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蓉说:“别的病人会有看法的。”

  “是吗?”关铃遂板脸问别的病人,“有看法就是有意见呗,你们有意见了吗?”

  得到的是异口同声的回答:“没有!”

  关铃笑道:“敢有!谁有我叫护士给他扎针时一针扎到底!”

  她的话说得包括周蓉在内的病人都笑了。

  关铃爱开玩笑,只要她一出现在病房,必定满室粲然,病人笑声不断,个个都会开心起来。

  关铃工作态度认真负责,输液扎针的水平也高,病人们都叫她“关一针”。对老小病人,她尤其温柔体贴,还常认干妈,或让小病人认她为干妈。

  病人们大都喜欢她。

  周蓉也逐渐喜欢起她来。

  一日,关铃问了一句:“明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吗?”

  病人们齐声回答:“没忘。”

  再问:“都知道该怎么做吗?”

  “知道!”

  病人中有人回答后,笑得咯咯嘎嘎。

  她表扬道:“真乖!都要再接再厉,一直乖下去啊!在我的地盘,谁是领导核心?”

  “护士长!”

  听到令人热血沸腾的三个字后,包括两名随她查房的护士,大家都笑了。

  关铃自己也笑了。

  她站在周蓉床前,周蓉小声说:“小关,你贫死了。”

  关铃也小声说:“职业要求啊,蓉姐,我得当她们的开心果。在我这儿,乐观主义就是得逗乐子,乐不起来算什么乐观主义呢?”

  她所问的“明天”,是医院里好医生好护士评比日。到时候会有人捧着纸箱挨个在病房走,病人们手中都有带纸条的小红花,对哪名医生哪名护士印象好,将其名字写在纸条上投入箱内,获得小红花多的医生护士便上光荣榜——每月由病人们评比一次。

  周蓉预先收下一朵小红花,悄悄说道:“我把你名字写上了。”

  关铃说:“必须的呀。”

  周蓉起初以为,她不过就是晓光认识的一名护士长而已。晓光探视勤,她从他与关铃的表情中,敏感地意识到他俩的关系绝非一般认识那么单纯,却并没有妒火中烧,相反她倒觉得关铃尤其可爱了。

  住了半个月医院,周蓉胃病好了,心情也好了,她被关铃的乐观主义感染了。

  晓光接她回到家里,她一本正经地说:“晓光,你有一套啊,嘱咐自己的护士长情人关照自己的老婆,这种事可很少有男人做得出来。”

  晓光也一本正经地说:“你先说她做到没做到吧。”

  周蓉说:“我给她满分。”

  晓光说:“这不就得啦!重点在目的是否达到了。你住院,我不嘱咐个人关照你,能放心吗?你是女病人,我嘱咐一位男医生关照你,也不是回事。正好她在那儿当护士长,当然责无旁贷啦!我蔡晓光不是一般的男人,我做的事当然很少有男人做得出来。”

  周蓉绷不住劲儿了,笑道:“我觉得你的贫是跟她学的。”

  晓光说:“那不见得。贫分境界,我一向只在高处贫,高处不胜寒,贫能驱寒。为夫也要问你一句,你觉得关铃怎么样啊?”

  周蓉反问:“你俩现在的关系又怎么样啊?”

  晓光笑道:“你这么问就不相信我了吧?自从你来信表明你要回国,我俩的关系就成历史了,咱俩又共同翻开了生活的新篇章嘛!”

  周蓉说:“这还可以。”她一想,为了让他高兴,又说:“你品位不俗,不是就想听到我这么说吗?”

  “对,对!”晓光果然眉开眼笑。

  “你放心,对于并不丑恶的历史,我是能够正确对待的。”周蓉的话说得很庄重。

  不知道周蓉怎么想的,她居然要单独请关铃吃顿饭。

  也不知道关铃怎么想的,她居然爽快地答应了。此时,她已料到周蓉对自己与晓光的关系肯定心中有数了。

  两个女人那天晚上都以最好的衣着和形象准时出现在对方面前,地点是关铃选的一家老字号西餐馆。

  周蓉举起啤酒杯说:“谢谢了。”

  关铃也举起啤酒杯说:“不客气。”

  二人碰了一下杯,饮了一口酒,互相看着,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周蓉推过菜单说:“点这几样行不?”

