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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礼鸣微微弯腰,视线与她眼睛平行,语气不自觉地紧张,“我又惹你了嗯?”

佟辛撇了撇嘴,“没。”

“你生气就是这表情。”

“我什么表情我?”

“像绿豆冰棒,吃过吗?硬硬的,特别不好咬,牙齿都能给冻掉了。”霍礼鸣似笑非笑,肩膀又弯下去了些,看着她眼睛,“说说,哪儿惹着你了?我死也得死个明白。”

这语气,一听就是调笑。而调笑意味着不正经与不上心。

佟辛听着他的声音,欢呼轻松的,心情却同夜海中的幽深海藻,闷闷不乐。她想起昨天被佟斯年抓包现场,误以为她看小黄|文。又想起那个不说期盼很久,但真的心有所系的礼物,是那么丑的玩意儿。

佟辛喉咙一哽,低下头,不看他。

霍礼鸣愣了愣,顿时手忙脚乱,“不,不是,怎么还哭起来了?”

“……”天知道,真的只是风糊了眼睛。

但他这么一问,佟辛还真是心有戚戚地冒出了几丝委屈。于是便煞有其事地抬起手,印了印眼角,闷声哼:“没事。”

“女生说没事,那一定是有事。”

佟辛忽就沉默了。

这么了解,一定是很多经验了。

心里头的两分委屈莫名被放大,像被水草缠住,使劲拖她往深海坠。佟辛低着脑袋,眼里真有了言不由衷的湿润。

霍礼鸣慌了,一八五的高个儿站在马路边手足无措,“别哭啊,待会被人看见告你家长,我真说不清了。”

“能不哭么?我请你吃早餐行不行?”

佟辛鼻尖红红的,就是不吭声。

霍礼鸣也很绝望,他没哄姑娘的经验,沉默了两秒,说:“答应你,换个工作行吗?”

佟辛倏地抬起头,目光清透澄明,“这可是你说的。”

“不做鸭了吧?”

霍礼鸣:“……”

她熟视无睹地将快递往他手里一塞,“走。”

“干吗?”

“你说要请我吃早餐的。”

“两碗粉,一碗牛肉一碗排骨,加一笼蒸饺,蘸酱不放醋谢谢。”等餐的时候,霍礼鸣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了眼坐在窗户边的佟辛。

后知后觉,大概率是被这小妞给套路了。

佟辛坐得笔直,很规矩,且敏感。隔空察觉到注视,下意识地回望,然后对霍礼鸣心无旁骛地一笑。

八点钟的冬日阳光带着一层毛茸茸,从窗外漏进几缕,恰巧给女孩儿镶嵌了一道温柔的金边,与她的笑容完美贴合,甚至让霍礼鸣微微恍然——

凛冬过去,春天该来了。

佟辛肚子饿,走过来视察进度。

不等她开口,霍礼鸣主动道:“交待了不放醋,点了蒸饺,牛肉片多放点。”

佟辛噗嗤一笑,“哦。”她歪了歪头,与方才的小哭包宛若两人,勾着尾音轻轻说:“你好乖啊。”

她唇瓣微张,看口型,霍礼鸣以为她至少会叫声“哥哥”“帅哥”之类的。

佟辛一脸正经,“叔叔。”

“……”

霍礼鸣嗤笑,脸凑过去,意味深长反问:“真这么显老啊?我十七岁生日的蛋糕还是你和佟医生给买的呢。”

佟辛无语,就这么伸出食指,轻轻戳住他的右脸颊,“十七岁?脸呢?”

霍礼鸣笑,“脸不就在你手上吗?”

对视一眼,两人都反应过来了。一个飞快收回手,一个漫不经心地挪开眼。

“早餐打包好了。”老板吆喝。

霍礼鸣道谢,“多少钱?”

付完钱,他手机上来了电话,上海那边的,霍礼鸣顿时严肃了些,边看边对佟辛说:“排骨那碗帮我加点葱,不要蒜泥,辣椒油也少放。”

“你不吃辣?”

“给人带的。”霍礼鸣含糊一句,便走去店外接电话。

女生的直觉总是不讲道理的准确,该敏感的时候,一狙一个准。

给人带的。

给人带的……

佟辛盯着那碗排骨面,才缓解的心情又不太好了。

霍礼鸣接完电话走进来,“回家?”

