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垂垂老矣的心脏病患者,你抽掉她女儿在生的信念,就是在给她送死。
这也属七不医。
而且所有逃港的溺亡人员,海事部门肯定都会通知家属认亲,认领遗体的。
柳连枝不相信女儿死了,就证明她直到现在还没看到女儿的遗体。
人嘛,于自己的孩子,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就绝不会认同死那个字眼的。
……
其实林白青很能理解那些年,柳连枝和沈庆仪间的无奈。
有一个能改变女儿成份的机会,柳连枝当然希望女儿能去,从此不用背负‘资产阶级大小姐’的名号,低人一等。
但如果当时沈庆仪怀孕了,且丈夫没有经受过组织审定,或者审不过的话她就只能选择流掉孩子,跟丈夫划清界线才能去。
但她选择了孩子,放弃了大学。
做为母亲,柳连枝肯定会生气,会责骂女儿,因为她疼爱自己的女儿。
同样,沈庆仪应该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有更好的生活,不想把她还回东海市受苦,打算搏一把,带她奔向更好的生活,才会在安阳县下车,准备逃向港城的吧。
说来谁都没错,身为母亲,她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
就不知道怎么的,林白青被丢在了半路,沈庆仪也从此杳无音讯了。
……
顾培果然如他自己所讲,在家务活上没有因婚姻而瘫痪,吃完饭就主动去洗碗了。
林白青只了解中医,不太了解西医这此年的发展。
不过她每周都会订《医疗卫生报》,也每周都会订《医学杂志》,《医周专刊》等书,因为顾培说柳连枝的科研方向跟医疗有关,所以她试着翻了翻目录,还真找到一篇文章,名字叫《医疗器械与化工材料的学科交叉应用》,著作者署名正是柳连枝。
林白青洗了个澡,打算躺床上慢慢看的,但她最近一段时间太困也太累,累极了,论文又复杂枯燥,不一会儿书砸上脑袋,就呼呼大睡了。
顾培洗完澡,顺带洗干净了她的拖鞋,内衣,一进屋就听到爱人的呼噜声。
跟小狗哼哼似的。
他缓缓躺到她身边,闻了闻,被子上满是她的体香,他默默躺在她身边,望着她熟睡的脸看了许久。
顾培自己带了被子来的,林白青的床比较窄,放两床被子有点挤,其实可以盖一床的。
但他还是拆开自己雪白的被子,睡到了外侧。
而等第二天林白青起床时顾培已经去上班了,雪白的被子叠的像豆腐块。
她的卧室里,妆台上的化妆品依次排放,整洁有序,镜子,桌子,焕然一新!
招娣下夜班回来,一进门,吓了一跳:“姐,你得起的多早啊,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
往床上一看,她姐的被子叠的松松垮垮,顾培的像个豆腐块。
她明白了,这是姐夫收拾的。
“赶紧去梳洗吧,你看看这屋子,再看看你。”招娣嫌弃的说。
姐夫收拾的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整洁,有序,蓬头垢面的她姐成了唯一的脏东西!
……
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继续制药,而在各项原材料全都准备好,进行大蜜丸的揉置前,前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步骤,熬蜜。
蜂蜜入药也要讲火候的,分别分为老蜜,中蜜和嫩蜜三种。
火候掌握到位,才能让药性发挥到淋漓尽致,这方面顾明都不如林白青。
因为她是用闻的,通过蜂蜜在各种热度下,气味的微小差异来判断火候。
眼看火候将到时迅速关火,让锅的余温把蜂蜜加温到最佳火候,加入药粉中充分揉和,搅拌,之后就等药品之间相互作用。
趁着这个时间搬出滚珠机来清洗煮烫,烘干,刷香油,并准备下一步,滚丸。
而在滚丸之前,林白青还得去趟地库,拿个非常重要东西要取来。
但地库不能轻启,他们就暂且先把所有的丸药集中制出来。
然后歇口气,再进行下一步工序。
话说,林白青都猝不及防,没反应过来,顾敖刚已经从RI本回来了,而且带着玉子和孩子。
当然,他不敢来南支巷,也不敢让走漏风声,在一家豪华宾馆开了一间房,安置了玉子和孩子,本来打电话来给林白青,是想商量怎么去拿金针的。
林白青也不说自己有金针,只说过去看一看,就带着玄铁金针去宾馆了。
玉子并不在房间里,屋子里只有顾敖刚一个人。
轻轻打开门,他伸手就嘘:“孩子刚睡着,你先看看检查单,关于针……”
林白青示意他住嘴,接过单子来整体看了一遍,把自己的手轻轻搓热了,小心抓起孩子的手腕帮他诊脉,又先把听诊器在自己手中捂热,再听孩子的心声。
给小孩子做针灸最怕他半途会醒来,尤其这还是个心脏病患儿。
不过林白青有办法,先轻轻推拿孩子的安眠穴和神门穴,这是可以助眠的,能让他进入深度睡眠,等他睡沉,针灸上之后,怕他半路醒来,林白青再顺道替孩子灸一下百会和四聪穴就可以了。
顾敖刚生怕孩子会醒,全程提心吊胆。
这孩子在RI本的时候中西医都治过,他也陪了很多回,但还没有哪一回能像今天,治疗时全程都在睡梦中的。
送她出来时顾敖刚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解释说:“玉子在隔壁。”
但不等玉子出来,就先一步送林白青下楼了,边走边问:“你拿到金针了吧。你刚才用的就是金针,对不对?”
