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道。

光芒。

——这人浑身散发着五色斑烂的颜色,而且隐带看好听的音乐和极好闻的香气。

这人原就在屋里,但显然并不是与那两个蒙面人一道的。

因为他直探上来,一面还要应付那两个蒙面人隔空的攻势。

那两个蒙面人一面飞跃、一面手舞足蹈的,其实就是对这人发动攻势。

两个人,都是三种攻势。

——两种是掌力,一种是爪法。

两种掌法和一种爪法都有着同一种特色:

阴!

——阴柔、阴险、阴毒!

可是那个紧接着冲上来的不怕。

他用一只右手应付。

他的在手却是空着的。

但空着的手并不闲着。

他在抹汗。

一一他是用一条洁白的毛巾揩汗。

——仿佛,天气实在是大热太热了,他只要一阵子不抹汗,浑身就会给汗水浸透了、淹没了似的。

他仿佛只用两成的力量来应付那两个居高临下的蒙面高手的压击。

他另外用两成的力量来揩汗。

还有剩下的六成力量,他都只在留意:

留神看那独臂披发狂人——尽管那狂人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但他还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简直如履薄冰、如避火雷。

他那些香气、乐声和光彩,就是他和那两名蒙面人的施发的二种阴险的掌力和一种阴狠的爪法对抗交手时,所绽放、流露出来的。

他一面接招、一面揩汗,已飞身落到屋顶上。

尽管屋顶破了一个房间般大的四方窟窿,但未坍倒的地方还多着,是以,那狂人一飞身上去,就盘占了屋顶上最高点的檐瓦上,桀桀地笑。

另两名蒙面人,一左一右落在这独臂狂人身边。

他却落在窟窿的东面,正好和急速倒窜上来的戚少商(占了西面)、黑光上人(占了北面)和孙青霞(占了南面)正好成一四方形。

四人互相打量。

趁月色,他们埋下了干戈杀气,自眼神。

戚少商、孙青霞、黑光上人这时才发现:这揩汗的人,十分年青,书生打扮,是一名大眼睛的小胖子。

但在京师武林里,谁都不敢瞧不起这个胖子书生:

他们都听说过“惊涛书生”吴其荣在“回春堂”那一战,不但以一敌五,轻易挫败冯不八、陈不丁、花枯发、温梦成还有温柔,更曾一掌击杀了“落花舞影”朱小腰。

那一役使本来就名噪一时的他,更加名动天下。

但也使他得罪了所有白道武林的群豪。

他们都恨他。

大家都矢志除之而后快。

由此之故,他也在京师武林销声匿迹了一段时候,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京里。

没想到,他居然就在这古屋里,更没意料到的是。

他们会在此时此境遇上他!

——惊涛书生。

吴其荣。

四人各占一方,互相对峙。

却见月色更加古怪,似是愈渐膨胀,愈见发青。

只闻那盘坐在高檐顶上的狂人仍披发喃喃自语:

“我……命……由……天……不……由……我……不由我啊不由我!”

语音怆然喑哑,闻者亦为之凄然心酸。

心酸的是戚少商,因为这等寂天寞地的悲嘶,令他猛忆起自己过去的种种下平与寂寞,多压抑与不得志。

孙青霞不心酸,只一阵心浮气躁。他我行我素、独行独断过了半辈子,乍听有人的语调比他还冷还傲,更僻更孤更苍凉,不觉心躁陡起。

黑光上人既不心酸,也不气躁。

他只是心悚。

不知怎的,与那披发独臂人在一起,他忽地想起过去的所作所为,有意无意间所造的种种孽。

这些事,那些事,都让他惊惧,使他心寒。

也令他不寒而悚。

他现在就是心悚。

他怕。

所以他第一个率先喊话:“阁下是谁!?”

他第一个问题之后,叉紧接着第二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他!?”

——“他”是谁呢?

看来,黑光上人怕的正是“他”就是“他”。

——“他”能令黑光国师也如惊弓之鸟,到底是谁人!?

果然,詹别野又喊出了他的第三声大吼:“你是不是七爷!?”

一一“七爷”!?

——七爷、八爷、乃至大爷、二爷,在京城里至少有九万七千七百零一个那么多!

——到底是哪一号子的“七爷”!?

黑光上人大大声的喊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脑里的疑问。

他的叱呼来自他的疑惧。

他担心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他最忌讳的人。

他心头一怕,反而大声喝间。

——这样一喝,好像自己正是站在亮处,而对方才是正处于惊恐惶悚里。

他说话本就一向甚为大声响亮,且还带着嘶哑。

他一向以先声夺人。

他越怕,就叱喝得越震天样响。

如果以相学论,“声相”是相学中最高深及难以掌握的一种学问,闻声而知相,甚至连相也不必看,其修为之不易,可想而知。詹别野大声喝破心中的畏惧,可是以声势迫人的一种进攻。

他已攻了一招。

不过,同样的,那披发狂人以几声凄怆的惨叫追问,却已引起在场中月下三大高手迅然不同的速思:心悚、心躁与心酸,岂不是也是以声破相、声在意失的武学至高境界?

黑光国师如比朝天喝问,大家都陡然的静了下来,如同着了魔咒;本来那书生和那两名蒙面人都正在月下比手划脚,口里念念有同,如看病魔,而今却一时为之凝立不动、僵峙无语。

詹别野索性豁出去了再迸出一句。

“你到底是不是关七!?”

一一关七!?

“迷天盟”盟主关木旦,“天敌”关七!?

他已疯癫负创,失踪多时,而今竟又重现江湖!?

4,人命由天不由我

只见那在高檐上披发张狂的独臂人,竟呆呆的仰望了好一会的月,然后才俯视诸人,咧咀一笑。

映着月色一照,原来这人的样子,虽然波桀矍铄,狂态毕露,不过一旦静止沉思时,五官长得十分英俊,且见月色中蕴有极大的迷惑和极为丰富的情感,看了会令人同时产生顾盼自雄和严肃自形愧陋的感觉,且使人忍不住的跟他决一死战又不忍伤他害他的复杂感情。

然而这个人却无所谓。

他狂妄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