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挂着她万年背一次的斜跨包,离开时她鬼迷心窍地拿起,就连隐形眼镜这种没必要的都装上了,准备了一堆,最后上车,发现自己最重要的没拿。
“你的衣服我好像忘记了,”她下意识就要去摸车门,“你稍等一下,我上去拿。”
可她话音刚落,车门就被他落了锁。
商铭轻描淡写:“不用。”
她眉尖一凝:“不用?”
他目视前方,唇畔仿佛挂了点笑。
“忘记的话,那就……下次再还吧。”
她指尖蓦地一滞,轻飘飘悬停在安全带上,足跟无意识地摩挲着车垫,目光微茫。
夏日窗外悠长的风,吹得人心有点痒。
车行驶的路上他开了音乐,她慢慢回过神来,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他说:“之前问到的。”
“什么时候?”
“婚礼那时候。”
“原来你还真记得要留我的联系方式啊,”她半是嘲弄半是好笑道,“我还以为你从此就人间蒸发了。”
商铭道:“怎么会,我不是还说要带你看仙人掌?”
她耸肩,轻轻皱了皱鼻尖,“感觉当时你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男人无言半晌,这才笑了笑:“不会,我从不食言。”
车内又沉默了会,他这才道:“其实婚礼结束之后的那一个星期,我本来要找你的。”
“是吗,”她侧头,“为什么没有?”
“因为小布丁来我家玩,把我书房那盆开好花的仙人掌打碎了。”
希慕沉默了会,又问:“你家就一盆吗?”
“两盆。”
“第二盆因为小布蕾说想吃炒仙人掌,也给拿走了。”
“……”
车就这么一路往前开着,她好像也忘了问,不还衣服的话,那他们该去哪里。
很快,商铭给了她答案。
车在写有“铭诚”的大楼侧门处停下,他拉了拉手刹:“来都来了,看场电影吧。”
她本来还担心人流量的问题,没想到跟着他上到八楼,一个人都没遇到,大概是走的vip通道。
走入正厅,她下意识要挡脸,商铭说:“没事,他们今天不在这儿入场买票。”
她抬起头,才发现厅内空无一人。
“想看什么?”商铭笑,“恐怖片?”
“行啊,”她欣然点头,“我不挑。”
“不害怕?”
她扬起一个区区小case何足挂齿的笑:“当然不怕。”
商铭取好爆米花,带她进了影厅。
电影刚开始,灯全都熄了,就算人满为患,也没有人能认出她。
只要在开场后进入,散场前离开,就不会引起骚乱。
希慕内心微微肯定,看来他还挺聪明。
说恐怖片还真是恐怖片,半小时后进入最高.潮剧情,整场的女生都被吓得尖叫,往身边的人身上靠。
商铭转头,发现自己身侧的人悠哉悠哉地吃着爆米花,还打了个呵欠。
“……”
最后他们提前离开,又一起吃过晚餐,他送她回去。
站在家门口,她朝他挥挥手:“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商铭站在对面看着她,这才发现她脖子上的颈链并不是简单的六芒星形状,最中间还带着她的logo,星星的最尖处还缀了图案,应该是定制的。
从各种方面来讲,她的确并非是一眼看上去的那种模样。
她今天穿的衣服依然很简单,领口处有两条绑带交叉,隐约能看见锁骨下纹着字母,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他忽然问:“纹身痛吗?”
希慕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
“哦,这是我今早贴的。”
“……”
感觉自己仿佛破坏了什么恰到好处的气氛,但又不知道再怎么拯救,她打算速战速决,揉了揉发尾:“那就到这儿吧,下次见。”
又补充:“下次我肯定把衣服还你。”
忽快忽慢的风里,他的声音也被拉得短短长长。
男人垂了垂眼,低声道:“下次也不一定要还。”
风一时太大,她忙着整理头发,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
商铭看着她,仿佛在酝酿着某种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下次见,等我给你打电话。”
她后退两步,毫无预兆地,忽然问:“如果我又没接到呢?”
