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一类的故事里,却不知包含着多少人的辛酸眼泪。
只要这世上还有贪财的母亲,好色的老头子,这一类的故事就永远都会继续发生。
袁紫霞道:“我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点点首饰,现在却已经快全卖光了。”
白玉京在听着。
袁紫霞道:“我自己又没有赚钱的本事,所以……所以就想找个男人。”
女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通常都一定会想去找个男人。
这种事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袁紫霞道:“我找到你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很能干,一定可以养得活我。”
白玉京在笑,苦笑。
袁紫霞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可是现在不同了。”
白玉京道:“有什么不同?”
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发苦。
袁紫霞柔声道:“现在我才知道,我永远再也不会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我能找到你,实在是我的运气。我……我实在太高兴。”
她的泪又流下,紧拥着他,道:“只要你肯要我,我什么都给你,一辈子不离开你……”
白玉京情不自禁,也紧紧地抱住了她,柔声道:“我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袁紫霞破涕为笑,道:“你肯带我走?”
白玉京道:“从今后,无论我到哪里,都一定带你去。”
袁紫霞道:“真的?”
她不让白玉京开口,又掩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我只求你不要再去跟那些人呕气。我们可以不理他们,可以偷偷地走。”
白玉京轻吻着她脸上的泪痕,道:“我答应你,我决不再去跟他们呕气。”
袁紫霞道:“我们现在就走?”
白玉京叹道:“现在他们只怕还不肯就这样让我们走。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一定有法子带你走的。以后谁也不会再来麻烦我们。”
袁紫霞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她终于已得到她所要的。
美丽的女人,岂非总是常常能得到她们所要的东西。
第四回 长夜未尽
长夜未尽。
刚刚有星升起,又落了下去。大地寂静,静得甚至可以听见湖水流动的声音。
大门上的灯笼,轻轻地在微风中摇曳,灯光也更暗了。
袁紫霞蜷伏在白玉京怀里,已渐渐睡着。
她实在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鸽子,现在终于找到了她可以安全栖息之处。
也许她本来不想睡的,但眼帘却渐渐沉重,温柔而甜蜜的黑暗终于将她拥抱。
白玉京看着她,看着她挺直的鼻子,长长的睫毛。他的手正轻抚着她的腰。
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下,停在她的睡穴上。
他没有用力,只轻轻一按,却已足够让她甜睡至黎明了。
于是他悄悄地下了床,提起了他的靴子,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怎么能放心留下她一个人在屋里呢?难道他不怕那些人来伤害她?
他不怕。因为他已决心要先去找那些人。他决心要将这件事在黎明前解决。
那时他就可以带着她走了。
他答应过她的。
他不是鸽,是鹰。但他也已飞得太疲倦,也想找个可以让他安全栖息之处。
灯光冷清清地照着院子里的一棚紫翅花,花也在风中摇曳。
白玉京穿上靴子,靴子陈旧而舒服。
他心里也觉得很舒服,因为他知道他已作了最困难的决定,他今后一生都将从此改变。
奇怪的是,一个人生命中最重大的改变,却往往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
是不是因为这种情感太强烈,所以才来得如此快?
——爱情本就是突发的,只有友情才会因累积而深厚。
方龙香住的地方,就在小楼后。
白玉京刚走过去,就发现方龙香已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看来完全清醒,显然根本没有睡过。
白玉京道:“你屋里有女人?”
方龙香道:“今天的日子不好,所以这地方连女人都忽然缺货。”
白玉京道:“你为什么不娶个老婆,也免得在这种时候睡不着。”
方龙香道:“我还没有疯。”
白玉京道:“我却疯了。”
方龙香道:“每个男人都难免偶尔发一两次疯的,只要能及时清醒就好。”
白玉京笑了笑,只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决不是小方这种人能了解的。
方龙香也笑了笑,道:“但我倒没想到你这么够朋友,今天晚上居然还有空来找我。”
白玉京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要你去找人。”
方龙香道:“找谁?”
白玉京道:“你知不知道那戴红缨帽的官差,和那卖藕粉的到哪里去了?”
方龙香皱了皱眉,道:“他们没有去找你,你反倒要找他们?”
白玉京道:“你难道不懂得先发制人?”
方龙香想了想,道:“也许我可以找到他们。”
白玉京道:“好,你去找他们来,我在吃饭的餐厅等。”
方龙香看着他,有些犹疑,又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玉京道:“只不过想送点东西给他们。”
方龙香道:“什么东西?”
白玉京道:“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去找,只希望你不要在那里杀人,也不要被人杀,免得我以后吃不下饭去。”
朱大少似也睡着了。
突然间,窗子“砰”的被震开,一个人站在窗口,在一瞬间,这人已到了他床前,手里的剑鞘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跟我走。”
朱大少只有跟着走。
他从未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快的身手。他走出门时,那黑衣人又影子般跟在了他身后——不是为了保护他,是为了要他保护。
他走出门,就发现苗烧天和青龙会的那三个人已站在院子里,脸色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
灯已燃起,十盏灯。
灯光虽明亮,但每个人的脸色却还是全都难看得很。
白玉京却是例外,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只可惜没有人去看他的脸,每个人眼睛都盯在他的剑上。
陈旧的剑鞘,缠在剑柄上的缎子也同样陈旧,已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