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顾自地打了一行字进去:“我想我找到那个方向了,我很惭愧曾经的软弱,很遗憾曾经的不争,很难过目前的情况,但是我想我可以应付过去,就像跟你合作一起打QQ堂,配合好了就能战胜一切。那个陪我打QQ堂的人一直在等我,我要好好地回报他。”

light始终没有回复,看来是真的不在。

她的手机也很平静,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不知潘以伦现在在做什么。她的心不够安定,索性站起来,在办公室内深深呼吸,但是依然不能安心。

有同事凑在一起谈论今年的选秀,大谈潜规则仍然横行。

这个架在比赛规则之上的潜规则永远如此残酷。

她想起两年前潘以伦站在舞台上坦荡的模样。

他是真的从没有在乎过这些。

杨筱光拎起包,走出了办公室。

她去了她从来都没去过的那个住宅小区,此地的交通是真的便利,地铁站出来后,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

这时候已是近正午时分,小区旁的大型超市依旧很热闹,人们进进出出,手里满载着生活必需品,或许是因为快到新年了吧。平凡人生不过是这样劳累和简单。

有漂亮女孩儿挽着自己英俊的男朋友,发嗲:“好想吃汉堡包啊!”

“买了面包回家我给你做三明治。”男朋友体贴地如是说。

杨筱光跟着他们一起进了超市,买了面包,买了腊肠,买了调味品,买了饮料,买了水果,满满地摆了一推车。她推着车去结了账,然后在超市旁的KFC里坐下来,买了一杯奶茶。她知道他现在不会在家,他有太多手续要办理。

而她,要等他,多久都能够等。

方竹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又拨了个电话过来,问:“你在哪儿呢?”

杨筱光答:“一家KFC。”

“我有东西要发你的QQ邮箱,你的HTC能收邮件下载音频?”

杨筱光问:“是的,怎么了?”

“我要传个东西给你,是录音。中午的时候我有同事打通了潘以伦的电话,就网上的事情问了他,他也回答了。”

杨筱光光火了:“你们这帮记者,真是过分!”

方竹说:“是做得不地道,但他们都不知道潘以伦的妈妈过世了。他们也要报新闻。算了,体谅吧!”

杨筱光压下心头的怒火:“他说了什么?”

“你自己听了就晓得了,总之我的同事很称赞了他一番。”

杨筱光同方竹结束通话,打开手机QQ,进入邮箱,方竹的邮件已经发至,她下载附件,进度一格一格走入,QQ上依然没有light的回复。这位同粉网友仿佛消失了一样。

音频很快就下载好了,她插上耳机,打开了文件。

嘈杂的背景音一时差点儿刺激到她的耳膜,但是她没有把音量调低,然后,她听到了潘以伦略带沙哑但是又清晰无比的声音。

“我想说两件事。

“第一,论坛上报道的事情是真的。网络上关于我的个人学历的错误资料我没有及时纠正,这是我的问题,对公众造成了误导,我很抱歉。我是中专学历,自学考本科。去年论文答辩才结束,终于拿到了文凭。大家都知道我曾经犯过错,受过惩罚,这是我荒废了读书时光的最大原因。所以我想告诉大家,在能念书的时候要好好学习,不然今后会后悔。我很后悔,因为这些事情给亲人带来了困扰,大家不可以学我。

“第二,作为演艺圈的工作人员,我会好好做这份工作,尽量把我擅长的一面呈现给大家,给大家带来好作品。谢谢。

“很抱歉,我犯的错误在大众面前曝光,会带来很多不好的影响。这是教训,大众的批评,我接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杨筱光瞪着播放器的界面发了好一阵子呆,把他讲过的每个字都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

那一年的危机公关,是她出卖了他的底线,他站在公众面前,念着他们这些策划他的人生的人们写好的草稿,渡过了那个危机。

这次,是他自己面对公众说的这一番肺腑之言,他把握住了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底线。

杨筱光环抱着自己,鼻子又酸涩起来。她关掉音频,又进入QQ的邮箱界面,发现方竹在邮件里写了一句话—亲爱的,我想在你听这段音频之前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是不是?

杨筱光握着手机,先笑了笑,才发现眼眶中又有泪要落下,她对着手机默默说了一声“是”。

她站起来,携着满满的食物,走出了KFC。

外面的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杨筱光疾步走在马路上,无障碍,无彷徨,无顾忌。

她路过报亭,顺手买了晚报,翻到娱乐版,看到这样一幅标题—“潘以伦正面回复学历门”。她折好报纸,将其塞入塑料袋中。

她寻到他的地址所指的那栋楼,楼房用的是智能门禁,她无法进入。好在楼房对面有中心花园,有一只秋千尚有空位,于是她就携着食物坐在了秋千上。

人们陆续下班归家,汽车、自行车陆续驶入,有家长领着孩子在街心花园玩耍。杨筱光旁边的一只秋千就被一群小朋友簇拥着轮流使用。

她不忍让孩子们排队,就把秋千让了出来,又寻了个草坪边的石凳子坐了下来。

楼房内本来暗着的窗户也陆续亮了起来,一轮新月自楼房的一边升起。杨筱光仰起头,辨不出哪一扇窗户是潘以伦家的。

她低头清点了一遍买的食物,检查了一遍收银单,翻了一遍手机,又把潘母的信函贴身藏好。

等待他的时间这么的难熬,他也曾度过很多难熬的时分吧?

