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脏了,到处都是黑泥】
【好臭,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林苑一脚踩空,骤然从半空中坠落。
不断下坠的过程中她隐约看见一个金发的哨兵。哨兵站在虚空的楼台边缘,按着剑,满脸是血,一脸悲伤的看着她。
不知道落下了多少层,触手搭到一块废墟,林苑伸手爬上去。
抬起手一看,满手都是又浓又稠,黏糊糊的黑泥。脚底也异常黏腻,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抬头已经看不见天空。
那只小小的狮子出现在一个高台上,它稀稀松松的毛发被那些黑色的淤泥污染,抬起小小的腿想要甩脱,粘稠的污泥中伸出一种细长而古怪的黑色的手,那手抓住狮子的四肢和身体,把它拖进淤泥中。
林苑向那高台跑去,到了近前,高台上瘦弱的幼狮不见了踪迹。只躺着一个有着金色头发,湛蓝色眼睛的哨兵。正是这个精神图景的主人,雷歇尔。
哨兵的四肢被墨黑的手掌锁住,腹部被人剖开,血流得满地都是,人却还活着,红色的鲜血沿着平台的四面往下流。
高台的四面八方却围着无数的人,那些人有着过于夸张的长脖子,一个个满脸堆笑,仿佛看着多么欣喜高兴的事一样,扭着脖子盯着台上受折磨的哨兵议论纷纷。
林苑站直身体,举起一只手,说:“驱逐。”
巨大的触手们冲破淤泥从地底出现,横冲直撞瞬间就清除了诡异的围观者。
一个个脑袋从长长的脖子上掉了下来,失去了活人一样鲜活的表情,变成由白色黏丝构成的假人,滚进淤泥中沉没了下去。
林苑走近那座高台,白色的假人和黑色的怪手都不见了。躺在高台上的哨兵睁着双眼,目光溃散,已经死去多时的模样。
这里本是精神的世界,这一切都是哨兵的记忆生成的幻像。
林苑向远处看去,虚空之中漂浮着无数这样的平台。
每一个平台上都有一个金色头发的雷歇尔被反复拖上去,捆在上面,承受着漫长的折磨,
他最信赖的亲人和战友们围在四周,伸长脖子,满脸欢笑地欣赏着他的屈辱和痛苦。
这里是雷歇尔精神图景的深处。
他的身体已经被从污染区解救回来。
但精神却还陷在那样极端的痛苦之中,依旧在自己的图景内反复地承受着非人的虐待,一遍遍地死去。
已经来不及了吗?
林苑站在哨兵惨不忍睹的尸体边。
哨兵精神图景中温馨的城堡已成废墟,泥沼一般厚积的淤泥沉积得到处都是,黑色的黑水瀑布似从空中不断坠落。
哨兵自己沉浸在被反复虐待的噩梦之中。
要有多细致的向导,花多漫长的时间,才能把这样的世界清理干净恢复原状?
而且已经没有时间了。
世界已开始崩塌,精神体幻化的野兽趋于幼态,是消亡的征兆。
一旦精神体彻底死去。也就意味着哨兵将陷入永夜不醒。
在这样一筹莫展的时候,林苑的脑海中莫名想起了一片蔚蓝的大海。
想起那海浪轻轻抚慰着一切,仿佛迟早能够消融世间万千苦痛。
林苑凝神想了片刻,伸出了一只手,
猩红的天空骤然不见了,万千星辰出现在苍穹,巨大的明月缓缓升起,高悬在天空之中。
月光从高空照下,穿过一切浓稠的黑暗,照在了林苑身上。
站在月光下的林苑开口,她说,“起风。”
四周就刮起了风。微微的风拂走空气里厚积的浓臭腥味。带来了抚慰人心的芳香。
林苑又说:“下雨。”
于是天空就下起了雨,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冲着粘着整个世界角角落落顽固的淤泥。
最后林苑闭了一下眼,她睁开双目,眸中有光,开口说道:“洪水。”
海浪的声音从四面响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水漫漫涌上大地。
海水涌过之处,淹没了遍地淤泥遍布,冲走了污黑颓败。
最温柔也最强大的水淹没了万物万景。
废墟,刑台,尸体,假人……所有的一切都被铺天盖地的洪水淹没。
楼台万千的巨大城堡携着那些诡异痛苦,不堪回首的记忆,沉没在席卷大地的滔滔海浪之中。
现实中的治疗室内,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哨兵突然间睁大了眼睛,崩紧身体。
他瞪大的双目中出现红色的荧光,被封住口的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嘶吼。
哨兵强大的身躯在床上拼命挣扎,一层又一层裹住的束缚带发出了崩裂的声音,锁着他脖颈和双腿的铁链被撞动得乒乓乱响。令人心惊肉跳,甚至开始怀疑这样坚固的捆绑也有可能困不住他。
“怎么了?”
