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腔口越送越近。
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里。
游惑:“……”
这时候, 大佬又有点后悔这个提议了。
因为别人的手在自己口袋里拿东西的感觉实在很奇怪……
好在秦究动作算快。
在他催促之前已经抽了出去。
撕拉一声——
细索纸声在旁边响起来。
游惑:“………你他妈还有功夫撕包装???”
那腔口都快怼上脸了。
他实在难得用这种语气,秦究居然笑了起来。
不过拆封的声音也立刻停了。
游惑打火机一横,秦究抓着一把烟送过去……
腔口尖齿微微张开,像细密的刀刃触碰上皮肤,冰冷潮湿,香飘十里。
操。
游惑偏开脸屏住呼吸。
……
肉白色的怪物肢体包裹成团,捂着刚塞进去的食物,像老太太没牙的嘴。
空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年。
过了大概十几年吧,没牙老太太开始往外漏烟。
它蠕动了两下,憋住。
又过了十几年……
老太太憋不住了。
它活像得了肺痨一样,连噗几下……
然后“哇”地吐了。
……
落地的时候,游惑下意识撑了一下。
结果按到了一堆古怪的东西。
就像是凌乱的硬物堆了一堆,被他一撑,又七零八落地松散开来。
他的手掌还被某个尖角划了一道口子。
但他没顾得上。
他迅速摸索到某个掩体,冲秦究示意了一声,两人翻躲到掩体后面。
他拨了三下打火机,火光终于又亮起来,但微弱许多。
游惑举着火苗扫了一下,发现他们给他们当掩体的居然是个柜子。
柜子锈得不成样,锁和柜门已经融到了一起,根本拆不开,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残留的花纹。
花纹样式非常眼熟,平头大副的怀表盖就是这种风格。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半盖着绿藻的木地板、木柜以及木箱,塌垮了一半的楼梯……甚至还有一扇灰蒙蒙的圆形舷窗,就在他们面前。
这应该是一艘废弃已久的船,但这艘船停在哪里,他们还没弄清楚。
游惑探头扫了一眼,船舱中有两根竖直石柱,捅穿了天花板和地板。
从这两根石柱可以想象,当时这艘船也许碰上了大浪,挑高又掀翻,然后直直插在了尖利向上的石刀上。
石柱旁边的地面上,堆满了黄白的人骨,像一座垮塌的小山。
许多头骨歪斜在其中,黑色的眼洞以各种角度静静对着两人。
他们刚刚落地撑到的就是这些。
游惑探头去看这些的时候,右手撑了一下地。
铁柜底下不知什么时候积了一洼水,他手掌刚好按在上面,冰冷刺骨。
寒意直冲头顶的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歪斜的船舱,尖利的石柱,包括那一地白森森的骨头。
甚至就连这种令人窒闷的气味,仿佛在哪儿闻过。
就好像曾经的某天某时,他在同样的位置探出头去,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水比现在更刺骨一点,船舱里还有怪物飞溅的粘液,散发着腐坏混杂着锈蚀的味道,跟现在如出一辙,甚至更浓郁一些……
浓郁得叫人张口就能吐出来。
他紧抿着嘴唇,手指关节抵着鼻尖,一口也不想呼吸。
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说:“大考官,给根烟。”
……
“什么?”游惑倏然回神,下意识回头。
秦究在他身后,伸手抹了一下舷窗玻璃,留下三根手指印。
他捻着指腹,愣了一下:“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游惑问。
“我?”秦究说:“我没说话。”
游惑眉心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怎么?这里太冲,熏出了幻听?”秦究失笑。
“嗯。”
游惑收回目光,又重新探头看向船舱。
他换了个姿势,刚要把那句话撇到脑后,手指就碰到了某样东西。
很短一截,落在铁柜底下的缝隙里。
游惑皱着眉把那东西挑出来,用火苗照了一下。
他仔细辨认了片刻,发现那居然是一支烧了半截的烟。
……
几天前?还是十多天前?
在那个山脚下的考生休息处里,那位名叫楚月的泼辣老板说过,有些考场清理得并不干净,也许能在那里找到多年前某个人遗留的痕迹……
……
不远处,被呛了满嘴烟的怪物正在石柱后,庞然巨大,看不清全貌。
它很快会缓过来,向这里发起攻击。
游惑知道自己应该集中注意力,看准时机反击……
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那半截早已变质的烟走神了好一会儿。
试着回想刚刚那句话,却发现已经记不全了。
他既没听清所有内容,也没听清那个声音,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说的,但是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间以及看到半截烟的这一刻,他居然有点……毫无来由的难过。
第48章 你抽烟么?┃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啪。
有人在游惑脸侧打了个响指。
力道刻意放得很轻, 也许是怕惊动怪物, 也许是怕惊到人。
游惑一愣,回过头来。
秦究正收手:“想什么呢想得一动不动?”
