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拿你这家伙怎么办?”
小星星未灭,白眼翻上来。
“老兄,你别这么言情好不好?”
她自己扯过手帕,知道疼了,一时龇牙咧嘴,牙根都酸了,酸到泪腺,眼泪开始酝酿。
真丢脸。
她闷闷地说:“我上去了。”
门开了,是楼上杨妈按好的开门键。莫北将门推开,让她进去。
杨筱光捂着额头,咬着牙,眼泪都要忍不住了,老天,竟然这么疼。
家门大开,杨妈眉开眼笑,杨爸心花怒放。
“那男的是谁啊?父母哪里高就?看到有车,房子也买好了对不?”
“阿光,你终于开窍了,为父甚感欣慰。”
杨筱光捂着额头一路惨叫:“我疼。”
杨妈大惊,同杨爸手忙脚乱地找出医药箱,拿来纱布和酒精棉签。
在上药前,杨妈说:“你这抖五抖六的样子,在别人面前要丢人死。”
杨筱光直吸气:“已经丢人了,明天不用见人了。”
杨妈把她的伤口包扎得四仰八叉,狰狞无比。一面包扎还一面问莫北的情况,杨筱光本就心乱如麻,万般情绪不知从何说,只斩钉截铁地否认交了这么个男朋友。
末了,杨妈无奈地叹道:“唉,我们也不想逼你,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大了,总要解决那件大事。我想我家女儿不差,人长得不丑,文化也好,工作也稳定,怎么就没个好男人来照顾?”
话酸,杨筱光的眼睛也跟着酸起来。
但是杨妈又说:“想来想去,还是你自己不主动,懒惰成性,就等着天上掉馅饼。掉到你眼前也不知道珍惜,我都不知道是别人的人品有问题还是你的人品有问题!”气到心头,杨妈整理好医药箱愤然走人。
杨筱光傻眼躺倒,望天,天上哪里有掉过馅饼?
杨爸拿了酸奶走进来,坐到床沿上,开好瓶盖递给杨筱光。
“老爸选女婿不看钱,你不用勉强自己,恋爱是自己的事,我闺女嫁人可得嫁仔细了,看人品也要看准了。”
杨筱光起身,钩住杨爸的脖子,眼泪同鼻涕准备同流合污。
“理解万岁。”
“不过你也别太精细了,你的缺点就是想太多,又放不开,做人不能这么精益求精的。”
杨爸拍拍她的脑袋,也出去了。
天气暖了,春天来了,花儿也朵朵盛开了。
杨筱光心想,自己就这样走入了彷徨的恋爱季节。
莫北是言出必行的,真的开始光明正大地等在她公司楼下候着她下班,已被同事们看到好几回了。大伙儿笑她,小杨的桃花终于开了。
只有她自己内心深处晓得,自己心里还存有那么一份不确定,甚至,她会较真地问莫北:“如果咱们谈了一阵子后,发觉彼此并不合适,是不是浪费时间?”
莫北擦擦镜片,说:“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男朋友了。你干什么都爽快,唯独对谈恋爱这件事情特别黏糊,想得太多,胆子太小。”
杨筱光也觉得他讲得是有点道理的,但是还没有到那个点子上。
莫北笑着说:“今晚方竹表哥的新店在外滩那儿开业,做法式牛排,五分熟带血,适合开洋荤。”
他就是这样,不由分说地带她赴一场场美食约,让她在酒足饭饱之后,无心思再动那点儿黏糊的念头。
而莫北会把玩笑开得更进一层,送她回家时会说:“包吃包送,交我这样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划算?”
他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近乎于调情了。
杨筱光想,这应该就是谈恋爱吧?但心里一忖,口里说出来的话却不由自主地拉远了距离:“要不下次我请你吃饭?听说苏浙汇的清蒸鲥鱼上海第一,你觉得咋样?我准备好出血了。”
莫北忍不住揉揉她的长发,说:“你呀!”脸上是无可奈何又好笑的表情。
杨筱光摊手装相。
回头同方竹电话聊天时,方竹听了她的叙述,问她:“你是不是还不情愿和他正式开始谈朋友?”
