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了无数日月的血红瀑布越来越小,逐渐干涸,
哨兵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头顶上最后的几滴红色眼泪从高空坠落,掉进脚下的深渊之中。
头顶上,那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彻底消失了。天空像画布一样开始溶解,整个世界褪去了迷梦一般的色泽。
一轮初生的太阳,在画布后露出真实而美丽的轮廓。
橙黄的隙光斜斜照进大地的裂口,点亮漆黑了数百年的地下城市。
“崩……崩塌了?”哨兵站在裂开的大地边缘,无比震惊地喃喃道,“无瞳之地在崩塌?”
脚下的大地轰隆隆地摇晃起来。无数探索者和形态古怪的畸变种从地底深处奔跑出来。
“崩塌了!”
“无瞳之地溃散了!”奔淘中的人们大喊着。
浓幕褪去,一座真正的地下城以数百年前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中。
恢弘壮阔的人类堡垒建造在地底,一层又一层,管道交错,楼宇累叠。
数百年前,这座地底堡垒被巨大的怪物从内而外摧毁,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如今荒芜的地底堡垒重现人间,大地上那道残缺的裂口接纳着天空明亮的晨曦照入。
地下城的最深处,震动的轰鸣声中,一只只畸变种们惊恐地抬起脖颈。
脚下的大地在轰鸣,头顶上方很高很高处,细长的裂缝边缘染上金色,现出了一线亮白的天空。
地底的畸变种们没有眼睛,但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股强行入侵的阳光,明亮的光照进了它们黑色的世界。
夺目,耀眼,照亮一切,令人惶恐不安。
摇摇晃晃的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无数畸变种从地穴深处涌出,有一些向外奔逃,更有一些缓缓潜入更深的地底。
“我想到外面去。你呢?”七只手问他身边的伙伴,
庇护这个世界的神彻底不见了,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这里会进来很多的人类,即将变成激烈的战场。
他不太想过那种日子。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那些人类生活的地方。在荒野和废墟中游荡一段时间,又或者再寻找一个有神灵的污染区居住。
“我想留下。”少了一边翅膀的朋友摇摇头,“我不喜欢陌生的地方,我出生在这里,只想待在这里。”
“不走吗?会进来很多的哨兵。”七只手说。
“那不是更好?意味着更多的食物。”一只翅膀呲了呲牙。
她喜欢哨兵,他们有香甜的血肉和能量充沛的精神力,能让她变得更强大。
“我会躲到更深的地方,悄悄捕猎,直至我变得很强大。成为新的神。”
“那好吧,注意安全,多吃点人类,别被哨兵杀了。”
七只手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劝说,独自扭头向着高处,向那有光的地面跑去。
远在帝国都城的白塔顶端。
皇家警卫队的路德整了整衣物,在纯白的宫殿中大步穿行。
他看见了他的陛下。坐在塔顶那扇唯一的小小窗前。面罩白纱,独自一人摆着一副国际象棋。
那莹润瓷白的手指捻着一枚洁白的棋子,似乎在沉思着如何将那枚皇后落在黑白方块的棋盘上。
晨曦披在她洁白的衣裙上,如梦似幻,美好得像是一位坐在窗边的女神。
路德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依恋感。他缓步上前,在女王脚边跪下。
面罩白纱的女王陛下倾听了他的汇报,略微诧异地抬头,“崩塌了?那个无瞳之地?”
“是的陛下。”路德的声音很兴奋,“天大的喜讯。短短时间内,捷报频传,我们又夺回了一座旧日城镇。”
作为皇家卫队的队长,他知道那是一座规模多么巨大的地下堡垒。
里面藏有无数的武器和战略物资。从前,需要战士们出生入死,才能够带回一点点。如今那里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都将成为帝国的财富。
想到这里,身为指挥官的他全身血液几乎都要为之沸腾起来。他甚至已经在心底策划,怎么分配那些武器和装备。又能提升多少士兵和哨岗的战斗能力。
“是啊,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听见窗前的女王陛下这样说。
话说得并没有什么不对,却好像有人捏着他的衣领,从后勃颈倒进一杯冰水,冷得他浑身一激灵。
为什么带着这样的寒意?
