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假期,我也常带你到一线部队上去,这主要是想多些时间和你在一起,同时我也觉得,部队虽不是孩子呆的地方,但毕竟是个比较单纯的环境,所以你呆在那里也没什么害处,但我真地想错了。”
“在这些假期中,我又接触了更多的武器,基地的军官和战士都喜欢让我玩那些东西。他们觉得那些东西是他们的骄傲,依照他们童年的记忆,武器也是一个孩子最好的玩具,在别的孩子只能摆弄玩具枪时,我能够玩真家伙是种幸运,教孩子开枪也是他们的一种享受,只要多注意些安全就行。”
“是啊,我记得那是陆战队组建初期,实弹训练很频繁,除了亲自操作轻武器外,你还见到了更多的重型装备的实弹射击,像坦克、重炮和军舰什么的,在那座海边的山头上,你曾看到过军舰上的重炮对岸轰击,见到过轰炸机向海上目标投下一排排炸弹……”
“爸爸,最令我铭心刻骨的,是第一次见到火焰喷射器,我激动地看着那条呼啸的火龙在海滩上撤出一片片小小的火海。陆战队的一位中校对我说:云云,你知道战场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枪不是炮,是这东西,在南疆战场上,我的一个战友被它的尾巴舔了一下,结果他身上的皮一碰就掉下来,或者还真他妈不如死了,就在野战医院,他趁人不注意用手枪自我了结了。当时我就想到最后在医院见到的妈妈,她全身的皮肤也都溃烂了。她的手指肿胀发黑,连用手枪自我了断都不可能……这经历可能会使一些人一生远离武器,却也会是另一些人迷上它,我属于后者,恐怖的机器潜藏着一种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像毒品一样迷住了我。”
“小云,武器对你的影响我以前也有所察觉,但没太在意。直到那次海滩靶场上的射击训练,项目是班用机枪对海上近海目标的射击。这个项目难度很大,因为海上目标起伏不定,轻机枪在海滩上设计时,支架又容易在沙中陷下去,结果战士们的成绩都不理想。那个尚未连长喊道:你们这帮孬货,现在让你们看看,你们连个女娃娃都不如!来,云云,让这帮废物开开眼。”
“于是我趴在沙滩上打光了两盘子弹,成绩都是优秀。”
“当时,我看着喷火的机枪在你那双白嫩的小手中稳稳地振动,那是一双十二岁小女孩儿的手啊,我还看到枪膛的残气吹起你那小额头上的刘海,我看到你的大眼睛映着枪口的火光,还有你目光中的那种狂喜和兴奋……小云啊,我当时吓坏了,真的吓坏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您当时拉起我就走,就在陆战队员们的欢呼声中把我拉走了,你愤怒地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以后不许让我的女儿摸枪!爸爸,我第一次见您生那么大气,以后,您再也没有带我到部队上去,在家里,您抽出很多时间来和我在一起,即使影响了工作也在所不惜。你带我涉猎音乐、艺术和文学,开始只是清新怡人的那些,后来就更经典深入了。”
“我想培养你一个女孩儿正常的美感,把你的感觉从那种可怕的倾向中校正过来。”
“您做到了,爸爸,而且也只有您能做到,在当时,您周围的同事们绝对没人能有那种能力,您渊博的学识一直是我最敬佩的,而对我花的这些心血,我的感激已经不可能用语言说清了。但爸爸,您在我的心中种下了美的花朵,却没看看土壤是什么,这些土壤已经很难更换了。是的,随着我的成长,我对音乐、文学和艺术之美的认识和敏感已超过了大多数同龄人,而这种能力对我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在更深的层次上感受到武器之美,我意识到,那些能让大多数人陶冶性情的美食软弱无力的,真正的美要有内在的力量来支撑,它是通过像恐惧和残酷这类更有穿透力的感觉来展现自己的,你能够从它获得力量,也可能死在它上面,武器将这种美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从此,我对武器的迷恋便上升到美学和哲学高度,这大概是我上高中的时候,而这一升华,别伤心爸爸,确实是您帮我完成的。”
“可,小云,你又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就算武器使你冷酷,也不应该变得如此疯狂?”