  关铃拿起菜单看着说:“多了。”她自作主张,招过服务员,去掉两道菜,加上了冰激凌。

  放下菜单,她又说:“这家西餐馆的冰激凌最有风味。”

  周蓉问:“我的胃适合吃凉的吗?”

  关铃说:“偶尔吃一次可以。你的胃其实没有大毛病,主因是神经性的,以后凡事别过于焦虑就好。”

  周蓉说:“听你的。”

  关铃又说:“你是表面沉得住气、焦虑深藏不露的女人。这性格应该改一改,遇到极烦恼的事,焦虑表现并不丢人,该暴露就顺其自然地暴露出来,比和自己较劲儿一再压抑着好。”

  周蓉笑道:“哎呀妈呀,你小关的眼睛好厉害。在你之前,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这种话,而且还说对了。”

  关铃也笑道:“证明蓉姐比我更厉害。”

  “我怎么觉得咱俩煮酒论英雄似的呢?”

  “我不跟蓉姐斗心眼儿,咱俩是相见恨晚。”

  “你就一点儿都没怀疑我摆的也许是鸿门宴?”

  “我绝对不是以单刀赴会的心理来的。”

  “为什么?”

  “蔡晓光拴牢死守的女人,肯定与一般的女人不同啊!”

  “再碰一杯!”

  于是,两个女人又碰了一次杯,互相看着,浅饮而止。

  关铃的话让周蓉更加喜欢她了,被她不显山露水地一夸,心里挺舒服。对她镇定自若的回答,也不禁刮目相看。

  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竟都有点儿惺惺相惜了。

  二人胃口蛮好地吃过了一块牛排后,周蓉小声问:“讲讲,他哪点吸引你?”

  关铃反问:“他哪点吸引姐?”

  周蓉坦率地说:“以前他身上没有吸引我的地方,以后是出于感激,为了报答他才做了他的妻子。结果事与愿违,非但没报答成,反而没完没了一直拖累他。但自从做了他的妻子,觉得他善良有趣味,对世事人生有独立见解。一个男人身上有此三点,足以值得我这样的女人爱了。许多男人,身上连我说的三点中的一点都没有,对不对?”

  关铃说:“对。”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姐说的三点也是他的普遍口碑,总听别人那么说,自然见面之前就对他有好感。接触之后呢,还觉他这人特别绅士。”

  “他?特别绅士?”

  “对。绅士不绅士,也不能仅以外表和举止怎样而论,要看实质。人家有绅士精神。”

  “这我可毫无感觉,讲讲,别笑嘛,没什么好笑的呀,小声讲讲嘛。”

  关铃忍住笑,小声讲了起来。她说,蔡晓光每次在她家里,从卫生间出来前,次次都不忘将马桶垫放下,还用卫生纸仔细擦擦。

  “这就绅士了?”周蓉不免惊诧了。

  关铃表情庄重地说:“当然了!姐你想啊,现而今,全中国,包括全世界的男人,有多少解小手之前,会将马桶垫掀起来的?列车上,飞机上,宾馆里,如果一个男人在你之前进了卫生间,你进去了准会发现,马桶垫是没掀起来的。非但没掀起来,还被搞得湿漉漉的,得咱们女人自己擦,不擦就没法往上坐。一百个男人中差不多有一半是那样,另一半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呢,掀是掀起来了,却没有应该再放下的意识。如果是白天,对咱们女人也没什么;如果是晚上呢,咱们觉得没必要开灯呢,结果会怎样?我和我那口子没离之前,我提醒他不止一百遍了,他就是不长记性!不知多少次,我一屁股坐水里了。有一个时期我胖,一屁股坐水里后,髋骨被卡住,很不容易才站起来。姐,你说那要是不砸碎马桶就没法了,该多么丢人现眼?我跟他离婚时,这一条也是理由之一。女法官说这条不能成立,我说换了你是我就成立了。证明他爱我爱得有身无心嘛!剩下那百分之五中,绝大多数掀起又放下就不错了,兴许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男人,才会掀起又放下,自己明明没弄湿,却还是要擦一遍,之后才洗手。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时刻替咱们女人着想嘛!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到家了的绅士精神嘛!你不在国内时,我只不过是替你爱护爱护他。现在你回来了,很好。我的神圣使命完成,彻底撤出,不再插一杠子了。姐,我交班了,为了咱们中国男人的绅士精神延续下去,你可要比我更珍惜地爱他……”