他抬起头,去他一直崇敬仰慕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白裙,坐在窗台边,背着阳光,有些面目模糊,
“那个孩子,真是出人意料呢。”
轻声说着话,缓缓朝前伸出手来。
白皙又柔软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指腹轻移,摸着他的脸颊,在他横跨过眼睑的那道伤疤上来回反复摩挲。
路德跪在冰冷的地面,浑身都僵硬了。
像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脊椎细密爬动,他察觉到体内涌起了某种强烈的情绪撕扯着自己的神经。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一直爱慕着陛下,极度渴望着陛下的亲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莫名地觉得害怕,从心底最深处传出畏惧的战栗。
像是整个人要被撕裂一般,冷汗沿着后背的皮肤滑下,脚趾都绷紧了。
那个背对着光,坐在窗边低眉看着他的人,面目模糊,似极其恐怖,又似乎令他疯狂爱慕。
苍白的面纱,红色的薄唇,冰冷的指腹在那道伤疤上轻轻抚摸,始终不肯放过。
他感觉到很疼,精神上的一种疼痛。
甚至痛苦地发起抖来。
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强大的哨兵队长觉得自己此刻异常渺小,思维被彻底地卷入了混乱的旋涡,失去了自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看见那艳红的薄唇微微翘起,赦免般地说了一声,“你去吧。”
路德虚脱一般地起身,发觉自己膝盖所跪的地面,留下了两块汗水的痕迹。
他茫然地离开白塔,被户外的冷风吹一吹,回过神来。
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老路?”
好友兼自己的副手纪宣正站在身侧看着他。
“老路,你怎么了?”纪宣凝视着他的脸,带着一点担忧,“在陛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路德晃了晃脑袋,发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他想不起来面见陛下的一些细节,只觉得眼睑上的那道伤疤似乎有一些火辣辣地疼。
那是一道旧伤,留在脸上很久了,是他还在哨岗的时候,一场异常惨烈的战役中留下的。
虽然在治疗舱里可以轻易抹去这道伤疤,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着它没有处理。
仿佛让这道疤痕消失了,自己的某一部分也会彻底消亡了一样。
“没……没什么。”路德打起精神,对纪宣说,“对了,前方传来消息,无瞳之地溃散了。你立刻派人去接应一下。”
“无瞳之地?崩塌了?倪霁去的那个地方?”
第98章
“是的, 就是倪霁和林向导去的地方。”路德想到这里,重新高兴起来,“你想想,一整座的地底下城, 那么多的武器。”
他的手臂比划了一个大圈, 兴奋地来回踱步。
“纪宣,这次倪霁回来我要好好为他请功。”
“让他详细介绍一下经验。”
“或许人类反攻的契机就要到来了。”
作为指挥官, 知道帝国获得了那样大量的重型武器, 心中热血沸腾,甚至已经开始筹谋人类全面夺回污染区的计划了。
“陛下听到这个消息怎么说?”纪宣问。
“陛下?陛下她当然是……”
路德想说陛下当然很高兴。是的, 陛下她说了这是一件好事。
只是不知为何, 心底莫名打了个冷战,让他整个人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白塔的范围。
巨塔拔地参天, 洁白的塔身驻立在两人身后。
纪宣看着身边的路德, 这位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他穿着那身华美的制服,眼睑上留着显眼的疤痕, 神色有些茫然。
“老路,你还记得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纪宣指了指眼睛的位置,声音很小, 像是生怕引起谁的注意。
路德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眸深处透出不可磨灭的悲伤。
怎么可能忘记, 当初死了那么多人。
那一次污染区的扩张,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亲人和挚友。
