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从部队退役后,在纽约市开办了自己的公司,是一家文具店,在麦迪逊大街四十大道上,名叫谢恩文具店。他做得很成功。我们住在宽敞、豪华的房子里,生活过得即使谈不上奢侈,无疑是非常富足的。我们兄弟姊妹小的时候从来没有缺少过什么。
一个家庭里,当父母之间出现重大问题时,孩子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拿我自己的经历来说,这话一点不假,而且我认为我的兄弟姊妹们也和我一样蒙在鼓里。我们以为妈妈很满足于在家里做一个贤妻良母,而在一定程度上她确实这样。但爸爸不仅仅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他在政治方面也非常活跃,是布朗克斯选区共和党的主要头目之一。他是纽约运动员俱乐部成员,一度还担任过该俱乐部的主席,他把许多时间都泡在俱乐部里,和商界及政界的朋友混在一起。
爸爸还非常热衷于到海上捕鱼。他常常飞到波多黎各、金斯敦、伯利兹或加勒比海的其他游览胜地,进行深海捕鱼的探险。他从来不带妈妈一起去,其实他应该带她去的。有一天,爸爸在追逐青枪鱼的远足中归来,发现他家里的鱼篓空空荡荡。妈妈收拾好行李,自己带着我们三兄弟和妹妹搬进了一套大公寓。我们几个孩子有些不解,但妈妈平静地解释说,她和爸爸已经合不来了,决定分居。
实际上,是她自己决定分居。爸爸对妈妈的行为感到震惊、意外和伤心。他请求她回家,并保证自己今后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还说他可以削减深海捕鱼的次数,他甚至提出要放弃他的政治活动。
妈妈听着,但没有做出任何承诺。我很快就看出她根本不打算和解,但爸爸好像还不明白这点。妈妈在布朗克斯牙科学校注册入学,准备成为一位牙科技师。
爸爸没有放弃。他只要一有机会就到我们公寓来,苦口婆心、甜言蜜语地哄劝她、恳求她、恭维她。有时他实在憋不住了,发起了脾气。“该死的,你这个女人———你难道不明白我爱你吗!”他吼道。
当然,这种局面对我们兄弟几个产生了影响。尤其是我,我爱爸爸。我跟他关系最好,他开始利用我去说服和争取母亲回心转意。“儿子,跟她谈谈,”他经常恳求我。“告诉她我爱她。告诉她,如果我们一起生活,大家会过得非常开心。告诉她,如果她回家来,你也会很开心,你们几个孩子都会很开心。”
他买了些礼物让我捎给妈妈,还教给我一些精心设计的话,让我去动摇母亲的决心。
我母亲毫不上当。爸爸大概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妈妈看到他把我作为他们婚姻棋盘上的小卒子,对他非常反感。我14岁那年,她和爸爸离婚了。
爸爸心灰意懒,我也很失望,因为我真的希望他们重归于好。我得替爸爸说一句:他一旦爱上一个女人,就一辈子也不会变心。他1974年去世的时候,仍然想把妈妈争取回来。


第3章 父亲不担心我会占他的便宜
妈妈最终与父亲离婚时,我选择了跟爸爸生活。妈妈对我的决定不太赞成,但我觉得爸爸需要我们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他不应该独自生活,于是我就说服了妈妈。爸爸感到非常宽慰和高兴。对这个决定我从没后悔过,不过爸爸也许有一点儿。
和父亲一起生活,一切都和过去完全不同。我许多时间都泡在纽约最高雅的沙龙里。我渐渐了解到,商人并不总是享受豪华丰盛的午餐,他们也会狼吞虎咽地吃锅炉工的便餐,三口两口划拉光一大堆粗茶淡饭。而且我还很快注意到,政客们一旦端起一杯加冰块的波旁威士忌酒,对世界大事倒是无所不知,但对自己的钱包可就放松了警惕。爸爸的许多生意和大量政治活动都是在吧台附近完成的,我就在旁边等他。起初,我父亲的喝酒习惯让我大吃一惊。我倒不认为他在酗酒,但也喝起酒来左右开弓,一杯接一杯,我真担心他是个隐君子。不过,他尽管喝起来不要命,我从没看见他喝醉过,过了一阵,我断定他对酒精没有反应。
我对爸爸的那些同事、朋友和熟人非常着迷。他们来自布朗克斯的各行各业、各个阶层:有拉选票的、警察、工会头头、公司经理、菜农、承包商、证券经纪人、售货员、出租汽车司机和推销商。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有些人好像直接从达蒙·鲁尼恩的作品中蹦出来的。
我和爸爸出去闲逛了半年,就变成了一个都市油子,通晓各种人情世故,这可不是我父亲希望我受的教育,但没办法,在小酒馆的雅座上只能得到这样的熏陶。
爸爸在政治上门路很广。当我明白这点时,我已经开始逃课,和附近一些无人管教的孩子混在一起了。他们不是小流氓,也不打架斗殴。他们不做什么大不了的坏事。他们都是家庭环境很糟糕,想引起别人对自己的注意,哪怕那个人是专管逃学和旷课的劝学员也好。正是这个原因,我与他们混在了一起,大概我也在寻求别人对我的注意吧。我真心希望父母破镜重圆,我隐隐约约地以为,如果我的行为像个少年犯,就会给父母提供一个共同的思想基础,促使他们和解。