  周蓉看着她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述说,搞不清她到底有几分认真又有几分是在耍贫,若非一手托着下巴捂着嘴,怕是早已笑出声了。

  “汇报完毕。现在,咱俩小声喊一句‘绅士精神’万岁?”关铃举起了酒杯,俯身周蓉,一脸天真无邪地说,“我刚才汇报的可是国家机密,够不上一级也够二级了,咱俩都要保密啊,千万千万。”

  周蓉便也举起了杯,正要与她碰杯,一下子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反身伏在椅背上,咯咯咯笑得双肩耸动,旁边食客的目光都望向了她俩。

  两个女人吃得满意,谈得开心。周蓉也是个冷幽默一句比一句接得快的女子,那晚对关铃的“冷贫”却接不住招,暗自甘拜下风。

  走到街上分手时,关铃说:“拥抱一下呗。”

  周蓉说:“好,拥抱一下。”

  两个女人优雅地互相拥抱时,关铃又说:“谢谢姐姐的宽宏大量啊。”

  周蓉说:“谢谢小关认我这个姐姐。”

  从那天起,周蓉对蔡晓光的男女关系方面不再心存任何疑虑。她的“清夫侧”任务,随之宣告结束。

  数日后的一天,周蓉从外边回来,见晓光戴着橡皮手套在打扫卫生间,将马桶擦得瓷光锃亮。

  周蓉高兴地说:“我找到工作了。”

  他问:“什么工作?”

  她说:“一所民办中学的数学老师。”

  他问:“为什么是民办中学?”

  她说:“我从报上看到一则招聘启事,就去应聘了。一谈,他们态度明朗,痛快,我的自尊心舒服。”

  他又问:“为什么是数学老师?”

  她说:“那学校的学生语文成绩还行,数学成绩普遍上不去,我能让他们的数学成绩有所提高。”

  “明白了。”

  他不再问什么,接着干自己的清洁工作。

  她不禁反问:“不想知道工资多少?”

  他头也不抬地说:“猜得到,比公立中学稍微高一点儿,所以对公立中学的老师没太大吸引力。正好我现在闲着,而你能往家挣钱了,应该庆贺一番。”

  第二天,他向那些“死党”隆重推出了他们久闻其名的嫂子。他们对她的恭维让她很受用,聚会凑份子,钱花得不多,气氛从始至终快乐。

第十一章

  二〇〇三年春节,周秉昆和朋友们又没有聚会。大家活得越来越累,越来越没有聚的心情。秉昆修江堤的活在冬季没法干,他也租了辆三轮车,和孙赶超一块儿“拉脚”。幸运的是,这一个冬季活还不少,本市尚无专门跑物流的车队,市区、市郊和火车站的货物出入库,主要靠他们那些“拉脚”的三轮车。报纸上说,国家经济即将腾飞,国企改革转型稳步推进并将逐步加速,不少私营企业发展壮大,后者在纳税和解决就业两方面的贡献不可小觑。“拉脚”的都是些下岗工人,数九寒天,日子过得去的农民宁愿在家“猫”冬,不肯挣他们那份辛苦钱。他们不怕冷,也不怕累,只怕在“拉脚”时遇到熟人,或碰到家人。一旦碰到家人,他们的苦累会让家人心里特别难受。

  然而,谁也不能保证这样的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周聪他们报社盖起了新楼,通了暖气。报社原本要等开春再搬入新楼,却有几家私企等着租了旧楼做办公室。为此,报社领导受到上级严厉批评——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冬天就不能搬迁了?等到开春再搬,一冬天白交多少取暖费?又会少收多少房租?什么理由都不是理由!春节不放假也得及时腾退搬迁!