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哨岗附近所有活着的人都匆忙挤进小小的哨岗。
他们没有食物, 也没有任何补给,挤在小小的哨岗内苦苦熬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他一次又一次给京都发去求援信息, 但始终没有等来任何救援。
直至今日,他都不敢去回想那段时间发生在哨岗中的情形,那几乎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母亲饿死了,年幼的妹妹也饿死了,无数至亲的兄弟迫于无奈离开安全区战斗,最终苦战而亡。他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可是当他后来来到京城都,却发现这里的人个个奢靡无度,馔玉炊金。
提到那场灾难,满腹肥肠的长官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
“帝国的军费不足,没有办法救援。真是遗憾呐。”
路德的眼眶发红,攥住了拳头,对纪宣说,“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那位素来低调的至交好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臂,揽着他的肩,用力拍了拍。
如今他们穿得衣冠楚楚,混得人模狗样。看似已经脱离了那场噩梦。
但其实他们都清楚,他们失去的那一部分远远没有补上,心中的火还在燃着,越烧越烈。
怎么可能忘却,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永远忘不了
……
倪霁带着林苑在地底一路向外飞奔。
当年“初”打破了囚禁自己的牢笼,撕毁神殿和研究所,从内而外地破坏了地下堡垒。将整座地下城从地底深处开始,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因此真实的世界中,神殿和研究所早已崩塌。
此刻,无瞳之地溃散,真实的地下城重现人间。倪霁和林苑所在的位置发生起了剧烈的塌陷。
地面摇晃地厉害,吊在屋顶上的金属设备哐啷作响,石块,尘土,断裂的金属管道噼里啪啦一路掉落。
通道大面积断裂,污水从管道里喷出,浸泡得到处湿漉漉的。
不时有畸变种从漫天坠落物里冲出来。肢体灵活地攀着管道一路向上奔逃。
倪霁把林苑背在了背上一路飞奔。
到了这个时候,全知全能的强大向导露出自己体能上的短板。只好待在哨兵宽阔的肩背上偷懒。
一块巨大的石板坍塌下来,轰然砸落在地上,把他们前行的通道死死堵住,脚下的金属管道在冲击中碎裂开来,摇摇欲坠。
林苑越过倪霁的肩头,二话不说朝着前方开了一枪,反重力武器的威力在地面开了一个大洞,巨石和脚下的道路一并朝更深的地底坠落下去。
倪霁脚步不停,足下发力,在脚下道路坠毁前高高跃起,脚尖点了一下轰然下落的巨石,长臂一伸,轻巧攀住上方通道的截断面。
先伸手把林苑送上去,再自己翻身而上。
三两只畸变种从道路崩落的烟尘中窜出来,嗖嗖嗖地窜进林苑和倪霁刚刚打通的通道。
几只站稳了脚跟,从通道的截断面伸出脑袋嗅了嗅空气,听见了身后轰隆隆的巨大坠落声。
就差了半秒,幸亏这俩人类配合默契,打开通道,不然自己几个也得跟着掉下去。
极其难得的,畸变种和人类在这样狭窄的空间中相遇,却没有相互攻击。
而是互相看了看彼此,各自闷头逃命。
飞奔中的倪霁突然刹住了脚步。两个人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倪霁的耳朵听见了细微的哀鸣。
林苑的触手感知到了哭泣的灵魂。
两个人略一搜寻,发现了那只给他们指路的小畸变种。他臃肿的身躯被压在一块从上方坍塌下来的巨大石板下。卡得位置很不好,堆积了很多重物,几乎难以救援。
林苑蹲在在他的面前,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反重力枪,感觉只会加速他的死亡进程。
即便以倪霁的强大臂力,也无法托起这样小山一般的重量。何况这个地方随时会塌陷,不能久留。
小畸变种被压在石堆下,流着眼泪鼻涕,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咬咬牙把自己的身体撕下来一小块,面条一样软软白白的胳膊从石头缝隙里伸出来。顶着那块沾着血的肉块。
“能不能帮忙吃掉,”小畸变种呜呜地哭,“大家都跑了,我怕我死了没人吃我,我不想自己被浪费。”
