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在石伽伊的床上,当然不会开着手机随便让人打扰,上午又在打官司,打得通才怪,霍景澄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再次不急不忙地对她说了句:“等着。”

“我要离婚,我要起诉离婚!”何曼思气急败坏地冲他喊。

正在吃水果的袁淑慧的下巴,第一百零一次掉了下来。

霍景澄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面不改色,甚至一丝丝惊讶的神色都没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说:“那也得等他从警局出来。”

何曼思看到他身后走出来的赵小雨,立刻问她:“那个贱女人上班了吗?就姓孙的那个,赵小雨你早知道她和霍景豪有一腿怎么不早告诉我!”

赵小雨可不是被人吓大的,见何曼思怒气冲冲的一副想要“连坐”、与她没完的样子,淡淡地道:“如果你对我态度好点,我早几年前就告诉你了。”

“几年前?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何曼思怒火更盛了,“几年了?真当我没脾气吗?”

“娶你之前。”霍景澄给了最后一刀。

何曼思怔了一下,随即闭了闭眼睛,石伽伊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正担心她情绪崩溃时,只听她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贱男,朝三暮四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这么长情,让我的脸往哪儿放?”

赵小雨嗤笑一声:“孙雯雯对他有用罢了。”

“长情”两个字,他也配?

何曼思显然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自己风光了二十几年,现在却因为两个贱人成了圈内笑柄,简直恨到极致。她一分钟都不能等了,直接喊大名:“霍景澄,你起草离婚协议书,我要立刻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净身?”霍景澄看着她,“我不敢保证。”

“有你做不到的事?”何曼思说完,想到什么,神色哀戚,突然说了句,“当年娶我的为什么不是你?”

霍景澄赶紧看了眼石伽伊,虽然还是那无波无澜的样子,但行为动作却出卖了他。石伽伊嘟了嘟嘴,挑眉看着他,心道:霍景澄紧张的样子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她现在不清醒。”霍景澄干巴巴地冲石伽伊解释了一句。

何曼思这才反应过来石伽伊也在,顺着霍景澄的视线看过去,想对她说抱歉,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霍景澄你喜欢这类型啊?我卸了妆比她还纯呢。”

石伽伊:“……”是要打架吗?何曼思找不到孙雯雯就想先拿她出个气?

本来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赵小雨却先怒了,和以前一样,她自个儿可以随便挤对石伽伊,但别人说一句都不行,于是,立刻嘲讽道:“你是要离婚啊,还是求婚呢?摆清自己的位置行吗?霍景澄他大嫂!”

“马上不是了!”何曼思也不甘示弱。

“走吧,去律所,给你起草协议,”霍景澄显然不想与她在这儿纠缠,不然她可能什么耸人听闻的话都能说出来,随即,补了一句,“从现在起,你把嘴闭上。”

何曼思像个刺猬一样:“嫌我话多?”

霍景澄不再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跟她说话,他耐心耗尽,带着情绪没好气地说道:“我刚把女朋友哄回来,请体谅一下,闭嘴好吗?大嫂!”

何曼思挑了挑眉梢,给面子的没再开口。

刚哄回来的女朋友举手表示:“没事,她在气头上,过过嘴瘾我不会生气。”

何曼思听到这话,抽了抽嘴角。

“你下午有事吗?”霍景澄垂眸看向石伽伊。

“啊?”

“陪我去?”

赵小雨撇嘴:“黏人精。”

石伽伊反驳:“我没黏他。”

赵小雨翻白眼:“我说你了吗?”

石伽伊:“哦。”

霍景澄的律师事务所在寸土寸金的中环,和以前看的港剧里的不一样,不是陈旧楼房里的昏暗办公室,而是在一座气派大厦的顶楼。几个人走近大门,自动门打开,接待人员立刻起身将他们引进几百平方米的宽敞明亮的办公区,忙碌的工作人员见来人是霍景澄,礼貌地打了招呼便继续去忙。

霍景澄喊了几个人跟他去办公室,那些人都认识何曼思,热情地喊她霍太太,何曼思的脸愈发臭了,但她非常听话,一路过来都没说话。

石伽伊跟在霍景澄旁边,见他没有安排自己的意思,想着他们谈的事情她旁听不太好,四处看了看,见窗边休息区没有人,她扯了扯霍景澄的袖子,小声说:“我去那边玩儿。”

石伽伊说完便走,霍景澄扭头目送她,看着她好奇宝宝似的东张西望,扬了下嘴角,还是那个爱玩的小女孩。

“别乱跑,就在办公室里玩,”霍景澄用普通话吩咐完,接着问她,“喝咖啡还是茶?”

