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为什么?”

  “她的脚跟我一样,第二个趾头比大拇趾要长一点。”

  雷大小姐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脚:“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老头子可忍不住了!

  “你想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不把她从床底下拖出来看看?”老头子说:“如果你不敢碰她,我来。”

  雷大小姐蹬着他:“如果你敢碰她,只要碰一下子,我就把这只脚砍下来用酱油红烧,煮得烂烂的给你吃。”

  老头子叫了起来:

  “你怎么能叫我吃别人的脚?你自己也知道,除了你的脚之外,什么人的脚我都不吃的。”

  雷大小姐也忍不住要笑,可是一碰到那只脚,她立刻就笑不出了。

  这只脚冰冰冷冷,连一点暖意都没有,就像是一只死人的脚一样。

  雷大小姐的手刚伸出来,立刻又缩了回去,回头招呼她的老公:

  “还是你来拖。”

  “你为什么忽然变得不吃醋了?”老头子又吃了一惊。

  “谁说我变得不吃醋了?活人的醋我还是照吃不误,而且非吃不可。”雷大小姐叹了口气:“可是如果连死人的醋都要吃,那就真的未免太过分了!”

  床底下这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已经死了?

  看到老头子把这个人从床下拖出来的时候,汤兰芳几乎连心跳都已停止。

  阳光渐渐淡了,湖水上远山的影子也渐渐淡了。

  高天绝慢慢的走入船舱,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灰衣人,垂手肃立在珠帘外,向她报告:“我们已经换了六班人下水去,还没有捞起他的尸身来。”

  “哼!”

  “可是他的人一定还在水里面。”灰衣人说得极有把握:“从昨天晚上开始,湖岸四面都有人在轮班看守,就算他还没有死,想跳上岸去也办不到。”

  高天绝冷笑。

  灰衣人又道:“那位萧堂主一直都呆在下舱,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话都不说,就好像中了邪一样,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萧峻真的连动都没有动过。

  他的呼吸并没有停顿,他的心还在跳,可是他这个人却好像已经死了,和李将军同时死在那致命的一剑下。

  那一剑刺入李将军的心脏时,仿佛也同时刺穿了他的心。

  高天绝默默的走进来,默默的站在他对面,他还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眼睛好像也被那一剑刺瞎了。

  杀人虽然绝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也不应该令他如此痛苦。

  他本来就想杀这个人的,他活着,就为了要将这个人刺杀于他的剑下。

  现在他的愿望已达成,为什么反而显得比以前更痛苦悲伤?

  高天绝又在冷笑。

  “你已经死了。”她说:“就算你还能再活八十岁,也只不过是个死活人而已。”

  萧峻没有反应。

  “这是你自己要死的。”高天绝说:“你本来明明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你自己偏偏要死。”

  萧峻没有反应。

  “如果有人知道你自己把自己弄死,也一定有很多人都会觉得很开心。”高天绝说:“我实在应该把那些人都找来,看看名满天下的丐帮刑堂堂主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萧峻还是没有反应。

  “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想干什么?”高天绝好像在生气了:“我真想给你一个耳刮子。”

  萧峻忽然有了反应,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一个厉鬼一条毒龙。

  他既没有看见厉鬼,也没有看见毒龙。

  他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只手。

  每个人都有手,一只手绝不能算是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

  何况这只手并没有被人砍下来血淋淋的装在一个麻袋里。

  可是他看见这只手的时候,却比看见了毒龙和厉鬼更吃惊。

  这是为了什么?

  床底下的人已经被抬到床上了。

  她果然是个女人,是个很难看得到的女人,走遍天下都很难看得到,这个世上也确实没有几个人看到过她。

  因为她实在太美,美得不可思议,美得令人无法想像。

  她的手,她的脚,她的皮肤,她的胴体,甚至连她身上穿着的内衣,都是精美绝伦的,甚至已经美得让人连碰都不敢去碰她。

  这种美已经让人觉得可怕。

  可是最可怕的,并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丑。

  她美得不可思议,丑得也不可思议,她美得令人无法想像,丑得也同样令人无法想像。

  她美的地方美得可怕,丑的地方丑得更可怕。

  她的手美如雕刻,她的臂晶莹如玉,连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点缺陷来。

  可是她只有一只手,一条臂。

  她的头发漆黑柔美而有光泽,她的脸形更美,每一根线条,每一处轮廓都美。

  可是她脸上却有个血红的“十”字。

  一个用尖刀划出来的“十”字,一柄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的尖刀,一刀划下去时,不但血肉翻起,连骨骼都几乎碎裂,

  现在刀创虽然早已收口,刀疤却仍是血红的。

  雷大小姐忽然觉得胃在收缩,毛孔也在收缩。

  如果这个刀疤是在别人脸上,她最多也只不过会觉得有点难受而已,可是在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上,那种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她甚至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战栗和恐惧,甚至希望自己永远没有看见这个人。

  可惜她已经看见了她,而且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高天绝。”

  “难怪她脸上总是戴着白银面具了。如果我是她,我也绝不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她也不愿看见别人。”汤兰芳黯然道:“最少有些人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哦!”

  “我看过她的面具。”汤兰芳说:“那个面具上连一条空隙都没有留下来。”

  雷大小姐长长叹息:“我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变成这样子的。”

  现在高天绝脸上已经没有面具了,但是她的眼睛里却还是空空洞洞的,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别人说的话,她也听不见。

  “有件事我却不明白,”雷大小姐说:“十几年前,高天绝和郭灭夫妻已经可以算是天下少有的高手,甚至有人说如果他们夫妻联手,已经可以算天下无敌。”

  “连我都这么样说。”老头子道:“他们夫妻联手,绝对天下无敌。”

  “我们夫妻行不行?”

  “不行!”

  老头子说得截钉断铁,他的老婆却不服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行?银电夫人和无声霹雳的名头几时比他们差过?”

  这夫妻两人赫然意是昔年纵横江湖的雷电伉俪,连汤兰芳都吃了一惊。

  但是这位当年在江湖中以脾气暴躁不肯服输出名的无声霹雳却说:

  “我们的名头不比他们差,是因为我们没有跟他们交过手。”

  这次雷大小姐居然没有跟她老公抬杠,反而叹了口气:

  “也许你说得对,所以我才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