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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卒囚陈守孝严,婴城负固。陈公檄公与李君图之。既至,先设备,密写抚定旗榜。公与李军坐堂下,引郡卒支犒,卒皆挟刃入,李公色动,公雍容如常,命枭七卒,出旗榜贷余党,众无敢哗。辟知长汀县。旧运闽盐,踰年始至,吏减斤重,民苦抑配。公请改运于潮,往返仅三月,又下其估出售,公私便之。再考,朝家出二枢臣视师,曾公从龙督江淮,魏公了翁督荆襄,曾公辟公为属。未至而曾公薨,魏公兼督江淮,遣书币趣公,宾主懽甚。每曰:“赖有此客尔。”结局,独辞赡家发路黄金五十星。
通判邵武军,摄郡,有遗爱。通判南剑州,不就。杭相李公宗勉擢贰天府,除诸军料院。浙右饥,米斗万钱,毗陵调守,相以公应诏。入境问俗,叹曰:“郡不可为,我知其说矣,强宗巨室始去籍以避赋,终闭崇以邀利,吾当伐其谋尔。”命吏按诉旱状,实各户合输米,礼致其人,勉以济粜。析人户为五等,上焉者半济半粜,次粜而不济,次济粜俱免,次半粜半济,下焉者全济之。米从官给,众皆奉令。又累乞蠲放,诏阁半租。明年大旱,祷而雨。比去,余米麦三千余斛、镪二十万、楮四十万。擢司农丞,知赣州。当路以要官钩致,公不答,遽劾免。后要官果有坐附丽斥者。
起知蕲州,道除提点广东刑狱,名节制摧锋军,实不受令,公请缓急得调遣,从之。南吏多不奉法,有留狱数年未详覆者。公下条约,立期程,阅八月,决辟囚二百余。移节江西,赣民遇农隙率贩鹾于闽、粤之境,名曰盐子,各挟兵械,所过剽掠,州县单弱,莫敢谁何。公鳞次保伍,讯其出入,奸无所容。举行之初,人持异议。事定,乃大服。谏省奏乞,取宋某所行,下浙右以为法。兼知赣州,旴属盗窃发,言者任咎保伍,经筵有为公辨明者,章格不下。
蜀相游公似大拜,以公按刑广右,循行部内,所至雪冤禁暴,虽恶弱处所,辙迹必至。除直秘阁,核湖南。会陈公以元枢来建大阃,兼制西广,辟公参谋。以公手疏岭外事宜缴奏,宸翰:“宋某所陈确实可用,若能悉意助卿保釐南土,旌擢未晚。”鬼国与南丹州争金坑,南丹言鞑骑迫境,宜守张皇乞师。公白陈公:“此虏无飞越大理、特磨二国直捣南丹之理。”已而果然。进直宝谟阁,奉使四路,皆司臬事,听讼清明,决事刚果,抚善良甚恩,临豪猾甚威。属部官吏以至穷阎委巷、深山幽谷之民,咸若有一宋提刑之临其前。
擢直焕章阁、知广州、广东经略安抚,持大体,宽小文,威爱相济。开阃属两月。忽感末疾,犹自力视事。学宫释菜,宾佐请委官摄献,毅然亲往,由此委顿。以淳祐九年三月七日终于州治,年六十四,秩止朝议大夫。明年七月十五日,葬于崇雒里之张墓窠。
娶余氏,继连氏,皆封□ 注 【因原文内容缺失,故本文缺失部分用□代替。】 人。三子:国宝、国子乡贡进士;大□ 注 【因原文内容缺失,故本文缺失部分用□代替。】 ,乡贡进士;秉孙,正奏名,未廷对,皆力学济美。二女,长适登仕郎梁新德,次适将仕郎吴子勤。三孙:宪、焘、湘,并将仕郎。
公博记览,善辞令,然不以浮文妨要,惟据案执笔,一扫千言,沈着痛快,譁健破胆。砺廉隅,峻风裁,然不以己长傲物,虽晚生小技,寸长片善,提奖荐进,寒畯吐气。每诵诸葛武侯之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其趣向如此。
