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龙香道:“那两人当然也是他的同党,临时扮成和尚混到这里来。”
白玉京道:“只可惜他们的头太光,衣服太新,而且眼睛太喜欢看大姑娘。”
方龙香道:“就因为他们的行迹被看破,所以毒针才会将他们杀了灭口,却想嫁祸在苗烧天身上。”
白玉京道:“去翻箱子的人是谁呢?是不是你?”
方龙香笑道:“这种事又何必我自己动手?别人把东西搜出来,岂非也一样是我的。”
白玉京点点头,道:“若不是你,就一定是张三或赵一刀,那时只有他们有机会。”
方龙香道:“我只可惜你送去的那些好菜好酒。”
白玉京道:“公孙静虽然沉得住气,但也怕夜长梦多,所以发现我们都在楼下时,就急着去找袁紫霞了。”
方龙香笑道:“我看着他上去的。他本来还想跟袁紫霞好好商量,谁知道这位小姐竟是软硬不吃,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叫起来,你就会赶上去英雄救美的。”
白玉京苦笑道:“最好笑的是,我居然还将她交给了你,居然还要你去保护她。”
方龙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会将她保护得很好的。”
白玉京道:“现在你总已大功告成了,你还要什么?”
方龙香道:“大功还没有告成,还差一点。”
白玉京道:“哪一点?”
方龙香道:“孔雀图还在别人手里。”
白玉京道:“在谁手里?”
方龙香道:“你。”
白玉京道:“在我手里?”
方龙香沉下脸道:“你不承认?”
白玉京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唉,她自己明明叫我死也不要说出这秘密,谁知道她自己反而先说了出来。”
方龙香面上又露出得意的微笑,道:“我早已告诉过你,青龙会若要人说话,连死人都要开口,何况女人?”
白玉京叹道:“你若要女人保守秘密,只怕比要死人开口还困难些。”
方龙香悠然道:“我也告诉过你,你还有两条路可走,第二条路保证比第一条路愉快多了。”
白玉京道:“第二条路怎么走?”
方龙香道:“带着你的孔雀图入青龙会,公孙静那一坛就让给你做坛主。”
白玉京忽然笑了。方龙香道:“你笑什么?”
白玉京道:“我笑我自己。”
方龙香道:“笑你自己?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几乎又要相信你的话了。”
方龙香道:“你不信?”
白玉京道:“其实你显然已知道孔雀图在我这里。既然有法子能要我开口,又何必说这种好听的话来骗我高兴?”
方龙香道:“因为你是个人才,青龙会需要各种人才。”
白玉京沉吟着,道:“但我还是不相信。”
方龙香道:“要怎么样你才相信?”
白玉京道:“你先放了我,我就将孔雀图交出来。决不骗你。”
方龙香也笑了,道:“幸好你刚才提醒过我,否则几乎又要相信你的话了。”
白玉京叹道:“我也知道这交易是谈不成功的,但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方龙香道:“你说。”
白玉京道:“我若不想说话的时候,世上决没有任何人能要我开口。我若不说出孔雀图在哪里,世上决没有任何人找得到。”
方龙香目光闪动,微笑道:“这一日一夜里,你根本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过,我最多将这地方每一寸都翻过来,还怕找不到?”
方龙香接着沉下了脸,道:“要找,自然要从你身上找起。”
白玉京道:“欢迎得很。”
方龙香盯着他,目光就像是正在追狐狸的猎狗。
白玉京一双眼睛却在东张西望,决不去接触他的目光,仿佛生怕被他从自己眼睛里看出什么秘密来。
屋子里的东西很多,他一样样的看过去,从墙上挂着的画,看到桌上的白烛,看到棺材,从棺材看到地上的死人。他并没有去看自己的那柄剑,连一眼都没有看。
方龙香的眼睛突然亮了,忽然道:“我若是你,我会将那孔雀图藏在什么地方呢?”
白玉京道:“你不是我。”
方龙香笑道:“不错,我不是你,我也没有你的长生剑。”
白玉京的脸色似乎变了,变得全无血色。方龙香已大笑着从他身上掠过,“叮”的,用铁钩抓起了地上的长生剑。剑光灿烂如银,剑柄上缠着的缎子却已变成紫黑色。
方龙香轻抚着剑脊,用眼角瞟着白玉京,喃喃道:“好剑,果然是好剑!可惜剑柄做得太坏了些。”
白玉京勉强笑道:“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换一个。”
方龙香忽然笑道:“用不着,我现在就可以替你换。”
白玉京笑得更勉强,道:“不必费神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
方龙香道:“大家既然是好朋友,又何必客气。”
他慢慢地倒转剑锋,“哧”的,插入地里,剑柄犹在不停地摇曳。
他用两根手指一弹,听见了声音,道:“咦,这里面怎么好像是空的。”
他用舌头舐了舐发干的嘴唇,连舌头都干得像是条咸鱼。
方龙香慢慢地点一点头,道:“嗯,果然是空的,——里面好像有卷纸。”
白玉京长长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方龙香大笑,用三根手指拍剑柄上的锷一转——剑柄果然是空的,一转就开了,但藏在剑中的却不是一卷纸,而是一篷针,牛芒般的毒针。
“叮”的一响,几十根牛芒般的毒针,已全部打在方龙香脸上,打在他眼睛里。
他以手掩面,狂吼着,扑到白玉京身上,仿佛还想跟白玉京拼命,可是他身子一跌,就不会动了。
他身上的铁钩已钩入了自己的脸,将半边脸都扯了下来。
他虽然只有一只手,却是个两面人,就正像他现在的样子——一边脸苍白,一边脸血红。
地上冷而潮湿,但曙色却已从窗外淡淡地照了进来。长夜总算真的已将过去。
白玉京躺在地上,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方龙香脸上的血在流,血已浸透了他的衣裳。他心里忽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伤痛。无论如何,这人总曾经是他的朋友。假如还有选择的余地,他实在不愿这么做。可是他知道没有,他就算交出孔雀图,小方还是不会放过他的,何况他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见过那见鬼的孔雀图。
小方当然决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他们曾经是朋友。
你若出卖过你的朋友一次,以后就决不会放过他,因为你已无颜再见他。
门窗都已关紧,闩上。远处的鸡啼声此起彼落,曙色已渐渐染白窗纸。
门外忽然响起了很多人的脚步声。
白玉京在心里叹息着:“终于来了。”他知道小方刚才的那声大吼,必定会将这地方所有的人全都引来的。
“方店主,你在哪里?”
“出了什么事?”
“你能断定刚才是方老板的声音?”
“决不会错。”
“但这间房却是那老太婆住的。”
“我早就觉得那老太婆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
朱大少、苗烧天、赵一刀、白马张三,和青龙会的三人果然全都来了。
白玉京只希望他们能在外面多商议一阵子,等他以真气将穴道撞开后再进来,但这时窗口已发出一声轻呼,刚才小方用铁钩穿过的破洞里,已露出一个人的眼睛——满布血丝像火焰般燃烧着的眼睛。
白马张三道:“你看见了什么?”
苗烧天道:“死人,一屋子死人。”
这句话刚说完,门已“砰”的被撞开,青龙会的三个人当先冲进来,只看了一眼,立刻又退了回去。
这屋子里的情况实在太悲惨,太可怕。
又过了半晌,赵一刀和白马张三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两个人同时轻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