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儿呢?」
「什么我女儿呢?」老苏先是莫名其妙,随后就恼怒起来,「我他妈还想问你呢,你这是干吗?跑我家搜查来了?」
「我问你女儿呢?」马东辰吼起来,「她他妈的还活着!前几天她还去学校了,还抢了我女儿的裙子!」
「苏琳?她去学校了?」老苏瞠目结舌,「你没看错吧?」
「你当一整个礼堂的人都是瞎子吗?」马东辰的眼睛可怕地鼓起来,「老苏,你别装糊涂,让你女儿出来!」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啊。」老苏眨眨眼睛,急忙补了一句,「老马,咱们之前说过的事情可不能不算数。」
老苏老婆扑上去,一把拽住马东辰的衣袖:「你说琳琳回来了?在哪里?谁看见了?」
马东辰甩开她,伸手指向老苏:「姓苏的,你他妈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老苏老婆还在哀求着:「你快说啊,那真的是琳琳吗?」
「你先给我把嘴闭上!」老苏呵斥道,随即,他定定神,舔舔嘴唇,「这样,老马,钱我可以退给你一半,但是我儿子的户口不能销,行不行?」
马东辰怔怔地看着老苏,似乎听不懂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老苏咬咬牙:「行,我退给你三分之二——你总不能一点补偿都不给我吧?」
「我他妈不管什么钱还是户口!」马东辰彻底按捺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女儿失踪了!马娜失踪了!」
老苏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钟,摊开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女儿回来了,我女儿失踪了。」马东辰一把揪住老苏的衣领,「你敢说不是你女儿干的?」
「我们连她的人影也没见着啊。再说,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老苏突然冷笑一声,「你别说,马娜也是个孩子,她可是什么都敢干!」
马东辰顿时气结,用手指狠狠地点了老苏几下之后,才继续说道:「你少跟我废话。我告诉你,要是找不到我女儿,这事儿就没完!」
「这我没办法。」老苏毫不客气地推开他,整整被揉皱的衣领,「你说是苏琳干的,好,你去问她吧,反正我们没见过她。」
马东辰上前逼近一步:「姓苏的,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别跟我耍臭无赖……」
「报应!」
老苏老婆突然爆发了。她攥着拳头,跺着脚,疯狂地冲马东辰吼叫着:「报应!这都是你的报应!」
马东辰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披头散发,状如疯癫的老苏老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这真的是报应。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这间屋子里,为一个女孩的失踪讨价还价。现在,同样是因为一个女孩的失踪,角色却换了过来。
这时,小男孩从椅子上下来,悄无声息地走到老苏老婆身边,拉拉她的衣襟,怯生生地问道:「妈,我姐到底在哪里啊?」
女人不回答,只是瞪着盈满泪水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马东辰。
马东辰忽然失去了全身的气力。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在他身后,老苏还在兀自叫嚷着:「你说我女儿回来了——我告诉你,你不把她送回来,我一分钱都不会退给你!」
把秒钟作为时间的计量单位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当你无比期盼一件事,又无比恐惧另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每天那86400秒有多么的漫长。
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之后,他始终没有去上班。名义上是因为轻微脑震荡需要休养几天,其实是他不想在学校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
那把悬在头上的利剑还在。清清楚楚,寒光闪闪。即使他在刷牙、洗脸、吃饭、睡觉(尽管他根本就睡不着)的时候,他仍然可以看到那把剑在头顶不动声色地旋转着。他甚至能分辨出它的形状——细长的剑身,雪亮的锋刃,十字形的护手和握柄。
以及它直插下来时的呼啸声。
这几天,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人在没有食物和饮水的情况下,可以活多久?
