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看似关怀，却始终端坐在沙发上，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旁边还围着好几位年龄相仿的妇人。
季明珠懒得应，没理会她的示好，只略掀了掀眼皮，往周遭逡巡了一圈，直接问道，”我爸今天没回来？“
之前一直围绕在舒玉华身边的那群妇人，先前还在欢颜笑语，此刻统一噤了声。
舒玉华面色稍顿，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你说少言啊，他在楼上书房呢。”
季明珠听了以后直接撂过她，拎着包，径自上了楼。
舒玉华坐在原地，面上僵硬了好半天才舒缓下来。
……
季明珠进了房，用脚勾了下门，径自扑在绵软的床褥里，思绪万千。
她很小的时候，季母就去了，缘于一场飞机失事。在她还未铸造起有关母亲回忆的年纪里，她的世界只有父亲。
季少言原本便是鄞城名门权贵，外加他生的风流倜傥，结婚前又浪名在外，妻子去世以后还不到一年，便有数不清的女人送上门。
可昔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在妻子遇难以后却转了性，无论季氏族人如何相劝，他一直都没再续娶。
虽偶有绯闻，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够登堂入室。
近些年来，舒家那边一直极力于凑成这件婚事，奈何季少言对人始终不咸不淡，没有透露出答应的意思。季明珠回国之前就知道了舒玉华这号人，只是没想到，舒家那边还让人直接住进了季宅。
季明珠还在陷入沉思，没多会儿，她的房门被轻轻叩了两声，不轻不重。
季明珠脸埋在枕间，瓮声瓮气的，只当是李嫂，“李嫂你直接进来吧。”
想象中的应答没有，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眸来，一眼触及到的，却是已经迈进房来的季少言。
阔别以后再相聚，直至今晚，季明珠还在感慨，时光像是琥珀，将季少言的模样凝结在了过去，压根就没什么变化，一如往昔。
“爸，你怎么过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过来？”季少言桃花眸里全是笑意，“看我们小公主不高兴了，过来看看。”
季明珠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声，扭过头去。
在外风驰电掣的季少言在此刻柔着嗓，“你和江寂怎么样了？”
季明珠闷了会儿，就是不抬头，好久才应道，“就那样。”
季少言任她小闹，“晚上记得盖好被子，最近有什么看上的，想要的，都可以和爸爸说。”
季明珠：“喔.........”
季少言拍拍她，还不忘了叮嘱，“记得多多和江寂相处相处。”
季明珠权当没听见，捞起枕头猛地往自己脑袋上压，堪堪盖住耳朵，一副泼皮样儿。
季少言轻声笑起来，“怎么跟长不大似的。”
……
大概是前一天过于繁忙，又或许是和季少言聊到了深夜，季明珠洗漱之后竟是美美地睡了一觉，整夜无梦。
早晨起来的时候，她自己打包了点剩余的行李，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市中心。
她和江寂的住所位于市中心的柏悦公馆，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开辟出这方天地，实属难得。
但是这般既方便又清幽的住处，其实对于她而言，是个不错的去处。左右都是住，还不如住个随心所欲的。
柏悦公馆这边缀有并连的排屋，对于年轻人而言过于空旷，在房型的意见上，她和江寂难得达成了一致，他们选定的新居是跃层式的公寓，足足跨越了两层半，配有一套小阁楼。
季明珠刚推开门，就有凝窒已久的气息往鼻尖儿上怼。
倒也不是空气不清新，只是因为没住人的缘故，少了那么点烟火味。
她找到自己的房间，自力更生，将一些购置过的拍摄装备一一拿了出来。
虽然和江寂同了居，两人却是分房而住，房间门正对着房间门，只有侧边的阳台相连。
门一关，什么事也没有，便只有自己的小世界。
她在这儿径自整理东西，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打电话能打出这般连环夺命call的架势，非连棠莫属了。
“珠珠！”
连棠的声音似是要穿破云霄。
“在呢，我来柏悦这边放点东西，怎么了？”季明珠懒得拿手机，直接开了免提放在桌旁，继续收拾。
“哇——有点意思了，那昨夜嗨吗？”
季明珠手中动作一顿，嗨个铲铲儿。
“什么嗨不嗨的，这次你也不用问了，我昨晚回的家。”
连棠像是有点儿小遗憾，在对面叹了口气，“你居然学会了抢答，孺子可教也。”