  于是,许多“拉脚”的就有心急火撩的大活可干了。报社一时联系不到那么多卡车,春节前哪个单位的卡车都用得勤。比较起来,报社更愿雇三轮平板车,资料、文件、怕磕怕碰的东西还是用三轮平板运稳妥。但是,三轮车都是单干,报社很难记得清究竟谁运了多少次,弄不好就会成为一笔糊涂账。赶上这茬儿了,三轮车夫们商量:暂时组织在一起吧,不能让这么大的活跑了啊。

  一群三轮车夫就自发组织在一起,推举周秉昆做头。秉昆能成为头,完全是由于孙赶超力推。孙赶超的力推居然成功,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肖国庆在他们中的好人缘。周聪那篇题为《我的两位叔叔》的报道在社会上并没引起多大反响,却感动过他们中的不少人。许多人都亲眼见过孙赶超与肖国庆之间休戚与共、亲如兄弟的友谊,赶超因此在他们中也确立了诚实守信、绝对可交的人品和口碑。他一推举秉昆,大家自然拥护。

  其实,秉昆根本不愿参与,更别说当召集人。在他看来,一旦自己参与了,想避开儿子周聪又怎么可能?他面情软,架不住大家一致请求,最终勉为其难,还是答应了。

  结果,他也就真碰见了周聪。

  那日大雪,零下二十七八度。三轮车夫们一个个雪人似的,眉毛胡子都被哈出的气结成霜,没胡子的刚刮过胡子的也是这样。

  这种情况下,互相之间如果不叫名字,面对面也认不清对方是谁。

  突然,有人大呼周秉昆的名字。

  一个人一喊,接着几个人不住声地帮着喊。那时,周聪正抱着大纸板箱往一辆三轮车上放,听到喊声,举目四望,没听到有人应答。

  开始用绳子捆车的正是周秉昆,他装作没听见,一心祈祷儿子快点儿离开。

  不料,赶超走到他跟前,用戴棉手套的手在他脸上一抚,立刻使他露出了真面目。

  赶超生气地说:“聋啦?几个人喊你没听到?”

  秉昆说:“是吗?”

  周聪不由得叫了一声:“爸!”

  赶超又说:“那边摔碎了一个纸箱,咱们弟兄和报社的人都要动手了,快去平息一下!”

  秉昆说:“你去劝劝不是一样嘛!”

  赶超说:“不一样,人家口口声声要见咱们头!”

  孙赶超推着周秉昆快去解决矛盾,周聪却拽住父亲的胳膊不放,要与父亲谈一谈。

  赶超火了,冲周聪吼:“滚一边儿去!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

  周聪只得放开了手,却不走开。

  赶超没再理他,一转身忙自己那摊子事去了。

  这时雪花漫舞,能见度极低,二十几辆三轮车横七竖八停在报社不大的院子里,车夫们与从楼里往外搬东西的人挤在车辆之间,情形相当混乱。这个大雪天,不知什么原因,报社院外的马路实行交通管制,三轮车一辆也不许停在院外了,只好都挤到了院里。

  双方冲突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却是一场真正的冲突。秉昆赶到跟前时,双方好几个人都快要动手了。原来,一名车夫不小心从车上推下了一个纸箱,箱内有盆君子兰。花盆碎了,君子兰断了几片叶子。车夫表达了歉意,君子兰的主人,一名与周聪年龄相仿的女记者却不依不饶,絮絮叨叨,不知究竟想要怎样。车夫烦了,骂了女记者一句。结果,女记者嚷嚷起来,报社几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冲上前来,一个个英雄救美的样子,要求车夫的领导出面,赔礼道歉,补偿损失。