就算她可以在雨水管网里找到可以喝的水,大概七天左右,就会一命呜呼。
那就是604800秒。
他养成了每隔几分钟就看看手表的习惯,偶尔失神,一旦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也是去看手表,然后默默推算距离那把剑彻底消失还有多久。
四天过去了,他还安然无恙地在家里待着。这有两种可能性:其一,马娜还困在地下雨水管网中,说不定已经死了,或者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昏迷不醒;其二,马娜已经逃了出来,但并不知道他和自己被掳这件事的关系。
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他必须要搞清楚,否则,那嘀嗒的读秒声都会把自己逼疯。
一大早,他就洗漱完毕,准备出门。妻子还在纳闷他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被他一句「去学校看看」打发了事。
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始终打量着车窗外那些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的女学生们。
把车停在学校门口,他快步走进办公楼,向团委办公室走去。刚登上二楼,他就看到了高二四班的班主任。后者抱着教案,正要前往教室。看到他,四班的班主任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上班了?」
「嗯,还有一堆事儿呢,在家待着不踏实。」他向四周看看,凑过去,「听说你们班的马娜失踪了?」
「别提了,我这班主任估计也当不下去了。」四班的班主任一脸懊恼,「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找到了吗?」
「没呢。据说昨天校长打电话去问,跟家长大吵了一顿。」
「嗯。」他点点头,竭力掩饰着内心的喜悦,「确实挺让人心烦的。」
和四班的班主任匆匆告别。他来到团委办公室,打开门,看着桌面上落下的一层薄灰,正盘算着是先打扫一下卫生还是先去校长办公室打探情况,桌上的电话机就响了。
他拿起听筒,语气轻松:「喂?」
然而,对方却没有说话,只能听到细微悠长的呼吸声。
他皱起眉头:「喂,哪位?」
「周希杰?」
能听出对方在刻意压低声音,但是仍能分辨出是女声。
「我是。」他开始感到疑惑,「你是哪位?」
听筒里再次静默无声。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喉咙里立刻干燥起来。
「你……」
「那天晚上,在下水井里,不只有你们三个人。」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只有寥寥两句话,他却觉得耳边炸开了一道惊雷。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失声叫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在这沉默的几秒钟内,他迅速回过神来:「你想干什么?」
听筒里依旧没有声音。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回答他的还是那悠长的呼吸声。
「你到底……」
「她还活着,还在老地方。」
说罢,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握着听筒,呆呆地站在原地。随即,他就感到腿一软,全身颤抖起来。
在他的头顶,那把利剑还在缓缓旋转着。
厨房里传来的碎裂声惊动了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姜庭。她按下静音键,探头向厨房里问道:「妈,怎么了?」
姜玉淑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出厨房,向洗手间走去。姜庭想了想,放下电视遥控器,起身走向厨房。
瓷砖地上散落着一个已经四分五裂的盘子,上面还带着洗洁精的泡沫。姜庭哎呀一声,蹲下去,捡起一块破片,扔进垃圾桶里。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姜玉淑的声音:「起开,我来。」
姜庭转过身,伸手去拿妈妈手里的扫帚:「我来吧。」
姜玉淑却躲开了,不耐烦地挥手挡开姜庭:「你不用管,赶紧换衣服去。」
姜庭还在坚持:「我来扫就行了,妈你先歇着。」
「让你干什么你就听话!」姜玉淑突然喊叫起来,「回头你把手割破了,你爸指不定又会把什么罪名安到我头上!」
姜庭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姜玉淑把她推出厨房,粗手重脚地把地上的碎盘子收进垃圾桶。随即,她把其余的碗碟洗干净,草草插进沥水篮里。回头一看,姜庭还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惶恐地看着她。姜玉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去换衣服,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吗?」
「不是十点到法院就行吗?现在才几点啊?」
「早点准备!」姜玉淑解下围裙,「别到时候慌慌张张的。」
姜庭噘起嘴,嘟囔道:「一大早上就跟人家急赤白脸的,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给我惹的祸还少吗?」姜玉淑瞪起眼睛,「管闲事、钻下水井、帮那个苏琳逃跑……你知不知道你们校长打算给你记个大过?」
「你之前还说我做得对。」姜庭很不服气,大声顶撞道,「这才几天啊,你就翻脸不认账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姜玉淑把围裙摔在地上,「你爸要跟我争夺你的抚养权!我早就告诉你老老实实的,熬过这一段就好。你呢,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一样!」
「那你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姜玉淑急了,「这些事哪件不是你做的?你要是听我的话,我至于这么被动吗?」
「当初你还表扬我,现在就把错全推到我身上。」姜庭梗着脖子,「妈,你这就叫喜怒无常、两面三刀!」
姜玉淑彻底火了:「你再说一遍!」
「你就这么教育孩子?」姜庭也生气了,「我爸说得没错,你……」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之后,两个人都愣在原地。姜玉淑怔怔地看着女儿脸上慢慢浮现出来的掌印,心下后悔万分,嘴上却依旧强硬。
「回你房间去!马上换好衣服!」
姜庭捂着脸,用盈满泪水的双眼狠狠地瞪了姜玉淑一眼,转身大步走向卧室,重重地甩上门。
姜玉淑喘着粗气,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她扶住餐桌,勉强站稳,抬手掩住嘴,强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哭出声来。
他把车停在文化广场附近的路边,从置物箱里翻出手电筒,锁好车,穿过绿化带向广场里走去。
一个正在整理草坪的环卫工人不满地冲他喊道:「哎!不许践踏草坪!」
他没有理会,只想快点赶到那个下水井盖旁边。
这通神秘的来电让他没法置之不理。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上周日的晚上,那个女人真的看到了在雨水调蓄池里的一切,否则她不会清晰地指出是三个人。而且,当晚把马娜带走的很可能也是她。
很显然,她认识他。她知道自己的姓名,知道自己的工作单位,甚至知道自己的办公电话号码!但是,她并没有告发自己。是为了钱吗?还是别的什么?
