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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两三天进行一次狩猎,这里汇聚着的辣条够他们吃上很长一段时间,要是它们一年四季都在筑巢她估计做梦都得笑醒。仿佛意识到有猛兽正在打它们的主意,少数几条距离河岸较近的凯门鳄忽然甩动尾巴朝着河心转移,其中两条更是直接沉下去,顷刻就消失在了水面上。
不过也有艺高人胆大的个体。
安澜把目光锁定在一条巨大的凯门鳄身上。
如果说其他鳄鱼浮在水面上时像个小木桩,那么这条鳄鱼浮在水面上时就像一艘小船,体宽惊人,体长可能无限接近三米。考虑到凯门鳄雨季长旱季不怎么长、而且长一米需要花费数年,这条鳄鱼可以说是祖宗中的祖宗。
大部分美洲豹不会去找它麻烦。
换做平时安澜也不会去找它麻烦,但是今天不是平常,今天她准备炫耀武力。
冲着诺亚甩了甩尾巴,安澜就从岸上一跃而起,四只脚爪张开,精准地落到了鳄鱼背上。甫一着“陆”,前爪立刻按照肌肉记忆死死地抓住了猎物的体侧,后爪则以向后蹬的姿势给上半身一个向前的力,她张嘴就朝头骨后方的位置咬去。
犬齿像撕碎牛皮纸一样撕碎了鳄鱼皮。
凯门鳄吃痛,先是尝试下沉,在发现身体很难活动之后又开始下意识地进行翻滚。
这种翻滚给安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她必须耗费更多力气才能把自己固定在对方身上,还要时刻注意不让水流影响自己的呼吸。战斗渐渐变成角力,变成意志和抗压能力的对抗。但是凯门鳄无法给她实质伤害,她的牙齿却越扎越深。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翻滚着的凯门鳄终于失去平衡,被拖行着把半侧身体翻出了水面。它没有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但在被翻过来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也徒劳无用地拨动四肢,把尾巴扭曲成紧绷的弓弦。那张足以粉碎龟壳的大嘴绝望地开合着,啃咬到的只有空气。
安澜猛地一拽,叼着它的后颈一路把它拖行到了岸上。
亲眼目睹这一壮举,站在高处的黑豹简直目瞪口呆。一直到安澜把整条鳄鱼拖离河水,他才反应过来,从土坡上三两步飞奔到杀鱼现场。
凯门鳄还在进行无谓的咬合,诺亚从没捕过鳄鱼,此时也顾忌对方的咬合力,反复试探着寻找合适的下嘴机会。安澜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又是猛地一拽,把猎物翻得更加过来,给了他一个终结的角度。当诺亚把利齿埋进鳄鱼体内时,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大睁着,喉咙里滚动着呼噜声。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懂的赞美的旋律。
无法理解同伴在做什么的软软只是跳下来看了一眼,就被它暂时还算能接受的雄豹吵得频频晃尾巴,快速解决战斗就又回到树上去了。
诺亚因为看到新奇事物和精彩战斗的兴奋一直持续了很久。
等到第二天下午安澜把他拎到河边时,他还沉浸在这种昂扬的情绪当中,扒着河岸左顾右盼,寻找着水中猎物的踪迹,似乎以为今天还能看一场精彩的表演——甚至是比昨天更精彩的表演。
当然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汹涌的河水,充满泥腥味的空气和一只眼神闪烁的美洲豹。
诺亚茫然地回过头来,看看河水,看看安澜,又看看河水。旋即,他脖子上的毛炸了起来,脚爪也实诚地往后拖沓,好像在防备什么即将到来的灾祸。
但是这时已经有点太迟了。
安澜做了一件她老早就想尝试一下却一直苦于没有尝试目标的事——
一头把大黑猫从岸上撞飞到了水里。
第258章
诺亚曾经会在每个洄游季守着溪流等到鱼群经过,一天至少三次叼着鲑鱼跑到安澜面前来炫耀战果,自封为灰狼家族里的捉鱼冠军。
曾经安澜没有办法治他。
毕竟她在拦截鲑鱼这件事上是实打实的不在行,这种不在行甚至可以追溯到她的东北虎生涯,两辈子加起来得有超过五头棕熊可以为此作证。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捉鲑鱼安澜不在行,可是捉鳄鱼她在行啊,为了将来能过上轮流做饭的幸、福、生、活,她给黑豹专门设计了一套教学计划,务必让对方体会到什么叫做保姆极狩猎课程——从入门到入土。
想到这里,安澜“慈爱”地看向河面。
此时此刻诺亚正像一只被丢进浴缸的家猫那样拼命划动四肢,前爪用力刨,后腿使劲蹬,看起来倒不是担心自己会淹死,而是要和什么潜藏在水底的看不见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
关键这片水域里压根就没有凯门鳄,没有食人鱼,也没有电鳗,唯一能对美洲豹造成伤害的除了寄生虫也只有巨骨舌鱼,后者安澜长这么大满打满算也就碰到过没几次。
所以从岸上的角度来看大黑猫简直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并且还斗得十分自得其乐,独自一个人就表演完成了一部完整的水怪电影剧情。
这种事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又发生了四次。