性无他嗜,惟善收异书名帖。禄万石,位方伯,家无钗泽,厩无驵骏,鱼羹饭,敝缊袍,萧然终身。晚尤谦挹,扁其室曰“自牧”,丞相董公槐记焉。昔张禹、马融皆起书生,既贵,或后堂练丝竹管弦,或施绛纱帐,列女乐,其尤鄙者至以金盆濯足,甚哉居养之移人也!惟本朝前辈宋宣献、李邯郸好藏书,唐彦猷好砚,欧阳公好金石刻,公似之矣。余既书公大节,又著其细行于末。
公讳慈,惠父字也。铭曰:“其儒雅则遵、穀也,其开济则瑜、肃也,其威名则颇、牧也,其恩信则羊、陆也。敌将扼吾吭而干吾腹也,上方备邕,宜而忧襄、蜀也。哀哉若人之不淑也,求之之难也而夺之之速也。脱车之辐而踠骥之足也,嗟后之人勿伤其宰上之木也。”
宋慈洗冤笔记2
引子
一轮明月将满未满,盈凸在天,清辉洒下,映得西湖沿岸的残雪银白如玉。
就在这子夜时分的月光下,就在这残雪点缀的湖岸上,一个身穿彩裙的女子正一步一滑地奔逃。那女子不时回头张望,在身后的夜幕深处,有成片的人声隐隐传来。
如此奔逃片刻,侧首出现了灯光。有灯光便意味着有人,那女子离开湖岸,朝灯光奔去。
灯光来自两盏灯笼,灯笼悬于门楣左右,其上横有匾额,上题“净慈报恩寺”五字。那女子奔至寺前,拍打寺门。
“开门啊,快开门啊……”
那女子在心中默念着。片刻时间,她却仿佛熬过了许久。寺门一直没开,身后的人声却越追越近。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冰雪消融后的地面太过湿滑,她转身时不小心跌了一跤,本就凌乱的发髻摔散了,横插髻上的珠钗掉落在雪地里。她顾不得捡拾,披头散发地爬起身来,朝不远处的苏堤逃去。
“在那里!”
“快,抓住她!”
夜幕深处出现了七八道人影,追着那女子上了苏堤。
“吱呀”一声轻响,净慈报恩寺的大门缓缓打开了。知客僧弥光提着一盏灯笼出现在门内。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门外探出灯笼,没照见人,只照见了满地的脚印,以及脚印间一支掉落的珠钗。他将珠钗捡了起来,只见钗头坠有两串玛瑙雕琢而成的红豆,那是一支红豆钗。他听见了呼喝声,举目望去,见月光下一伙人正在追赶一个女子。
弥光迟疑了一下,紧了紧单薄的僧袍,跨出寺门,跟了上去。
“刚才明明还在,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跑不远的,定是躲在附近,分头找!”
苏堤两侧树木林立,追赶的七八人分散开来,一株树一株树地挨着搜。
弥光远远跟在后面,刚踏上苏堤,就听见“找到了”的喊声,紧接着传来扑通一响。他望见一株大树背后闪出一个女子。那女子着急忙慌地逃跑,与抓她的人扭打在一起,脚底一滑,跌入了西湖之中。湖面倒映着月光,银白如镜,这时碎裂开来,仿若翻涌起了万千雪花。
时值寒冬腊月,湖水侵肌刺骨。那女子在水中不住地扑腾,显然是不会游水,断断续续地呼救了几声,很快没入了水下。追赶的七八人围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被湖水吞没,却无一人施救。待那女子从湖面上彻底消失后,七八人还不忘继续蹲守在岸边,以确定那女子再没浮起来,是当真淹死在了水下。其间有人扭头张望四周,看见了躲在远处手提灯笼的弥光。
七八人立刻围了过来,弥光吓得后退了几步。
“臭和尚,躲在这里做什么?”一个马脸凸嘴之人一把拽住弥光的胸口,“你叫什么名字?”
