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他想不通的事,他就会拼命抓头发,一面抓头一面问吴涛:
“你是怎么回来的?”
“好像是走回来的。”吴涛说:“用我的两条腿走回来的。”
“别的人呢?”
“别的什么人?”
“刚才想用铁钳子把你全身上下首尾关节都夹断的那些人?”
“他们也回来了。”
“他们的人在哪里?”田鸡仔不懂:“我怎么看不见?”
吴涛淡淡的说:“因为他们的人并没有全部回来,每个人都只不过回来了一点而已。”
一个人怎么能只回来一点?田鸡仔更不懂,可是很快就懂了。
吴涛手里也提着个包袱,等到包袱解开,田鸡仔就懂了。
包袱里包着的是十三个钢钳,就是刚才还装在那十三个人手上的那种奇形钢钳。
这是他们杀人的武器,也是他们防身的武器,他们当然不会随便拿下来送给别人,就好像谁也不会把自己的手砍下来送人一样。
他们身上其他的部分到哪里去了?谁都没有再问,也不必再问。
元宝大笑,抢过来用一双撕过肥鸡的油手搂住吴涛的肩,转问田鸡仔:“你看他死了没有?”
田鸡仔苦笑:“死人好像是不会走路的。”
“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好像是。”
“刚才是不是你要跟我赌的?”
“是。”
“是你输还是我输?”
“是我。”
“输了怎么办?”
田鸡仔笑了笑,忽然反问元宝:
“刚才我是不是说,输了就赔给你。”
“是。”
“那么现在我就去想法子弄个人来赔给你好了,反正我又没说要赔个什么样的人给你。”田鸡仔笑嘻嘻的说:“就算我去弄个又瞎又丑又脏又臭又缺嘴的秃头癞痢小姑娘来赔给你,要他天天陪着你,早晚陪着你,你也得收下来,想不要都不行。”
元宝傻了。
他居然也有上当的时候,倒真是件让人想不到的事,最少他自己就从来没有想到过。
田鸡仔大笑,好像已经准备出去找这么一位可以吓死人的小姑娘来了。
田鸡仔笑得很得意:“碰巧我正好知道附近有这么一位姑娘,而且碰巧正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小伙子。”
他好像真的准备出去把这位可以吓死人的小姑娘找回来,吴涛却忽然要他等一等:“有件事我也碰巧正好要请教请教你。”
田鸡仔立刻站住:
“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乐意帮别人的忙。”他笑得还是很愉快:“有人有事要来请教我,我好歹都会指教指教他的。”
“那就好极了。”
“你有什么事要来请教我?”
“这里的宫灯一共好像有一百九十六盏。”
“你没有数错,一盏都没有错。”
“一百九十六盏宫灯,怎会在一眨眼间忽然同时熄灭?”
田鸡仔歪着头想了想。
“这当然是件很奇怪的事,但却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他说:“如果有十来个打暗器好手,每个人都同时打出十来件暗器来,灯就灭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这里本来就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就算有一百多位这样的暗器高手,我也不会觉得稀奇。”
吴涛也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但却忽然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左手在梁上一搭,右手已摘下了一盏宫灯,大家喝彩的声音刚发出,他的人已经轻飘飘的落下,把这盏宫灯送到田鸡仔面前。
“如果灯是被暗器打灭的,灯纱一定会被打破。”吴涛问田鸡仔:“你看看这盏灯有没有破?”
“没有。”
“灯还是亮着的,六角形的宫灯上每一面灯纱都绷得很紧,只要有一点破洞,立刻就会使得抽纱撕裂,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吴涛又问:“如果灯没有破,会不会是被暗器打灭的?”
田鸡仔苦笑摇头:“现在你不必再请教我了,因为我也不知道灯是怎么灭的。”
吴涛淡淡的说:“那么你就应该请教请教我了。”
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宫灯顶上轻轻一弹,灯光立刻就熄灭。
大家都看傻了,连元宝都看不懂。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批宫灯都是京城名匠钱二呆精制的。”吴涛说:“他的名字虽然叫二呆,其实却是一点都不呆,而且还有双巧手,他精制的宫灯,顶上都装着机簧,只要机簧一动,灯罩里就有个小铁盖落下,刚巧盖在灯蕊上,灯就灭了。”
吴涛又说:“挂住这些宫灯的钩子上,也都装着机簧,发动机簧的枢纽都由一根铜线接到后面一个手把上,这一百九十六盏宫灯,一共大概只要十来个手把就够了,只要有十来个人同时扳动手把,一百九十六盏宫灯就会同时熄灭。”
他淡淡的接着道:“只要有手的人,就能扳这种手把,要找这样的人,总比找百发百中的暗器高手容易得多。”
元宝听得出神:“几时我一定也要去找钱二呆弄几个这样的宫灯来玩玩。”
“但是要让这里的灯光同时熄灭,也不是件容易事。”吴涛说:“我想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到。”
“谁?”
“这里的汤大老板。”
“不会的,绝不会。”田鸡仔摇头:“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能让他做这种事的,也只有一个人。”
“谁?”
“你。”吴涛冷冷的看着田鸡仔:“济南城里谁不知道田大少是汤大老板的好朋友。”
“我!”田鸡仔好像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又没有疯,我叫他把灯全弄灭对我有什么好处?”
“有好处的。”吴涛说:“我这个人如果死了,不管对谁都有好处的。”
“灯灭不灭跟你死不死有什么关系?”田鸡仔问:“为什么一定要灯灭了你才会死?”
“因为只有等到灯灭之后,萧堂主才好出手。”吴涛说:“他的拳掌刀剑轻功暗器都极精,在灯光熄灭那一瞬间,他若以暗器打我的要害,我岂非死定了?”
他淡淡的说:“最少你认为我是死定了。”
那时萧峻就在他对面,他所有的退路都已被那十三柄钢钳封死。
那时萧峻如果出手打他前面胸腹间的要害,他确实很难躲得过。
像萧峻这样的高手,闭着眼也能打穴伤人的,何况他的目标就近在眼前,他当然早已将这个人全身上下每一处要害都看得准了,灯光熄灭,对他当然有利。
田鸡仔叹了口气:“你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若想要你的命,那时的确是个好机会。”
吴涛说:“所以你给了他这么样一个好机会。”
“他有没有把握住这机会出手?”
“他没有。”吴涛说:“也许他的年纪太轻,心还不够狠,还做不出这种事。”
“如果他做了,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吴涛忽然仰面而笑:“我纵横江湖二十年,要取我性命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其中最少有十九位都是萧堂主这样的高手,都有这么好的机会。”
“他们都没有把握住机会出手?”田鸡仔问。
“他们的心都已够狠,都懂得良机一失,永远不再来,这样的机会他们怎么肯错过。”
“现在他们的人呢?”
“人都已死了,十九个人都已死得干干净净。”吴涛淡淡的说:“直到临死时,他们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你杀人的好机会,通常也是别人杀你的好机会。”吴涛说:“你可以杀人,别人为什么不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