杨筱光思考片刻,说:“这话怎么说呢?我是不是过分纠结不识好歹了?”
方竹说:“你真是磕得紧,一开始谁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感情很深的,谈朋友谈朋友,要多谈谈才能多了解,多了解才能有感情。再交往试试吧!有时候相处久了就自然了。”
方竹的意见是正确的,杨筱光想,也许是还不够了解对方,所以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才太过于强烈了,这样的态度是不端正的。
私事虽然拨乱心弦,然而,在工作这头,杨筱光还是能保持清明的思维和异常端正的态度的,对公司内的那些暗流涌动,均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其他同事就没这么淡定了,连前台都同几个资深的同事互相交流起来。
“香港总部董事会易主,老菲卖命的家族要撤股份,支持何老总的股东上台了。”
“据说香港董事会要咱们这两年上市呢!”
“这样对你我是有好处的,何老总很有几分能力。”
“老菲太保守,墨守成规会吃苦头,就是因为这几年业绩没有大长进,他才会落势的。”
说最后那句话的人是同杨筱光一起进公司的实习生,都是被菲利普一手提上来入行的,所以杨筱光立刻就驳斥:“你也说过菲利普经验丰富,对你教益良多。”
但是人家说:“老菲就只会做那三件套,从不革新。新来的这位创意新,实战经验丰富,你不是有体会的?”
杨筱光不再说话了,回到自己的格子间,一转头,看见CEO办公室内的菲利普正站在窗前发呆。外面的光线太明媚,照得他老态毕现。
杨筱光看见他桌子上没有咖啡,他的秘书又不在座位上,于是亲自泡了一杯咖啡送进去。
菲利普道了一声谢谢,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然后说:“我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够久了。换一个人来做,你们更有新鲜感吧!”
杨筱光依旧恭敬:“老总教会我们很多东西,是您领我进这个行业的,没有人比您经验更丰富。”
菲利普笑了,脸上的皱纹让杨筱光不忍。
“老了,就得服老。也没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说法。我已经很久没有回香港了,现在看黄浦江就时常想起家乡的维多利亚港。”
他摆摆手让杨筱光出去,杨筱光默默退了出来。
好在菲利普亲自安排的晚宴项目进展还算顺利,老陈是落了大气力,通了烹饪协会的关系,从全国星级宾馆内调用厨师和服务生,竟一下子啃下了这个刺头,做的方案让菲利普很满意,只是菲利普对其中的若干关键细节不置可否,也不做指示,让老陈好一阵为难。
而老陈也毕竟是精力有限,顾此失彼,“孔雀”项目的执行重担便完全落在了杨筱光肩头。她一手一脚组织企划、设计文案、开会定案,已经连续加了十四天的班,忙到又要为脸上新冒的青春痘烦恼。
老陈携她向何之轩做报告的时候,连何之轩都看出她的疲态,问她:“要不要请两天假?”
杨筱光忙摇手,她说:“最近项目多,赶工赶得着急,哪里有空请假?”
何之轩笑了笑:“你们都辛苦了。”
杨筱光说:“不算辛苦,公司照常付薪,我们应当劳作。”
在一旁的老陈跟着哈哈笑了,很满意爱将这么会讲话。他把手头另一个方案递给何之轩,说:“我们一直不能确定这个晚宴项目的主题音乐,听说政府的行政要员很谨慎,所以不能造次,破坏这个项目的整体效果。何总您看怎么做比较好?”
