯咯笑,抢着也要丢。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秦二夫人领着一双儿女先来了。

傅容瞅瞅秦二夫人脸色,悄悄跟秦云玉打听:“姨母松口了吗?”

去 年腊月秦英跟秦二夫人交了底,说是要娶陶茜茜为妻,秦二夫人不太满意,觉得陶茜茜父亲是御史,容易得罪人,而且陶茜茜早早没了母亲,教养上可能有问题。秦 英请傅容当说客,傅容也是喜欢陶茜茜,就跟秦二夫人聊了会儿,也没有夸夸其词,就实话实说了,不过当时秦二夫人依然不太愿意的样子。

秦云玉嘿嘿笑,低声道:“你看我哥哥那嘴咧的,还不知道?”

却是前几日秦英故意安排秦二夫人跟陶茜茜见了一面,一番相处下来,秦二夫人什么都不嫌弃了,过两天就要请人上门提亲去。

这是好消息,傅容由衷替秦英陶茜茜高兴。

没一会儿景阳侯府众人也来了,跟傅宛母女一起到的。

一 下子多了大郎跟媛媛两个小孩子,屋里就显得热闹多了。瑧哥儿跟大郎媛媛都很熟悉,媛媛坐到榻上哄弟弟,瑧哥儿指着定窑花瓶里的梅花咿咿呀呀地跟姐姐说话, 大人们只能听清“花”这个字。傅容跟儿子朝夕相处,听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刚要解释,媛媛高兴地道:“三姨,弟弟说给我戴花!”

满屋子女眷都愣住了。

傅容没好意思提徐晋给她戴花的事,笑着摘朵梅花递给儿子。

瑧哥儿笨拙地给姐姐戴上。

傅宝在旁边起哄:“瑧哥儿给大郎哥哥也戴一朵。”

她嫂子秦云月作势要拧她耳朵。

一片笑声里,瑧哥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小嘴“不”啊“不”的。

等康王妃牵着四岁的珍姐儿过来时,瑧哥儿就没张罗给这个姐姐戴花了。

太子妃傅宁也都来了,榻上坐满了孩子。

瑧哥儿大郎玩在一起,璋哥儿主动走了过去,大郎三岁了,也懂了点事,知道这是大姑母家的哥哥,很痛快地拍拍身边的地方,邀他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