“我能帮你儿子治病就行,不该打听的事就别乱打听。”林白青说。
“对了,我爸……”顾敖刚欲言又止。
他给家里打过电话,他爸于灵丹堂一事怨声载道的,一个劲儿说着亏了顾家,便宜了林白青,还怨两位爷不够精明,被个小女孩给耍了。
顾敖刚估计就他爹那尿性,没少找林白青的麻烦。
他儿子要人家治病了,老爹却那个样子,顾敖刚心里十五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林白青一笑,挥手说:“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孩子是孩子,这我分得清。”
一个医生是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在诊疗问题上区别对待病人的。
能不能治好那个小RI本崽,林白青也想知道。
因为听顾敖刚的口吻,玉子家在RI还认识挺多中医届的行内人,而这孩子在RI本,他们的所谓‘汉医’手里是束手无策的。
林白青倒想知道,当她治好这个孩子,那帮‘汉医’还有什么脸能自称是‘汉’!
……
中医讲七不医,其中有一条叫,不遵医嘱者不医。
医生让你戒烟戒酒戒辣椒,你不但不戒还天天胡吃海塞,那再好的药也没有用。
而于这种患者,医生所能做的就是赶紧推出去,以防病人折在自己手里,白白招麻烦。
林白青一生行医良多,碰到的不遵医嘱,脑回路清奇的奇葩当然也很多。
就好比楚三合,不信科学,最近依然疯疯颠颠,在四处找不用开刀就能治病的神医。
好好的初期胰腺癌,明明切一刀就能治好的病,但他非要作死。
于那种人,林白青会唏嘘,会惋惜,但不会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因为善良如顾明,也曾说过,良言难劝该死鬼,有缘不渡自绝人。
沈庆霞是沈庆仪的养妹,鉴于她的能力,只要能救,林白青会拼尽全力。
但她没想到,沈庆霞居然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转眼五天了,按理她的药已经吃完,林白青也该重新给她配方子了。
结果今天她没来,来的是她的丈夫马保忠。
他提着两大袋点心,见面就说:“小林大夫,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我爱人出门前交待我,一定要给您送点来尝一尝。”
刘大夫打开袋子一看,见是铁饭盒,等马保忠一只只揭开,有马蹄糕,桂花糕,居然还有榴莲酥,这个做起来可费功的,他做的,品相居然比街上卖的还好。
她拈了一只榴莲酥出来一尝,满嘴化渣:“唔,这味道真不错。”
林白青当然不吃他的东西,只问:“沈书记怎么没来?”
马保忠说:“她让我跟您说声对不起,这几天又有领导考察团,又有专家考察团,还有关于中成药厂家的生产线招标事谊,她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关于治疗咱们暂时先停一下,等她忙完了再来找您开药。”
又说:“对了,后天有个关于中成药厂家的代工招标仪式,本来市里内定名额是保济堂,但我爱人专门给市领导打了个电话,把灵丹堂也加进去了,届时你也可以派人参加,投递资料,再跟专家领导们讲述一下灵丹堂,就算第一批不行,我爱人会帮你争取,让你们第二批签约的。”
中成药的代加工当然是谁早谁占先机。
在上辈子顾卫国折腾了很久才拿到代工的机会。
沈庆霞愿意为了灵丹堂给市领导打电话,林白青还挺感动。
估计她是个不太注重自己身体健康,事业心特别强的人,遂拈起一块榴莲酥来闻了闻,说:“不用她专门跑一趟,我可以上门诊病的,要不我现在就去找她?”
马保忠笑着说:“我也是这么说,可她最近只差一天24小时连轴转了,晚上也有特别重要的事,实在抽不出时间,小病嘛,两天不打紧吧,要不咱就后天吧,你去会场,顺带给她诊个脉。”
“可以。”林白青咬了一口榴莲酥,顺口说:“她的补品都停了吧。”
病人不在,话也可以放明里说,刘大夫接茬说:“你爱人身体有问题,体内激素肯定不正常,补品于她不但无益,而且有害,不能再吃了。”
“停了停了,自打那天小林大夫叮嘱过我们就停了。”马保忠说。
彼此闲聊嘛,林白青又问:“对了,您在哪个单位上班?”