“雷歇尔!”
“是狂化,雷歇尔要狂化了。”
“不,不可能。”
“不要,雷队。你坚持住。”
窗外的战士一个个站起来。
他们紧贴着玻璃,攥紧拳头。想冲起来,又生怕在最关键的时候误了事。
只能一个个强忍着生生咬住牙。
治疗室内,坐在病床边的向导依然沉稳如初,她闭着双目,面色平静。
不论病榻上的人怎样打挺挣扎,她按住哨兵眉眼的那只手依旧稳稳的,丝毫不为所动。
在这样煎熬一般磨人的时刻,她那张永远淡然平静的面孔,反而令人生出一点点安心的感觉。
仿佛不论遇到什么样凶险的困难,她都尽在掌握,能够解决。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起她来。
渐渐的,雷歇尔的精神图景中。汹涌的海水开始褪去。
汪洋一片的水面上漂浮着废墟中的残物。
一架木质的小床飘飘荡荡从远处漂来,林苑踩在小床上,举目四眺,偶尔随手从水面上飘过来物品中捞起一个相框,一盏台灯,或是一盆绿植……
直至她看见那只小小的狮子。
孤零零的幼狮全身湿漉漉地,闭着眼睛,扒拉在一块破木板上,漂在水面上。
一只触手从水中出现,一把拎着它的后脖子,把它递到林苑的手中。
海水最终完全褪去,温柔的月光照着水褪之后满目疮痍的大地。
有一株小小的绿芽从潮湿的泥土中冒了出来,迎着月光张开了两片新鲜的绿叶。
林苑抱着那只湿漉漉的幼狮,站在一片潮湿的荒野之中,所有东西都被大水冲走。痛苦的记忆,和温暖的房子,如今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林苑想了想,把她们乘坐了一路的木板床给拆了,拼拼搭搭,用那些木料搭了一间小小的木头屋子。
来帮忙啊,林苑对触手们说。
【这个我们可干不来】
【很多毛刺,伤手】
【这样细腻的腕足,你忍心用来干木工活吗?】
【还是你自己忙吧】
【海水里为什么没有鱼】
【只有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有点嫌弃】
【我还是想要那只小鱼】
林苑只好自己动手,谁让她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类,而不是任意妄为的精神体。
她拼拼搭搭地在想象的世界里,盖出一栋勉强能让一个小男孩藏身的小木屋。
“只能先这样了,”林苑说,“先凑合挤挤,等以后,你自己再慢慢盖你的大城堡。”
她把那只被海水泡得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的小狮子塞进干燥的木屋。
把灯和相框留给他,又把捞到的那盆绿植种在屋门口。
林苑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小的屋子里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人类的,年幼男孩细痩的手臂。
那只手伸了出来,悄悄握住林苑的衣角,不说话。他还不会说话。
林苑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小小的屋子里,男孩缩在角落,紧紧抱住了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
治疗室中的林苑睁开眼睛,感到一阵疲惫。
梳理哨兵的精神世界,真是一点都不轻松。甚至比和怪物们打一架还累。
林苑收回按在哨兵额前的手,看躺在病床上的雷歇尔。
金色长发的哨兵闭着双眼,几缕金发色的发丝贴在被汗湿了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一下,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仿佛陷入了安稳的沉睡之中。
连着他身体的各项仪表数据都回到了趋于正常的状态。
林苑手上个人终端虚拟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也终于消失不见。
一只湿漉漉的小狮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林苑的脚边。
它异常的小,像一只刚刚诞生的幼狮,毛发稀松,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紧紧蜷缩在那里。
林苑有一点嫌弃地把它提起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自己真实的外套脱了下来,用带着体温的衣服裹住那只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小狮子。
窗外苦苦守候了多时的哨兵们看到这一幕,呼啦一下跳起来,他们欢呼着,紧紧地相互拥抱。
甚至有好几位抑制不住地出现了半兽的形态。
雷歇尔的精神体的出现,说明了哨兵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虽然他的精神体退化到了非常弱小的模样,短时间内失去了强大的战斗能力。但没有什么比人能够活下来更重要了不是吗?