“连小棠，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昨晚就是完全倒戈在了我的对立面是吧？”
“这不是有补偿吗！”
“什么补偿？”
“上次我去你那儿玩，放了个包裹，你去拆拆看！”
之前季明珠来这边的时候，连棠也跟着来拜访过，手里还拿着什么传说中的乔迁礼。
连棠语气神秘，搞得好像那包裹里放了钻石一样。
“你放了什么，这么神秘。”
“大礼物，拆开就是了~”
季明珠捞过来，用剪刀细细地拆开。
一层又一层，包裹得很细致。她用手轻轻拨了拨，入目便是带着蕾边的黑丝。
季明珠拧眉，用指尖挑起一边，“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大礼物不怎么正经啊？”
连棠笑起来，语气中揶揄成分明显，“正经还怎么快乐啊，祝你天天快乐，同居快乐~”
就在连棠最后两个格外起高的音节快要落下时，季明珠身后的房门发出了“咔嗒”的一声。
声响虽然小，却足够攥起心尖。
季明珠登时升起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她缓缓转过头去，看到自己房门口伫立着的那道修长身影，心下一惊，指尖下意识往上弹起收回。
季明珠原本挑起的那黑丝边缘受了力，被猛地揪起，而后直愣愣地朝着门口飞了过去，落在了门口的地板上。
大剌剌地摊开。
江寂敛眸，凝视了会儿脚下的东西，而后淡淡睨向她，“还快乐吗。”
第3章 Rose x Kiss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间，季明珠发了声，嗓音顿了下，“还......还行。”
不，不是还行——
她已经快要撅过去了，目光压根不敢往下捱，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烫眼起来，哪儿都不敢着落。
如果有人让季明珠列出自己从小到大最为尴尬的那些场景，那么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可以列入前三，和她小时候张口就漏风的换牙期并驾齐驱，共列第二。
“还行？”
江寂重复了她的这句话，随后便倚靠在门框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视线也牢牢地锁过来，大有要听她详细解释来龙去脉的架势。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季明珠清了清嗓子，及时转移了话题。
“这几天比较空。”
季明珠点了点头，而后开始暗戳戳赶人，“我要继续收拾东西了。”
“嗯。”江寂敛眸，应了声。
随着话音落下，江寂直起身，继而缓缓下蹲，捡起地上落在他身前的那件黑丝。
季明珠杵在原地，看他骨骼分明，修长明晰的指尖攥住，而后将那轻薄如蝉翼的衣物，挂在了门把手上。
自然下垂，轻轻晃晃，荡荡悠悠。
骤然再次进入视线的衣物，挂在这门把上面，竟是格外显眼。
“收好自己的东西。”江寂在走出她卧室房门之前，说道，“这个别忘了。”
季明珠：.........
……
等到终于可以关上房门的时候，季明珠动作迅速地拎起挂在门把手的黑丝，直接一股脑地塞回了原本的箱子里。
盯着那个乱糟糟的包裹，她的思绪才渐渐地回了档。
刚才发生的场景像是电影播放般，一帧一帧反复再现。
江寂怎么就来柏悦这边了，怎么就直接“咔哒”一声开门进来了。
甚至于那黑丝怎么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刚刚好落在他的脚下了。
他会不会还误会自己要通过这种方式想要和他一起获得某些快乐？
上天见证......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种种巧合凑在一起，打破了这幢房子原有的平静。
像是宁寂无波的湖面，被人丢进了一颗石子，纵然声响再小，也挡不住晕开的涟漪。
想到江寂方才睨视人的神情，季明珠觉得一股子气在直往天灵盖上蹿的那一刻，“嗖”的一下就漏了，半点都不剩。
气势上登时矮人一截。
季明珠打开消息界面，直接戳进了连棠的对话框。
江寂的声音其实很好辨认，声线格外冷感，清泠泠的。
刚才他开口，电话连线那段的连棠当然也认了出来，她“啊哦——”了一声。
在江寂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连棠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半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无。
季明珠：要命了。
季明珠：还敢挂电话，翅膀硬了，给个炮还能窜天了是不是！
连棠：......莫激动莫激动！
