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惑回头看了一眼,以为那位讨厌的001监考官跟过来了。

  他看到后面空无一人,才反应过来,这声提示来自于154。

  154摸了一下手指。

  他食指戴了个素圈戒指,一道警告意味的红光就从戒指下隐隐透露出来。他看到红光,便立刻闭了嘴。

  “这是什么?”游惑问,“刚才那位001身上也有。”

  “违规提示。”154转了一下戒指,挡住光。

  “你们也有约束和规定?”

  “那当然!可多了!”922的声音传来。

  他拎着一个铝制桶,跨过各种血迹走过来,“禁止聊危险话题,禁止滥用职权欺凌考生,禁止帮助考生作弊,禁止监考官跟考生乱搞关系——”

  游惑:“……”

  “哦,当然,这点基本不太可能。”922说,“不打起来就不错了,真打起来,禁止监考官违规弄死考生……等等。”

  “考生弄死监考官呢?”游惑问。

  922:“……”

  “所以,你们违规会有什么后果?”

  154脸白了一下。

  相对好说话的922都沉默了两秒,然后干笑着说:“别问了,反正很可怕。我目前还没体验过,未来也不太想体验。”

  “所以不要再问危险问题了,相安无事不好吗?”922把铝桶放在游惑面前,“好好通过考试,先争取活着出去,有些事你自然就知道了。”

  ……

  154不再开口,他把禁闭室的锁卸了。

  门一开,馨香扑鼻。

  里面除了血,还有些残渣黏附在地面和墙上。

  游惑表情厌恶:“……平时这些禁闭室都是你们扫?”

  “当然不是靠手动。”922捏着鼻子说,“不然跟惩罚我们有什么区别?”

  “恶心是有点恶心,但打扫总比关禁闭好一点。”

  游惑冷着脸看向他。

  922讪讪地说:“呃……对你而言,总比跟我们老大共处一室好,是不是?”

  说完,他拖着154忙不迭跑了。

  走廊重归安静。

  ……

  真打扫是不可能的。

  游惑靠在门边,冷眼扫量了一圈,然后拎着铝桶接了一桶水,直接泼到房间里。

  水将血迹冲开,那些黏附在地板和墙壁上的东西也被洗刷了一下,泛着白。

  游惑蹲下身,他脚前就有一块,细看像是骨渣,上面居然缠着一团黑色长发。

  那秃头脑子里都存了些什么鬼片?

  游惑忍着反胃,冷脸进了门。

  ……

  整个房间囫囵清扫一遍,血水和残渣装了一整桶。

  最上面的头发堆中,一片不知哪里脱落下来的皮肤突兀地缠在其中,皮肤泛着被水浸泡过的白,简直像假的。

  上面一道刺青格外显眼,是个小巧简单的风铃花图案。

  ……

  三个小时后,922再次出发,带着游惑回考场。

  秦究活动了一下筋骨,打算找154弄点食物。结果打开办公室的门,一桶血肉残渣恭恭敬敬放在他门口,旁边夹着一张临时扯下来的纸,潦草的字迹有些瘦长,写着:

  送你,不谢。

  154的声音传过来:“老大,我打算烤块牛肉,你要吃点什么吗?”

  秦究:“……今天都不会饿。”

  154:“???”

  他拿着烤箱手套拐过来,盯着那个血淋淋的桶看了三秒,说:“我觉得我今生都不会饿了。”

  秦究摘下那张纸,靠在门边细看了一会儿,问154:“同一个考生,第三次违规的处罚是什么?”

  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某些字眼还会略拖一下,以至于每句话都像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

  154:“……应该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吧?”

  “万一呢。”

  154小心地说:“处罚是咱们……全程现场监考,重点监控。”

  秦究:“…………”

  小楼静得令人害啪。

第6章 猎人甲┃我有点饿,等开饭。

  这次送考生回小屋,922又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实在很好奇游惑还能干出什么来。结果没过几秒,他就后悔得痛心疾首,因为游惑出来了。

  922一脸无奈:“你又怎么了?”