“没有。”游惑摇了一下头。
打火机苟延残喘, 呼地又熄了。
船舱一片漆黑, 只有秦究的眼里隐隐有亮光。
游惑捏着烟的手指动了一下,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去盯着怪物。
没过片刻,又在黑暗中突然出声:“你抽烟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 秦究愣了一下:“现在?”
游惑这才反应过来有歧义:“不是……”
一瞬间的感觉过去, 忽然有点索然无味。
他碰到秦究这么多次,也从没见他买过烟。更何况随便揪住一个人问这个也太奇怪了。他现在回想起刚刚问的话, 觉得非常傻x。
“算了, 当我没问。”
游惑又恢复了那股懒恹恹的调子。
秦究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刚开口就倏然收了声, 手指在游惑肩上敲了两下,像一种提示。
石柱后面,怪物终于从咳呛中缓过来。
开始悄悄移动。
它身上仿佛自带一点荧光,又或许是那种不正常的肉白色在黑暗中比较显眼。
游惑足够看清它的动静。
它硕大的眼珠从石柱后面露出一点, 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足够填充半个船舱的身体在呼吸中起伏, 无数条延伸出来的肢干随着起伏的节奏, 在木质地板上轻轻敲着。
咯哒咯哒。
这怪物长得就像个变异的大章鱼,肢干就是触手,里侧甚至还布满了吸盘。
但长得比章鱼瞎眼多了。
游惑在嫌弃中屏住呼吸。
丑章鱼的触手还在延伸,硕大的脑袋在石柱后面歪过来,眼珠跟着转开。
突然,它某根触手瞬间抽长。
就像壁虎舌头弹蚊子一样, 猛地伸向某处。
轰地一声。
那处堆叠的木箱倒塌满地。
被触手直接击中的那个已经断裂成了几块木板。
不过可惜,那里没有人。
丑章鱼又把硕大的脑袋歪向另一边,眼珠跟着转过去。
仔细感知。
船舱里一片寂静,只有它挪动的时候会发出叽咕水声。
……
游惑感觉自己肩膀又被人悄悄戳了两下。
他转过头,就见秦究冲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有一个腐坏的木塞。
对方比划了一个手势。
游惑瞬间了然。
秦究空余的手伸出食指:
1
2
3
三根手指竖起来的瞬间。
游惑把手里那半截烟头扔出去,于此同时,秦究把木塞扔到了相反方向。
嗖嗖——
触手伸出的速度快得离谱,还带着风声。
丑章鱼身体一点儿没动,两根触手同时弹往两个方向。
不出意外,一只木柜遭了秧,直接被击倒。
倒下的过程中,一端斜卡在石柱上,形成一个三角框。
而另一端,如山堆积的人骨被它打散了。
盆骨、头骨、腿骨飞了一地。
还有一些泼散到了游惑面前。
游惑跟那个头骨面面相觑。
也许多年前,它还有血有肉,是上一批被困的船长船员。又或者是某个被捉来考试的考生。
游惑伸向骨头的手指停了一下,改抓了几个钉子个木片。
他二话不说,一一把这些东西扔了出去。
每扔一个,丑章鱼就应声飞出一根触手。
再扔一个,又飞一根。
一步不落,非常亢奋……
怎么说呢,游惑突然明白了养狗人扔飞盘的意义。
秦究那边也一样。
一时间,船舱陷入某种诡异的对峙中。
他身体不动,秦究也不动,丑章鱼更是一动不动。
只有胳膊和触手在飞。
仅仅几分钟。
船舱被拆成了彻彻底底的废墟,桌椅橱柜四处歪斜交错,两位食物依然没影。
丑章鱼:“……”
两位大佬探头看了一眼,对目前的乱象表示基本满意。
他们消停了一会儿。
船舱突然安静,丑章鱼的眼珠又转了起来,身体起伏慢下来。
似乎又淡定了。
它就像在跟到嘴的食物玩游戏,不慌不忙。
今天这对食物比较皮。
但没关系,它不介意玩一会儿捉迷藏再进食。
适当的消耗总会让它食欲大增,也让食物看起来更加美味。
它大度地想。
会反抗的吃的才是好吃的。
吓蒙了肉就松了,没了嚼劲。
