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只要想做事,历代秦王给他的权力几乎等同于国君代理。所以他只给秦王政递了一道“我要修一修黄河堤坝”的文书,就背着行囊带着随从出发,又是先斩后奏,丝毫不担心自己调动如此多的钱粮,秦王会不同意。
魏地韩地楚地齐地,他骑着马在黄河沿岸奔驰,一边主持沿岸官吏在原本黄河堤坝上修补,一边亲自绘测黄河沿岸地形水域图,为秦国统一天下后系统性地治理黄河做准备。
他了解自家政儿。
政儿肯定是个“劳民伤财”的“暴君”。朱襄不可能抑制住始皇帝的野心,他只能引导。
同样是徭役,少修宫殿,多修黄河和长江堤坝,付出有产出,役夫的口粮充足,再修得慢一点,徭役就不会变为祸事。
朱襄预判了秦王外甥的行为,现在就在给秦王政统一天下后找事干。
雪姬也坐着马车,在三晋之地和齐地四处游走,教导这些地方的人如何用棉花纺织。
雪姬会在各个城池落脚,旅途比风餐露宿的朱襄轻松许多,所以成蟜和扶苏都给了雪姬照顾。
蒙毅如愿以偿,仗剑成了朱襄的侍卫,不用再给太子扶苏把屎把尿,得意极了。
成蟜给蒙毅比侮辱的手势。
说好的同甘共苦,你居然偷跑,这个朋友不能处了,绝交!
蒙毅翻白眼。他什么时候和公子成蟜成朋友了?
朱襄的信到达秦王政手中时,朱襄已经住在了黄河边上。
秦王政赶紧将蔡泽和蔺贽召来宫中抱怨:“舅父真是闲不住。绘测黄河地图交给其他人做就行,何至于亲力亲为?”
蔡泽也有些担忧:“风餐露宿不仅太过劳累,现在三晋之地和齐地还有许多溃兵散勇聚集而成的流寇盗匪。他就只带了几十人?”
蔺贽无语:“我看迟早有一天,我们得去发大军为他报仇。”
秦王政道:“寡人想下诏让舅父休息,二位伯父看可好?”
蔡泽道:“没用。”
蔺贽道:“你曾大父、大父、和阿父的诏令都没用,你的诏令能有用?”
秦王政气得拍桌子:“舅父就不把我这个秦王放在眼里吗!”
蔡泽道:“是的。”
蔺贽道:“他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连你曾大父、大父和阿父都不放在眼里。你能指望一个秦王四代宠臣尊重你的诏令?”
秦王政:“……”
时间过得真快,我舅父都气了四代秦王了。
“罢了,寡人给他多派些保护的人。”秦王政无奈妥协。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下诏训斥舅父吧?要是舅父不从,他还能派兵捉拿舅父不成?
何况舅父亲力亲为的事大多有他亲力亲为的道理,劝是劝不住的。
蔺贽道:“王翦的长子在攻赵时立下不菲军功。王翦正好想把他长子派到朱襄身边求学,君上可以给王翦这个机会。”
秦王政疑惑道:“王翦为何不向寡人请求?”
蔺贽道:“王翦正是让我向君上代为提议。至于他为何不直接请求,大概他认为和你还不够熟,脸皮还不够厚。”
蔡泽扶额:“你少说几句。在外吞并的将军写信给相国代为呈上请求,是礼仪。”
蔺贽道:“还是不够熟,脸皮不够厚。”
秦王政想起老将军曾经屡次向他要良田美宅,虽然他知道老将军是在“自污”,但他还是颔首:“没错,现在的王将军脸皮还不够厚。”
蔡泽:“……”他早就想说,政儿被蔺礼带坏了。
还好秦王政不是秦王子楚,顺着蔺贽说了一句之后就继续说正事,十分靠谱,不需要蔡泽提醒。
若是秦王子楚,现在已经捧着水杯和蔺贽把话题不知道歪到哪座山坡上去了。
秦王政捏了捏眉间道:“修缮黄河堤坝确实很重要,也能安抚六国民心。黄河对秦国统治东方也至关重要。或许还真的只能让舅父主持这件事。不知道郑国手中的水渠什么时候修好,寡人就可派郑国辅佐舅父。”
蔺贽道:“等天下统一之后,蜀地的战略作用降低,君上可派人替换李冰,让李冰主持修缮黄河。朱襄对旁人不放心,对李冰肯定很放心。”
秦王政展眉:“对,寡人怎么忘记李卿了。”
于是秦王政派李二郎带五百精兵前往护卫朱襄绘测黄河地图,又给舅父舅母各写了厚厚一叠信,告知他最近的情况,督促舅父舅母利用军报通道多来信。
至于王翦的长子,再说吧。谁让秦王政急着派兵,而王翦的长子离得太远。
秦王政没有告诉朱襄他算计燕王的事,只说自己一切都好,然后重点告了蔺贽的状。
蔺伯父不仅又酗酒,还在喝醉后嘲笑我年幼体态。若不是蔡伯父拉着,我肯定要爬上树把他踹下来,让他知道朕的腿有多长!