我作为一个少年犯是很不成功的。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偷点儿糖果什么的,或溜进电影院混一部电影看看。我比我的那些同伴成熟得多,块头也大得多。我15岁时就完全发育成熟了,身高6英尺,体重170磅,我猜测,我们的许多小淘气行为之所以不受惩罚,是因为别人看见我们都以为我是老师,照看着几个学生,或者是一个大哥哥,看护着一群小弟弟。我有时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我经常为他们的幼稚感到恼火。
我最生气的是他们做事缺乏艺术性。我很早就懂得,档次是受到普遍赞美的。任何缺点、罪过或罪行,如果其中有那么一点儿档次,都会受到宽容和谅解。
这些孩子甚至不能巧妙地偷到一辆汽车。那天,他们破天荒第一次偷了一辆车,开过来把我捎上,从我家刚开出一英里,就被警车逼到了路边。那帮傻瓜是从私人车道上偷的车,车主就在旁边给他的草坪浇水。最后我们都进了少年管教所。
爸爸不仅把我弄了出去,还把这件事的笔录里涉及我的内容都抹掉了。他的这种杰出的活动能力,在今后许多年里耽误了许多警察的许多睡眠时间。即使是一头大象,如果您刚开始搜寻时就能发现它的足印,也会很容易把它找到。
爸爸没有狠狠地责骂我。“我们都会犯错误,儿子,”他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靠这种办法不行。在法律上你还是个孩子,但你的个头已经是个成人。也许应该试着像成年男子一样考虑问题。”
我离开了以前那些伙伴,又开始按时上学,并在布朗克斯的货栈里打工,做一名负责运输业务的办事员。爸爸很满意———一高兴就给我买了一辆旧福特汽车,我把这辆车修理改造成了一个陷阱,专门捕捉美女。
如果要把我后来的邪恶行为怪罪到什么上面,我会怪罪到那辆福特车上。
那辆福特车彻底打破了我身上所有的道德准则。它使我认识了女人的美妙,整整6年时间我都没有恢复理性。
我在与最令人销魂的美女接触几次之后,也成了一个很有魅力的家伙。实际上姑娘们花不了您几个钱,但即使是最喜欢玩闹的小姐,也希望时不时地得到一个汉堡包和一杯可乐,就算是为了补充能量嘛。这样,我就感到经济上入不敷出了。我需要想个办法使自己收支平衡。
我选中了爸爸,他并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发现姑娘的美妙和随之而产生的快乐。
“爸爸,您送我一辆汽车真是太好了,我原本不应该再提出什么要求,但我那辆汽车有点儿麻烦了,”我恳求道。“我需要一张汽油赊购卡。我每个月只拿一次工资,我要买学校的午饭,还要去看比赛、与朋友约会什么的,有时候就没钱买汽油了。我会尽量自己支付账单,但我向您保证,如果您让我拥有一张赊购卡,我决不会滥用您的慷慨。”
当时我的一张嘴就像爱尔兰的马贩子那样乖巧油滑,而且我是真心实意的。爸爸考虑着我的请求,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好吧,弗兰克,我相信你,”他说,从皮夹里取出他的美孚石油赊账卡。“这张卡就给你用吧。从现在起,我不再向美孚赊购什么东西了。这是你的卡,按道理说,每个月美孚的账单寄来时,应该由你负责支付。我不担心你会占我的便宜。”
他应该操这份心的。第一个月,这种安排很奏效。美孚的账单寄来了,我照那个钱数填了一张汇款单,寄给了石油公司。但付完那笔钱后,我又身无分文了,这大大妨碍了我对姑娘的不断追求。我开始感到沮丧。不管怎么说,追求幸福是每个美国人不可剥夺的特权,不是吗?我觉得自己被剥夺了宪法赋予的权利。 下期那天下午把车停在一家美孚加油站时,脑子里并没有想着缺钱花的事。当时,我看见加油站的轮胎陈列架前面竖着一个很大的招牌———我们就会把轮胎装在您的车上。


第4章 给汽车狂换轮胎
那天下午把车停在一家美孚加油站时,脑子里并没有想着缺钱花的事。当时,我看见加油站的轮胎陈列架前面竖着一个很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买一套轮胎记在您的美孚卡上———我们就会把轮胎装在您的车上。”我这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原来美孚卡不光可以购买汽油啊。我不需要轮胎———福特车上的轮胎实际上还是新的———但我仔细研究着那个招牌,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巧妙的计划。见鬼,没准会管用呢,我想。
我下了车,走向那个服务员,他同时也是这家加油站的老板。我好几次在这里停车加油,跟他有点儿面熟。这个加油站生意比较冷清。“我还不如去抢劫别的加油站呢,也比在这里惨淡经营挣得多。”他有一次这样抱怨。
“我买一套轮胎要多少钱?”我问。
“您这种车,一套160美元,可您这套白胎壁的轮胎还挺不错的呢。”那人说。