“弥……弥光。”
“你是净慈寺的和尚?”
弥光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你的样子我记住了,今晚的事敢说出去,一把火烧了你的和尚庙!”那马脸凸嘴之人狠狠一推,弥光摔倒在了雪地里。
那马脸凸嘴之人一招手,带上其他人离开了。
弥光蜷缩在雪地里,不敢起身,更不敢抬头去瞧这伙人。一直等到这伙人走没了影,他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赶到那女子落水之处。
西湖湖面早已恢复平静,湖中月亮早已破镜重圆。
弥光呆立了片刻,双手合十,低声道:“罪过,罪过……”
一阵夜风吹来,弥光浑身一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宋慈洗冤笔记 2
第一章 梅饼验尸法
宋慈没有想到,正月初七的这场南园之会,他一介书生,竟会受到当朝宰执韩侂胄的邀请。
南园位于临安城南的吴山,密林幽竹环绕其旁,西湖之水汇于其下,可谓天造地设,极尽湖山之美。这地方原是高宗皇帝的别馆,太皇太后吴氏去世之前,特意下了一道懿旨,将这座别馆赐给了韩侂胄。韩侂胄的生母是太皇太后吴氏之妹,妻子是太皇太后吴氏之侄女,当年他能上位执掌权柄,很大程度是仰仗于太皇太后吴氏的支持。受赐别馆后,韩侂胄将其更名为南园,数年大兴土木,扩建一新。如今南园落成,他大摆庆贺之宴,能受邀赴宴的,无不是当朝的高官显贵。正因如此,当夏震奉韩侂胄之命来到太学,邀请宋慈前去南园赴宴时,不仅同斋们大吃一惊,连宋慈也颇觉意外。
虫娘的尸体从西湖中打捞起来,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里,刘克庄不止一次地往府衙跑,想方设法打听此案的进展。今日一早,刘克庄又去了府衙,此时不在太学。宋慈本不想参加这场宴会,可夏震一直等在斋舍门外,说韩侂胄有命,若宋慈不肯赴宴,他就不必回去复命了。宋慈不想夏震为难,只好答应下来,只身一人随夏震前往南园。
宋慈向来对各种聚会不感兴趣,连同斋们平日里的小聚都少有参加,更别说这种高官云集的庆贺大宴了。既然是庆贺大宴,自然少不了送礼,各式各样的贺礼琳琅满目,在南园东侧的堆锦堂中堆积如山。宋慈是空手来的,倒让迎客的家丁们一愣。宋慈却丝毫没觉得尴尬,在夏震的引领下走进了南园。
迎面是南园中最大的厅堂——许闲堂,匾额上的“许闲”二字乃是当今皇帝赵扩的御笔翰墨。宋慈进入许闲堂时,堂中广置筵席,当朝高官显贵们早已坐满。恭维道贺的客套话随处可闻,端盘送盏的婢女往来穿梭,络绎不绝。韩侂胄坐在上首,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正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听得他红光满面,抚髯微笑。宋慈走向最边角一桌,只有这里还空着。夏震没有资格入席,将宋慈带到后便退了出去。
宋慈独自坐在角落里,没有哪个官员过来打招呼,他也不主动去结交任何人。桌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许多都是宋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各桌高官都忙着劝酒交结,对桌上的菜肴很少动筷,宋慈却拿起筷子大夹大吃。邻桌官员投来异样目光,他只管吃自己的,浑不在意。