  秉昆只有不断鞠躬,说尽好话。

  对方依然不肯罢休,非让赔钱不可。

  秉昆就掏出了钱包,问得赔多少才算完。

  女记者先说那花是名贵品种,她为了养好它花费了多大心血,之后说出一个钱数来。

  秉昆一听就炸了,揣起了钱包,高声叫骂起来:“浑蛋!讹诈吗?臭丫头,再矫情我赔你个大嘴巴子!你们是知识分子,是代表社会良心的人,没看见我们挣点儿钱有多么不容易吗?他妈的眼睛全瞎啦?有你们这么代表社会良心的人吗?!”

  他一发飙,报社的年轻人更不放过,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都要和他开打了。

  孙赶超与十几名车夫一起围过来,这些包裹在粗厚棉衣中的莽汉,个个须发皆白,摩拳擦掌,声振屋瓦,气势上倒是先占了上风。

  周秉昆跃上一辆三轮车,振臂高呼:“老哥们儿听着,都歇了,先不干了,不给这帮有文化的狼人干了,罢工了!”

  于是,他们便都坐在车沿边吸起烟来。

  报社的年轻人大多玩笔杆子出身,虽然见多识广,却没遇过这种架势。现场没有一位领导,腾退搬迁办公室时间很紧,一时群龙无首,也就乱了方寸,不知怎么应对。

  僵持之下,周聪只得挺身而出,居间协调。

  “刚才就叫你滚,怎么还没滚?你爸正在气头上,偏往你爸跟前凑什么?搞不好你小子里外不是人,快滚远点儿!”孙赶超毫不客气地吼道。

  周聪只得堆下笑脸说:“超叔,这么僵下去也不是个事呀,对两边都不好是不是?你就让我劝我爸消消火吧。”

  赶超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数九寒天,毕竟兄弟们出来不是为了争扯,而是要讨个饭钱。

  周秉昆盘腿坐在车上,闭着双眼,刚才被赶超擦过的脸又结了一层薄霜,像一头打坐修禅的白毛老猿。

  他听到耳边传来儿子唤“爸”,缓缓睁开了眼。

  周聪掏出手绢,替父亲将鼻尖上的鼻涕擦掉。

  周秉昆问:“为什么不听你赶超叔叔的话?”

  周聪说:“他同意我和你谈一谈了。”

  作为冲突双方的代表,父子俩开始了对话。

  “有什么话回家谈,现在是咱俩谈话的时候吗?”

  “爸,我想和你谈的是,我不愿你再干这种活了。以后,一到冬季你也在家猫冬,我的……”

  “别再跟我说你的工资养活得了我和你妈!说得轻巧,你自己信吗?不知道物价怎么个涨法吗?我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刚五十岁,没疾没病,想什么时候不干活就不干活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活怎么了?干这活可耻?挣的钱不干净?我答应过你妈,今年春节要让她看上电视,我要说到做到!”

  “我现在不想和你谈电视,我现在要跟你谈眼前这件事,僵下去不是办法。”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让你们领导来。”

  “爸,头头脑脑这会儿都在新楼那边,现场安置各部门桌椅呢。”

  “那就去人往这边请一位!”

  “爸,那不好,绝对不好。”

  “好不好由你说了算?”

  “爸,不是谁说了算的问题……如果领导们知道了这边闹得这么僵,我那位女同事非受严厉批评不可。”

  “活该!谁叫她那么矫情,还想讹诈!”

  “爸……跟你说实话吧,我俩正谈对象呢……”

  “你!……趁早吹了!你什么眼光啊你?她如果成了咱们周家儿媳妇,还有我和你妈的好日子过吗?”

  “爸,今天这事一发生,我不想吹她也必定跟我吹啊!爸,也不谈我俩的事了,新楼那边许多人都等着这边的东西及时运过去呢,爸给我个面子,发话让大家接着干活吧!”

  “行,周聪,我可以给你个面子。站这辆车上,就说你代表那些同事,向我们的人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