他看林苑和倪霁不同意,又把那块肉递出来一点,哭得更伤心了,
“我吃了妈妈,我的力量很强大的,呜呜呜。”
顶在他手臂上的那块肉,呈现半透明的胶质状,黏糊糊的。
实在不像是人类能吃的东西。
但那家伙哭得实在太惨了,悲伤的情绪有如实质,几乎将林苑兜头盖脸淹没。
所以她不太喜欢幼崽,不管是人类还是畸变种。
越是幼小,情绪越是纯粹,让人受不了。
林苑面无表情地蹲在那里看了一会,朝着那块肉块伸出了自己的手。
幸亏倪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哨兵叹了口气,“你别乱吃东西。”
黑色的虎鲸从他身后出现。
狭窄的空间里,强壮的鲸鱼溜进石板的缝隙,嘤的一声,身形逐渐膨胀,如山如岳,顶开厚重的岩石,撑起逃脱的空间。
小畸变种一边哭着一边从缝隙里挪出来。这下大概是不用死了,于是自己把自己那块没能送出去的肉又吞了回去,补充能量。
这般折腾下来,脚下地面摇摇欲坠,屋面开始簌簌掉落尘土。看上去又要塌了。
小畸变种吓了一跳,贴着墙壁一溜烟跑得飞快。
黑色的大鱼游了出来,用脑袋蹭了蹭林苑的手,才消失离开。
“大鱼是不是不太开心?”奔跑中的林苑分心想着这个问题。
“感觉它有点没精打采。”
“怏怏不乐的样子。”
“是不是想要我摸它?”
一路躲避着掉落的石块,一边分心想着刚刚那个委委屈屈蹭自己的脑袋。
【别分心啊】
【正逃命呢】
【主体你也太色迷心窍了吧】
【平时还说我们】
【等安全了再好好满足他】
【我要第一个,都别和我抢】
终于从道路复杂的地底迷宫冲出。四周不断崩塌陷落的状况才略微好一些。
硝烟尘土将地底的一切掩埋,曾经的神殿成为了神灵们安眠的魂冢。
林苑和倪霁站着的地方,是之前巢穴的洞口。
盘桓在这里的畸变种们早在天崩地裂的动静中四散躲避。
如今的这里只留着一群神色呆滞的哨兵。
那些被藤露操控的傀儡哨兵。
一个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失去了摆布他们的主人,懵懂茫然,瘫软在地面,大睁着眼睛,茫然看着头顶的一线天空,更多的连眼睛都没有。
身体还活着,内部的灵魂已经没了。像是墓地中的人俑,制作逼真,横七竖八地躺着,任凭细碎的石头尘土掉落在脸上,连眼睛都不会眨。
林苑的触手们在地底展开,潜入那些哨兵的脑海,过了许久才把触手们收了回来。
“怎么样?”倪霁问。
林苑摇摇头,
太空了。
那些哨兵的身体是活生生的,血肉是热的,但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
什么都没有。
只留下空荡荡的白。
他们的精神图景被彻底地毁了。
身体还活着,灵魂已经死去,这么多活生生的战士,全变成了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只能躺在这里,等着被畸变种撕碎吞噬,或是活生生饿死。
林苑不甘心,再一次闭上眼睛,触手们一个一个地搜了过去。
最终,只有一个给出了细微的反应。
林苑把他从一堆的活死人中扒拉出来。伸手按住他的眉眼。
入侵,疏导。
过了许久林苑收回手来。
手下的哨兵茫然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目光凝聚,稍微有些反应。
林苑扶着倪霁的肩头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弯下腰去。
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想要呕吐。
“没事吧?”倪霁担心地伸手轻拍她的后背,他还没见过林苑这幅模样。
面对畸变种递过来的血肉,林苑都有吞咽的勇气。
在血肉模糊的战场,她面无表情。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才让她恶心成这样。
林苑摆摆手。
在那个哨兵残存的精神图景中看见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她第一次知道,人在手握力量的时候,会有可能做出多么肆无忌惮的事。
以控制哨兵的精神体为乐。侵入图景深处,反复折磨着最脆弱的地方。
放大感观,诱发,又掐断在边缘。肆意凌虐,极限控制,让人生死两难,陷入情绪的崩溃。
林苑重新站起来,寻找下一个还留有意识的活人。
被她唤醒的哨兵伸出无力的手轻轻抓住她的衣袖。
林苑转头看那个人。
那人茫然地抓着她的袖子问:“为……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那样对我?”