  游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这里的纪律,基本参照现实考试?”

  922点头:“参照肯定是参照的。”

  游惑:“有一条考试纪律里没提到。”

  922:“哪条?”

  “考生如果碰到问题,是不是也可以找监考官?”

  922:“……是。”

  但我们不太想让你找。

  为了避免麻烦,922立刻补充道:“跟现实考试一样,禁止问答案,这个我们不帮忙,也帮不上忙。”

  游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但他一贯很敷衍,这个知道……922持怀疑态度。

  “所以碰到问题怎么找你们?”

  922说:“就……用规定的笔,在答题墙考试要求下面,写——”

  他本来想说写监考官的号码,由于内心过于抗拒,舌头打了个结,出口就变成了:“写001。”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922一脸无辜地重复道:“嗯,写001。”

  “……”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游惑点点头,转身把他拍在了门外。

  922作了个大的,兴高采烈回去了。

  ……

  小屋里。

  炉火依然烧得很旺,众人坐得泾渭分明。

  因为藏刀的事,纹身男被排挤在了众人之外,一个人阴沉着脸坐在桌角。

  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就连走路都要刻意绕开。

  见游惑回来,于闻一蹦而起。

  “哥!监考官有没有把你怎么样?罚什么了?你还好吗?”

  他挥舞着答题的刀,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游惑皱着眉让开刀刃,用脚把他排远些,说:“没事。”

  “你确定?”于闻完全不信。

  他朝墙角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人只被抓了一回,就成了这样,惩罚手段得多恐怖?”

  游惑朝墙角看过去,关过禁闭的秃头正缩在那里,眼珠黄浊,充血外突。他神经质地前后摇晃着身体,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言辞含混不清。

  俨然吓疯了。

  游惑看到秃头就想起那间禁闭室,瞬间有点反胃。

  “他一直这样?”

  “对啊。三个小时了,一点儿没缓过来。”于闻打了个寒噤,又悄悄说:“他不是一直叨叨咕咕的么,我还特地蹲那儿听了一会儿。”

  “说什么?”

  于闻摇头说:“就听见一句’命不好’,哦,好像还有一句’烧纸钱’什么的,其他都没听懂。”

  游惑“嗯”了一声,没多言。

  “你还比他多罚了一次呢,怎么好像还行?”于闻很好奇。

  游惑懒得多解释,敷衍地说:“方式不一样。”

  于闻:“那你都罚了些什么?”

  游惑掐头去尾地说:“睡了一觉,给监考送了一桶血。”

  于闻:“???”

  “给监考送血干什么?”

  游惑冷冷地讥讽:“谁知道,他喜欢吧。”

  于闻敏锐地发现,他哥说的是他,不是他们。

  “哪个啊?喜欢那东西?他是变态吗?”

  游惑:“001。”

  于闻:“噫……”

  ……

  游惑跟监考官互不顺眼,不想多说这个话题。

  他扫视一圈,皱眉问于闻:“你们就这么瘫了三个小时?”

  “怎么可能。”于闻一指答题墙,说:“哥,你的解给了我启发,所以我去写了几个字。”

  游惑看向答题墙。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于闻的狗爬字。

  游惑:“……”

  于闻说:“我们老师说过,想到什么写什么,哪怕不会,把思考的过程写下来,没准儿也能踩对几分呢。”

  游惑:“所以你写了篇作文?”

  他努力辨认着那些狗爬字,指着其中一行问:“这句是什么?”

  于闻比他辨认得还用力:“好像是……已知我们一共13人,餐具12份。”

  游惑:“……你抄题目干什么?”

  于闻:“……我考试一般写无可写的时候,为了多几个字,会强调一下题目的关键。”

  游惑:“……”

  还他妈题目的关键。

  他又指着另一堆圈圈:“这什么?”