一直到第五次下水时,诺亚才接受了他不会突然从河底被某种动物攻击的事实,把精力放到了调整入水姿态上来。
等到跳扑变得有模有样,岸边漂浮着的木头就变成了最佳的训练对象,这些浮木和漂浮在水面上的鳄鱼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帮助黑豹意识到如何在跳下去的一瞬间从对手身上获得平衡,并且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对方的后背上。
两天过去,安澜宣布是时候进行一些实战练习了,于是他们离开训练场朝凯门鳄正在筑巢的巢区走去,准备挑选游荡在边缘的落单对象。
诺亚瞪着底下的鳄鱼群,如果眼神能够实质化,这会儿应该有超过三条鳄鱼要么在水中着火,要么得到一个从背后贯穿到胸前的激光破洞。可是他不能依靠眼神杀死敌人,所以今天那身油亮的黑毛注定要浸水。
三分钟后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条一米多长的凯门鳄,不能说是这片水域里最小的鳄鱼,但对初学者来说绝对是最合适的鳄鱼,面对这种敌人,只要飞扑落点落得好,基本上就是跳下去、张口、咬住、拖上来这么简单的四步走。
当然咯——事情总不会和想象的一样顺利。
诺亚倒是正常地扑了下去,只是运气不太好,起飞的同时那条鳄鱼正好开始下潜。他在撞入河面后追了两三米,发现自己实在追不上因为恐惧爆发潜力的猎物,只得拖着脚步上了岸。
第二次,他成功扑到了猎物身上,但是前爪没有抓牢,当场被翻滚起来的凯门鳄丢进了水里。经验丰富的猎手此时就会先把鳄鱼控制住再说,但在浑浊的河水里和鳄鱼对战是需要心理准备的,因此诺亚谨慎地选择了放弃。
第三次一切都很完美,只是他还没有掌握在水里发力拖动猎物的诀窍,就像一个本该从背后去拯救落水者结果不小心冲到正面的好心人一样,和挣扎的猎物僵持起来,尬在河里不知所措。
软软的尾巴险些抽成陀螺。
安澜下水帮着黑豹一起把猎物拖了上来当做今天晚上家里的猫饭,全程尽量保持了一种不偏不倚的中立表情。
从诺亚胡子翘飞的高度来看,她的努力可能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卓有成效,黑豹从开饭到完事一直在唠叨,有时是恼羞成怒的咕哝声,有时是拌嘴的低吼声。
但实战练习带来的经验累积是肉眼可见的。
每隔两、三天美洲豹一家就会往筑巢地跑一次,次次都是由诺亚主持狩猎,他很快意识到这些鳄鱼和电视上看到的不太一样,除非直接往大群里跳,要不然它们看到美洲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即使抓不住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他放手施为、进步神速。
凯门鳄从此被编入了常规食谱。
继驱逐任务后把做饭任务也成功布置了出去,安澜别提有多高兴,知道一回去就能吃上热乎的饭,巡逻领地时的脚步都显得格外轻快,唯一让她不满的是北部地区死一样的寂静。
也不知道那头雌性美洲豹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是还没想好该怎样处理缓冲区被侵占的情况,她每次巡逻到边缘地带时嗅到的标记地点都是一样的,气味倒是日渐变淡。
安澜说服自己要有耐心。
即使对方再懒或者再自信都不可能一个月不去巡逻领地,现在拖了快两周怎么想都要到极限了,于是她保持了自己固定的巡逻频率。
这天开始时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她在清晨离开核心区域,一路向南行走。
南部缓冲区的特点一是狭窄,二是领地标记固定,小时候母亲在哪里做标记,现在它还是在哪里做标记,并没有向外推进来为难自己曾经抚养过的幼崽。同样的,安澜每次也都只是做加强标记,从来不随意变更地点,满足于这以血脉亲情为基石建立起来的和平关系。
解决完南部的问题后,她会转向东部。
东部缓冲区非常曲折,那只进攻性强烈的雌性总是在不断试探、在不同的树根和藤蔓上留下记号,安澜对此的回应是以眼还眼,双方相处一年,最终造就了犬牙般交错的领地边界。
而且那只雌性还有一个习惯。
对方领地里的领西猯群大约是住得离缓冲区比较近,每次它都会借着追逐猎物的由头直接冲进这片区域,有时甚至在这片区域里完食。安澜每次巡逻时都能找到猎物的残骸。
这可以被理解成一种挑衅行为。
因此她对待东部地区的态度十分强硬,每次去时都会在外围一圈大树上留下又长又深的爪痕,警告对方它面对的是一头同样年轻力壮的美洲豹,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则最好不要犯傻、贸然发出对战邀请。
但是在北部……安澜摇身一变成了挑衅的那方。
距离她把北部缓冲区据为己有已经过了十三天,越靠近目的地,她的心就搏动得越厉害,好像身体里有一枚无法被强压下去的滚烫的火苗,一秒钟就能把极静状态点燃成极动状态。
这里是她选中的土地。
对面生活着的是她选中的对手。
即将发生的是一场已经被她设想过模拟过无数次的战斗。
美洲豹比大多数猫科动物都要活跃,即使生活在动物园里,它们都是大猫中清醒时间最长、进攻性最强、小动作最多的群体,对安澜来说保持昂扬的战意是无比容易的,困难的是找到这股战意朝向的目标。
她在缓冲区边缘停下脚步,微抬脑袋分辨着空气中传来的气味。
有变化!
