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也想不通,你怎么会入‘七月十五’的?”
秋凤梧凝视着手里的酒杯,缓缓道:“因为我看不起孔雀翎,看不起以暗器博来的名声。我不愿一辈子活在孔雀翎的阴影里,就像是个躲在母亲裙下的小孩子,没出息的小孩子。”
高立道:“所以你想要凭你自己的本事,博你自己的名声。”
秋凤梧点点头,苦笑道:“因为我发现江湖中尊敬孔雀山庄,并不是尊敬我们的人,而是尊敬我们的暗器,若没有孔雀翎,我们秋家的人好像就不值一文。”
高立道:“没有人这么想。”
秋凤梧道:“但我却不能不这样想,我加入‘七月十五’,本是为了要彻底瓦解这组织,我一直在等机会。”
他又叹息一声,道:“但我后来才发现,纵然能瓦解‘七月十五’也没有用。”
高立道:“为什么?”
秋凤梧道:“因为‘七月十五’这组织本身,也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幕后显然还有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在支持它、指挥它。”
高立慢慢地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很沉重,道:“你猜不出是谁在指挥它?”
秋凤梧目光闪动,道:“你已猜出了?”
高立道:“至少已猜中七成。”
秋凤梧道:“是谁?”
高立迟疑着,终于慢慢地说出了三个字:“青龙会。”
秋凤梧立刻用力拍桌子,道:“不错,我猜也一定是青龙会。”
高立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秋凤梧道:“从正月初一到除夕,恰巧是三百六十五天。”
高立道:“七月十五只不过是他们其中一个分舵而已。”
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却更沉重。
“七月十五”组织之严密,手段之毒辣,力量之可怕,他们当然清楚得很。
但“七月十五”却只不过是青龙会三百六十五处分舵之一。
青龙会组织之强大可怕,也就可想而知。
秋凤梧终于长叹道:“据说青龙老大曾经向人夸口,只要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就有青龙会的力量存在。”
高立道:“他还说只要海未枯,石未烂,青龙会也不会毁灭。”
秋凤梧握紧双拳,道:“只可惜我们连青龙老大是谁都不知道。”
高立道:“没有人知道!”
双双起来得很早。
是高立扶她起床的。现在他们已到后面的山坡上摘花去了。
他们当然有很多话要说。昨天晚上,他们说话的机会并不多。
秋凤梧站在院子里,享受着这深山清晨中新鲜的风和阳光。
他本来很想去帮金开甲做早饭的,但却被赶了出来。
“出去,当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
看着这位叱咤一时的绝代高手拿着锅铲炒蛋,实在也并不是件愉快的事,那实在令人心里很不舒服。
但金开甲自己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我做这些事,只因为我喜欢做,做事可以使我的手灵巧。”
“武功本就是入世的,只要你肯用心,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一样可以锻炼你的武功。”
现在秋凤梧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就好像在嚼着枚橄榄,回味无穷。
他现在才明白金开甲为什么能成为天下武林第一高手。
早饭已经摆在桌上,他们正在等高立和双双回来。
金开甲又开始劈柴。
秋凤梧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只觉他劈柴的动作说不出的纯熟优美。
武学的精义是什么?
只有四个字——专心、苦练。
其实这四个字也同样适于世上的每一件事。
无论你做什么,若要想出人头地,就只有专心、苦练。
“你可知道谁是自古以来,使用斧头的第一高手?”
“不知道。”
“鲁班。”
“他只不过是个巧手的工匠而已。”
“可是他每天都在用斧头,对于斧的性能和特质,没有人能比他知道得更多。斧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用斧就好像运用手指一样灵活。”
熟,就能生巧。
这岂非也正是武学的精义。
秋凤梧长长叹息,只觉得金开甲说的这些话,甚至比一部武功秘笈还有价值。
这些话也决不是那些终日坐在庙堂上的宗主大师,所能说得出的。
阳光遍地,远山青翠。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左手拄着根拐杖,右手提着个青布包袱,沿着小溪踽踽独行,腰弯得就像是个虾米。
秋凤梧道:“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家?”
金开甲道:“最近的也在三五里外。”
秋凤梧不再问了,老太婆却已经走到院子外,喘息着,赔着笑脸,道:“两位大爷要不要买几个鸡蛋?”
秋凤梧道:“鸡蛋新鲜不新鲜?”
老太婆笑道:“当然新鲜,不信大爷你摸摸,还是热的哩。”
她走进来,蹲在地上,解开青布包袱。
包袱里的鸡蛋果然又大又圆。
老太婆拾起了一枚,道:“新鲜的蛋生吃最滋补,用开水冲着吃也……”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听“飕”的一声,一根弩箭已穿人了老太婆的背。
老太婆的脸骤然扭曲,抬起来,似乎想将手里的蛋掷出,但人已倒了下去。
接着,就有条黑衣人影从山坳后窜出,三五个起落,已掠入院子,什么话都不说,一把抄起了老太婆的鸡蛋,远远掷出,落入小溪。
只听“轰”的一声,溪水四溅。
黑衣人这才长长吐出口气,道:“好险。”
秋凤梧脸色已变了,似已连话都说不出。
黑衣人转过脸向他勉强一笑,道:“阁下已看出这老太婆是什么人了吗?”
秋凤梧摇摇头。
黑衣人压低声音,道:“她就是‘七月十五’派来行刺的。”
秋凤梧变色道:“七月十五?阁下你……”
黑衣人道:“我……”
他一个字刚说出,身子突也一阵扭曲,脸已变形,嘴角也流出鲜血。
血一流出来,就变成黑的。
金开甲脸色也变了,抛下斧头赶来。
黑衣人已倒下,两只手捧着肚子,挣扎着道:“快……快,我身上的木瓶中有解药……”
金开甲正想过去拿,秋凤梧却一把拉住了他。
黑衣人的神情更痛苦,哽声道:“求求你……快,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秋凤梧冷冷地看着他,冷冷道:“解药在你身上,你自己为何不拿?”
金开甲怒道:“你难道看不出他已不能动了?我们怎能见死不救!”
秋凤梧冷笑道:“他死不了的。”
黑衣人的脸又一阵扭曲,突然箭一般从地上窜起,扬手打出了七点乌星。
那老太婆竟也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挥手,掷出了两枚鸡蛋。
秋凤梧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两枚蛋忽然已到了他手里,滑入他衣袖。
老太婆凌空翻身,倒窜而出,忽然发现秋凤梧已到了她面前。
她双拳齐出,双锋贯耳。
但秋凤梧的手掌却已自她双拳中穿过,她的拳头还未到,秋凤梧的手掌已拍在她胸膛上。
轻轻一拍。
老太婆的人就像是被这只手掌黏住,双臂刚刚垂下,人也不能动了。
然后她就听到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