秦王政丝毫没发觉自己的信有多幼稚。毕竟他是一个四十多岁还会带几个壮士夜游,惨遭打劫的活泼帝王。
秦王政送出信,背着手预想舅父得知蔺伯父丑态后的怒容。
他多疑。不信任蔺贽和蔡泽会遵守承诺不打小报告。所以以防万一,他先把小报告打了。
这样就算将来他被舅父训斥,还能找个垫背的。
可惜蔡伯父洁身自好,找不出可以打小报告的地方,那就多给蔡伯父加些公务。
君父曾经教导他,蔡伯父城府深,就给他过量的政务,让他累得没空东想西想。
君父的教导,秦王政铭记在心。
……
李二郎带兵将秦王政的信带到的时候,燕王和燕太子准备的献城刺客也已经出发。
朱襄从黄河中钓了几条肥美的黄河大鲫鱼,给李二郎做藿香烧鲫鱼。
“刚钓起来的,你有口福了。”朱襄笑道,“你二人应该认识,我就不介绍了。”
李二郎和蒙毅互相见礼。
他们都给秦王政当过内吏,闲时常一同游玩,已经是朋友,当然不需要朱襄介绍。
“这么厚一叠?这信积攒了多少?政儿还是那么话痨。”朱襄看着那一叠信,不由扶额失笑,夸张道,“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看吧。现在看完,恐怕都到天亮了。”
有为的君王没有不话痨的。或许能批改大量文书的人,天生具有话痨属性。
想想秦始皇东巡时留下的那些话痨碑文,政儿现在还是收敛了。
朱襄的手艺在经年积淀中越发精湛,他得意自己若是能回到现代,说不定都能开个网红馆子。
鲫鱼肉不多,李二郎越吃越馋,试图去抢吃鱼吃得很慢的蒙毅的鱼。
这两个朋友刚见面,就有绝交的架势。
“想吃鱼,你自己明日捞去。”蒙毅护着自己的鱼。
“哼,小气。”李二郎把藿香烧鱼的酱汁倒进米饭里,埋头刨饭果腹。
野外不好和面,所以朱襄吃的都是稻米和小米。
菜汁拌饭是经久不衰的美味,李二郎香得把碗都舔干净了,那恶鬼模样,看得蒙毅特别鄙视。
蒙毅的碗也吃得很干净。但他是用筷子和勺子将所有米粒和菜汁都刮得干干净净,和李二郎那种靠舔的完全不一样。
朱襄看着这两个青年连吃饭这点小事都能吵起来,神色又是无奈,又是慈祥。
他开始想念政儿。
政儿天生与众不同,很难与同龄人交心。即使是最先跟随在他身边的蒙恬,也只是他的下属。
虽然君王没有朋友很正常,但朱襄身为长辈,总是容易操心过度,希望自家大外甥能拥有世间所有温暖。
可惜政儿在当秦王之前没有能够交心的朋友,当秦王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秦始皇独步千古,终究是带着几分孤傲。
他很担心他和雪姬离开后,政儿会太过孤寂。
朱襄捶了捶自己的腿。
唉,明明才四十出头,他居然已经在考虑后事,心态真是老得太快了。
但人一旦忧虑起来,就难以纾解心中的郁结。
朱襄忧虑了许久,给韩非和张良写信。
韩非虽然经历过许多事,仍旧不改天真。张良又是唯一得政儿另眼相看的同龄人。他们二人若陪伴在政儿身边,应当会排解政儿些许寂寞。
南秦或许暂时离不开韩非,但张良这年纪应当入咸阳为官了,怎么能老隐藏在韩非身后?