“咖啡。”石伽伊头也没回地答。

这倒是和以前不同,霍景澄让助理去泡咖啡,还不忘强调:“多加点奶。”

助理带着石伽伊去了休息区,拿了桌上的点心给她,这个胖胖的可爱助理石伽伊还记得,想到早上尴尬的一幕,她都没好意思看人家。不过可爱助理看起来像是没认出她,只当她是来进行法律咨询的内地客户,转身去了茶水间泡咖啡。

石伽伊站在窗前看外景,她没有在这个方向看过维多利亚港,只觉得新奇,眼前耸入云端的金融中心挡了大部分视线,她在窗边溜达着正准备找好的角度,就听隔壁茶水间里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男员工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到他八卦的语气:“你知道霍太太来干什么吗?”

“叫了那么多律师进去,一定是大事,你刚才进去送咖啡,听到什么了?”接话的是刚刚过去的可爱助理。

“霍太太要离婚,还要霍大公子净身出户。”

“啊?为什么?虽然霍大公子有点爱玩,但他和霍太太表面功夫做得挺好的,而且两个人不是也心照不宣的谁也不管谁吗?”可爱助理说。

“你是boss的私人助理,你都不清楚内情,我们更不知道了。”男员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除了一些公事,boss根本不和他哥来往啊。我记得上个月霍大公子和霍太太还一起出席慈善晚宴了,报纸说他们伉俪情深,怎么转眼就要离婚了呢?”助理有点想不明白,边打着奶泡边嘟囔着,“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那男员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忙说:“会不会是霍太太和Boss暗度陈仓了,我一直觉得霍太太很喜欢我们boss,哇哦,劲爆哦。”

听到这儿,石伽伊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想,霍景澄你知道你的员工这样吗?然后就听到可爱助理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可能,我跟你说,boss有女朋友,我今天早上去酒店给他送衣服看到的。”

男员工一下子兴奋了,忙打探:“酒店?你看到什么了?”

助理趁机敲了顿第二天的免费午餐后才说:“我去的时候,boss穿着浴袍刚从浴室出来,我单纯地以为昨天生日会他喝了酒后直接睡在了酒店,结果进去才发现,床上有个女人。”

“酒后乱性或者一夜情?”男员工说完,倒抽一口气。

可爱助理再次否定,很笃定地说:“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他喝酒,什么时候乱过、一夜情过?”

“所以……”

“所以我说是女朋友啊。”

“也说不准,毕竟年龄大了,也要有生理需求……”

石伽伊听不下去了,她决定弄出点动静让两人收敛一下,但周围实在太空荡了,踢点什么东西的打算落空,于是,她选择开口说话,用的是粤语:“那个……奶不用放太多,多加点糖。”

可爱助理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声音来源,见石伽伊就在附近,浅笑着看着自己,愣愣地问道:“女士您……会说粤话?”

石伽伊点头,随即做了个封嘴的动作:“所以哦,以后说话要小心点。”

男员工和可爱助理对视一眼,忙又错开,端了咖啡踩着小碎步走了。可爱助理将打好的奶泡倒进咖啡杯,假装忙碌。

见可爱助理在熟练地给咖啡裱花,石伽伊感叹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一个助理都可能需要考个咖啡师的证。她准备凑近去看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了怒气冲冲的霍景豪。

他眼底红着,再配上满脸抑制不住的怒火,看起来有点瘆人,但又因为头发凌乱,领带松垮,衣服满是褶皱,甚至衬衫上还有干掉的酒渍,让他看起来瘆人中又带着狼狈。

霍景豪狠戾地盯着前来接待的秘书,突然一把把他扯过去:“把霍景澄给我喊出来,我被关了一宿知不知道?我付你们律师费是让你们天天在办公室喝咖啡的吗?”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霍景澄办公室的百叶帘紧闭着,似乎隔音也很好,这样的吵闹声,里面都没有人出来。

霍景豪将秘书推开,扫视了一圈:“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众人又都低头假装工作,霍景豪的视线落在扭头看他的石伽伊身上,有点意外,随即又了然,冷笑一声:“石伽伊,你没出现时,霍景澄很听话的。”

石伽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显然根本不想理他。霍景豪边走向她边扯下了歪歪扭扭的领带,那模样十分吓人,秘书缓过神忙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霍景澄的办公室。

霍景豪将领带扯在手里,阴狠狠的,几步走到石伽伊面前:“霍景澄那个小野种不是不要霍家的财产吗?怎么你一来他又要了,他好听你的话啊,老头子是不是也听你的话?还有你那个姐姐赵小雨,你们联合起来要搞死我是吧?”