杨筱光打了个哈欠,有点儿累了,很想睡觉。但是等的人还没来,她要坚持。

天全部暗了下来,天上一轮明月照亮大地,清辉洒遍人间。杨筱光托腮坐在月下,持续着她的等待。

脚步声自远而近,有人走近她,站在她身后,说:“怎么不给我电话?等了多久?”

她回头对潘以伦说:“还好,不久。”

她站起来,他走过来,轻轻拥抱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

身边有盏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一个人。

杨筱光伸手握住他的手:“你饿了吗?我买了吃的。”

潘以伦牵起她的手,带她上了楼。

潘家在这栋楼的第七层,两室两厅九十来平米,一间房间的门闭着,一间房间的门开着。整个布置得很简单,也很干净。家里的家具家电也很简单,没有什么新潮的摆设。但与多年之前的平房,已是天壤之别。

潘以伦这两年辛勤所赚多半用于母亲的病和供这间房。

杨筱光问他:“你想吃什么?”

他说:“我做三明治给你吃。”

杨筱光望望他,其实想笑一笑,又觉得很难笑出来,没想到他嘴唇一抿,先笑了一下,她也就跟着笑了。

他们将食物分门别类地拿出来,该放入冰箱的,该放入储物柜的,一一摆好,再开了烤箱,他着手做他拿手的三明治。

杨筱光提了提热水瓶,里头空空的。她在水壶里灌了水,扭煤气时却一直没扭好,还是潘以伦搭了把手,开了火。

她汗颜:“以伦,我一直不如你。”

潘以伦转头望着她:“我一直想,这样简单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杨筱光,这样挺好。”

杨筱光望着那燃出的一簇幽蓝火苗,莹莹的一束温暖,力量却很强大,可以将食物催熟。

潘以伦说:“十五岁的时候,爸爸离开了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妈妈也走了。我什么都来不及为他们做,什么都做得不出色。是我不如你,你是让你父母满意的女儿,我却一直让我的双亲失望。”

“不对,在这样的环境里你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尽量好一点再好一点了。”她望着他,说得很用力,“在将来,还会更好一点。”

她拥抱他,温柔而细致,就像煤气上开的一圈小小的火,微暖而又力量强大。

杨筱光在他的怀抱里、气息下,说:“我请了两个礼拜的假,我想和你一起去荔波,去看你爸爸妈妈相遇的寨子,看那里的山和水,送他们安宁地入土,和青山绿水相伴,可以吗?”

“我今天买了两张机票。”潘以伦说。

杨筱光把潘以伦抱得更紧了一些。

可惜烤箱内的面包已是香气扑鼻,潘以伦松开她,把面包拿出来,又起了油锅,煎了个鸡蛋,切了香肠,很快就做好两份三明治。

他们一起合力分了碗筷,还有食物。

杨筱光想起两年前在“午后红茶”里头,潘以伦第一次给她做三明治,她吃得津津有味,其实那时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揣测,身边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子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如今,她根本不用想。

肚子里填了一点东西,胃里饱胀的感觉十分好。杨筱光主动把碗筷洗了,潘以伦亦是个整洁的人,他拿着扫把把多日未曾打扫的房间一一扫净。

杨筱光看到他打开了大房间的门,却没有立刻把灯打开,只是站在门口说:“这是妈妈的房间,她没有住过几天。”

杨筱光脸色一黯。

潘以伦说:“别难过。”他打开了灯。

杨筱光望过去,那是这套房内最大的一间房间,坐北朝南,面向南边有扇窗户,窗户的把手上插了一支风车。

潘以伦走进去,抚了抚因此时无风而停滞不转的风车,说:“我以为风车会给妈妈带来好运气。”

他打开了窗,风车随着夜风轻轻转动着。

泪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杨筱光掏出手机,用手机上了QQ,她寻到了“偶然的light”的头像,他的头像是一盏灯,从来没有换过。

她点开对话框,用手指快速地打了一行字:“正太,我想代替你的妈妈照顾你。”

她想,他如今必定不能回复,可是没有关系,她必然会在未来亲口告诉他这样的话。

终于,她在眼泪中明白,她有多幸运没有错过这个人,这个能让她不寂寞的人,就像一束专为等待她的光亮,就在彼处。这不是生命中的偶然,是那个男孩子爱着她的坚持。

她走过去,靠近他,握紧他的手,轻轻对他说:“正太,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珍惜此刻,她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