佟辛指了指排骨面,“小料加好了。”

“行,谢了。”霍礼鸣一手拎餐盒,一手拎着佟辛的快递,“走。”

到家,宁蔚窝在沙发上睡觉。她睡眠质量很差,开门动静一响便醒。霍礼鸣没轻没重的,把面条往桌上一搁,“早餐。”

宁蔚一晚没吃东西,胃里烧得难受,偏还嘴上调侃,“可以啊,这悟性,值得调|教。”

霍礼鸣冷声:“不吃倒掉。”

“……吃。”

宁蔚简单洗漱出来,捧着排骨面大快朵颐。刚一大口,停顿两秒,“——呕!”她面色痛苦,狂咳不止,跑到垃圾桶前全给吐了,“我,我说了不放辣椒啊。你谋杀啊!”

霍礼鸣皱了皱眉,走过去翻了翻餐盒里的面条。上面一层那叫一个清淡可口,实际上,辣油蒜泥全添加在最下边儿,用面条盖得严严实实的。

回过味,霍礼鸣冷不丁地笑出了声,拖慢语调:“谋杀你的可不是我啊……不过也都怪你。”

“咳……咳咳。怪我?”

他蛮无赖的语气,“哪怕你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我,都不至于被人嫌弃成这样。”

宁蔚莫名:“为什么要像你?”

小霍爷指了指脸,眉峰往上挑,“招人疼。”

宁蔚:“……”

而不知是潜意识的,还是无意的,他指脸的地方,恰好是佟辛方才在早餐店,用手指戳过的位置。

不偏不倚,正中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看把你给能的(喉咙还辣得疼TVT

这章揪100只红包~

☆、是姐姐!(4)

第20颗

宁蔚愣了几秒, 走过来捏住他的脸,狠狠往右边一甩。

霍礼鸣一愣,然后低骂一句, “毛病啊。”

虽对年幼记忆不甚明朗,但这个动作, 和小时候的模糊印象忽地重叠, 凿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勾出似曾相识。

宁蔚恍了恍神,低声吐槽:“跟小时候一样混蛋。”

霍礼鸣抿了抿唇,不算客气地把人往客房推,“睡不睡?不睡就把床拆了!”

宁蔚:“……”

夜幕深降, 宁蔚背着吉他, 化好妆,九点准时出门。

人走后,霍礼鸣走到窗边打电话。

对方接得快,“小霍?”

“礼哥。”霍礼鸣问出这句话时, 声音不自觉地紧绷,“想跟你打听个事儿,结果什么时候能出?”

“快了,就这几天。”对方笑道:“怎么,这次不一样?”

霍礼鸣没说话,良久, 才含糊地“嗯”了声,“没事儿, 我就问问。”

还有几天元宵节,年过完了,寒假也将过去。鞠年年约了佟辛一起逛街。去了才发现, 杨映盟也在。

一个寒假不见,鞠年年惊呼:“辛辛,你长高了耶!”她伸手比划,“你以前只比我高这么多,现在这么多了。你什么啦,我也想长高!”

佟辛兴致缺缺,“我也觉得自己长了点儿。我不想长太高。”

“傻瓜。”鞠年年痛心疾首,“女生个子高多好看,穿衣服随便挑,气质也好,身材也好的。”

一旁的杨映盟冷不丁地说一句 ,“那也得看脸吧。”

“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

“杨映盟你欠揍是不是?”

佟辛拦住气急败坏的鞠年年,“我身高分你一半行了吧。”

这俩欢喜冤家,待一起十分钟准吵架。鞠年年气呼呼地走前面,佟辛叹了口气,宛若一个老家长。

三人坐地铁去市中心,这个点错过早高峰,空晃晃的列车里还有位置坐。三个人坐一排,晃晃荡荡的,看着车外明暗交替的广告牌。

杨映盟看了眼佟辛,问:“他还追你吗?”

佟辛差点咬到舌头,随即故作镇定,不清不楚地“嗯”了声。

“那就是还在追?!”

佟辛皱眉,“你小点声音。”

小不了的,鞠年年耳力尖,声音更大更尖:“谁在追你?!”

