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娘道:“那么,他的环为什么要叫作多情环?”
葛停香道:“因为这双环无论套住了什么,立刻就紧紧地缠住,决不会再脱手,就好像是个多情的女人一样。”
郭玉娘又笑了,笑得更甜:“就好像我一样,现在我已缠住了你,你也休想再逃。”
葛停香大笑道:“我本就不想逃。”
郭玉娘道:“多情环……多情的环,无情的人。这个名字取得很好。”
葛停香接道:“只可惜名字取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郭玉娘道:“现在他人已死了?”
葛停香道:“不但他人已死了,他创立的双环门,也已烟消云散。”
他凝视着桌上的银环,慢慢地接着道:“他从十六岁出道,闯荡江湖四十年,身经数百战,手创双环门,也算得上是威风了一世,现在留下来的,却只不过是这双银环而已。”
郭玉娘明媚的眼睛里却露出了种沉思之色,过了很久,才轻轻地道:“也许他留下的还不止这一点。”
葛停香道:“还有什么?”
郭玉娘道:“仇恨!”
葛停香皱了皱眉,脸色似也变了。他当然知道仇恨是多么可怕的事。
郭玉娘道:“仇恨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只要还有一点点留下来,留在人的心里,就总有一天会长出来的。”
葛停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忽然冷笑道:“就算还有仇恨留下来,也已没有复仇的人。”
郭玉娘追问道:“一个都没有?”
葛停香道:“没有!”
郭玉娘又展平了那张已起皱的纸卷,道:“这些人呢?”
葛停香道:“盛重、李千山、胡大刚、盛如兰,他们都已死在乱刀之下,王锐和杨麟也已经成了残废。”
郭玉娘道:“残废的人,也一样可以报仇的。”
葛停香道:“所以我并没有放过他们。”
郭玉娘道:“你已派了人去追?”
葛停香道:“我保证他们一定逃不了的。”
郭玉娘又将七个名字从头看了一遍:“还有萧少英呢?”
葛停香笑了笑,说道:“这个人根本就不能算是个人。”
郭玉娘接问道:“为什么?”
葛停香道:“萧家本是陇西望族,家财亿万,富甲一方,但不到三年,就全都被他败得精光了。”
郭玉娘在听着,而且还在等着他再多说一点。
葛停香又道:“他本是盛天霸关山门的弟子,盛天霸对他的期望本来很高,但他却将盛夫人的珠宝都偷出去卖了,拿去酗酒宿娼。”
郭玉娘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人的本事倒真不小。”
葛停香大笑道:“这也算本事?”
郭玉娘正色道:“当然算本事。”
她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能在短短两三年里,将亿万家财花光的人,世上又有几个?”
这种人的确不多。
“敢将盛天霸夫人的珠宝偷出来,拿去酗酒宿娼的人又有几个?”
这种人更少。
郭玉娘道:“所以他做的这些事,别人非但做不出,也没有人敢做。”
葛停香只有承认。
郭玉娘道:“连这种事他都做得出,天下还有什么他做不出的事?”
葛停香没有继续喝酒。只要一有值得思考的事,他就决不喝酒,否则这双银环上只怕又多了道刻痕,他也许已埋葬在双环山庄的乱石岗里。
他沉思着:“你认为我应该提防他?”
郭玉娘道:“我总认为世上有两种人是决不能不提防的。”
“哪两种人?”
郭玉娘道:“一种是运气特别好的人,一种是胆子特别大的人。”
葛停香已记住了这句话。
只要是有道理的话,他就决不会忘记。
郭玉娘道:“他自被盛天霸逐出门墙后,就已下落不明?”
葛停香道:“这两年来,的确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只因为根本没有人想到要去找他。”
郭玉娘道:“若是要找,能不能找得到?”
葛停香笑了笑,道:“若是我真的要找,世上决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他忽然高声呼唤:“葛新。”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在。”
葛停香再吩咐:“叫王桐来。”
王桐垂着手,站在葛停香面前,就好像随时都准备下来吻葛停香的脚。
从来也没有人怀疑过他对葛停香的服从与忠心,也从来没有人真能了解他的可怕。
他是个非常沉默的人,很少开口,也很少笑,脸上总是带着种空洞冷漠的表情,一双手总是喜欢藏在衣袖里。
他伸出手来的时候,通常只有两种目的:吃饭!杀人!
在他这一生中,杀人几乎已变成和吃饭同样重要的事。
现在虽然已是深夜,但只要葛停香一声吩咐,不出片刻,他就出现在葛停香面前,而且永远都是绝对清醒着的。
葛停香看着他,目中又不禁露出满意之色,就好像他看着郭玉娘时一样。
假如他必须在这两人中选择一个,他选的一定不是郭玉娘。
“你见过萧少英?”
王桐点点头。双环门下的七大弟子,每一人他都见过。
远在多年前,他已随时都在准备要这七个人的命。
葛停香道:“你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桐道:“他不行。”
“不行”这两个字经王桐嘴里说出来,并不能算是极坏的批评。
盛重天生神力,勇猛无敌,环上的刻痕,多达一百三十三条,其中大多都是武林一流高手,在双环门下的七大弟子中,位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