林苑穿着短短的打底衣,抱着年幼的小狮子开门出来的时候,屋外的哨兵们呼啦一声围上来。一个个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现在还非常脆弱,照顾好他和他的精神体。屋里的白噪音一刻都不要停。”林苑交代,然后她把手中小小的狮子递过去,“给谁……”
七八只手一齐伸过来,那些手好几只都呈现着野兽的形态,有老虎的厚爪,海东青的羽翅,狼的利爪……
站在林苑身后的沈飞用力咳嗽了一声,哨兵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把毛茸茸的手臂往身后藏。
上一个来他们这里的向导,可是被哨兵们的半兽形态吓跑的。
“没关系的。”林苑说,把衣服包着的小狮子递给了剃着短发的女哨兵,“就给你吧。”
绰号小鸟的女哨兵,露出惊喜的神色,伸出那一双布满宽大纯白翎羽的手臂,把小猫一样柔软的狮子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抱在手中,用她白色的羽翅小心地护住了。
从外形上看,小鸟的精神体应该是猛禽海东青。纯白色的天空霸主。她的伙伴却昵称她为小鸟。
林苑觉得有些有趣。
“等雷队醒来,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变得这么小,可不得被我们笑死。”小鸟口里这样说,眼泪却掉了下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哨兵围着她,一起红了眼睛。
“你别搭理他们,一群鲁兵油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沈飞的眼圈也是红的,却满脸都是笑,高高兴兴邀请林苑去看看给她准备的房间。
林苑没有了外套,只穿一件短短的打底,露着纤细的脖子和白生生的手臂,才走到门口就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哨兵从里面追了出来喊住她。
是那位身形粗犷,浓眉环眼的哨兵。
大虎手里提着一件女性哨兵的制式衣服,一手摸着脑袋,一手把衣服递上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你的衣服湿了。这是小鸟的衣服。你,你要不要先披一下。”
又怕林苑不高兴,找补了一句,“你别嫌弃,是干净的,洗了以后没穿过。”
林苑没说什么,淡淡把那件衣服接过来,也没不要,抖开来披上自己肩头。
【其实这里也挺不错】
【有大猫还有小猫】
【还有小鸟啊什么的】
【他们好像都很喜欢我们】
【我挺喜欢这里】
【如果那只鱼也在就好了】
【世界这么大,你干嘛只念叨那只鱼】
在触手们唠唠叨叨的话语中,林苑回头看去。
那个人高马大的哨兵还站在门口,他在那里给林苑鞠了个躬,腰弯了标准的九十度,一直还没抬起来。
林苑摸了摸肩头的衣服,
好像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第25章
清晨, 林苑站在单人宿舍的窗户边,抱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茶杯,看窗外的街景。
宿舍很老旧,门和窗上木框的油漆斑驳脱落, 床也是小小的木板床。但屋子的卫生显然被提前好好地清理过了, 用具都换上了新的,视野也很好, 可以一路看到远处雾蒙蒙的大海。
杯子里的热水是哨兵们一大早替她打来的。泡在的茶叶是昨天小鸟特意送上来的, 说是她亲自飞到一处悬崖的绝壁上採的野茶。
在白塔的学院里生活的时候,热水是全天不断的, 生活管家泡的红茶很高级。
但不知道为什么, 林苑总举得手里这杯热气腾腾的野茶,好像喝起来更香很多。或许悬崖绝壁上采摘的东西, 确实与众不同吧。
林苑用袖子擦了擦窗户上起了薄雾的玻璃往下看, 哨岗附近的居民住得十分拥挤, 破破烂烂的各种矮房子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远处立起一圈围墙, 把这一方生灵,和小小的哨塔圈在高墙内。
虽然时间还早,附近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紧紧捂着怀里的面包, 兔子一样地从一家面包铺里窜出来。老板娘举着扫帚,紧追出来, 一路咒骂着脏话。
【饥饿、恐惧、愤怒】
几个哨兵从窗下走过,走在前头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小鸟。强而有力的白色羽翼出现, 人面鹰的女哨兵扑腾在空中,一招将人放倒。天空霸主强有力鹰爪牢牢将对方的脖颈按在地上。