“我,我没有做错什么。”
他从地狱里醒来,还拼凑不完整自己,只能努力抓住身边唤醒他的那个人,企图想知道自己被这样对待的理由。
林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暴行的发生,有时候不在于是否有过错,只在于谁手中掌握着力量。
越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越容易完全在力量中迷失自己。
搜遍了全场,满山满谷的哨兵里,也只勉强捞回了一人。
倪霁背上这个哨兵,两人沉默着,离开了这座地下城。
走出地面的时候。
林苑抬头看去。
天空之中,朝阳刚刚升起,晨曦破开黑暗,洗涤了大地上的一切。
那流着血泪的无瞳之地,从此不再存在。
第99章
送牛奶的老人背着沉重的牛奶箱走在路上。
每天早上在这片富人区里送牛奶是她的工作。
虽然薪水微薄, 但这年头在京都能找到一份工作是件不容易的事。她风雨无阻,一天都不敢懈怠。
上坡的路有点陡,美丽的蔷薇花枝伸出庭院。这是她很喜欢的一户人家。
大门打开,一位剪着波波头的小姑娘笑盈盈地出来, 接过牛奶, 还塞给了她小费。
“是有什么好事吗?”老人乐呵呵地道谢,“看你这几天都很开心的样子。”
“我家小姐从外地回来了。”郭锁抱着牛奶瓶子说, 眉目弯弯。
“这样啊, 那可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在这个时代,离开京都外出都很危险, 是一件会让家人牵肠挂肚的事。
能平安回来, 就是件大喜事。
最开始来送牛奶的时候,这家的佣人小姑娘总是怯生生的。只肯躲在门后, 伸出一只手来。
如今她开朗了很多, 大大方方出来见人, 总是笑,还经常给她这样孤苦的老人塞一点热乎乎的点心和小费。
这样的小姑娘工作的家里想必有一位很好的主人。
老人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也替那位平安回家的小姐感到高兴。
庭院内的蔷薇花的花枝伸出院子, 开得很灿烂。清晨湿润的空气里,弥散着淡淡花香。
能在这么早的季节,就开出这样漂亮花枝的院子可不多。
老人往回走的时候, 看见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园丁,站在花树边的梯子上, 正用剪刀剪下几朵沾着露水的花。
老人心中感慨。这座宅院大概一两年前,还是一栋出了名的鬼屋。
荒芜寂静,死气沉沉, 大清早时路过都令人害怕。
如今,人口渐添, 庭院热闹,一日比一日生机勃勃了起来。
一定是有了一位很好的主人。
林苑在松暖的被子里翻了个身,隐约听见小锁跑过庭院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点亮自己的个人终端看了看时间。
微风吹过挂在窗口的那一串风铃,亮晶晶的玻璃珠子们在清晨柔软的光线中摇晃,折射出多彩的光泽。
众多的珠子中多了一颗猫眼石般的小小圆珠。眼眸一般的清透石头此刻染着晨曦,注视着窗外五彩斑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