石伽伊见他直直冲自己走来,还是那样的神色,捏紧拳头忙退后一步:“离我远点。”

霍景豪盯着她,像是看猎物一样,他勾着嘴角笑,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咬了我,大家都知道,我一直是有仇必报的人。”

石伽伊又往后退了一步,余光看到霍景澄的助理端着咖啡站在斜后方,她快速拿过咖啡想也没想地泼到了霍景豪脸上:“我也是。”

虽说咖啡不滚烫,但迎面泼过去也不好受,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霍景豪怒吼道:“石伽伊,我要杀了你!”

他抬手抹了把脸,眼底猩红一片,只是还没动作,就被后面赶过来的保安隔开。

霍景澄也跑过来,将石伽伊护在怀里,刚想询问,石伽伊摇头:“他没碰到我。”

霍景澄这才看向狼狈不堪的霍景豪。

霍景豪一反常态,没有大吼大叫地砸东西,似乎昨天被关了一宿长了记性,不过,他阴狠狠地看着他们的样子,比他发疯砸东西时更让人不寒而栗。

跟着出来的何曼思倒是不害怕,即使过了一夜了,她依旧还在气头上,见到这样的霍景豪不知道有多爽,她咯咯笑了几声,站在一个保安身后骂他:“贱男人,我正在让他们拟离婚协议书,你等着净身出户吧。”

霍景豪那阴狠的眼神转而看向了何曼思。

偌大的律所内,零零散散地站着十几二十个人,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霍景豪那从嗓子眼里挤出的诡异的笑声打破了安静。

石伽伊不自觉地寒毛直竖,那年,他大闹石家时,也这么笑过。

霍景澄将石伽伊拦到身后,防备地看着霍景豪,霍景豪却只是笑,视线在三人之间扫视,笑声诡异,让人不安。

何曼思翻了个白眼,心道,我怎么跟这个变态过了这么多年?转念又想,好像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少,这几年表面还挺相敬如宾的,不由得感叹,这贱男也挺会装的。

“你们都给我等着。”霍景豪恶狠狠地说。

“你敢碰石伽伊一下,我绝对会让你死得很难看。”霍景澄也不管多少人在场,直接出言威胁。

这时,霍景豪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叽里呱啦地响起来,他没急着去接,也没有被霍景澄吓到,脸上扭曲的笑容更盛,指了指霍景澄、石伽伊包括何曼思,说道:“你们以后小心点哦,还有赵小雨那个贱人,都小心点啊。”

霍景澄呵了一声,说:“拭目以待。”

霍景豪擦了把脸,终于拿起兜里响个不停的手机,见到号码,他接起电话:“说。”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霍景豪的表情变了又变,眉头皱得快挤在一起:“这个老不死的,搞出这么多狗杂种!!”

霍景澄听不得他满口吐脏字,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厌恶地摆了摆手,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保安还没动,霍景豪倒是先抬脚离开了,边走边问:“消息属实吗?”说着,他走出了律所。

自动门在他身后关上,屋内的人,这才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石伽伊抓着霍景澄的手,紧了紧,总觉得这变态什么都干得出来,于是小声问他:“他什么意思?”

霍景澄倒是不以为意,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安慰似的摩挲了一下:“不用管他。”

“他好像又要发疯了……”

霍景澄笑,表情很轻松,微低下头,小声对她说:“我很快会让他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说完,他扫了眼四周,话都没说,员工们便都回了魂,又开始忙碌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秘书吩咐保洁来清理地板,可爱助理又回茶水间重新泡咖啡,趁人不注意时两人偷偷眼神交流着,神色中都充满了震惊。

秘书用嘴型无声地问:“女朋友?”