“投降, 投降。”败北的男哨兵被刺激地变出蜥蜴一般的长尾巴,啪啪甩在地上,口中讨饶。
他们看上去在打架,其实很开心。人类有时候会用完全相反的方式表达心情。
【高兴,放松,愉悦】
吵吵闹闹的海边清晨,弥漫着人间烟火。
各种各样的情绪传递了上来。
林苑在楼上,隔着玻璃看着热闹的街道。喜怒哀惧,情绪她都读得懂,也看得到。
但时常总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层玻璃,自己永远只是楼台上的一位看客。
林苑背上自己的背包,把从飞艇上得到的那把枪挂在后腰,顺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子弹。小巧的蝎式冲锋枪只有1.5kg左右,对向导来说很友好,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在飞艇上的时候她总结了规律。
精神力的攻击同时配合物理的攻击才是最有效率的战斗模式。高效,大规模,还省力。
林苑很遗憾,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又不可能随时随地都碰上那样默契又强大的哨兵。
做什么事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林苑收拾好武器,从楼上下来,先去治疗室看了一下昨天那位伤员。
现在时间还很早,治疗室里的灯光打得很暗,屋子里放着白噪音,是那种风过原野的叶浪声。
病床上的雷歇尔被人很好的照顾过,凌乱的金发梳顺了,脸色也好看了很多。绑在嘴上的口枷被解开,锁在脖子上的沉重铁链也被摘掉。只为了防止他受伤,还暂时保留着束带。
虽然他看上去还很脆弱,但至少有了点人样,不再是一只被铁链捆在床上濒死的野兽。
雷歇尔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他目光先有些溃散,片刻后才凝聚回了一点魂魄,虚弱又有点茫然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林苑身上。
面对一个被畸变种污染了精神,又刚刚被自己用暴力毁掉大半精神图景的哨兵。林苑有点拿不住该怎么办。
她拼命回想舒景同和妮可他们的行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模仿出了一个笑容。
对着病床上的哨兵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走出哨岗门口,清晨的天气有点凉,海风带来一点点海水的腥味,街道上的泥泞很多,林苑抬脚看了看粘在鞋底的泥,继续向前走去。
在这里生活的居民,和帝都完全是两个模样。
大都数人的衣服都打着补丁,有着晒黑了的皮肤和不太讲究的发型。
像林苑这样肌肤雪白,身材纤细的女孩行走在清晨的道路上,很快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嘻嘻哈哈地坠着林苑走了一段,在一个巷子口把林苑拦下来,
“哪里来的妹子,这样的漂亮,哥哥们有些话想对你说。”
林苑很平静地跟他们走进巷子,进去了没多久,又一脸平静地走了出来,伸手捋了捋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
【恶,有点想吐】
【我要洗洗手】
【下次这活别分配给我】
一辆吉普车急刹在林苑的面前。
小鸟从车上一跃而下,一把拉住林苑,上下打量了一圈,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有没有人欺负到你?我听到了不太好的声音。”
另外四五个哨兵卷着袖子气势汹汹冲进那条黑暗的小巷,又很快一脸神色古怪地走了回来。
“没人,”大虎扇着鼻子小声对小鸟说,“巷子里只有几个怂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得神志不清,瘫在地上哭,一股尿骚味。”
他们松了口气,便问林苑,“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去五号污染区。”林苑理所当然地说。
“去污染区?我的天,你居然想自己一个人去污染区?”哨兵们大吃一惊,“你去污染区,怎么不喊上我们?”
她居然想一个人去污染区?一个向导,自己一个人往污染区跑?