他拼命地回忆这个声音,却无法把她和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联系在一起。这让他抓狂不已。不过,她既然约他来到这里,那么,答案就在几十米之外的地下了。
他迫不及待。因为,那件折磨了他几天的事情,即将走向结局了。
井盖好端端地压在下水井上。他向四周张望了一圈,迅速蹲下身子,挪开井盖。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让他感到一阵眩晕。然而,他没有犹豫,打开手电筒之后,沿着铁梯钻了进去。
踩到井底的管道壁后,他定定神,快步向黑暗深处走去。
那地方并不难找。他盯着前方被手电光照亮的管道,步履匆匆。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跟着流浪汉钻进下水井的情形。厌恶、好奇,还有一丝兴奋。他没想到每天经过的街路下面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黑暗。潮湿。腥臭。不为人知。
这该死的地方。这美妙的地方——用来安放内心不可言说的秘密,实在是太合适了。
在这里,无论他做过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他甚至开始嫉妒那个流浪汉。不用通情达理。不用仰人鼻息。不用因为无法行房而面对质疑和幽幽的叹息。更不用只能看着别人玩弄那些女人的照片和录像带自渎。
这是他的王国!
就这样想着,走着,那个圆形铁门就在不远处了。
他的脚步却开始变得迟疑,特别是看到那半开的铁门时。他站住,关掉手电筒,聆听着周围的动静。渐渐地,在一片寂静中,他分辨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呻吟,从那扇铁门中传出来。
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声响。
他咬咬牙,重新打开手电筒,慢慢地向铁门靠近。
女人的呻吟声越发清晰。
他站在铁门旁边,小心翼翼地拉开,探头向里面张望着。除了手电筒的光柱外,雨水调蓄池里一片漆黑。
他迈进一只脚,犹豫了一下,开口叫道:「喂?」
呻吟声戛然而止。随即,又骤然提高,还伴随着衣服摩擦的声音。似乎那个女人躺在地上挣扎着。
是马娜吗?
他咬咬牙,沿着管道慢慢走进去。手电光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大。终于,他钻出管道口,几米开外就是那个花岗岩台阶。而他的视线则一直集中在那个出现在光晕中,不断挣扎的女人身上。
尽管她的手脚都被捆住,嘴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但是那的确是马娜。
你他妈真的还活着!
他的脑筋一下子转动起来——该怎么处理她?用手电筒砸死她,还是掐死她?或者把她拖到水池里呛死她?
急于将她灭口的杀意充满了他的大脑。他完全忘记了另一个打来电话的女人。
因此,当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的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师父,你呼我?」
「你在哪儿呢?」
「在我干爹家,怎么了?」
「上班时间你走什么亲戚!」王宪江的语气冷冰冰的,「赶紧回来,一堆活儿呢。」
「我陪我干爹办点事,中午之前就能赶回去。」
王宪江沉默了几秒钟,语气有所缓和:「还跟我耍脾气呢?」
「我哪儿敢啊。」邰伟握着话筒,撇撇嘴,「你是我师父嘛。」
「这几天我琢磨了一下,你小子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王宪江叹了口气,「咱爷俩再把案子从头到尾捋一遍,看看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地方。」
「行。」邰伟顿时兴奋起来,「听师父的。」
「臭小子,就是嘴甜。」王宪江笑骂道,「办完事就给我滚回来!」
「好嘞!」
邰伟放下电话,看看正站在镜子前打领带的顾浩,扑哧一声乐了。
「我说顾爹啊,你又不是去当新郎官,捯饬得这么帅有必要吗?」
「你少废话。」顾浩愁眉苦脸地看着脖子上的领带,「这玩意到底怎么弄啊?」
邰伟走过去瞧瞧,笑得更加开心:「你这是扎红领巾呢?」
顾浩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打领带?」
邰伟一摊手:「我也不会。」
「那你嘚瑟个屁!」
顾浩索性把领带摘下来,扔回衣柜里:「算了,不戴了。」
镜子里的他身穿黑色夹克、白衬衫、卡其色休闲裤,刚剪过的花白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