连棠：你大概也不能怪我，这不是给你俩腾空间。
连棠：所以......是不是很有效果？！
季明珠：？
季明珠：什么效果？可能会被他误会的效果吗？
连棠之前也没见季明珠这么急过，语气也不同以往，当即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连棠：不对劲啊。
连棠：到底发生什么了......还能被江寂误会？
连棠：快——快告诉我！！
天真的连棠只觉得是对话被听了去，别的却是一概不知，正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季明珠看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歪重点，登时深吸了一口气。
季明珠：你之前不是要ace男团的亲笔签名？
连棠：对啊。
连棠：怎么你已经搞到了？！
连棠：嘿嘿嘿嘿，爱我小八！
季明珠这次格外的冷酷无情——
季明珠：不。
季明珠：我只想告诉你。
季明珠：门儿——都没有！
连棠：？
……
因为这个小插曲，季明珠之后都没怎么踏出房门。
门外静悄悄，没有任何有动静的迹象。
但——有时候她从客厅里搬运东西到自己的卧室，亦或是出去倒杯水喝，却又总能够和迈出书房的江寂不期而遇。
一种类似于做贼心虚的感觉时不时涌现。
偏偏每每她开始悄悄打量对方的时候，总会被江寂捕捉到，从而迎上他冷静的目光。
这个时间点，早就越过了晌午。
冬日里的暖阳将光线煨得格外清舒。
带着白边的光线刺过落地窗，斜斜射下来，透出空气中起起伏伏的尘埃颗粒。
一如她的心情。
季明珠看阳光印在江寂的面容上，冷玉般的肤，瞳仁漆黑。
鬼使神差的，她率先开了口，“你今晚住这儿？”
季明珠能够这样问也是有原因的。
之前来这边，季明珠没有一次碰到过他，今天遇到了，他又说自己这几天不忙。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看来是真的比较闲。
江寂身高腿长，站在料理台那儿，慢条斯理地磨咖啡。
听到季明珠的话，他也没太大的神情浮动，只是反问道，“你不住？”
季明珠愣了两秒，还是点了点头，“我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本来她还想再拖延几天，但距离她更新自己视频的时限越来越近，她还没有完全剪辑好，而她大部分用于编辑的电子设备都已经搬到了这边来。
这样一来，回季宅才是不方便。
之前季少言已经安排了李嫂过来收拾和打扫，这边的床褥都是新换的，味道和家里的如出一辙。
季明珠对环境条件要求高，季少言为了让她能舒心，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
虽说她在柏悦公馆这边的房间由李嫂精心修饰了一番，但是万事据悉，季明珠那些贴身和重要的东西，还是得靠自己来整理。
她的卧房向阳，右侧梳妆台隔开，连有衣帽间和浴室。跃层公寓里的大书房，是拨给江寂用的，千忙万忙，总归来说，她都没有江寂来的忙。
因此，二楼再往上半层的那个小阁楼，便被季明珠主动要了过来，按照她喜欢的风格修葺了一番，这样便拥有了可以囿于自身的一方天地。
平常剪辑视频，或者是做些什么闲杂事情，都可以在这边。
最关键的是，她剪辑视频的时候要求相对的自由空间，专心致志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而自她认识江寂以来，便知道对方是个冷淡的性子，喜静。
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脾性，也没变过。
如此这般，再好不过。
一切安顿好以后，季明珠径自去了阁楼，开始了忙碌，她最近刚录完一期记录自己回国的见闻，剪辑虽费脑，但她喜欢。
季明珠生于名门望族，而与季家相邻的旁系旁支里，这一代小辈除了季明珠，都是男孩儿。
虽说千娇万宠也不为过，但是在学业的问题上，她到底拗不过家里的安排，读的是金融。
谈及喜欢，她唯独在记录自己日常的时候，心情会别样的好。
独自兜兜转转过那么多国家，见过那么多风景，她想记录，更想分享给旁人这份愉悦的心情。
季明珠自小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就高，因此在国内还没流行起vlog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各大视频网站上开始了自己的业务。等到国内再兴起，季明珠俨然已经小有名气，于一众博主中杀出重围，在国内外都颇受欢迎。
投身于剪辑之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的很快。
季明珠洗漱完换上睡衣，又去了趟阁楼，将屏幕摁灭以后，各处检查了一番，这才放心地下了楼。