朱襄写信督促韩非赶紧让张良北上咸阳。若是张良不肯,就把人绑了送去。
这孩子性格执拗,必须得逼一逼。
朱襄“迫害”完张良后,终于放下心来,准备睡觉。
但睡觉之前,他看着政儿写给他的信,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对外甥的思念,决定先看一页再睡。
就看一页。
朱襄再次挑亮了烛火,拆开秦王政的家书。
然后当夜,朱襄失手烧了自己的帐篷。
……
“来了?”秦王政面容严肃。
“来了。”蔺贽面容严肃。
“你们在干什么?”蔡泽扶额,满脸无奈。
秦王政一边往身上绑甲胄一边道:“以防万一。”
蔺贽一边帮秦王政绑甲胄一边道:“虽然政儿武力高强,但磕着碰着还是不好。这是皮甲,既轻便又能防刺。”
秦王政先穿甲胄,再裹衣袍,整个人雄壮了一大圈。
蔺贽夸奖道:“政儿这模样,谁敢不说是一员猛将!”
秦王政道:“寡人本就是猛将。”
蔡泽不住叹气:“你们……唉,罢了,穿甲胄也好。”
蔡泽的计划本来是让秦王政在宫殿里埋伏好侍卫,等燕国刺客一出手就冲出来将刺客制伏。
他们只需要燕国使臣行刺这个行动开始,就能出兵燕国,杀死燕王和燕太子,根本不需要秦王政亲自出手。
但秦王政非要展现出自己的武力值,蔺贽又十分纵容秦王政。
蔡泽都想以秦武王扛鼎而亡来劝诫秦王政了,结果却只是让秦王政在秦王衣袍里面穿上了甲胄。
蔡泽心里埋怨蔺贽太宠溺秦王,但他自己也差不多。
如果他真的反对到底,肯定会去请荀子出山。
公事上,朱襄的话秦王政都不会听。但私事上,秦王政再任性,荀子还是能管住一二的。
秦王政对蔡泽和蔺贽道:“为了让燕国刺客出手,你们千万别带剑上朝。”
蔺贽笑道:“放心,我会配合你,一定让政儿好好出风头。”
蔡泽叹气:“唉,好。”
做好一切准备后,秦王政以防万一,去太医院找了现在才十几岁的药童夏无且。
夏无且在少年时期就很擅长投掷东西,常常砸墙上的鸟雀烤来吃。
蔡泽十分疑惑。要以防万一,安排些身手矫捷的侍卫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一个小药童来?
秦王政装深沉不说话。
他心底有些舅父所说的“迷信”,相信有些事天命注定。既然夏无且能恰好救下危机中的大嬴政,那么应当也能护卫自己一二。
但在这件事上,蔡泽可不会任由秦王政乱来。
他做主在宫殿安排了隐藏的护卫,待秦王政下令,这些护卫就会冲出来救驾。
同时他和蔺贽虽然不佩戴长剑,但在袖口中也藏了带着链子的小锤。
论砸鸟雀,他二人在朱襄的带坏下,也是很擅长。
时间终于到了燕王使臣到达的那一天。
因为这件事都是秦王政和蔺贽、蔡泽暗中谋划,谋划的起因又完全不合常理,所以就算是秦王政的近侍都不知道秦王政已经在防备燕国刺客。
直到燕国使臣去了朝堂,蔡泽调动侍卫埋伏的时候,才有人察觉一二紧张的气氛。
其中赵高最为紧张。
他以为蔡泽和蔺贽已经发觉了秦王对他们的忌惮,要逼宫。
赵高虽然已经成为了秦王政的内侍,但以他的资历还不够陪同秦王政上朝。
在秦王亲政后,若秦王遇到危险,太后也能用印章调动宫中侍卫。他偷偷在朝堂周围徘徊,决定一听到响动,就立刻去禀报两位太后援救秦王。
赵高捏紧拳头,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此次虽是危机,也是他的大机会!
……
“朱襄公,为何急着进京?”蒙毅有些困惑,“难道咸阳城发生了什么事?”
朱襄失手烧了帐篷后,让四百人在附近城邑留守,他和李二郎、蒙毅带一百人疾驰回咸阳。
中途下马休息的朱襄拿着水囊喝了一口,沉声道:“没什么紧急的事,只是我心急。”
蒙毅一头雾水。
李二郎道:“伯父做此事自有道理,跟着做就行。”
蒙毅瞥了李二郎一眼。公是公私是私,你应该对朱襄公更尊敬一些。一直叫“伯父”,炫耀你和朱襄公亲近吗?说得谁不是朱襄公的子侄似的!