马保忠说:“文物研究所,清水衙门,但胜在工作不多,让我能有时间照料我爱人。”
文物研究所确实是个清水衙门,但名头挺大,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也很有社会地位。
“您的父母呢,早退休了吧,原来也在政府工作的?”林白青又问。
“父母都是教师,我们家还算知识分子家庭吧。”马保忠说。
林白青伸手说:“那您先回,我们还忙,就不招待您了。”
马保忠握上她的手使劲摇:“小林大夫可真是菩萨心肠,妙手仁心,小小年纪就有如神般的医术,了不得。”
林白青使劲点头:“承让了。”
马保忠的疯狂吹捧,和林白青受之无愧的表情都让刘大夫觉得好尴尬的。
目送他离开,林白青捧起双手仔细闻着,闻完又端起一盒点心来嗅。
“你跟只小狗似的,闻啥呢?”刘大夫问。
林白青笑着摇头:“没什么。”又跟刘大夫说:“这点心咱们不吃了吧,我晚上拿回去给顾培吃吧,他爱吃点心的。”
“才结婚几天呀,这么疼男人的。”刘大夫说着盖上了铁饭盒。
其实林白青不让刘大夫吃,是因为马保忠在撒谎。
他的手虽然洗过,但有浓烈的西洋参味道,他做的点心里也有浓烈的西洋参味道。
而他做的点心沈庆霞肯定会吃,那么,她就依然在摄入补品。
但刚才马保忠大言不惭,却说自己把补品已经停了。
这一听就有问题。
林白青仔细品了品,点心除了食物的本味就是西洋参的味道,尝不出什么有害的东西。
但食物是讲究相生相克的,也许他在别的食物里下了东西,又正好跟西洋参能形成化学反应呢?
有顾卫国那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林白青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所谓的恩爱。
所以她怀疑这个马保忠怕是有啥问题。
当然,这几盒点心她提到垃圾堆捏碎,就全扔掉了。
沈庆霞还在忙,林白青上赶着去也不合适,正好后天有会,她就准备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而今天,她终于抽到时间,得去看看楚春亭,帮他换药方了。
下午两点,日头西晒,四合院里有种暖暖的凉快,很是舒服。
林白青脚步轻,进了院子看到保姆在厨房里,想知道那坏老头在干嘛,遂没有惊动保姆,蹑手蹑脚上了台阶,就看到楚春亭坐在床边的轮椅上,正在看书。
“咳!”她故意一声,就见老爷子慌里慌张丢下杂志,极为灵活的双手一撑,人已经在床上了。
故意等他闭上眼睛,假装睡熟了林白青才进门。
她先去捡掉在地上的杂志。
杂志是摊开的,她捡起来才要合,却看到杂志上有张彩色照片。
女性年龄大了都会变的慈祥,但有气质的比较少。
而这张照片上是个满面皱纹,却气质卓然的老太太,能感觉得到,她有一身书香气质,林白青定晴一看,就见下面一行小字:港城大学教授柳连枝。
林白青一愣,心说所以这就是她的外婆吗,看皱纹至少七十了,可竟然是是如此的一身学者气质,也就怪不得她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了。
她正准备再看,一只大手伸过来,啪一把抓走了杂志。
林白青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楚爷爷,腿感觉怎么样,动个脚趾我看看。”
老爷子语气蔫哒哒的:“不怎么能动。”
林白青在他几个能治大腿肌肉酸痛的穴位上摁揉了两把,揉的老爷子眼见得舒服,再仔细检查。
“瞧瞧,腿上都有肉了。”她扶着他翻身,示意他趴着,再按压屁股上的穴位,更加惊喜了:“锻炼的不错嘛,屁股都厚实了不少,这对您走路有好处。”
楚春亭一声不吭,闭上眼睛,大概在等针灸。
林白青拍拍他的屁股,替他提上裤子,说:“以后你的腿部就不做针灸了……”
被个小女孩当孩子一样拍,楚春亭本就难堪,一听不灸,顿时傻眼了,还急眼了,甚至磕磕巴巴了:“为……为什么?”
她从此都不会再给他做针灸了吗,那他哪里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您一天火气那么大,瘫痪着都不消停,要拿犀牛角耍我,这要让您站起来,您岂不得翻了天?”林白青故意挖苦说。
人的心态都是随着事件的发生而改变的。
前几天这老爷子怀疑林白青是自己的亲孙女,太激动了,搞的有点过火。
现世报,现在轮到小女孩来欺负他了。
楚春亭扭头,目光看向轮椅。
林白青了解他的心思,意思是她不治,他还有轮椅呗。
她遂又说:“这轮椅倒是挺配您的,但以您的臭脾气,应该没人敢推您,趁早好好学学,以后要自己推轮椅的。”
她语气一本正经,不像在开玩笑,所以是真的不准备再治了?
但就在老爷子紧张之极时,林白青掌按他的腰椎,适当的力道,恰当的穴位,他一直以来僵硬的,麻木的腰椎在瞬间酸麻,胀痛,还火辣辣的。
惹的老爷子想伸脖子长嚎。
她又说:“您现在走路跟僵尸似的,自己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但你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用全新的方子,单灸腰椎,只要腰椎活了,上下联动,走起路来就能利落了,所以,咱们休息一天,明天开始新的疗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