他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会动他保险箱的念头。“是啊,实际上我并不需要轮胎,”我顺着他的话说。“但是我的资金有些短缺。我跟您敞开说吧。我想买一套这种轮胎,用这张卡付账。但我并不拿走轮胎。您给我100美元。轮胎还在您手里,等我爸爸把轮胎的钱付给美孚,您的回扣就到手了。您先预付一笔钱,轮胎卖掉后,那160美元就全进了您的腰包。您认为怎么样?您占了大便宜呢,伙计。”
他仔细研究着我,我看出他眼里既贪婪又狐疑的神色。“您老爸那边怎么对付?”他谨慎地问。
我耸了耸肩。“他从来不看我的汽车。我对他说我需要换一套新轮胎,他就叫我记在账上。”
他仍然半信半疑。“让我看看您的驾驶执照。这张卡可能是偷来的。”他说。我把我的青少年驾驶执照递给他,那上面的名字和卡上一样。“您只有15岁?看上去25岁都不止。”加油站老板说,把执照还给了我。
我笑了。“我跑的里程可不少。”我说。
他点了点头。“我得给美孚打个电话,征得他们的同意———碰到大笔买卖时,都得这么做,”他说。“如果他们说行,我们就成交。”
我将车驶出加油站时,皮夹里多了5张20美元的钞票。
我高兴得有些飘飘然了。由于我还没有品尝过酒精的滋味,所以不能把这种感觉与喝过香槟酒后的那种微醉感相比,不过,这是我在汽车的前排座位上最喜悦、最兴奋的感觉了。
说实在的,我完全被自己的聪明折服了。既然这种办法成功了一次,为什么不能成功第二次呢?确实这样。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它到底成功了多少次,我自己都数不清了。我记不清我用那张赊购卡买了多少套轮胎、多少电池和其他汽车配件,然后又把它们卖回去,领取回扣。布朗克斯的美孚加油站我都跑遍了。有时我劝说替我加油的家伙给10个美元,我签单购买20美元的汽油。我不断故伎重演,那张美孚卡被我用得很薄了。
不用说,我把骗来的钱都花在泡妞儿上。起初,我这么做毫无顾忌,反正美孚公司同意负担我寻欢作乐的费用,管它呢!接着,第一个月的账单落进了我的信箱。信封里塞满了赊购发票,比圣诞节的烤鹅还要鼓鼓囊囊。我看了看总数,一时间真想逃离红尘,到教堂去当祭司,因为我意识到美孚公司指望爸爸支付这些账单呢。我压根儿没想到爸爸会成为这场游戏的最终受害者。
我把账单扔进废纸篓。两星期后,寄来了第二份通知,也被我扔进了垃圾箱。我考虑过和爸爸当面谈一谈,坦白交代这一切,但我没有勇气。我知道他早晚会发现的,但我决定让别人,而不是我,去告诉他。
奇怪的是,我在等待父亲和美孚进行高层会谈的期间,并没有罢手不干。我继续靠信用卡行骗,把赃款都花在漂亮女人身上,尽管我意识到我的行为同时也在欺骗爸爸,可喜欢漂亮女人的欲望使我丧失了良心。
终于,美孚公司的一位调查员在我爸爸的店铺里找到了他。那人连声道歉。
“阿巴纳勒先生,您拥有我公司的信用卡已经15年了,我们十分珍视您这位客户。您的信誉是一流的,从来没有拖欠付款,我来这里不是因为账单的事打扰您。”那位代理人说,爸爸一脸困惑地听着。“我们只是觉得好奇,先生,希望弄清一件事情。在短短三个月里,您怎么会为一辆1952年的福特汽车购买了那么多汽油、石油、电池和轮胎,积欠了3400美元的账款呢?在过去60天里,您在那辆车上换了14套轮胎,在过去90天里,您买了22个电池,而且您买的每加仑汽油都跑不了两英里。我们猜想您那辆该死的老爷车上大概连油盘都没有……阿巴纳勒先生,您有没有想过把那辆破车折旧换一辆新的?”
爸爸惊呆了。“什么?我根本就没有用我的美孚卡———我儿子在用着。”他回过神来后这样说道。“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美孚调查员把几百张美孚赊购发票放在爸爸面前。每一张上都是我模仿的他的签名。“他怎么会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爸爸惊呼道。
“我不知道,”美孚代理人说。“我们何不去问问他呢?”
他们就来问我了。我说我对这场骗局一无所知,他俩都不相信我的话。我以为爸爸会大发雷霆,但他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迷惑。“听着,儿子,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就原谅你。我来付清账单,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他提出条件。
我个人认为,我爸爸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一辈子都没对我说过谎话。我立刻避重就轻地承认了错误。“都怪那些姑娘,爸爸,”我叹了口气,说。“她们对我产生了奇怪的影响。我解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