饱肚之后,宋慈打了个嗝,抬起头来,环望了一圈。众高官之中,他只认得史弥远和杨次山,两人也都在筵席之中,尤其是杨次山,作为韩侂胄的政敌,居然与韩侂胄同坐一桌,彼此间有说有笑。宋慈看向韩侂胄时,韩侂胄也正朝他望来,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韩侂胄没作任何表示,只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
宋慈不知韩侂胄为何要特意邀请他来,只是周遭充满了各种阿谀逢迎、掇臀捧屁的丑态,实在让他不想在这乌烟瘴气的许闲堂里多待。他默默起身,悄悄离开筵席,走出了许闲堂。
夏震在堂外值守,见宋慈这么快就出来,怕他要回太学,迎上来道:“宋提刑,太师早前有过交代,筵席结束后,要单独见你一面,还请你稍留片刻。”
“多谢夏虞候提醒。里头有些闷,我出来走走。”
今日的南园不设禁,凡是前来赴宴的宾客,大可随意游玩。宋慈绕过许闲堂,独自一人沿着清幽曲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南园占地极广,除了许闲堂外,另有十座极具规模的厅堂,此外还有潴水艺稻的囷场,以及牧牛羊、畜雁鹜的归耕之庄。放眼整个大宋,众王公将相的园林之中,论恢宏别致,只怕没有能及得上南园的。宋慈一路行去,飞观杰阁,虚堂广厦,或高明轩敞,或窈窕邃深,沿途清泉秀石,若顾若揖,奇葩美木,争放于前。
然而南园再怎么恢宏,景观再怎么别致,宋慈都无心赏玩,就像刚才筵席上的山珍海味,他吃得再多,也觉得食之无味,还不如太学馒头那般有滋有味。他随意地往前走着,心中所想,全是两天前打捞虫娘尸体时的场景。
当时虫娘被打捞起来后,陈尸于苏堤上。她发髻松散,两眼睁着,嘴巴张着,两手不拳曲,腹部不膨胀,口、眼、耳、鼻没有水流出,指甲里也没有泥沙,这些都不是溺水而亡的死状,更别说身上还绑着一块石头,显然是被人杀害后沉尸于湖底。她身上穿着淡红色的裙袄,裙袄被撕裂了多道口子,左袖只剩下半截,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一道短短的弧形伤口。除此之外,虫娘身上所有目之能及的地方,再不见任何伤痕。手臂上这道形如月牙的弧形伤口太过细小,不可能是致命伤。然而要查看虫娘的致命伤位于何处,想查找出她真正的死因,就须脱光衣物,仔细查验虫娘全身。宋慈虽是浙西路提刑干办,半个月的期限也还没到,但他奉旨专办岳祠案,对其他案子无权插手,哪怕死者与他相识,哪怕死者是好友刘克庄倾心的人。他所能做的,便是守着虫娘的尸体,不让任何好事之人触碰尸身,以免破坏线索,然后请人去城里府衙报案。
等府衙来人期间,宋慈的目光越过围观人群,打量所处的这片堤岸。南北走向的苏堤纵贯西湖,平直的堤岸在这里稍稍凸出,一棵大树直立在旁,正好遮挡住了这片凸出的堤岸。看过地形后,他转头看向刘克庄。
刘克庄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虫娘的尸体。他初见虫娘,便是在这苏堤之上,彼时众里相逢,虫娘清扬婉兮,仿佛从画中款款走出,可如今的虫娘横尸在地,死状凄惨,早没了当初的佳人模样。他对着尸体呆望许久,心中哀戚,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过了许久,苏堤上响起一阵大呼小叫之声,一队差役大张旗鼓地赶到了。
宋慈抬眼一望,来的是临安府衙的差役,为首之人他认得,正是当日在太学岳祠验过何太骥尸体的司理参军韦应奎。
韦应奎在众差役的簇拥下走进人群,突然看见宋慈,脱口道:“姓宋的……”宋慈被皇帝辟为提刑干办,还在前一天破了岳祠案,此事传遍了整个临安城,他当然知道。一想到宋慈提刑干办的身份,“姓宋的”三字刚一出口,他便立刻打住了。
“韦司理。”宋慈向韦应奎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