杨筱光颇为讶异地觑了一眼老陈,这是菲利普的项目,他倒是毫不顾忌地来问何之轩。
但是何之轩笑笑就答:“我仔细看一下,这需要找人问问具体情况,回头我再找你。”
杨筱光不是不惊讶何之轩的担当和大气的。她想,这样的领导才算是有领导的格调,菲利普在他面前,是颇显那么些小家子气了。回心又一想,这个男人,他同方竹……她知道自己管闲事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老陈看杨筱光发了一阵子呆,晓得老下属又习惯性开小差了,于是轻轻咳嗽了一下,说:“‘奇丽’那儿的事,你多辛苦了。”
杨筱光回过神,用力点头。
同“奇丽”的合作是逐渐顺畅了,本来两家公司亦是各司其职。“奇丽”落力在选秀比赛上头,一切都如预期地进行,潘以伦成功晋级地区赛三甲,需要为不日开始的全国总决赛做准备。
他虽然有时会来楼上的训练室做培训,可不着意也遇不到。
城市那么小,随便即可反复遇见一个人;城市又那么大,突然那个人就好像从你身边消失了,虽然似乎离得很近,但是不着意就碰不到了。
杨筱光再见到潘以伦都是在电视上,看他参加一轮又一轮的比赛,有时候唱歌有时候跳舞。他整个人在高明的造型师的打造下,外貌越发精致,成了镁光灯下闪耀的人儿。
看着屏幕的那两三刻,杨筱光也恍惚了,原是自己熟悉的一个人,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
何之轩也关注潘以伦的比赛表现,说:“他很聪明,知道观众和评委喜欢什么。”
的确,他的态度清清冷冷,对评委、对观众有适当的礼貌和含蓄的恭敬,尺度把握得很好。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笑非笑,似忧郁非忧郁,正是这副捉摸不透的模样才令粉丝们疯狂。
杨筱光也捉摸不透他。
这个年纪比她小的男孩儿,就像一本故事书,她看了开头,意想不到过程,更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终于又遇见潘以伦,仍是在办公楼的电梯里。他同梅丽一起来做培训。这时的潘以伦出门必备品里已经有墨镜了,可见小明星架势已初具规模。
杨筱光当时正接着电话,是杨妈在报修电脑,原来是她老人家打网络麻将时不知错摁了什么键,一下就黑屏了,急忙致电杨筱光救驾。
这边的杨筱光心急火燎地连续说了几个解决方案都未能解决问题,不禁在电梯里直哀号。
挂了电话,梅丽问:“小杨,家里电脑坏了?”
杨筱光苦恼地点头。
没有男朋友的一个坏处就是电脑一坏,她一得打电话给电脑公司的客服,二得扛着机器去宏图三胞的维修点,都是费时费力的事,因此她格外发愁。
没想到梅丽格外善解人意,说:“小潘电脑不错的,要不帮你修修?”
杨筱光立刻望向潘以伦,他站在她跟前至今都未开口,就听她一个人对着手机长吁短叹。
潘以伦摘下墨镜,眼睛还是那样漂亮,说:“乐意效劳。”
杨筱光欢呼:“哦耶,正太你真能干。”
潘以伦笑,又多看了她两眼,看到了她额头上贴着创可贴。杨筱光也察觉了,捂住额头苦笑:“意外受伤。”
“怎么了?”
“撞到门板上了。”
沉默,连梅丽都沉默了。杨筱光觉得自己真诚实,丑事都能这么坦然抖落。
潘以伦轻轻笑了声:“你往后走路得看着前面啊!”
她走路从来都匆匆忙忙,又爱四顾风景或低头思考,确实是个坏习惯。
“我认罪,自作自受。”她以惨痛的经验检讨。
“杨筱光,你老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状况。”
梅丽斥道:“别这么讲小杨。”
杨筱光并不在意,反问:“你说,我的人品是不是真有问题?”
不用说潘以伦,连梅丽都没扛住。
杨筱光选了一个杨爸杨妈都走亲戚的礼拜天,把潘以伦招上门来修电脑。
潘以伦这天穿蓝色绒衫和牛仔裤,又是最初见到他的那副模样。头发没有打理,有种顶自然的乱。
“还是这样好啊!”杨筱光这样感叹。
潘以伦很有礼貌,不会在她家里四处张望,跟着她直接进了她的房间,触目就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CD碟,连黑胶唱片都有,全部都是张国荣一个人的。
他抽出一张,笑道:“你这样的粉丝做得可真专业。”
杨筱光说:“粉丝可都是一片真心,所以以后你红了要好好儿对待你的粉丝。”
潘以伦耸耸肩,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人的?”