  于闻:“G=mg,g=9.8N/kg……”

  游惑:“这跟光学什么关系?”

  于闻:“主要是……我也不知道餐具跟光学什么关系。”

  游惑:“……”

  于闻怕他哥气死,又补充了一句:“光学也是有的。”

  游惑懒得看长篇大论的废话,直接问:“写哪里了?”

  于闻讪讪地说:“这,我写了折射率、平行光、球面、透镜、焦距、成像……这些词都算光学的吧?还画了俩镜面成像的简易图。”

  游惑面无表情,于闻想了想,还是把他哥从答题墙前面拉开,换了个话题:“不说这种不高兴的事了。除了答题,我们还干了点别的。”

  事实上,答题墙更新之后,他们就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题目说:这是猎户甲的小屋,他有13套餐具,但食物只够12个人吃。

  但他们找遍了阁楼、橱柜、瓶瓶罐罐,一没看到猎户甲,二没找到一份餐具,至于食物……

  更是做梦。

  “我们找了两个多小时。”于闻丧气地说,“就这么个小破屋子,两个小时啊!可想而知,真的翻遍了。什么都没有,狗屁题目。”

  游惑问:“确定全都翻遍了?”

  “其实也不是。”旁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竹竿男人咳了几声,插话道:“有两个地方没碰。”

  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那两间锁着的房间。

  两扇房间门上,一个挂着母鸡,一个挂着公鸡。脖子扭曲着,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可能是那两只鸡模样诡异,每次叫起来,不是违规就是收卷,所以没人敢碰。

  “我们找过钥匙,没找到。”

  游惑点了点头,走近细看了两只挂锁,又转头扫了一圈墙壁。

  于闻生怕他哥抄起斧子劈门,连忙道:“哥!我玩过的游戏比在座所有人都多,这种上了锁的门,最好别硬来。”

  游惑凉凉地问他:“我看上去像智障?”

  于闻缩回脖子,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讪讪地说:“那你为什么要看墙?”

  “猎具都有谁动过?”游惑问。

  众人闻言,目光都移向纹身男。

  “操,他妈的看我干什么!”纹身男被看得窝火:“之前冤枉老子藏刀,这次又要冤枉我什么?”

  “冤枉?”游惑皱眉。

  “那么多人滚一起,谁他妈知道刀从哪里掉出来的。”纹身男骂骂咧咧了几句,烦躁道:“服了,跟你们这些傻逼解释不清!”

  游惑凉凉地看着他。

  纹身男:“……”

  静默两秒,纹身男说:“算了算了,你他……你要问什么,问!”

  游惑冲墙壁一抬下巴:“把你弄下来的猎具挂回原处,我看下位置。”

  纹身男瞪着他:“我有病吗?摘下来还要挂回去?”

  ……

  三分钟后,纹身男兜着一兜猎具,一一挂回原处。

  游惑插着兜,跟在后面。

  “我又不是狗,你能不能别一副遛大街的样子?!”

  纹身男不满地骂着,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最后一样放了回去,然后隔空啐了一口,走开了。

  “哥,猎具怎么了?”于闻问。

  游惑指着最后这扇墙说:“有两个空钉子。”

  “所以?”于闻依然不解。

  “钉子上挂的东西去哪了?”

  屋内安静了一下。

  忽然有人说:“是啊……少了两样东西。没人私藏吧?”

  众人纷纷摇头。

  老于:“之前就那样了。”

  大家看着他。

  “就……考试之前,我不是要出门转一圈吗?”老于冲游惑说,“你在睡觉,我就没叫你。出门的时候我想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伞,当时这两个钉子就是空着的,我确定。”

  “你的意思是,从我们进屋起,就有两样猎具不在了?”

  “那在谁那里?”

  “猎人甲?”于闻猜测道,“所以……其实是有猎人甲的,只不过他不在屋子里,而是出门打猎了?”

  众人有点慌:“我们又不能出门,他不进来,我们怎么找到他?”