「怎么样?」顾浩看着有些陌生的自己,心里仍旧不踏实,「看着没那么老吧?」
「不老。」邰伟还在调侃个没完,「跟我大哥似的。」
顾浩一言不发,直奔向墙角立着的扫帚。邰伟急忙告饶:「顾爹,别,我错了,我错了。」
「你个兔崽子,跟我没大没小的。」顾浩板着脸,「你以为我和你妈……我就不能收拾你了?」
「要我说,您老也不用这么紧张。」邰伟笑道,「您就踏踏实实地去。只要您一露面,八个吴老师也入不了我妈的眼。」
这话让顾浩听得颇为舒坦。他一挥手:「走,出发。」
邰伟眨眨眼睛:「不用去这么早吧?」
「总不能空手去,我去买束花什么的。」顾浩想了想,「你妈喜欢哪种花,玫瑰、牡丹还是杜鹃?」
「您看着买。」邰伟又开始嬉皮笑脸,「别捧一盆仙人球去就行。」
顾浩心情正好,没搭理他,沉吟了一下:「还是玫瑰比较稳妥——就玫瑰吧。」
邰伟懒洋洋地从床边站起来,手指头上转着车钥匙:「那咱就去……」
话未说完,电话机响起来。
邰伟冲顾浩挤挤眼睛:「快接,没准是老太太催你了。」
顾浩哼了一声,几步奔过去,满脸笑意地拿起听筒。
「喂?」
听筒里毫无声音。
顾浩皱皱眉头,把听筒从耳边拿开,看了看,又凑过去。
「喂?」
「顾大爷,是我。」
顾浩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紧紧地握住听筒,声音也变了调。
「苏琳,你在哪里?」
苏琳的声音微弱,似乎气力不足:「您能去俪通桥上接我吗?」
「没问题。」顾浩连声说道,「那你在桥上等我,哪里也不要去,我很快就到,好吗?」
「嗯。」听筒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仿佛是苏琳在强忍着哽咽,「顾大爷,谢谢您。」
「你这孩子,还客气什么?」顾浩笑起来,「我这就出发。」
电话被挂断了。
顾浩难掩兴奋的神色,抬手拍向邰伟的肩膀:「别愣着,走。」
邰伟一脸难以置信:「那孩子……找到了?」
「没错。」顾浩大步向门口走去,「咱们这就去把她接回来。」
「我妈那边……怎么办?」
顾浩想了想:「咱们现在去俪通桥,一来一回,大概也就两个小时。稍晚点到你妈家,她应该不会怪罪我。」他停顿了一下,「再说,我打算收养那孩子,正好带给你妈看看。」
邰伟瞪大了眼睛:「顾爹,您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她家已经没有那孩子的容身之处了。」顾浩的语气坚决,「我不能眼看着不管。」
「行。」邰伟琢磨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就当多个妹妹了。」
车行迅速。一路上,顾浩始终情绪高涨,不停地计划着未来。
从刚才通话的情况来看,苏琳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最好去杜倩家打个招呼之后,找个房间让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过几天,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
那孩子在雨水管网里流浪了这么久,不太可能会保持干净整洁。为免尴尬,应该先去带她买身衣服什么的。如果苏琳对见到陌生人比较抵触,就让她先留在车上,自己去跟杜倩解释一下,相信她会理解的。
搬家,势在必行。
得让孩子休息一阵,至少半年。户口的事让邰伟去想办法。
她愿意继续姓苏也可以,随他姓顾更好。要不,一家四口,四个姓氏,听上去总觉得别扭。不过也无所谓了,管他呢,人好好的就行!
邰伟看他兴奋的模样,忍不住又揶揄他:「老头,你整得要去接亲闺女似的。」
顾浩想了想,自己也哑然失笑。
「你说,我是不是太爱管闲事了?」
「没有。」邰伟摇摇头,认认真真地说道:「顾爹,我很清楚你是个好人。不然,我一个当儿子的,上蹿下跳地撮合你和我妈在一起——在别人眼里,我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你这臭小子也是个像样的好孩子。」顾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快点!」
不到五十分钟,吉普车已经开上了俪通桥。这里地处远郊,车和人都很少。因此,空荡荡的桥面一目了然——那个女孩并不在桥上。
很快,吉普车已经从桥头行至桥尾,苏琳依旧不见踪影。
顾浩疑惑起来。说好的站在原处等他,这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死心,让邰伟开着吉普车调头,从桥尾又开回桥头,还是没有找到苏琳。
邰伟把吉普车停在桥面中间。两人先后下了车,向四处张望着。然而,空旷的大桥上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人出现。
顾浩越来越慌,难道这孩子又变卦了?