“爸爸,我上高中后,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上军校,我们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这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您并不知道。比如一件与妈妈有关的事,我从未告诉过你。”
“与妈妈有关?这时她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是的,那件事对我的影响很深。”
于是,在戈壁的寒风中,在布满流云的天空与它的巨镜影响之间,同林将军一起,许大校和丁仪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故事。
“您可能知道,在南疆战场上杀死妈妈的那种蜂,并不是当地的物种,它生活在纬度高得多的地区。这就奇怪了:在前线的热带雨林中,蜂类资源是十分丰富的,为什么要用遥远的北方的风雷来作武器呢?再说,那是一种很普通的风雷,不会成群追着人蜇,更没有如此大的毒性。这类攻击时间后来又在前线出现过几次,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战争很快结束了,这事也就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在我读硕士的时候,常上简氏军事年鉴网站上的一个武器论坛。三年前,我在上面结社一位俄罗斯女士,她没有透漏有关自己更多的信息,但从谈吐来看她绝非业余武器爱好者,应是一位很有资历的专家。她的专业是生物工程,与我相距甚远,但她对新概念武器总体理论的看法很深刻,我们很谈得来,并建立了长期的联系,时常在网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两个月后,她告诉我说已参加了一个国际组织的意志考察队,赴中南半岛,考察越南战争时期美军的化学武器对该地区生态造成的长期影响,约我同去。当时正值假期,我就去了。在河内见面时,我发现她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她四十多岁,身材销瘦,没有俄罗斯女性的那种粗壮,有一中年龄掩盖不住的美,很深沉的那种,同她在一起你能感到一种温暖和舒适。我们随考察团一期开始了艰苦的考察,到美军喷洒过落叶剂的漫长的胡志明小道上,到发现过化学武器踪迹的老挝丛林中。我发现她是个很敬业的人,并且总是带着一种使命感和献身精神在工作,她唯一的毛病就是许久,一喝起来就不要命。我们很快建立了友谊,她在几次喝醉之后,断断续续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我。”
“从她那里我得知,前苏联早在60年代初就建立了新概念武器研究所机构,叫‘总参谋部装备长期规划委员会’,她和她丈夫就在这个机构的升华分部工作。我很想从她那里知道这个机构都作了哪些工作,这才发现她即使在酒醉中头脑也很清醒,对那些事情只字不提,一看就是一个在军方的秘密研究机构带过很长时间的人。后来我问多了,她总算给我透露了一项:这个机构曾对大量所谓具有特异功能的人进行研究,试验让他们发现大洋深处的北约和潜艇。但这事早就不是秘密,在严肃的研究领域已成为笑柄。不过由此可知这个机构的思想是相当的活跃的,这与3141基地僵化的思维方式形成鲜明对比。”
“冷战结束后,这个研究机构被解散了,加上当时军队的境况很差,以前的研究人员纷纷脱下军装,到社会上去谋生,但立刻发现这很难,西方的一些类似机构趁机用优厚的条件网罗人才。她丈夫立即退伍了,她离开军队后,立刻接到杜邦公司的高薪招聘,对方许诺,如果她愿意来,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交换条件是新概念武器研究的资料。他们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她向他表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完全脱离现实的人,她也想摆脱目前的贫困,也想有舒适的住房和带游泳池的别墅,也想每年去斯堪的纳维亚度假,也想让唯一的女儿收到良好的教育;特别是作为一个科学家,对方提供的优越研究条件更令他向往。如果她是一名民用项目研究人员或者是一名一般的军用项目研究者,都会毫不犹疑地过去的。但他们所研制的一些东西已经不是那些可以在学术上公开交流的纯概念上的武器了,它们现在已接近实用,在技术上十分超前,在军事上具有潜在的巨大威力,可以决定下世纪各国军事力量的对比,她绝不能看到自己花费大半生心血研制的东西有一天被用来对付祖国。丈夫说她太可笑。祖国在哪儿?他的祖籍是乌克兰,而她的祖籍是俄罗斯,她心目中的那个祖国已分成好几个国家,这些国家中有些相互之间已几乎成了敌国。最后她丈夫还是走了,女儿也跟着丈夫走了,她以后的生活就充满了孤独。”