  游惑:“时间没到吧。”

  ……

  众人对时间的猜测将信将疑,但游惑已经拽了个椅子坐着烤火了。

  大家忐忑不安地跟着坐下,围在火炉旁发呆。

  于遥撑着腰,小心地挪过来。她看了游惑一会儿,对方的侧脸被火光勾了轮廓,比平时略显温和一些,但垂着的眉眼依然透着冷淡。

  她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

  游惑抬眼看向她。

  于遥低声说:“那个墨水……明明是我写的,却害你被罚。之前就想跟你道歉了,还没开口你又被监考带走了。”

  游惑:“……”

  于遥说:“我知道道歉也没什么用,下次如果再有什么,我替你去。”

  游惑:“……”

  他垂着眼皮看了于遥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烤着火:“不用。”

  于遥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游惑:“你不怕么?”

  游惑伸直一条腿,火炉太暖和,烤得他又有点困。

  他安静片刻,懒懒开口:“怕什么?”

  “怕死,怕违规……或者随便什么。大家都很好奇,感觉你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不怕。”

  “怕有用么?”

  于遥点了点头,轻声说:“也对,但克制不住吧。我就很怕……”

  游惑眼也没抬,说:“你胆子不算小,那种成分都搞不清的墨水你也敢往墙上写。”

  他说话不费劲,好像连嘴唇都懒得动,嗓音很低,有种冷冷的质感。但被温暖的炉火一烤,也没什么责怪的意味。

  于遥低下头,依然愧疚得不知道说什么。

  她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我其实……”

  但话没说完,她就发现游惑一条腿踩在椅子边缘,手肘搭在膝盖上,似乎又要睡着了。

  她愣了一下,还是把话咽回去。她没有惊醒游惑,又慢慢挪回到两个老太太身边。

  “他怎么又睡着啦?”老太太轻声说,“他来之前是不是没睡觉啊?”

  于闻隐约听见这么一句,他看了游惑一眼,心说不,我哥睡觉了也这么困。

  于遥却没多话,她靠在老太太身上,目光落在远处某个墙角,似乎又发起了呆。

  ……

  不知过了多久,橱柜上的时钟轻轻跳了一格。

  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整。

  突如其来的鸡鸣惊得大家一个激灵。

  他们猛地坐起身,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迷迷瞪瞪睡着了。

  于闻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稍稍清醒一些。

  他刚放下手,就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嘘——”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轻声问:“你们听见没?”

  “什么?”老于瞪眼看着儿子闹鬼,一头雾水。

  “没听见?”于闻说,“就……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屋里倏然安静下来,没人敢动。

  所有人都一脸惊疑,屏息听着动静。

  果然,过了大约几秒。

  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就像是……雪地里,有什么东西拖拽着某个重物。

  那个病号竹竿儿突然打了个手势,指着窗外,无声说:“这边。”

  他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屋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门口投映进来。

  接着,一个白脸人拽着一根麻绳子进屋了。

  他骨架很宽,个子却不高,脸像过度曝光的纸,眼睛也很奇怪,黑色的瞳仁部分太大了,以至于眼白所剩无几。

  他勾着背,一点点卷着绳子,腰间挂着的宽背刀和小陷阱圈叮当作响。

  屋子里没人说话,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把一个麻袋拖进屋,然后关上门。

  直到这时,他才转头看向炉火,漆黑的眼睛眨了两下:“啊……真好,来客人了。”

  众人:“……”

  ……

  来闹鬼的这位,就是他们等了很久的猎人甲。

  他缓缓搓着自己的手说:“这两天大雪封山,我就知道又有食……唔,又有客人要来了。”

  客人:“……”

  “外面可真冷啊。”他轻声慢语地说:“雪堆得太厚了,大家都躲起来了,几乎找不到猎物。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挖出来一只。”

  他踢了踢那个麻袋,冲众人殷勤地笑起来,嘴几乎裂到了耳根:“你们运气可真好,赶上了我的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