可爱助理偷偷看了眼石伽伊,用嘴型回:“好像是。”

秘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可爱助理。

何曼思完全没受霍景豪影响,喊着几人继续拟协议书:“继续继续,一定要写他有暴力倾向,数次威胁我的生命。”

霍景澄没有再放开石伽伊的手,牵着她回到办公室,一副要让她时刻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样子。其余的几个律师虽然好奇,但反应都很镇定,又有工作要商议,便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刚开始石伽伊还听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各种各样的条款,商量来商量去,还有很多专业术语她听不太懂,他们又用粤语交流,更是听得困难了,于是越发觉得无聊,喝了助理送来的咖啡都没拯救她昏昏欲睡的精神状态,强撑了十多分钟睡意后,她直接走到霍景澄身边,趴在他耳边说:“我要回酒店睡觉。”

说话的几个人立刻都噤声看向他们,霍景澄在桌下拉住她的手,问:“困了?”

她点头,想到这会儿这么困也不全怪他们的谈话无聊,罪魁祸首其实是坐在办公桌后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霍景澄,想到这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霍景澄本来是想放她走的,结果看到她这娇俏的样子,眼眸一深,抓紧了她的手,对着其余几个人说:“你们商量着,最后整理完条款发到我邮箱,我先走了。”

何曼思皱眉,有些不满,霍景澄不在这儿她心里不踏实,虽然他话少,但总能三言两语直指要害,于是伸手阻拦:“Ginath,有点职业道德好吗?这个Eleven出现之后,你看看你还像话吗?”

石伽伊一脸无辜,心道,我干吗了你们都怪我?你们夫妻俩好配!

霍景澄瞥她一眼,直言道:“容我提醒一下,你要离婚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是霍氏和何氏两家的事,你先回家问问你爸爸同不同意,再来折腾我的律师。”

何曼思神色一僵,显然脾气一上来就有点冲动,没想那么多,只想先出一口恶气找回点面子,霍景澄这么一说,她还真无法反驳。

霍景澄继续道:“就像你当初拒绝不了联姻一样,离婚的事,你一样做不了主。”

何曼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想骂霍景澄太狠了,但又觉得他说得没什么不对。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似乎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只要说话就有站队嫌疑,而这两个人都不太好惹,律师们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第一个去劝。

就在这时,石伽伊突然开口打破了尴尬:“霍景澄,走吗?我困死了。”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内,霍景澄差点被石伽伊逗笑,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面对各种人或事,做到客观、冷静。现在才发现,石伽伊仅仅一句话他就能破功,什么客观、理智、冷静,通通靠边站,他轻轻笑了下:“走吧。”

两人走到门口,霍景澄稍微缓了语气对何曼思说:“你可以回去和你爸爸商量一下。”他指了指脸颊,“卸个妆。”

何曼思显然没懂他的意思。

“让自己显得惨一点。”石伽伊解释道。

那处被霍景豪打得红肿的脸颊,哪个父亲都不能忍吧。

何曼思听着这两个人一本正经的建议,突然就没忍住,笑了。虽然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氛围突然就变得轻松了不少,其他人也都偷偷舒了口气。

石伽伊不知道这个季节是不是香港的雨季,但来的这段日子确实不是阴天就是下雨,本来上午阳光明媚天气晴朗,这会儿不知道哪来的乌云,遮住了大半个太阳,等霍景澄在车库取完车开上路后,雨点已经砸下来了。

“一下雨就和斯德哥尔摩一样冷。”石伽伊感叹了一句。

霍景澄踩了油门,在路口红灯前穿了过去,然后才说话:“十一,还要在那边待多久?”

石伽伊想了想:“读完研究生,三四年吧……如果像本科时熬夜多修点学分,可能还会提早一年毕业。”

如果不继续读博。

霍景澄没说话,石伽伊也沉默了,来香港不在她的计划中,与他重修旧好更是意料之外,这两天两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虽表面平静,却都有种不真实感,也没来得及思考现实问题,现在,问题摆在了眼前,他们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石伽伊的手机适时响起,她看了下来电,立刻接起:“爸爸。”

霍景澄扭头看她。

“对,在香港……”石伽伊看了眼霍景澄,“和他在一起……回头我跟您说……”

公交车的鸣笛声从一旁响起,石伽伊没听清那边说话,又询问了一遍,霍景澄将车子停在路边,熄了火,悄声问石伽伊:“我可以跟Uncle说话吗?”