杨筱光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又是一抽屉的CD,说:“还有这堆,你歌词里提到的达明一派,他们又要凑一块儿来本地开演唱会了。”
潘以伦抬眼看到了书桌上的相架,上头是再年轻些的杨筱光,约莫未到二十岁,穿米老鼠的棉布裙,没形象地坐在草地上笑得没心没肺。他看了两眼,忍不住又看两眼,眼神近乎怀念。
杨筱光可没注意到这些,她只顾着打开电脑,催潘以伦检查症状。
潘以伦确实是熟手,在DOS系统下很快找到了毛病,然后就是系统重装。他说:“现在系统重装很普遍,要打理电脑太简单了。”
杨筱光对对手指:“我天生电脑盲,不会搞重装。这种活儿还是交给男人来办,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电脑在行的。”
潘以伦不动声色地望望她:“男朋友?”
杨筱光没有听到,只顾自己说道:“男人不会修电脑,不如回家卖红薯。女人,就情有可原了。”
潘以伦弯了弯嘴角。
很快,电脑重新启动,杨筱光换上了自己的桌面壁纸,一个四仰八叉的卡通小妞儿对着天空呐喊:“烦烦烦!”
潘以伦问她:“你烦什么呢?”
杨筱光给潘以伦倒了橙汁过来,说:“工作呗,工作越来越烦,办公室里的那些破事儿也越来越烦。”
潘以伦接过她手里的橙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想状态。”
杨筱光赞同:“是,我只好当顺利的时候是锻炼,困难的时候是磨炼。”
潘以伦微笑点头,喝了一口橙汁,发觉太甜,皱了皱眉,想,她真是喜爱甜食。
杨筱光就坐在他身边,身上的气息都像充满了橙子的甜蜜。她一放松,就好像有了倾诉的欲望,说:“刚进公司时,这个看不惯那个受不住,见人事部克扣实习生的工资就一跳三丈高,结果被人家狠狠修理了。但我倒也不觉着什么,不过就是在前台混了三个月光景,单凭脑子好使,始终能够修成正果。可如今不一样,发觉再平稳的环境下也有暗流波涛汹涌,不是我能控制的。”
潘以伦说:“总是坚持原则坚持本性,当然会辛苦。”
杨筱光望着他,这句话,虽然轻描淡写,却能一下说进她的心里。
潘以伦又说:“杨筱光,你太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了。”
杨筱光喝光橙汁,站起来,深深呼吸,笑着说道:“那样说,我是活该?”
潘以伦也笑:“的确活该。”
“好吧,性格决定命运,我决定追随命运的脚步。”
潘以伦又扭头看了看照片里那个少女时期的她,同如今的她,差别真不算大。她仍有一张热情洋溢的苹果脸,因为额头受伤,算是生了些瑕疵,可依旧精神,看得人都能提神醒脑。
他拿着自己剩下半杯橙汁的杯子去碰她的空杯子:“为你的坚持干杯!”
九 这个帅哥将要红
杨筱光最近看到很多关于潘以伦的消息,一半是从报纸上,一半是从网络上。
她拨电话给方竹,啧啧称奇:“没想到你也给潘以伦写软文,赞得太肉麻了,说什么‘这个男孩,一片赤诚,绝好的相貌和淡然的气质,真少见。我们希望多些这样有心智的选手出现在秀场上添光彩’这样的话。”
那头方竹也许在做面膜,口齿不甚清楚,她说:“自古嫦娥爱少年。”
杨筱光心里想,没有错,花样男孩儿谁不爱看?但是,方竹动机不简单,杨筱光说:“不寻常,真不寻常。”
方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过也只准你肚子里想想,别给我打歪主意。”
杨筱光苦恼,她很是想为老友排忧解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