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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补充:“这种药物的价格极昂贵,所以他们杀人的代价也极高,除了狄青麟那样的豪门巨富外,能用得起他们的人并不多。”
吕素文的手脚冰冷。
她不能不相信杨铮的话。有些被人栽做盆景的树木,也是永远长不高大的。
但是人毕竟和树木不同。
“是谁这么残忍?”吕素文问,“竟忍心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一群孩子?”
“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起过的‘青龙会’。”杨铮说,“他们都是属于‘青龙会’的,通常都伪装成‘青龙会’中一些主脑人物的贴身书僮。”
他忽然又笑了笑,抚着肩上的伤口说:“幸好这些人因为从小就受药物控制,所以体能有限,否则我怎么敢挨他这一刀?”
吕素文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的?江湖中那些诡秘勾当,好像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你。”
杨铮脸上忽然露出种既尊敬又悲伤的表情,过了很久才说:
“这些事都是一个人教给我的。”
“是谁教给你的?”
杨铮不再回答,解下背后的包袱,拿了块肉脯和硬面饼给她,自己却躺在地上,仰视着满天繁星痴痴地出神。
——他是不是在想那个人?
这时候夜已渐深,他们从怡红院后面的小巷里绕出了城,到了一个有泉水的山坡下。
杨铮的酒力退了,奇怪的是病势仿佛也已减轻,只不过觉得非常疲倦。
吕素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他瘦削的脸。
“你最好先睡一阵子,万一有什么事,我会叫醒你。”
杨铮点点头,眼睛已合起,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山坡上的脚步声。
脚步声比狸猫还轻,慢慢地走过柔软的草地,两对馋狼般的利眼,一直在盯着杨铮的手。
来的是两个人。
杨铮没有睡着,他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这两个人的脚步声太轻,身手一定不弱,杨铮却已精疲力竭。
他只希望这两个人认为他已睡着,乘机来偷袭他,他才有机会偷袭他们。
想不到他们居然很远很远就停下来,而且大声说:“杨头儿,夜深露重,睡在这里会着凉的,我们特地来送你到一个好地方去,你请起来吧。”
这两个人居然好像自恃身份,不肯做暗算别人的事。
杨铮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人才真正可怕。如果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决不会这么做的。
他们无疑已经有把握取杨铮的性命,根本用不着暗算偷袭。
山脚旁的柳树下站着两个人,手里拿着两件寒光闪闪的奇形兵刃,等杨铮站了起来之后,他们才慢慢地走过来,脚步又轻又稳。
他们都非常沉得住气。
杨铮也只有尽力使自己镇静,挡在全身都已因恐惧而痉挛的吕素文面前,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既然你想知道,我们就告诉你。”
他们一点都不怕杨铮知道他们的秘密,因为死人是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他们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出了八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骄傲和自信,好像只要一说出这八个字,无论谁都会怕得要命。
“天青如水。”
“飞龙在天。”
一听见这八个字,杨铮的脸色果然变了。
“青龙会?你们是青龙会的人?”杨铮问,“青龙会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我们喜欢你。”
一个人阴恻恻地笑道:“所以要把你送到一个永远不会着凉生病的地方,而且还要你的情人永远陪着你。”
杨铮双拳握紧,心中绞痛。
他还有命可拼,还可以拼命,可是吕素文呢?
山脚旁那株柳树梢头忽然传下来一阵笑声,一个人说:“那地方他不想去,还是你们两位自己去吧!”
两个人立刻散开,霍然转身,动作轻灵矫健,反应也极灵敏。
他们仿佛看见有个人轻飘飘地站在柳树梢头,却没有看清楚。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一道闪电般耀眼的蓝色剑光亮起,闪电般凌空下击。
剑光盘旋一舞,忽然又山岳般定下,两个来杀人的人已倒在他们自己的血泊里。
杨铮又惊又喜,失声道:
“是你。”
一个头戴斗笠的蓝衫人,斜倚在树下看着他,温和的笑眼中已全无杀气。
“青龙会怎么找上你的?”蓝大先生只问杨铮:“你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我没有得罪过他们。”
“那就不对了。”蓝一尘说,“青龙会虽然时常杀人,可是从来不无故杀人。如果你没有得罪他们,他们决不会动你。”
蓝大先生沉吟:“除非他们有什么秘密被你知道了。”
杨铮的瞳孔忽然收缩,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件他暂时还不想说出来的事。
蓝大先生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现在青龙会既然已经找上了你,天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你的命了。”
“多谢。”
“多谢是什么意思?”蓝大先生又问,“是肯?还是不肯?”