石伽伊将电话给了霍景澄,霍景澄拿着手机下了车,他站到路边的公交站台的遮雨棚下,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手机放到耳边。

石伽伊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雨幕中的他,看他站得挺直,神色肃穆,不卑不亢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着话,想着他接手机时的紧张,看着看着,轻轻笑了。他上庭打官司应该都没这么紧张,她想到这儿,又有些遗憾,竟然都没见过霍景澄辩护的样子,一定十分迷人。

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地从霍景澄面前经过,风雨声也越来越大,嘈杂的环境中,他与石伽伊的父亲完成了一次还算友好的交谈。

最后,石爸爸不无担忧地问道:“景澄,小霍总知道伊伊在香港吗?”

霍景澄握着手机的手指微用力,回答:“知道。”

石爸爸沉默了一下,又问:“你会保护好伊伊的对吗?”

“会的。”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石爸爸没有多说什么,准备开口道别时,却听霍景澄非常认真地一字一句问:“Uncle,我可以娶石伽伊吗?”

又是一阵沉默,霍景澄转身站到公交站台后面,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直到听到那边轻轻的一声笑,石爸爸说:“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伊伊。”

霍景澄也笑,提着的心瞬间放下。

石伽伊见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正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时,他拿着手机又回来了,从站牌后面几步跑过来,开门钻进车中,给她手机时,嘴角噙着的笑掩都掩不住,像遇到了极开心的事。

石伽伊被他情绪感染到,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么开心啊?聊什么了?”

“什么都聊了。”他系好安全带,看了眼歪着小脑袋可爱得不得了的石伽伊,又解开了安全带,俯身过去亲亲她。

石伽伊没想到在街边他就敢如此,抗议了一句,忙去推他,一如既往地没推开。这个吻,说不上温柔,却又不粗暴,石伽伊反抗不得,乖乖地认命靠到椅背上,闭着眼睛,配合着他。果然,乖一点他就会很快放过自己,霍景澄微微支起身,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哑着嗓子问:“是真的吧?”

石伽伊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见到他漆黑虔诚的眸子,心下一软,立刻点头,抬头主动吻了他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也问:“是真的吧?”

他笑着,却没回答,回身系上安全带,竟然掉头往回走。

“去哪儿?”

“我家。”

“干吗去?”

“……拿东西。”

霍景澄的住处在浅水湾的一座高层住宅,背靠太平山,紧挨维多利亚港,可谓是依山傍水。石伽伊以为他住在什么霍家大宅,几道门才能窥见的深宅大院,泳池花园应有尽有的那种,不承想,到了才发现,和她家在北京住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直到,跟他坐了电梯进了房间,石伽伊心想,还是有不同的,太过于工整,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像是卖房子时的精装样品房,没有生活气息。

“要换鞋子吗?”她问。

“不用,”霍景澄牵着她走进来,指了指房门,“我去洗个澡,卧室在那边,你去睡吧。”

石伽伊眨眨眼,犹豫地、小心地问:“为什么不去我那儿?”

“你那里没有我换洗的衣服。”他边解衬衫扣子边说。

石伽伊错开视线,看了眼那个房间:“你的卧室?”

他点头,笑着:“礼尚往来,我昨天睡你的床,今天你睡我的。”

石伽伊:“……”霍景澄,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

“对了,晚上在家吃还是出去吃?”霍景澄跟她去了卧室,从柜子里拿了看起来很舒适的休闲装。

“你会做?”石伽伊看着床,想着是脱了衣服还是直接睡呢?

脱了太放肆,不脱又不舒服,石伽伊在天人交战,刚说服自己都跟他睡过了,所以不需要太忸怩,结果又一个念头袭来,霍景澄万一以为自己勾引他呢?正想着,霍景澄拿了件宽大的白T恤递给她,同时回答她的问题:“我应该会做。”

石伽伊的注意力被这件衣服吸引过去,犹豫着接住。

霍景澄说:“穿这个睡吧。”

她没去看他,轻轻点头。

霍景澄却没有直接出去,石伽伊抬头看他,他好笑地道:“十一你是跟我认生吗?”

石伽伊眨巴了几下眼睛,摇头,心想,怎么可能?

“你以前比现在……”他想了下措辞,“胆子大。”

石伽伊无辜地继续眨眼,眼珠转着,想着她胆小吗?认生吗?她其实……只是有点恍惚,有点害羞,因为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霍景澄叹了口气,好笑地拥住她:“是不是觉得像梦,我也总有这种感觉,捏捏我?”