“那我就来你家楼下堵你。”
“我要不在家呢?”
“你总会回来,”他说,“我总能找到你的。”
身侧月华如练,她其实也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想问什么,但无端地,却对这个回答感觉到满意。
好像这就是她想要的回应。
虽然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回去之后,她确信他的电话会在合适的时机抵达,他们也会在合适的时间再见面。
那种不说透的感觉,也很奇妙。
没两天,林洛桑她们喊她出去玩,地点又定在了景曦的度假山庄。
去的时候她也没多想,只当自己这次是去玩的,能不能碰到商铭并不在计划列表里。
毕竟上次遇到还算情有可原,商演那么大的事,他自然会去统筹协调一下,在后台能遇到就不奇怪了。
这次她只是来玩儿,他应该也不知道。
抵达之后她给林洛桑打了个电话:“我到了,你们在哪呢?”
“你怎么到这么早?我们都还在路上,”林洛桑说,“那你先去a36的汗蒸房等我们吧,我快了,你可以先换个衣服舒缓一下什么的。”
“好,a36人多吗?”
林洛桑当然知道她的顾虑:“基本没什么人的,都是艺人在那边,不用担心。”
因为艺人大多不喜欢人多的环境,会有种职业习惯条件反射般的不自在,因此a36也被清点过,连服务生都没几个,只是有人站在门口发着衣服,说一下注意事项之类,再往里就是艺人自己安排了。
她刚下车,找了一圈房子,本就有些晕晕乎乎的,拿衣服的时候又看到一边视频里播着有关商铭的片段,情不自禁就多看了几眼,连服务生说的话都没注意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说完了,她又不好意思让人再说一次,便点了头去往里间。
她是第一次汗蒸,看到离自己最近的是个帘幕为蓝色的房间,一看颜色还挺喜欢,雕花也好看,便头昏脑热地冲进去换衣服了。
手刚抬起来,听见了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反应了几秒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没有认真听人家科普,所以走错更衣室了。
好不容易等到两个男人离开,她长舒一口气,打算蹑手蹑脚地离开,去往隔壁的女更衣室。
结果刚掀开帘子踏出去半步,忽然发现角落处站着个人,那人背对自己刚脱掉上衣,能看出精瘦的倒三角身材。
那个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准备转头看她,她迅速用衣服挡住脸,快步跑向出口。
商铭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是谁,直到熟悉的六芒星标志从眼前掠过,他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希慕?”
希慕:“……”
为什么她英姿飒爽的一生中,偶尔突发几次意外状况,总能被他给逮到??
她脑中一时闪过太多想法,为了快点离开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开脱:“……上次你看我换,这次我看你换,我们扯平了。”
“这怎么能算扯平。”
男人没放手,用了力,又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声音里隐隐带笑――
“你不是还没看么?”
希慕X商铭(3)
面对着商铭的“邀请”, 希慕强装镇定,深吸几口气之后,放下衣服转过了头。
逃跑不是她的作风, 为了配合当事人的需求,她僵硬地控制着眼球,混乱地扫了一眼。
即使看得很敷衍,但她依然能够得出简单的结论――
胸肌、腹肌、人鱼线,这男人一个不缺。
光看却不说话的画面有些怪异,她只能置身事外般又补充了句:“还不错,经常举铁吧。”
商铭:?
没想到她真的敢看,男人顿觉自己果然小瞧了她, 此刻偏着头,又啼笑皆非地跟道:“嗯,还有什么想说吗?”
为了绕开自己进错更衣室的话题,她只能顺着胡扯:“可以多做做垂悬抬腿什么的,练腹肌。”
他也不恼, 噙着抹笑继续逼近:“还有呢?”
她实在憋不出来了:“没有了!!”