它甚至觉得一口气吃完太无趣了,最好能让它吃两口垫垫肚子,玩上一天,再吃两口垫垫肚子。
保持一定的饥饿感,每一口都会变得特别满足。
它也不怕食物跑掉。
反正不管怎么逃跑,到了夜里0点,食物都会送到它面前,带着惊恐、绝望以及一点点无可奈何。
味道异常丰富。
……
……
游惑不知道那丑章鱼究竟在想什么。
只看到它使劲抿住腔口软肉,砸了两下,然后哗哗漏下几股口水。
舷窗外的幽光刚好映过去,亮晶晶的。
游惑:“……”
怪物一掉口水,船舱内的味道就更加销魂。
游惑屏住呼吸比了一下眼……终于受不了了。
他头也不回,连怼秦究好几下。
然后用手指静静比着数字:
1
2
3
他弓身窜了出去。
另一边,秦究没有辜负他,也同时有了动作。
丑章鱼陡然兴奋起来,十多条触手接连发起攻击。
动静响到哪里,触手就打到哪里。
一根不行,两根。
两根没抓到就三根。
杂乱无章的船舱本就是他俩刻意搞出来的,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一个穿过石柱的时候,另一个刚撑手跃过楼梯。
一个侧身靠上铁柜的时候,另一个则从倾斜的木橱底下矮身而过。
……
没过两分钟。
游惑在石柱后站定。
丑章鱼的触手末梢又尖又细,他手里抓了一把……
秦究半蹲在楼梯上,身侧是另一根石柱,脚下踩着剩余所有。
至于丑章鱼……
它的触手分成两拨,在杂物中绕了九曲十八弯的路,被两位大佬抻着。
硕大的脑袋矮了一截,以劈叉劈瘫了的姿态扒在原地。
游惑问秦究:“你那绳子带了没?”
“监考官的东西一概不让带,这点我一直很遗憾……”秦究嘴上说着遗憾,目光却在四下扫着。
他伸手一捞,从楼梯拐角处捞出一截绳索,翻看了一眼:“刚看到有这个,应该是用来绑船帆的,给。”
秦究伸手一抛,把绳索扔过来。
游惑接住,当即给手里的一把触手末梢捆在一起,扎了个马尾。
“你真是……”秦究说。
看着又冷又傲,怎么什么东西都能玩。
游惑丢开扎好的马尾,撩起眼皮看他,面无表情等着他把屁话说完。
秦究“唔”了一声,改口道:“风趣幽默,很有意思。”
他说着,也从楼梯口那摸索了一番,又找了一截绳索,把脚下踩着的那把触手末梢也捆在了一起。
这就是双马尾。
丑章鱼:“……”
秦究单手撑着,从楼梯上跳下来。
被他扎起来的触手从楼梯一侧耷拉下来,装死似的垂着。
秦究翻看了一下,说:“这东西都能吃么?”
丑章鱼:“……”
游惑:“……不能。”
秦究还挺意外:“不可以?看着跟鱿鱼须也没什么区别。”
游惑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秦究以为他会说“你是变态么”这类的话,结果这位大佬蹦出一句:“头太丑了。”
丑章鱼:“……”
说话间,就见丑章鱼脑袋迅速变大。
它憋足了一股劲……
就听啪啪啪几声,被捆住的触手末端突然齐齐断裂。
丑章鱼一旦脱离禁锢,立刻缩回所有触手。
就见那肉白色的庞大身躯陡然一矮,伸缩自如地钻进墙边缝隙。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滑走消失,只留下两捆主动放弃的马尾。
断发保命?
……行吧。
游惑重新拨亮打火机,走到丑章鱼消失的地方。
就见那里的木质船板断了几块,留下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洞,透过洞口可以看到凹凸不平的礁石,还有几条深邃的缝隙。
海水的咸腥味从缝隙里传来,隐约能听见一点海浪声。
没过片刻,秦究在舷窗旁轻轻吹了个口哨。
游惑注意力被引过去。
“跑了。”秦究敲了敲窗玻璃。
舷窗之外是幽深的海水。
一边是礁石,一边是冰层下的海水。
看来这艘废弃船只还在岛上,只不过卡在了某个刁钻的边缘位置,以至于之前他们没能发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