邰伟想了想:「顾爹,她会不会在桥下啊?」
「有可能。」顾浩点点头,「去看看。」
两个人来到桥边,扶着栏杆向桥下俯视。在这一侧,只有流动的河水以及两岸丰茂的芦苇丛。他们又穿过桥面,走向另一侧。刚刚向桥下看了一眼,邰伟就发出一声惊呼。
「顾爹!」他指向俪通河岸边的芦苇,「你快看!」
顾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勉强分辨出一个俯卧在芦苇丛中的物体。
「那是……」
邰伟已经拔腿向下行台阶跑去:「那是个人!」
邰伟在前,顾浩在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桥下。邰伟抢上一步,把那个半个身子都浸在河水中的人拖上来。
虽然她浑身泥水,脸也脏得辨不出底色,但是,从那纠结粘连在一起的长发和身段来看,这是个年轻姑娘。
邰伟把她的上半身抱起来,立刻被她身上的刺鼻气味熏得皱起了眉头。年轻姑娘还在半昏迷状态中,双眼微睁,嘴里含混不清地呢喃着。
邰伟连声呼唤她,对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浩蹲在她身边,上下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顾爹,这是你要找的那孩子吗?」
顾浩不说话,视线落在那虽然脏污不堪,却依稀可辨出栗色的卷曲长发上。邰伟环视四周,望向岸边探出的管道口:「她该不会从那里爬出来的吧?」
「没错。」顾浩站起来,神色凝重,「我认识她。她叫马娜,四中的学生,苏琳的同班同学。」
「什么?」邰伟瞪大了眼睛,又看向怀中的年轻姑娘,「她……她是那个失踪的学生?」
顾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巨大的恐惧感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回忆起那晚在雨水管网里和苏琳的对话。
她还有事情要做。
这件事情,显然指的不是面前这个半昏迷的女孩。
他向后倒退了几步,嘴里喃喃自语:「不行,不行……我得回去。」
邰伟更糊涂了:「回去?你要去哪儿?」
「那个雨水调蓄池……我发现苏琳的那个地方……」顾浩已经方寸大乱,「来不及了……这孩子……千万别做傻事……」
邰伟急了:「顾爹,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浩伸出手:「车钥匙,快!」
邰伟掏出车钥匙,抛给他:「顾爹,你……」
「我现在去找人,你看好她。」顾浩已经转身向桥上跑去,「回头去那个雨水调蓄池集合。」
一路狂奔回车上,顾浩发动吉普车,向市区飞驰而去。从俪通桥到文化广场,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可以打电话的地方,通知警方立刻前往那个雨水调蓄池,也许还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然而,去过那个调蓄池的人虽然有几个,除了邰伟,他只记得王宪江和一个姓杜的警察。联系到他们,再调配人手,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时间。
顾浩咬着牙,把油门狠踩到底。同时,他不停地向路边张望着。终于,一个公用电话亭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他把车开过去,一个急刹车后,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拿起话筒的同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距离那个雨水调蓄池更近的人。
姜玉淑穿着成套的裙装,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那道紧闭的卧室门。姜庭在卧室里毫无动静,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姜玉淑看看手表,犹豫了一下,起身去敲响了女儿的房门。
「庭庭,换好衣服没有?」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平静,「咱们该出发了。」
房门被猛地拉开。姜庭穿着一身校服,大步走出来,看也不看她一眼。
姜玉淑皱起眉头:「你怎么穿这个?」
姜庭没好气地答道:「我是学生啊,学生不穿这个穿什么?」
「你今天又不用上学,去换一身。」姜玉淑勉强压着火气,「咱们要给法官留个好印象。」
「平时逼着我穿这个,现在又觉得不好看——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标准……」
姜庭嘟囔着,还是换了牛仔裤和套头运动衫。
这时,门被敲响了,公司的法务小陶来了。
「姜大姐,准备好了吗?」小陶站在门厅里,「咱们得走了,不能迟到。」
「小陶,今天辛苦你了。」姜玉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鞋子,一边推推姜庭,「叫陶阿姨好。」
姜庭规规矩矩地一鞠躬:「陶阿姨好。」
「庭庭好。」小陶又转向姜玉淑,安抚道,「你别紧张,一会儿在法庭上好好表现。」
「行,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