生活在北边的雌性美洲豹一定是最近才来过这里,曾经因为她推进领地而肩并肩的标记完全消失了,但在十几米开外的树皮上出现了崭新的爪印标记和气味标记,往西、往东走可以看到更多最终能连成一线的标记,重新划分出了一道狭长的缓冲地带。
这可不是占领原来没有的区域,而是从实打实占有着的领地里割出了一部分。
选择了……退让吗?
安澜站在全新的缓冲区里,注视着眼前那几道刚被印上去不久的爪痕。
她心里的一部分在思考要不要把推进的脚步放慢一些,稳扎稳打、逐步蚕食;但另一部分——动力充沛的那一部分,正在为对手的不战而降而跃跃欲试,就好像发生冲突时仅用哈气声就把敌人逼退、然后将“穷寇莫追”全然抛在脑后的猫。
下一次它还会退让吗?
再下一次呢?
这样想着,安澜走到最近的标记跟前,人立起来,前爪用力抓住了树干。当她结束时,巨大的爪印完全撕断了对方留下的爪印,将它们变成了没有意义的断裂的符号,整块树皮几乎都被切成两半。
这些痕迹的存在是不容错认的,它们传递的信息也是不容错认的——
我来了。
我将占领这里。
第259章
安澜留下这几道巨大的爪痕是为了震慑这片领地的主人,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最先发现标记异常的不是那头美洲豹——甚至不是一头美洲豹——而是穿梭在雨林里的人类。
这支小队共有四名成员,土著向导何塞,服务于环保局的研究人员桑德拉,从潘塔纳尔湿地转移过来的研究人员豪尔赫,以及专程赶来做纪录片的制片人林登,后三者是多年的旧相识。
何塞开始带队之后心情一直很好。
比起在船上和野营地的工作,他一直更喜欢带队进到雨林深处去探索,入行多年来做过的最有意思的活还要数几年前被一个求生节目摄制组雇佣去给荒野求生者提供后备支持。
雨林外围和雨林深处给人的感受完全是两码事。
一些向导朋友喜欢神神叨叨地说脚踩在湿漉漉的泥土上就像听到了先祖的呼唤,但何塞是个俗人,他只会感慨自己被柴油和篝火弄麻木的大脑总算可以放松一下、重新呼吸——而且还不耽搁赚钱。
赚他一手策划的钱。
这队“游客”的目标对何塞来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和前面集团游客的目标完全一致,那就是生活在新停泊地附近的三头年轻美洲豹。
他可以拍着胸脯说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些豹子的行踪,也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些豹子活动区域变化和行为模式变化的始末。
然而今天发现的新线索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沿河徒步到靠北的地带,稍稍向东折,欢迎他们的就是大树上张牙舞爪的领地标记。
林登当场深吸了一口气。
“领地记号变了。”桑德拉说,“看起来我们正在目睹一场领地争斗……我们追踪的美洲豹比先前预料的还要有进攻性。”
“入侵?”林登问道。
“入侵无疑。”豪尔赫回答,“如果这不是一封炫耀武力般的战书,那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了。老天爷,你看到这个切口了吗?还有这个高度?真是壮观……”
作为研究人员,豪尔赫和桑德拉都是被林登邀请过来为拍摄工作保驾护航的,但对他来说,这份工作邀请还提供了一个放松心情的机会。
生活在亚马逊雨林的美洲豹比生活在潘塔纳尔湿地的美洲豹稍微幸运一点,前者面对的只是偷猎者,后者则要面对大批农场主和被雇佣者。
在豪尔赫动身之前,潘塔纳尔又报了三具前后脚被发现的美洲豹尸体,联邦警察和环保局工作人员这段时间几乎在那里定居,个个都火气旺盛,恨不得马上把下毒者绳之以法。
看了那么多悲剧,再看到在密林里自由奔跑的美洲豹,看到它们展露出来的不加掩饰的攻击性,他觉得天光都亮了。
野兽是野性的兽。
它们应当在与猎物、与同类、与疾病、与岁月的战斗中光荣长眠,而不是在与人类和火器、陷阱、毒药的对抗中含恨死去……
眼看豪尔赫死死盯着爪痕,好像在思考什么深刻的哲理,林登清了清嗓子,转向眼睛同样闪闪发光的桑德拉:“您觉得这是黑豹留下的吗?”
“或许。”桑德拉靠近了一步。
“肯定不是。”与此同时,何塞说道。
三人都看向了向导,后者耸了耸肩膀:“我在追踪时用望远镜看到过一次那头雄性美洲豹做标记,相当中规中矩。比起他来那两头雌性都更积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