“我只想走我自己的路。”杨铮说,“就算是条死路,我也要去走走看。”
蓝大先生盯着他,摇头苦笑。
“像你这种人,我实在应该让你去死的。可是以后我说不定还会救你。”他说,“因为你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我以前认得的朋友。”蓝大先生仿佛有很多感慨,“他虽然不能算好人,却是我的朋友。他这一生中也许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配做你的朋友。”杨铮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有机会报答,所以你以后也不必再救我。”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拉起吕素文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了很远之后,吕素文才忍不住说:
“我知道你决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她问杨铮,“是不是因为你知道青龙会的势力太大,不愿意连累别人?”
杨铮不开口。
吕素文握紧他的手:“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跟定了你,就算你走的真是条死路,我也跟你走。”
杨铮仰面向天,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光,长长吐出口气。
“那么我们就先回家去。”
“回家?”吕素文道,“我们哪里有家?”
“现在虽然没有,可是以后一定会有的。”
吕素文笑了,笑容中充满柔情蜜意:“我们以前也有过家的,你一个家,我一个家,可是以后我们两个人就只能有一个家了。”
是的,以后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家了——如果他们不死,一定会有一个家的。
一个小而温暖的家。
狄青麟的家却不是这样子的。
也许他根本没有家,他有的只不过一座巨宅而已,并不是家。
他的宅第雄伟开阔宏大,却总是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冷清阴森之意,一到了晚上,就连福总管都不太敢一个人走在园子里。
福总管不姓福,姓狄。
狄福已经在侯府呆了几十年了,从小厮熬到总管并不容易。
他知道小侯爷是跟“应先生”一起回来的。现在他虽然没有看见应先生,却决不会问,也不敢问。因为他看得出小侯爷和应先生之间一定有种很特别的关系。
他决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算他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而且一定要想法子赶快忘记。
狄青麟每次回来都要先到他亡母生前的佛堂里去静思半日,在这段时候,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没有任何人例外。
狄太夫人未人侯门前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女,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女,一手仙女剑法据说已尽得峨嵋派掌门“梅师太”的真传。
她嫁给老侯爷之后,还时常轻骑简从,仗剑去走江湖,重温昔日的旧梦。
可是等到生下了小侯爷后,她就专心事佛,有时经年都不肯走出佛堂一步。
老侯爷去世不久,太夫人也去了。他们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死时又完全没有痛苦。
但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好像也并不十分快乐。
小侯爷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才召见福总管,询问一些他不能不问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值得问的。
这次他出门之后,侯府里却出了件怪事。
“前些日子忽然有人送了九百石大米来,我本来不敢收,可是送米来的人却说,这是小侯爷一位至交好友‘龙大爷’特地送来给小侯爷添福添寿的。”福总管说,“所以我也不敢不收。”
——九百石大米究竟有多少米?能够喂饱多少人?
这问题恐怕很少有人回答得出。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大米;能把九百石米一下送给别人的,恐怕也屈指可数了。
狄小侯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问:
“米呢?”
“都已搬到老侯爷准备出征时屯粮养兵的那间大库房去了。”福总管说,“小侯爷没有回来,谁也没有去动过。”
狄青麟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福总管又说:“今天早上有两位客人来找小侯爷,也说是小侯爷的好朋友,而且就是送米的那位龙大爷派来的,所以我也不敢不留下他们。”
狄青麟也不觉得意外,只问他:
“人呢?”
“人都在听月小筑。”
月无声,月怎么能听?