“于是,我对她的亲切感又深了一层。我告诉她妈妈在我六岁时就在战争中牺牲了,以后,我就一直同记忆中的母亲一同生活,直到不久前,妈妈在我的脑海中还是那么年轻。当我意识到岁月的流逝时,就开始在脑海中描述妈妈年长的形象,但总也想想不出来;当我看她时,这个形象突然清晰了,我相信,如果妈妈活到现在,一定像她。听了我这话,她抱着我大哭起来,哭着告诉我,六年前,她女儿和男友吸毒过量,被发现双双死在内华达的高级住宅中。”
“分别以后,我们相互间就多了一份牵挂。在我为了球状闪电的事与陈博士去西伯利亚,路过莫斯科时,就去看了她。她见到我的惊喜你是可以想象的,她仍是孤身一人住在一件冰冷的老年公寓里,就喝得更多了,似乎整天都处于一种半醉状态中。见到我后她不停的说:我让你看一样东西、我让你看一样东西……她搬开一堆旧报纸,下面藏着一个外形很不寻常的密封容器。她告诉我,这是超低温液氮贮存罐,她那微薄退休金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定期补充灌里的液氮上了。她家里放着这么一个东西让我十分吃惊,问他里面贮存着什么,她说那是她二十多年来的心血结晶。”
“她告诉我,在七十年代初,前苏联的新概念武器研究机构曾进行过一项全球范围的调查,调查的内容是收集零散的新概念武器的想法和实践。首先是想法,收集的范围十分广阔,专业情报机构自不必说,很多因公出国的人员都顺便带有这类任务。这种活动有时到了可笑的地步——机构里的一些部门的研究人员反复观看007系列电影,想从007戴的那些神奇的小玩意上捕捉西方新概念武器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则是收集在世界上正在进行的局部战争中新概念武器的实践,当时首选的当然是越南战争。像越南民间那些带竹签的陷阱之类的东西,它们在战场上的使用效果都被仔细观察过。而她所在的部门首先注意到是,一些南方游击队用蜂类作为武器。他们最初是从一些新闻报道上得知这事的,为此,她专程赴越南考察。当时美国正打算放弃越南,西贡政权已摇摇欲坠,越共在南方的游击战已演化成规模越来越大的正规战,她要调查的这类奇特的作战方式自然不存在了。但她还是接触了许多游击队员,详细了解了这种武器在战场上的效果,结果发现新闻报道夸大其辞,她访问过的所有使用过蜂类武器的游击队都证实,这种武器几乎没有任何杀伤效果,如果说它真有什么作用,那完全是心理上的,她使美军士兵更加感到他们进入的这片国土之陌生之怪异。”
“但她却由此深受启发。回国后,他们开始用基因技术改造蜂类,这可能是基因技术在世界上最早的应用了。但头几年毫无建树,因为当时世界分子生物学还处于很原始的状态,更由于苏联在早些年对基因科学在政治上的压制,使国内在这方面的技术与世界先进水平又有差距。直到80年代初,他们才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培育出了毒性和攻击性极强的蜂类。国防部长亚佐夫元帅亲自观看了他们的攻击试验,在试验中,一只攻击蜂就蜇死一头公牛。这给元帅留下了深刻印象,主持项目的她因此获得了红星勋章。这个项目被投入了大量资金,对可用于实战的攻击蜂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首先是在识别上取得突破,新培育出的蜂对某些化学物质极其敏感,只要我方人员身上涂有微量的这种识别剂,就能避免误伤;其次就是攻击蜂的毒性,除了先前那种毒性极强立刻致死的种类外,还培育了另一种类型,毒性同样强,但致死延期5至10天,这样可加重敌方的负担……这个液氮存贮罐里就存放着10万个攻击蜂的胚胎细胞。”