车厢里的乘客望向他们,佟辛无语。

“我都让你报警了,你怎么还没报?”杨映盟说得隐晦含蓄,“条件这么好的你拒绝,干吗对一个这样的人心慈手软了?”

佟辛下意识地反驳,“怎样的人啊。”

“小混混,混社会的,还爱打架,一看就没上过大学。”

“没上过大学的这么多,你不要人群歧视。”佟辛不高兴道:“还有,什么叫混社会,读完书,参加工作,谁还不是在社会上混呢。”

杨映盟辩驳:“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佟辛停了下,说:“我不知道啊。”

杨映盟这小少爷脾气擦枪走火,委屈巴巴道:“你就是偏袒他。”

佟辛不说话了,若无其事地扭头看车厢外的广告牌。

到站,杨映盟一包子的气冲去前头。

鞠年年扯了扯佟辛的手,“辛辛。”

“嗯?”

鞠年年小声的,笃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佟辛一怔,脱口而出,“不喜欢。”

“我还没说是谁呢。”

“……”

鞠年年心灵鸡汤看太多了,说话一套套的,“杨映猪说得对,你偏袒。偏袒意味着双标,而双标,代表着情不自禁。”

佟辛心口忽地一麻,像过了层电似的,看她好几眼,不吭声了。

鞠年年撇了撇嘴角,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沉默,意味着言不由衷。

元宵节这天,辛滟亲自揉汤圆。一早上的买食材,和面,做事飒爽雷厉。佟辛在旁边帮忙,一手的白面粉。

“面你得这样揉,往里头发力。”辛滟不厌其烦地手把手教,“再和点面粉,对。”

辛滟的性格虽外放大咧,但对女儿却是极富耐心的。从小到大,没有对佟辛发过一次脾气。幼升小的时候,佟辛单韵母和复韵母傻傻分不清,拿着第一次语文考试不及格的试卷哭成了小花猫。

辛滟那天做了四台手术,累得只剩半口气。但仍是打起精神,笑眯眯地抽了条小藤椅和闺女面对面坐着,“我们家小辛辛也太厉害了,只差三分就六十了,一百分的试卷答对一大半呢。”

佟辛在这样充满爱与包容的环境中成长,张弛有度,也塑造了她身上天真不失的部分。

佟斯年昨天很晚才回,难得一天休息能睡个懒觉。八点半了,佟辛看了眼卧室门,她昨晚睡得早,问辛滟,“哥昨天又夜班啊?”

“没。”辛滟哼了声,“又去酒吧听人唱歌了。”

提起这事儿,辛滟又有的念叨,“本来就忙,空出点时间也不知道做点正经事。你李叔都问了我好几回,问斯年什么时候有时间。”

“哥哥要相亲?”

辛滟心烦意乱,面团都不想揉了,“他能记得这事儿我就酬神谢佛了,李叔的女儿,明芳姐姐你见过的。李家都主动抛出橄榄枝,你哥说忙,一拖再拖的。”

佟辛:“哥哥不是忙,是不想。”

辛滟一手掌重重按在面团上,“不想不想,二十八、九的人了,有时间就去酒吧听歌。我看他是想转行当歌手。”

佟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辛滟也就一时情绪,不至于真埋怨儿子。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哥工作这么忙,再不抓紧,怕是要娶不着媳妇儿。”

今天天气放晴,明亮的太阳悬挂高空,天空也是纯净的湛蓝。楼栋之间漏出一小块,一长道白色云团横跨天际,像极了初夏。

宁蔚一天没回来。

霍礼鸣起床的时候,特意站在门口看了眼她房间。干净,整洁,桌上摆着彩条样式的化妆包。

霍礼鸣已经出去办完一轮事,下午到家,还是没见她人影。在屋里溜达了一圈,上海的座机号码打来电话。

他手机没换号,乍一看以为是小广告,拖到最后一秒才按了接听。那头问:“是霍先生吗?”