就因月无声,所以也能听,听的就是那无声的月、听的就是那月的无声。
——有时候无声岂非更胜于有声?
没有月,却有星,星光静静地洒在窗纸上。
月无声,星也无语。
听月小筑的雅室里静静地坐着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喝酒,喝的是“女儿红”。花四爷喝得不多,另外一个人喝的却不少,好像很少有机会能喝到这种江南美酒。
狄青麟进门时,两个人都站起相迎,花四爷第一句话就问:
“龙爷送来的那九百石米,小侯爷收到了没有?”
以花四做人的圆滑有礼,本来至少应该先客套寒暄几句的,可是他一见面就问这九百石米。这本来是别人送给狄青麟的,跟他全无关系,但他却好像看得比狄青麟还重。
“前两天我就收到了。”狄小侯说,“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去动过。”
“那就好极了。”花四爷松了口气,展颜而笑,“小侯爷想必已猜出这些米是怎么来的。”
狄青麟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是米,当然是从田里种出来的;如果米袋里边藏着些银鞘子,那就难说得很了!”
花四爷大笑:
“小侯爷果然是人中之杰,我早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小侯爷的。”
他压低声音,又说:
“青龙会的开销浩大,有时候我们也不能不做些没本钱的生意,只不过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而且不能留下后患。”
狄青麟微笑:“这次你们就做得很不错。”
花四爷替狄小侯倒了杯酒。
“可是这次我们不能不来麻烦小侯爷,因为这批货太扎眼,暂时还不便运回去,只有先寄放在小侯爷的府上,才万无一失。”
“我明白。”狄青麟淡淡地说,“你们要拿回去时,我保证连一两都不会少。”
“当然不会少。”花四爷赔笑,“主办这件事的‘四月堂’堂主,对小侯爷也一向仰慕得很,一定会赶来当面向小侯爷道谢。”
——青龙会的三百六十个分舵,分属于十二堂。
狄小侯先不问这位堂主是谁,却去问另外那个酒已喝得不少的人。
“你这次人关,也是为了这件事?”
“是的。”这个人也赔笑说,“这次计划就像是条链子,每一环都扣得很紧,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已,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
他的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正是落日马场的二总管裘行健。
花四爷又笑了笑:
“最妙的是,我们这次计划,无意中碰巧也替小侯爷做了一点事。”
“哦?”
“现在我们已经把黑锅让杨铮背上了,官府已经限期十天拿人迫赃。”花四爷笑得非常愉快,“不要说一个十天,一百个十天他也追不回去的。”
“为什么?”
“因为现在杨铮这个人恐怕早已不见了。”花四爷说,“官府当然会以为他拐款潜逃,跟我们已经完全没有关系。”
“他怎么会忽然不见?”
“因为我已经请总舵派出两位高手,”花四爷笑得更愉快,“以他们两位手脚之利落,经验之丰富,要杀个把人是决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的。”
“你认为他们已足够对付杨铮?”
“足足有余。”
狄青麟浅浅地啜了一口酒,淡淡地说:
“那么你最好还是赶快准备去替他们两位收尸吧!”
“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低估了杨铮。”狄青麟说,“无论谁低估了自己的对手,都是个致命的错误,这种错谁都犯不得的。”
他忽然转过头面对窗户:“四月堂的王堂主,你的意思如何?”
窗外果然有人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也跟小侯爷一样。”这个人说,“因为我已经替他们收过尸了。”
风吹窗户,一个魁伟高大的人轻巧地从窗外飘然而人,果然是青龙会四月堂堂主,果然姓王。
主持这次劫镖计划的人,赫然竟是护镖的“中原镖局”镖头王振飞。
狄青麟并不意外,花四爷却很惊讶:
“小侯爷怎么会想到四月堂的堂主就是他?”