商铭握着她的那只手却还是不松, 人似乎在笑, 轻轻的震颤甚至能传递到她敏感的掌心。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终于救命般地开始震动, 她立刻取出,准备脱身:“我朋友在找我,先走一步了。”
这时候他终于闲闲散散地放开了手, 见她快步走到门口, 提醒道――
“女更衣间是隔壁粉色的,别进到置物室里了。”
“……”
希慕满怀屈辱地走进粉色的那间, 正好同林洛桑和盛千夜撞上。
她们早已麻利地换好衣服,盛千夜半倚在洗手池边, 见到她时还惊了惊:“你不是很早就来了吗,怎么还没换?”
林洛桑也问:“你从哪过来的,怎么方向不太对?”
“别说了。”她掀开帘子闪了进去,言简意赅地带过,“我走错地儿了,还碰到了商铭。”
她掩耳盗铃地坚信,只要自己的语气够自然,朋友也不会觉察出异样。
外面沉默了几秒,正当她以为自己的计划通时,盛千夜猛地拉开了帘子:“你在男更衣室碰到商铭了?!”
……还是没瞒过。
“是啊,拉倒吧,”她将袍子拉紧,看开地摇了摇头,“我什么样他没见过。”
“这倒也是,”盛千夜抄着手,构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感觉还挺偶像剧,遂问,“你怎么应对的?有没有羞答答地捂着脸跑走?言情剧都那么演的。”
“我有。”
盛千夜还没来得及褒奖,听到她把话说完――
“我有好好欣赏一下,然后夸他健身健得不错。”
无言以对了片刻后,盛千夜说:“如果商铭今天还能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毕竟这样的男人不多见了。”
当天晚上,她擦头发的时候,商铭果然给她打电话了。
她没存下来他的号码,看到那一串数字的时候下意识停了停,很快又反应过来,按了免提:“喂?”
商铭像是认定了她能听出来,这次连自我介绍都省了,直截了当地问:“最后有没有顺利汗蒸?”
“嗯,蒸到了。”
“舒服吗?”
“还可以,挺放松的。”
他们的对话没有固定话题,就那么随意聊着,说着说着她也不自觉关掉免提,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虽然只是日常闲聊,可莫名多了些关切的缱绻,连最普通的对话都变得私密起来,开着免提总有些说不出的虚怯,好像这样的耳语,要贴在耳畔听才最为适合。
她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听他问:“后天上午有没有时间?”
她特意将自己的行程表记了下来,此刻翻了翻日历,回复:“有的。”
“一整天都有?”
“嗯。”
他在电话那端笑:“那我可能要借用你一整天了。”
她挑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借了要记得还。”
男人棘手地在那边“嘶”了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看来只能把我的下周末还你了,两天够吗?”
她仰头,垫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笑开。
“够啊。”
这次见面,她总算记得提上最重要的衣服,就在她把衣服放在后座时,男人敲了敲方向盘,似是在思索什么。
她没注意到男人微妙的变化,只是在转回身子之后想起了什么,道:“我朋友昨天又去汗蒸了,她说这次男女更衣室写了中文标牌,是你让他们弄的吗?”
“嗯,”他点头,“之前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我也知道有标识更好区分,但装上就没有那么美观了。”
“确实。”
那一层的风格都比较复古,不写标牌会看上去会更雅致。
等了会没等到理由,她开口问:“那为什么又决定装了?”
他弯唇笑了笑,半分揶揄半分认真。
“万一你又走错了,看了别的男人怎么办?”
她眼尾跳了跳,心情忽而轻盈了不少,又轻咳两声压住,回应说:“那时候是有人分散我注意力,以后不会了。”
“不会就好,”商铭说,“如果最后留在里面的不是我,就有可能变成战斗片了。”
她摇下车窗,正好有一片花瓣落在腿上。
她拾起,问男人:“是你的话呢?”