朱襄深呼吸。
他当然知道不用急。
赵高发力,得是政儿驾崩后。那之前赵高可乖巧,是政儿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但他就是急。
现在他的心情,就是自家孩子身边多了一个臭气哄哄的大蟑螂,必须立刻拍死,一刻也不能等。
“居然能让政儿把他写在信中……”朱襄咬牙切齿,“这才多久?”
不愧是你,赵高!


第255章 秦王绕柱走
历史就像是有惯性一样,这次来的燕国使臣仍旧是荆轲,只是副使变成了田光。
荆轲曾经游说卫国的卫元君,想在卫国为官。
卫元君是魏王杀了卫怀君后立的傀儡国君。在朱襄的前世,公元前241年,秦国重新控制了卫国,卫元君被废,荆轲就逃到了燕国。
在这个时空,秦王子楚忙于救荒,没有出兵攻打魏国。但秦王政继位之后,迅速灭掉魏国。卫国也被廉颇顺手灭了,荆轲还是逃到了燕国。
这次卫国没有再以附属国的身份留存,与魏国一样成为了秦国的一个郡。
荆轲在游历时,曾周游列国拜见名士,特别是为了打出勇武之名,特意与当世著名剑术大师交流。
他与盖聂讨论剑术,被盖聂一个眼神吓跑了;他与鲁句践博戏,被鲁句践怒骂吓跑了。
虽然细究起来其实很丢脸,展现不出他剑术高手的逼格。但这个时代交通闭塞,信息流通不畅。荆轲只说自己与名士交流,与盖聂和鲁句践两位举世闻名的剑术大师促膝长谈,他国人不知道其中细节。
于是荆轲名士的名声,就在燕国刷起来了。
但这点刷名声的段数太低,春秋战国只要是个想当官的游历士人都会用。所以荆轲本来应该再郁郁不得志十几年,直到公元前227年,才得到燕太子的赏识,前去刺杀秦王。
现在燕国提前十几年遭遇灭亡危机,荆轲就提前被田光推荐了。
田光确实是悍不畏死的真正勇士。他在朱襄前世的时空中因年老不能成行,自杀以谢燕太子丹。
现在时间早了十几年,他的身体虽然已经过了最当打的年纪,仍旧亲自陪同荆轲一起去秦国刺杀秦王。
荆轲去之前仍旧百般拖延,只拿燕太子丹的好处不肯成行。燕太子丹还是砍了姬妾的手丢给荆轲,荆轲沉默了许久,感慨了一声“太子遇轲甚厚”。
这一定是真感动,而不是被吓到了。
之后荆轲仍旧想继续拖延,但没有一个秦将的脑袋给他砍,高渐离还头脑一热说要和他一起去,再加上燕王都亲自来催了,荆轲还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了。
只是这次同行的人,还有田光和至交好友高渐离。
秦王政不认识田光,但在大嬴政的梦境中看到过高渐离。
那时还是个孩童的嬴小政,对大嬴政的行为艺术分外震惊。
明知道对方和自己有仇,但大嬴政因为喜欢听击筑,所以把高渐离弄瞎了给自己击筑,被高渐离用灌了铅的筑砸,还好没砸到。
这一番举措,不是专门让高渐离仇上加仇吗?
嬴小政坐在大嬴政对面,叽里呱啦吐槽了好久。
看到这个记忆后,嬴小政还很好奇。击筑是什么声音?很好听吗?
嬴小政当即去找舅父说要听筑。朱襄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了自家外甥几眼,带他去寻当地的击筑大师听奏乐。
年幼的嬴小政评价,不过如此,不如舅父、阿父、两位伯父和老师合奏热闹。
现在他长大了,知道高渐离击筑的艺术水平肯定比几位长辈高。但无奈他对音乐的审美已经被舅父带歪,回不去了。
这次燕王只献城,没有献头,秦王政还是给了他们礼遇,但是没有九宾之礼。
九宾之礼是这时候外交上最隆重的礼仪。其实嬴小政梦境中的燕国献头加献城,并不配秦国给燕国使者九宾之礼。
秦王却很高兴地为他们呈上了九宾之礼。
原因无他,燕太子丹是秦王政自以为的好友,是秦王政童年时唯一自以为的友人。
在赵国十三年,秦王政受尽了白眼和欺凌。比他地位低的人怕他,与他地位相似的人厌恶鄙夷他。
唯有同是质子的燕丹与他交好。
当燕丹来秦国做质子的时候,秦王政装作和他不是很熟。
他们现在一个是秦王,一个是燕国质子。秦王政已经在谋划灭六国,两人的友谊在离开赵国的那一刻就终止了。这件事双方谁都知道。
但太子丹逃回燕国时,秦王政还是闭上了眼睛,默许了。否则以秦王政当时对秦国的掌控力,是绝对不会出现秦昭襄王时期楚太子逃回国的旧事。
当燕国献头献城时,秦王政虽是听了他人劝说,但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倾向。
所以有了那一场九宾之礼。
结局是,秦王政知道了燕太子丹的仇恨,就像是燕太子丹在秦国为质被冷落的时候,知道了秦王政已经不是儿时的好友一样。
嬴小政对大嬴政和燕太子丹的友谊不作评价。
或许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友谊。
嬴小政只是觉得当众被荆轲追着绕着柱子跑很丢脸。
现在他可要扬眉吐气了!