他们的意思是陪我一起去污染区?为什么要陪我去,那明明是我的工作。
哨兵们和林苑双双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无法理解地看着对方。
“一个向导居然想去污染区。”
这样的话其实林苑听过很多了,自从知道她找了科研处的工作以后,数不清的人跑到她的面前,用十分夸张的表情说过类似的话,其中甚至包括了她唯一的朋友。
“天呐,一个向导居然想要到处乱跑。”
“笑死人了,向导去什么污染区。”
“好让人担心,你怎么会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那些人大惊小怪地在她面前说。
但林苑没放在心上。她长到这么大,知道只要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都得靠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她没有依靠过任何人,也很少得到过别人的帮助。
因此其他人的惊讶还是嘲讽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不会影响到她的行为。
她听说过,去污染区的除了哨兵,也时常有居住在污染区附近的普通人。人们冒着危险进入污染区,用搜寻到物质兑换钱财,甚至有不少人以此为生。
林苑觉得,既然普通人可以进去,那一样有手有脚的向导,当然也可以进去试试。
但很快,她发现这里的哨兵们和曾经的那些人不一样。
他们说完“天呐,一个向导竟然要去污染区”之后,没有继续大惊小怪,也没有一味阻扰。而是开始检查林苑的装备,开始告诉她进出五号区的办法和注意事项。
“你带的这把枪还不错,轻便,适合你用。”
“让我看看,除了热武器你还应该带一些冷兵器,子弹随时会用完。不一定补充得到。”
“我的匕首给你吧,很锋利,我用了它很多年。”
“还是用我这一把,你看,更小巧一点,适合你。”
“这是五号区的地图,你拿着熟悉一下,我们都有。”
“怪物的属性和大致位置在这里,还有拿钥匙的方式。五号区是老区了,我们都去得很熟。”
哨兵们纷纷说起来。
仿佛一个向导想去污染区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你想去,我们就教你在里面的生存之道。
最后他们只是表示,务必要让他们一起去。
林苑就在懵懂中被拉上了车,吉普车一路跑得飞快,屁股下坐着她装属的天鹅绒垫子。
【垫子上留着一个小姑娘的味道】一支触手冒出来说。
在一间布置温馨的小屋子,一个小女孩正瘪着嘴,问她在水槽边收拾碗筷的母亲。
“我的娃娃真的不会回来了吗?”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母亲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在女孩面前蹲了下来。
这孩子因为自己唯一的娃娃被父亲拿走了,难过了整整两天。
“是的,小圆,妈妈和你说过了,她已经被拆掉了。为了帮助雷歇尔叔叔。”
女孩的眼睛红了,强忍着的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那她起到作用了吗?雷歇尔叔叔救回来了吗?”
“对,她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母亲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因为你的娃娃变成了软软的垫子,接回来了向导。雷歇尔叔叔终于不用死去了,这都是小圆你的功劳。小圆你也很喜欢金色头发的雷歇尔叔叔对不对?”
女孩想了想,终于转涕为笑,她虽然很喜欢她唯一的玩具娃娃,但她也喜欢那位金色头发的叔叔,不想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位经常来家里吃饭的叔叔阿姨们。
“妈妈,污染区到底是什么样地方?为什么叔叔阿姨们和爸爸经常要去那个地方呢?”
“污染区是什么地方?”回到水槽边的母亲清洗着手中的碗,思索了片刻,“别的污染区是什么样的地方,妈妈也不知道,但五号污染区,曾经是妈妈小时候的家。”
……
倪霁从硝烟中站起了身,额前的头发掉落了几缕,手腕上还留着被勒过的淤青,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但终究是从畸变种的手里脱离了,没被一路拖进那团浓黑的烟雾中。
细细长长的黑色手掌,刚刚被倪霁的枪击碎,此刻已经又重新凝聚起来,在街道和房屋的阴影中游走了一圈,十分不甘心地退去了。
真是可惜,这样都被他摆脱了,倪霁那个小子也太警觉了。谭树站在不远处,眯起眼睛在心底想。
但他面上很快露出关切的模样,赶了过来,“倪霁,没事吧?”
“奇怪。”谭树假做一脸疑惑的模样,“五号区是老区了,无数人进出过,我们的地图攻略都很详细。怎么会突然在这种地方出现这么厉害的怪物。”
倪霁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似笑非笑地看他,
“对啊,真是奇怪。”他说。
第26章
倪霁几人所在的, 街道很寂静,看不到半个活着的生命。这里是污染区,当然不会有活人。
但这个被禁固了多年的区域,却没有一丝荒芜的感觉, 甚至街道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阳台挂着的衣服还在滴着水, 道路两侧屋子里的灯亮着,响着电视播放的声音。
路边丢着一个小孩拖行的玩具蜗牛, 电箱杆上贴着寻人启事。说的大概是谁家未成年的一个女儿离家出走。
片刻之前, 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袭击倪霁的黑色手臂,如今完全消失, 不知道蛰伏在哪里, 连一丝的黑色烟雾都没有留下。
好像这里是一个片刻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寻常街道。只是所有活人都突然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宋元思走在倪霁的身边。
“不太对劲啊, 倪哥。”宋元思压低声, “现在是‘白昼’, 这里明明应该是安全区域。为什么会有畸变种袭击你?”
哨兵的听觉都非常敏锐,再小声的说话声也可能被别人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