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少英道:“我不但要她死,我还要她死在你手里。”
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眼睛里忽然充满了仇恨,一字字道:“因为盛如兰也是死在你手里的。”
葛停香道:“盛如兰?盛天霸的女儿?”
葛停香又道:“你岂非就是因为她,才被逐出双环门的?”
萧少英道:“我已说过,那只不过是种手段,为了对付你的手段,其实……”
葛停香道:“其实她却是你的情人。”
萧少英道:“不但是我的情人,也是我的妻子,若不是你,我们本来可以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我们甚至已计划好,要生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的脸也因痛苦而扭曲,连眼睛都红了:“但是你却杀了她,所以我也要你亲手杀死你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仇恨!
这就是仇恨!
这本就是种除了报复外,绝没有任何方法能淡忘的感情,有时甚至比爱更强烈了。
萧少英道:“现在你已亲眼看着你最忠实的朋友死在刀下,又亲手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葛停香道:“你要我死?”
萧少英冷冷道:“我并不一定要你死,因为我知道你就算活着,也己等于是个死人。”
葛停香按紧双拳,盯着他,忽然问道:“你呢?你现在活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句话也象是条鞭子,重重地抽在萧少英身上。
——报复是不是真的能使人忘记所有的痛苦和仇恨?
——已经被毁灭了的一切,是不是能因报复而重生?
萧少英不能回答。
没有人能回答。
世上有了人类时,就有了爱。
有了爱,就有了仇恨。
这问题远古时就存在,而且还要永远存在下去,直到人类被毁灭为止。
——盛天霸从十六岁出道,闯荡江湖四十年,身经数百战,独创双环门,也算是威风了一世,现在留下来的,却只不过是这双银环而已。
——也许他留下的还不止这一点。
——还有什么?
——仇恨!
葛停香忽然想起了郭玉娘对他说过的这些话,现在郭玉娘已死了,仇恨却还存在。
现在他终于明白仇恨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葛停香长叹道:“你本来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因为我可以让你比大多数人都活得好些,我甚至已准备将天香堂交给你,但你却宁愿砍断自己的一只手,宁愿终生残废。”
萧少英道:“你现在是不是已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葛停香点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为了仇恨。”
萧少英道:“不错,仇恨!”
葛停香道:“所以我纵然明白,击败我的却不是你,更不是双环门。”
萧少英道:“我明白的。”
葛停香道:“你最好也永远不要忘记。”
萧少英道:“我绝不会忘记。”
葛停香忽然笑了笑,道:“只可惜你还是忘了一件事。”
萧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你忘了一个人。”
萧少英道:“谁?”
葛停香道:“那个真正出卖了双环门的人。”
萧少英道:“你错了,我更不会忘了他的。”
葛停香道:“你已知道他是谁?”
萧少英道:“李千山。”
葛停香又显得很吃惊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
萧少英道,“因为我找不到他的尸身。”
葛停香道:“你已去找过。”
萧少英道:“我在那乱石山岗上,整整找了十三天。”
葛停香长长吐出口气。
他实在想不到萧少英会做这种事,世上本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唯一令人做这种事的,只有仇恨!
“你也已知道他在哪里?”
萧少英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该对孙宾那么关心的,他不是孙宾,而是李千山。”
葛停香道:“就凭这一点,你就已看出来!”
萧少英道:“还有一点。”
葛停香道:“哪一点?”
萧少英道:“你说孙宾是伤在李千山掌下的,所以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我却知道,李千山的内力并不深,掌力并不重。”
他冷笑着,又道:“因为他一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不肯吃苦,总是要走近路,要练好内功和掌力,却没有近路可走。”
“而且那屋子里的光线实在太暗,‘孙宾’又总是躲在被窝里,不敢见人。”
葛停香道:“所以你早就看出他了。”
萧少英道:“虽然并不太早,也不太迟。”
葛停香道:“你为什么没有对他下手?”
萧少英道:“我并不急。”
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道:“因为你已是个老人,又没有儿子,等你百年之后,这一片江山就是我的,所以只要你一死,他也没法再活下去。”
葛停香苦笑道:“看来我说的话,你果然每句都没忘记。”
萧少英淡淡道:“因为我也知道,仇人说的话,往往比朋友的更有价值。”葛停香看着他,眼睛里完全空洞洞的,又象是在眺望着远方。
远方却只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