秦王政特意把剑从腰间解下放在手旁,想用的时候直接就能拔出来。
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比梦境中更年轻和精悍的荆轲捧着地图走来。
荆轲身后的田光和高渐离都十分镇定,与那个被吓得尿裤子的秦舞阳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他先有梦境中的记忆,又有蔺伯父和蔡伯父从燕国打探来的消息,看这三人镇定的神情,或许没人会相信他们会在秦国朝堂上当众刺杀秦王。
一国国君和太子大咧咧地派使臣当众刺杀另一个的国君,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一点。
荆轲之前的名气或许有虚假,但他能站在这里,抽出匕首,刺向秦王,还追着秦王跑了好几圈,这胆色,也确实足够令他青史留名了。
秦王政赞许了荆轲的胆色。
在秦王政走神的时候,荆轲已经端着盛放着燕国地图的托盘走上了台阶。
田光和高渐离跟随荆轲上前,在荆轲身后一步站定。
秦王政心里的念头很多,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用冰冷的眼神打量田光和高渐离。
荆轲使用的凶器是地图中的匕首。田光和高渐离肯定不会空手而来,他们的武器是什么?
蔡泽给蔺贽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都把手揣进了袖子里,准备随时掷出小锤。
夏无且紧张地攥紧了装满了石块的药囊。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王要让他扮作宫人一同上朝,还让他在怀里揣了好几个装满石块的药囊,沉甸甸地差点掉出来。
但他直觉一定没好事。
荆轲说了一番奉承的话,探出上半身,缓慢展开卷起的地图,表情十分殷勤谄媚。
这时地图中间寒光一闪,荆轲一手去抓秦王政的衣袖,一手抽出匕首。
秦王政眼神一亮,伸出大长腿狠狠一踹。
荆轲虽然剑术有水分,但确实是有实战经验的猛士。当秦王政身体动作的时候,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往侧边一扑,躲开了秦王政的大长腿飞踹。
秦王政“唰”的一声拔出手边的长剑,朝着荆轲刺过来。
荆轲用手中的短剑挡了一下,“锵”的一声脆响,他手腕被震得发麻。
秦王政冷笑:“寡人年十五便征战沙场,亲为先锋,将楚军从江水驱赶至淮水。你一小贼,还想刺杀寡人?”
蔺贽“唉”的一声,伸手扶额。
蔡泽眼中也浮现出无奈。
政儿啊政儿,你赶紧继续刺啊,说什么废话?你现在放话,是专门给荆轲逃跑的机会吗?
果然如蔺贽和蔡泽所料,在秦王政放狠话的时候,荆轲与秦王拉开了距离,绕着宫中柱子游走,躲开了秦王的剑锋。
高渐离和田光见势不对,立刻上前帮忙。
高渐离居然从背后抽出一根细长的铁棍,怪不得他背挺得那么直。
田光则从袖口抓出一把铁沙子丢向秦王,试图干扰秦王的动作。
蔺贽和蔡泽往前迈步,准备出手帮忙,但被秦王政一个眼神无声制止。
两人又叹了口气,上前的一步退了回来。
“好!一起来!”秦王政把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以一敌三不落颓势。
别说蔡泽,连蔺贽嘴角都在抽搐了。
“蔺相,这是……”有秦国宗室大臣被身后同僚推推嚷嚷,推到蔺贽面前询问。
看着蔺贽和蔡泽的表情,显然,蔺相和蔡相是知情的。
蔺贽叹气:“君上当秦王之后大概把性情压得太狠了,现在让他释放一下,别在意。”
竖着耳朵的大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