“因为只有王总镖头才有机会把镖银从容掉包。”狄青麟说,“但是劫镖时他决不能在场,所以裘总管才特地从关外赶来卖马,宝马金刀爱马成癖,这种盛会当然不会错过。”
他笑了笑:“就正如万君武也决不会错过的。”
——所以这次春郊试马,不但使王振飞有了不在劫镖现场的理由,也让狄青麟有了刺杀万君武的机会。
狄青麟举杯敬裘行健:
“所以裘总管这一环实在是非常重要的,裘总管也不必妄自菲薄。”
“小侯爷,你真行。”裘行健一饮而尽,“我佩服你。”
“但是这趟镖也不能就这样劫走,当然一定要找回来,而且决不能由王总镖头自己去找回来。”狄青麟说,“这趟镖本来就是官银,由官府自己找回去当然再好也没有。等到官府发现镖银被掉包,那已经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已经有人替他们背黑锅。”
狄小侯又啜了口酒:“这计划的确妙极,惟一的遗憾是,替他们背黑锅的杨铮还活着。”
王振飞把花四爷的酒杯拿过去,连饮三杯。
“他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王振飞说,“幸好他活不长的。”
“为什么?”
“因为现在已经有人去杀他了。”
“这次你们又派出了什么样的高手?”狄青麟冷冷地问。
“这次不是我们派出去的,我们也派不出那样的高手。”
“哦?”
“他要杀杨铮,只因为他认出了杨铮是他一个大仇人的后代。”王振飞说,“而且是他主动来找我打听杨铮的行踪。”
“他为什么会找到你?”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我,大概是因为他知道我的镖银被掉了包,嫌疑最大的就是杨铮。”王振飞说,“他本来就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知道的事本来就比别人多。”
狄青麟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盯着王振飞问:
“这个人是谁?”
“就是名震天下的‘神眼神剑’蓝一尘,蓝大先生。”
“哦!”花四爷的眼睛睁得比平常大了一倍。
狄青麟叹了口气:“如果是他,那么杨铮这次真是死定了。”
这时候杨铮还没有死。
他正在用力敲一家人的门,敲得很急,就好像知道后面已有人追来,只要一追到,就随时可以将他刺杀于剑下。
第六回 黯然销魂处
“快刀”方成早巳醒了。杨铮一开始敲他的门,他就醒了。
但是他没有去应门。
刀就在他的枕下,他轻轻按动刀鞘吞口上的机簧,慢慢地拔出刀,赤着足跳下床,从后窗掠出,翻过后院的墙,绕到前门。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正在用力敲他的门,十几尺外的一棵大树后,还躲着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如果要对他不利,就不该这样用力敲门。
这一点他能想得通,可是他不愿冒险。
他决定先给这个人一刀,就算砍错了,至少总比被别人错砍了的好。
——这就是江湖人的想法,因为他们也要生存。
——一个江湖人要生存下去并不容易。
杨铮还在敲门,他相信屋里的人决不会睡得这么死。他也知道“快刀”方成是万大侠最得意的弟子,所以方成这一刀砍空了:
刀光一闪起,杨铮已翻身退了出去。
刀快,杨铮的反应更快,而且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拿出了一张照会各县方便行事的海捕公文。
方成很惊讶。
“想不到你真是个捕头。”他说,“想不到六扇门里的鹰爪也有你这样的身手。”
杨铮苦笑:“如果刚才你一刀砍掉—了我的脑袋怎么办?”
方成的回答很干脆:“那么我就挖个坑把你埋了,把躲在那边树后的那个朋友也一起埋了。谁叫你半夜三更来敲我大门的?”
他是个直爽的人,所以杨铮也很直爽地告诉他:
“我来找你,只因为我想来问你,万大侠究竟是怎么死的?”
“大概是因为酒喝得太多。”方成黯然叹息,“他老人家年纪越大,越要逞强,连喝酒都不肯服输。”
“听说他死的时候正在方便?”杨铮问,“你们为什么没有跟去照顾?”
“因为他老人家一喝多就要吐,吐的时候决不让别人看见。”
“他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几十年来都是这样子的。”方成又叹息,“如果我们劝他少喝点,他就要骂人。”
“知道他有这种习惯的人多不多?”
“大概不少。”
“那次花爷请的客人多不多?”