视频的拼接编辑过了大半，之后字幕以及场景的转换对于她来说，就很拿手了。
心下压着的石头卸了卸，季明珠的心情倒是比以往都要来的轻松。
她堆在客厅里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倒也不急着放置。
季明珠干脆蹲下来，用手去戳了戳。
其中有一个，据说是她小的时候，季母送的八音盒，底下刻的有专属的名字。
八音盒呈棕木的深色，质地上乘，泛着淡淡的檀香。
季明珠一直携在身边，之前出国的时候也没忘记带，一直跟随着她。
她拨开音键，空灵悠然的低音便缓缓流淌了出来。
就在这时——
楼梯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但季明珠恍若未闻，那下楼声轻微，被八音盒的声响掩盖了过去。
江寂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看到季明珠。
女孩杵在客厅的边角，眼睫低垂，正在倾听着什么。
那睡衣虽不贴身，但因为蹲姿的缘故，堪堪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纤腰柔着收束，再往上，是半抹晃眼的雪白。
江寂顿住脚步，收回了视线。
他身旁楼梯的一侧，是横亘于两层楼之间的玻璃镜子，偌大清晰。
将人的一举一动归纳其中。
光线折射中，他下颌线紧绷。
第4章 Rose x Kiss
季明珠察觉到了右侧砸过来的阴影，余光能够觑到的范围内，旁边的楼梯上，江寂正杵在那里。
视线没有撇向她，也没有要继续下台阶的意思，像是定格般，就那么停在了半中央。
看到这样的画面，季明珠话到嘴边——倏然又打了个转。
她原本想要问他怎么去了二楼，转念一想，江寂估计闲暇之余，又去了书房。
“你......还没睡？”
之前她剪辑视频的时候，时间就不早了，更别提她左右拾掇一番，中途又洗了次澡。
季明珠看向落地窗外，天色都黑透了。
繁荣街景由市中心绵延开来，依稀可见排成长龙一样的车流，在远处天际交接的地平线上映出荧亮。
“刚刚处理了点文件。”江寂话落，又缓缓往下踱。
季明珠垂眸，一心一意在这些小玩意儿身上。
她将八音盒拨回静音的状态，双手捧起来，直接揣进了怀里。
“那我先回房了。”
说着，她站起来，拨了拨垂落在身前的卷发，向后撩去。
鄞城每至初冬，四处充斥的都是干涩的冷意，因此屋内四季恒温，还装有地暖。
这个时候，房子里被氤氲的暖融融。
既然是屋内，那便不必讲究太多，所以季明珠就穿了清凉款的睡衣。
她原本在外面还套了件细绒的开衫。
但大抵是地暖开的温度过高，季明珠整个人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里，还是刚开锅水还没沸的那种，不算太热，但也不太舒服，所以她径自脱了下来，放在了一旁。
说是随意也好，不走心也罢，她依旧还是像之前在自己家那样随心所欲。
管什么新居，管什么江寂，那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这般以后，季明珠还觉得余热未消，就又将笼在身前的长发尽数拨到了耳朵后面，露出的弧线优美的天鹅颈。
她皮肤娇嫩，莹润的肩膀还有被睡衣肩带勒出来的淡淡痕迹。
江寂将季明珠的动作收入眼底，而后即时唤了她一声。
“你不冷？“
季明珠本来都快要踏入房门，被江寂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唤住了。
“不冷啊。”
江寂视线落向客厅一旁的沙发，意思很明显。
那上面还有她的开衫。
季明珠本来觉得莫名，而后看到江寂目光凛凛，像是觉得好玩，复又慢悠悠地踱了回去，把开衫拎了起来。
“你指的是这个？”
她对着江寂眨了眨眼，语气舒缓。
“我穿还是不穿，你总不会还要管吧。”
“不穿”——这两个字被她格外加重了声调，刻意停顿，尾音长长地拖曳着。
说完，她也没等江寂的回应，径自转过身来，走到自己的卧房门口。
身后半晌都没有动静。
几秒后，才传来他抬腿跟随过来的脚步声。
江寂走向通往卧房的走廊，随后停在了自己的房门前。
季明珠轻呵了声，在关门的前一瞬，她脚往后勾住即将阖上的房门，探出半个身来。
视线准确地捕捉到他，几乎是一字一句，“这下满意了，江少爷？”
“嘭”的一声——
伴随着女孩嗓音落下的，是略显突兀沉重的关门声。
江寂面容隐在走廊壁灯的昏黄里，半明半昧，神情看不太真切。
满不满意？
——耳畔是季明珠刚刚扔下的那句话。
脑海里率先蹿出来的，全然是之前看到的画面。
江寂凝视着对面紧闭的房门，默了默。
……
季明珠进房就关了灯，只留了床前的一盏小灯。
收拾东西收拾了一天，之后她又忙着做事剪辑视频，到了这个点已然是累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