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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玉道:“不错。”

  顾道人道:“铁水莫非就是这里的堂主?”

  段玉道:“我本来也以为是他。”

  顾道人道:“现在呢?”

  段玉道:“现在我已知道另有其人,铁水在这里,也一直被这个人监视着,所以,这件事出了意外后,他就立刻被这人杀了。”

  顾道人道:“为什么要杀他?”

  段玉道:“为了灭口,也为了立威。”

  顾道人道:“立威?”

  段玉道:“替青龙会做事的人,不成功,就得死!纵然只不过出了一点差错,也得死!”

  他叹息着,接着道:“所以替青龙会做事的人,没有一个敢不尽力的。”

  顾道人叹道:“也许这就是青龙会所以能成功的原因。”

  段玉道:“但这件事他们并没有成功。”

  顾道人点点头展颜笑道:“你现在不但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说要走,就可以走……”

  段玉打断了他的话,道:“但我若真的走了,他们就成功了。”

  顾道人道:“为什么?”

  段玉笑了笑,道:“他们这次计划,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除去我和卢小云。”

  顾道人道:“不错。”

  段玉道:“现在卢公子已死了。”

  顾道人道:“不错。”

  段玉道:“我虽然还活着,也等于死了。”

  顾道人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懂。”

  段玉道:“因为我已是个凶手,至少还无法证明我不是凶手,所以我就算还有脸到宝珠山庄去,想必也是空走一趟。”

  顾道人恍然道:“不错,朱二爷当然不会要一个有凶手嫌疑的人做女婿。”

  段玉苦笑道:“一个有凶手嫌疑的人,无论走到哪里,也不会被人看重的,就算突然暴毙在长街上,也没有人会同情。”

  顾道人道:“所以我认为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暗算你。”

  段玉叹道:“而且他们杀了我之后,还是可以将责任推到卢九爷身上,因为卢九爷不愿正面跟段家结仇,却又不甘儿子惨死,所以就只有找人来暗算我,这岂非也很合理?”

  顾道人看着他,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真看错了你。”

  段玉道:“看错了我?”

  顾道人笑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花花大少,后来想法虽然变了,却还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

  华华风总算已有很久没有开口,忽然插口道:“你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顾道人微笑道:“他看来虽然像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大少爷,其实他懂的事简直比我们这些老狐狸还多。”

  华华凤忍不住嫣然一笑,道:“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扮猪吃老虎,谁若认为他真是个呆子,那就错了。”

  她眼睛里发着光,脸上也发着光。

  顾道人笑道:“所以我若是朱二爷,不选他做女婿选谁?”

  华华凤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去,冷冷道:“只可惜你不是。”

  卢九轻轻地咳嗽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天色似暗了,风中似已有了寒意。

  他站在风里,凝视着那口棺材,缓缓道:“这里面躺着的人,是我的儿子。”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卢九缓缓道:“他虽然并不十分聪明,也不能算很老实,但是我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儿子总是自己的好,这不必他说,无论谁都能了解的。

  卢九道:“他母亲最了解他,知道这孩子天生的脾气倔强,冲动好胜,在江湖中最容易吃亏,所以临死的时候,再三求我,要我特别照顾他。”他脸色更苍白,声音也已有些嘶哑,惨然接着道:“她十六岁进卢家的门,克勤克俭,辛苦持家十几年,直到临死时只不过求了我这么一件事,而我……我竟没有做到。”

  段玉垂下了头。

  他了解这种心情,他也有个母亲。

  卢九凝视着他,缓缓道:“我告诉你这些话,只不过想要你知道,我也同样希望能找出真凶来,为这孩子复仇的,我希望复仇的心,比你更切。”

  段玉垂首道:“我明白。”

  卢九道:“但是在没有真凭实据时,我们决不能怀疑任何人是凶手。”

  段玉道:“我明白。”

  卢九道:“你不明白。”

  段玉道:“为什么?”

  卢九道:“我的意思是说,青龙会纵然多行不义,我们也不能怀疑它。”

  段玉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卢九道:“因为我们心里若有了成见,有时就难免会做错事的。但青龙会实在太强,太大,我们只要做错了一件事,就难免也要被它吞下去。”

  段玉肃然道:“你老人家的意思,现在我已完全明白了。”

  卢九道:“你明白了就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用丝巾掩着嘴,轻轻地咳嗽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风迎面吹来,吹在他身上。

  他弯下了腰,连这一阵风他都似已禁不起了。

  走到门口,他竟已咳嗽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时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很沉重的叹息声……

  停灵的地方,是在凤林寺的偏殿里,殿外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紫竹和菩提树。

  这叹息声,就是从紫竹林中发出来的。

  听到了叹息声,卢九的脸色忽然变了,轻叱道:“什么人?”

  叱声中,他已箭一般窜了出去。

  这垂老而多病的人,在这一瞬间,竟似忽然变成了一只鹰。

  也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得竹叶“哗啦啦”一响,也有条人影从竹林中箭一般窜出去,身形一闪,已到了院墙外。

  卢九的身法虽快,这人也不慢。

  墙外也有片树林,枝叶长得正密,等卢九掠出去时,这人已看不见了。

  不知何时,阳光已被乌云掩没,风中的寒意更重。

  现在毕竟还是初春。

  卢九遥望着远山,痴痴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段玉也看不出。所以忍不住问道:“你看出了他是谁?”

  卢九迟疑着,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人懂得。

  那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躲在竹林中暗中窥伺?又为什么要叹息?

  莫非卢九已看出了他是什么人,对自己却又不愿说出来?

  段玉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看这人并没有恶意。”

  华华凤道:“没有恶意为什么要逃?”

  段玉解释道:“也许他只不过不愿被人看见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被人看见呢?难道他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

  华华凤忽又道:“我倒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段玉道:“像谁?”

  华华凤道:“他的脸我虽然看不清,但他身上穿着谁的衣服,我总能看得出的。”

  段玉道:“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华华凤问道:“你难道真的认不出那是谁的衣服?”

  段玉忽然不说话了。

  他当然不会认不出那是谁的衣服。事实上,他看得很清楚,那人身上穿着的,正是华华凤在女扮男装时穿的紫绸衫。

  她落水时穿的还是这身衣服,到小屋后才换下来的,就随手抛在门后。

  段玉记得昨天晚上他们出门时,还看见这套衣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