“客人虽然不少,能被花四爷请到后面去的人却没有几个。”
“有哪几个?”
“除了我们之外,好像只有‘中原’的王振飞总镖头和狄小侯。”方成说,“别的人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万大侠去方便的时候,王总镖头和狄小侯在什么地方?”
“王老总还在,狄小侯却早就带着个大美人回房去了。”
杨铮早就发觉自己的心又开始跳得很快,一直握紧双拳控制着自己,沉住气问:
“万大侠和狄小侯之间有没有什么过节?”
“没有。”方成毫不考虑就回答,“非但没有过节,而且还很有好感,狄小侯还送了我师傅一匹价值万金的宝马。”
“万大侠去世后,狄小侯是不是就带着他那位美人走了?”
“第二天就走了。”
“在花四爷的牡丹庄里,有没有人打过那位美人的主意?”
“狄小侯的女人谁敢动?”方成说得很坦白,“就算有人想动也动不了的。”
杨铮本来已经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可是方成忽然又说:
“如果你怀疑我师傅是死在别人手里的,你就错了。”方成说得很肯定,“他老人家一生胸襟开阔,待人以诚,除了和青龙会有一点小小的过节外,决没有任何仇家。”
杨铮的瞳孔立刻收缩,双拳握得更紧。
“一点小小的过节?是什么过节?”
“其实也不能算什么大不了的过节。”方成说,“我也只不过听他老人家偶然说起,青龙会一直想要他老人家加入,他老人家一直不肯。”
方成又补充:“可是青龙会一直都没有正面和他老人家起过冲突。”
杨铮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忽然抱了抱拳:“谢谢你,对不起,再见。”
方成却拦住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铮的回答很绝:
“谢谢你是因为你告诉我这么多事,对不起是因为我吵醒了你,再见的意思就是说我要走了。”
“你不能走!”方成板着脸说,“绝对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你吵醒了我,我已经睡不着了。”方成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陪我喝两杯才能走。”
杨铮叹了口气。
“这两天我天天吃咸菜硬饼,吃得嘴里已经快淡出个鸟来了,我实在想吃你一顿。”他叹着气说,“只可惜有个人决不肯答应的。”
“谁不肯答应?”
“就是躲在大树后面的那个人。”
“你怕他?”
“有一点。”杨铮说,“也许还不止一点。”
“你为什么要怕他?”方成不服气,“他是你的什么人?”
“她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杨铮说,“只不过是我的内人而已。”
他还特别解释:“内人的意思就是老婆。”
方成站在那里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也抱了抱拳,说:“谢谢你,对不起,再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铮也忍不住问。
“谢谢你是因为你肯把这种丢人的事告诉我,对不起是因为我宁可睡不着也不要一个怕老婆的人陪我喝酒。”方成忍住笑,故意板着脸说,“再见的意思就是你请走吧!”
杨铮大笑。
这么多天来,只有这一次他是真心笑出来的!
夜深,听月小筑的人却未静,因为一坛女儿红已经差不多被他们喝了下去。
计划已完成,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已经在侯府的库房里,杨铮已将死在蓝大先生的剑下。
大家都很愉快。
只有狄青麟例外,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愉快和刺激的事了。
在一坛酒还没有喝完之前,他又问王振飞:
“你相信蓝大先生一定能找到杨铮?”
“一定。”
“杨铮的行踪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已经到县衙里的签押房去看过他的履历档案。”王振飞说,“是赵头儿带我去的。”
——赵正无疑也是这条链子其中的一环,所以他故意将倪八的行踪告诉杨铮,自己却迟迟不来,决不想和杨铮争功。
“杨铮是大林村的人,从小就和他的寡母住在村后那片大树林外面,如乇也是那个村子里的人。”王振飞说,“这次他是请如玉一起走的。他要调查这件案子,总不能带着个姑娘在身边,一定会先把如玉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王振飞又道:“他的兄弟都已经被关在牢里,他根本没有别的可靠朋友,根本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算准他一定会先把如玉送回他的老家,他们走的也正是回大林村的那条路。”
他算得确实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