石伽伊在他怀里,仰头看了看,伸手捏住他的脸,用力掐了两下,霍景澄“嘶”了一声,用警告的眼神低头看她,石伽伊咧嘴笑了:“你让我捏的。”

见她调皮的小表情过于可爱,霍景澄手下不老实起来:“我晚点再洗澡吧。”

石伽伊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忙摇头,伸手推着他出了卧室:“你说让我睡觉的,我真的好困。”

霍景澄侧头解释:“你睡你的,我……”

“不许说!”她出言警告。

霍景澄笑,不无遗憾地点头:“好吧,石伽伊,我们来日方长。”

“这句话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是在安慰我自己。”

霍景澄的床很大,也很软,被褥有一股淡淡的柠檬味道,是他的味道,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甚至洗衣液,他都喜欢柠檬味儿的,这么多年口味依旧没变。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外面阴雨天气中的沉闷雷声,石伽伊胡思乱想着,走马灯似的想着少年时代的北京以及现在的香港,画面一帧帧闪过,意识沉睡前,最后的念头是,霍景澄真是个长情的人。

门铃被按响时霍景澄正在研究给石伽伊做什么菜品,听到动静,他顺着敞着的卧室门看进去,她依旧沉睡着,动都没动。

来人是一直以来帮他查东西的私家侦探,他没有进门,只递了档案袋进来:“霍先生,您的怀疑是对的,现在知情的人几乎找不到,只有一个在菲律宾的老妇人愿意出来作证,但是她提出要一大笔报酬。”

霍景澄接过档案袋,细细地看着外封,说道:“这一年辛苦你了啊。”

档案袋里的文件并不厚,却张张惊人,霍景澄颤抖着翻完,照片上已满是深凹的指印。他想去酒柜开瓶烈酒,转身时看到卧室的门,想着里面正安然入睡的石伽伊,又忍住,独自坐在沙发上闭眸缓了许久,心情才稍稍有所缓和。

外面淅沥的雨没有停的迹象,卧室中的石伽伊也没有醒的迹象,屋内开了恒温的空调,但是他的被子不厚。怕她冷,出门前,霍景澄又找了一条软软的毛茸茸的毯子给她盖上,仅仅因为想着或许她会喜欢这种温暖的事物。

霍景澄拿了钥匙离开,计划着在石伽伊醒来前赶回来,于是,驱车前往霍家宅院的路上,油门直接踩到底。霍家这个老宅子他从未踏足过,当自报家门后,管家一脸惊诧地看着他愣怔了良久才想起去通报。

意料之中的,没有被请进去,他也不生气,只说:“对霍夫人说,菲律宾的洛拉问她好。”

这次,他很快被带进了客厅,管家忙前忙后,端了咖啡给他。

霍景澄动也没动,坐在沙发上,神色从容又自在,他这姿态,让二楼站着的霍夫人觉得,很棘手。

“你什么意思?”霍夫人从二楼楼梯上下来,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拽着羊毛的披风,走得不快不慢,“我放过你不与你计较,你倒是送上门来讨人厌?”

霍景澄将茶几上的咖啡推到一边,将文件袋放过去:“你知道我来的原因。”

霍夫人瞥了一眼档案袋,故作镇静。

霍景澄看着走过来,坐下喝茶的妇人,她比前几年老了许多,是那种肉眼可见的苍老,见她端茶的手里拿着佛珠,嘲讽地笑了下:“我有个朋友说,有信仰的人都比较善良,我告诉他,也或许是作恶太多,怕报应。”

霍夫人抬抬眼皮看他:“不用拐弯抹角,说吧,想要什么?最好快点,等豪仔回来,他见到你在我这儿,不知道要做出什么。”

“看你觉得这个值得什么?”霍景澄点了点档案袋。

霍夫人看了眼那刺眼的袋子,半晌,示意管家拿过来,管家不仅拿了过去,还帮她打开,霍夫人慢悠悠地一张张翻看,半晌,脸色难看地放回到桌子上:“霍隽那老家伙不是留遗嘱了吗?我保证,以后你会好好继承,我和景豪不会有任何意见。”

“你们有意见又能怎么样?”霍景澄冷笑一下,不屑的态度分外明显。

霍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却又要装模作样:“霍氏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当年,我好像转给你不少股份?”霍景澄觉得需要明确提醒,“还有你自己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