他笑得毫不避讳。
“爱情片啊。”
“切。”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脑中的五线谱却忽然开始哼起了歌儿来。
窗外阳光正好,她忍不住将花瓣放进齿间尝了一尝。
甜的。
那天他们去了天文馆,逛到凌晨才结束,后来男人还回的那个周末,又逛了很有意思的塔桥,也沿着跨江大桥从头走到尾。
走完跨江大桥的那天晚上,所有见面的借口被耗完,她正在思忖下一次见面的契机会是什么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则微信好友添加,备注是商铭。
通过之后,他说:【我好像有东西掉你那儿了。】
她心脏很微妙地一偏,问:【什么?】
【打火机,你看看在不在你口袋里。】
她垂头去摸索,果然在自己右边的口袋中发现了一只很漂亮的打火机,通体漆黑,背面还有他的英文刻字。
她拍给他:【这个吧?】
他答得很快:【嗯。】
商铭的第二条消息又紧跟着发过来,仿佛早已准备好套路,同她心照不宣地冠冕堂皇:【那下周三,劳烦你亲自还给我了。】
她撑着脑袋散漫笑开,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敲:【好说。】
跟商铭聊完,她禁不住截图,发给了林洛桑。
林洛桑立刻get到了重点:【我上次说什么?我是不是说有博主分享的约会技巧是掉东西在人家身上,并且百试百灵?看看,看看,我真是拿的一手预言家的牌,我明天就去天桥底下摆摊算命。】
希慕:【你去天桥摆摊的话那条路会堵死的。】
【就当给公共交通做贡献了,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好吗?】
很快,林洛桑又发现了新的亮点,圈出商铭的第一句:【不瞒你说,他说有东西掉在你身上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告白了。】
希慕:【?】
林洛桑开始模拟情境:【“希慕小姐,鄙人商铭,将我的心落在你身上了。”】
她失声地看了会儿:【人家没这么土好吗?】
【得,现在就已经给他说话了,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藏婚鞋的时候胳膊肘拐向裴寒舟?】很快,林洛桑回答了这个设问,【你没有。】
“……”
还打火机的那天,她临时多了个通告,晚上才能腾出空,给商铭打电话说可能要换时间了,男人说没事,还是问她在哪里。
这次通告的地点正巧在她高中附近,她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去那边了,便提议说要不晚上就去自己母校转一圈,商铭说好。
她收工的时间很巧妙,正好是八点多钟,时值八月,学生大多放了暑假,只有高三学生还为了备考在加课和上晚自习,九点半才放学。
因此当她和商铭走到小吃街的时候,路上人烟稀少,但每家店都开着门,用来迎接晚自习结束后会到来的学生。
她进了家炸鸡店,喊商铭过来:“我以前特别喜欢吃这家的炸鸡,后来上大学也经常回来,老板都认识我了。”
她大学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地下乐队的成员,偶尔也需要避一避路人,因此老板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拐角没灯处的座位,让她安心地脱下口罩吃东西。
此刻,她站在门口朝老板比了个手势,老板便替她清理出专属的座位,而后添了两把椅子,问:“还是老套餐?”
“嗯,两份,”她说,“再加一份芝士年糕和一份炸酥肉。”
“还有三瓶烧酒。”
“烧酒卖完啦,只有别的酒,还要吗?”
她看向商铭:“你能喝吗?”
男人笑:“你都能喝,我为什么不行?”
“那好,有什么上什么,都行。”她和老板说。
老板点头记下,即将离开时附在她耳边:“你男朋友啊?”
“不是。”说完后她又更正,“还没。”
“那快了喔~”老板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夸奖道,“蛮帅的。”
支走了老板,她转过头,正好撞进他笑意盈盈的眼里。
烧酒售空,最后店里只剩一瓶老板自己喝的白酒,她只能拿下,给自己和商铭一人倒了一杯,边聊天边喝。
她几乎喝了大半瓶,有些醉,最后搬着凳子挪到他旁边,挥了挥手臂,泛指着旁边一圈儿的建筑:“我在这儿有很多故事。”
他也有些醉,但依然清醒:“是吗,给我讲讲。”
“你想听什么?”她问。
“什么都想听,全部讲讲吧。”
希慕想了会,说:“那栋灰色的房子看到了吗?我在顶楼跟人打过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