霍礼鸣没搭腔,开着免提搁一旁。

直到那边说了一句话,“我们是同莘医院生物遗传科,您这边委托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霍礼鸣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瞬间清醒了。

他打开邮箱,迅速翻开报告扫描件。这类报告的格式、内容,他熟得不能再熟。目光扫至最后一页——

半世所寄,盖棺定论。

白日艳阳为深夜腾挪,城市霓虹闪烁。霍礼鸣坐在出租车里一秒没耽误,万物似有感知,这一路开去闹市,竟难得的没有堵车。

MIS酒吧,人头攒动,吧台都坐满了人。

霍礼鸣找人拼了桌,在最后排。

灯光已经变暗,从焰火红到烟花蓝,一圈圈的光影游晃朦胧。唯有台上正在试音的宁蔚光鲜耀眼。

她一身朋克装,马丁靴,两条腿笔直匀瘦。她的肩颈优越,无论何时,都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宁蔚坐在高脚椅上,叠着腿,一派悠然从容。前奏响,音乐起。那是一首粤语歌。

“人生艳如花卉/但限时美丽/一览始终无遗/回望昨天剧场深不见底/还是有几幕曾好好发挥……”

霍礼鸣一口灌下半杯酒,眼底像被烟熏着了,深邃且怅然。他听了宁蔚一整晚的歌,脑子里想把那些破碎的记忆完整拼图。

酒尽了,歌停了。

霍礼鸣深吸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凌晨三点,宁蔚背着吉他出酒吧。

“喂。”柱子后面的霍礼鸣懒洋洋地出声。

宁蔚吓得一哆嗦,看清人后,陡然火大:“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做什么?”

霍礼鸣双手插兜里,黑色外套薄薄的,似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看着宁蔚,还是那副懒得打不起精神的语气,“……改名干吗?叫霍丽美不挺好的嘛。”

宁蔚愣了下,快要被这三个字烧着了耳朵,她眼神定定,“鉴定结果出来了。”

霍礼鸣鞋底磨了磨地面,“嗯。”

宁蔚嗤声一笑,波澜不惊地问:“所以,准备怎么对亲姐,嗯? ”

霍礼鸣还认真想了想,平静道:“明天带你去派出所。”

“干吗?”

“把名字改回来。宁什么蔚?我看霍丽美就很美。”

宁蔚脸色崩了,“死开。”

霍礼鸣嬉皮笑脸地追上来,“死不开,我是你弟弟啊亲姐。”

宁蔚:“……”

两人唇枪舌战地一路到家,是冬夜,天边却有圆月。

霍礼鸣想象过无数次和姐姐相认的场面。痛哭流涕,抱头痛哭,或是说上几句矫情话,再干脆物是人非、沉默以对。

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情景。

怎么形容呢?

霍礼鸣想到了生日那天,在佟辛家吃的那顿晚饭。热闹的,自然的,被烟火气锦簇抱拥。

到家,宁蔚蛮霸道地指挥,“主卧让给我睡了啊。”

霍礼鸣冷笑,“睡,你睡,我床下养了一笼子老鼠。”

宁蔚无语,“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竟长成了这样?”

霍礼鸣淡声说:“没经历什么,也就认了个上市集团老总做哥哥,上海两套房,三辆车,存款五百万,长得稍微出众了那么一点点。”

宁蔚忍不住笑出声,“毛病。”

不再搭理,她去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霍礼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宁蔚叫他一声。

霍礼鸣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沉淀而认真,“我想问你个问题。”

宁蔚静静站立。

“这些年,你有没有找过我?”

男人年轻的面庞轮廓流畅,眼里也有了隐晦的蓬勃期盼。

半晌,宁蔚说:“从未放弃。”

第二天,霍礼鸣煞有其事地找了支笔和本子。同时给佟辛发了条信息:“[戳一戳]”

佟:“[问号][问号]”

霍:“回复挺快啊。”

佟:“我正好在给朋友发解题步骤,是顺便,不是特意回复你的。换做平时,我不会这么快回复的。”

打这段话时,佟辛手指都快摩擦起火了。

她好像忘了,越解释,就越掩饰。

霍礼鸣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现在有空吗?”

佟辛启了启唇,正想着该怎么答。

霍礼鸣:“我在你家门口。出来?”

佟辛:“……哦。”

出去之前,她在衣柜前犹豫了两分钟,穿哪件外套好。这件新的上次穿过了,鹅黄色的也看过了,黑色有点儿显老气。

最后,佟辛选了件淡水粉的早春款毛衣开衫。

霍礼鸣等在门口,一眼就能看见他挺拔的背影。察觉动静,他转过身,先是将佟辛从头至尾扫了眼,最后盯着她的毛衣开衫,“穿这么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