说到这里,林云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你可以想象我听到这些时的感觉,我当时两眼发黑,几乎要晕过去。但我还是心怀侥幸地问他,这种东西是否曾用于实战?其实我早已预料到答案。她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更加起劲地说:在当时,由于柬埔寨战争和与中国的边境冲突,越南人没完没了地向苏联要武器,让苏共政治局烦了,对他们的要求只是应付。当时苏共总书记向来访的越方将领保证,要向越南提供最先进的武器系统,其实指的就是攻击蜂。当时派她带着首批十万只攻击蜂去越南,越南人见到他们朝思暮想的先进武器系统就是一窝蜂时,其恼火是可以想象的,他们说苏联对站在最前线浴血奋战的同志进行无耻的欺骗。当时苏联的最高领导人确实想敷衍他们,但从她个人来说,不认为他们受骗了。越南人当时并不了解这东西的威力,但他们确实把这批攻击蜂投入战场了,并且抽调了基依得的一支特种部队来干这事。投入战场之前,她对这支部队进行了一周的培训,然后就同他们上前线了。我战战兢兢地问是哪个前线?柬埔寨吗?我这时还怀着一丝可怜的希望。她回答说:不是柬埔寨,越南军队在那个战场上是占绝对优势的;是北线,去对付你们。我恐惧地瞪着她问:你、你去过中越边境?他说是的。她当然不能到最前边去,她到了谅山,每次看着那些精瘦的小伙子们把识别剂涂到领子上,五人一组,带上一到两千只攻击蜂奔向前线……”
“这是她终于发现了我的失态,问:你怎么了?我们自始至终进行的都是试验性攻击,到战争结束时也没消灭你们几个人。她说得很轻松,好像在谈一场球赛。如果作为军人和军人之间的谈话,我确实失态了,就是谈到真报道,我们也应该是很从容的。但我不想把妈妈的死告诉他,我在她吃惊的目光中跑了出去,她追上来抱住我,求我告诉她她哪儿错了,但我挣脱了她,独自一个人在寒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转,那夜下着大雪,我一时觉得这是世界那么面目狰狞。后来,一辆在街上收容醉汉的警车把我送回了饭店……”
“回国后,我收到了她的一封电子邮件,内容是这样的:云,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伤害了你,你走后我好几天彻夜不眠,始终想不出来,但我可以肯定,这和我的蜂类武器有关。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绝不会向你透露一丝一毫这类事情,但你和我一样,也是一名研制新概念武器的军人,我们有着共同的追求,所以我才把这一切告诉你。你哭着走掉的那天夜里,我心如刀绞,回到住处后,我打开了那个液氮存贮器的盖子,看着蒸发的液氮的白色雾色在空中飘散。由于机构解散时的混乱,上百万个攻击蜂的胚胎细胞因管理不善而死亡了,你看到的这个存贮罐中存放着目前世界上仅存的攻击蜂的胚胎细胞。当时我真想就这么坐一夜,让液氮蒸发完,这样即使在俄罗斯寒冷的冬天,那些细胞也会很快坏死。我是在毁灭我二十年的心血,在毁灭我青春年代的梦想,这都是因为那个比我的女儿更可爱的中国姑娘很这些东西。随着白色氮雾的消散,我的本来就很冷的家里更冷了,这寒冷让我清醒过来,我突然明白,这存贮观众的东西并不属于我个人,研制它的投资有几十亿卢布,那是苏联人民挤出来的血汗,想到这里,我又紧紧地盖上了存贮器的盖子。以后我将用生命保护着它,并最后把它交给该给的人。”
“云啊,我们两个女人,为了理想和信仰,为了祖国,走上了这条本不该哦、女人走的人迹罕至的路,在这路上我走得比你长,所以对它的凶险知道得更多一些。自然界中的各种力量,包括人们认为最轻柔最无害的那些力量,都可能变成毁灭生命的武器,而这些武器中有一些之残酷之恐怖,你不亲眼看到是无法想象的。但我,一个你认为像你妈妈的女人还是要告诉你,我们没有错,我对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希望你到我这个年纪时也能这样。孩子,我已搬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以后也不会再和你联系了,在告别之前,我不送你空洞的祝福,祝福对一个军人来说毫无意义,我只给你一个警告:那些可怕的东西,可能有一天会落到你的同胞和亲人的头上,落到你怀中饭婴儿娇嫩的肌肤上,而防止这事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抢在敌人前面把它造出来!孩子,这就是我所能给你的祝福了。”
就这样,林云袒露了她一直隐藏很深的精神世界,当其他人都因此震惊而沉默时,她显然感到了一种释然。这时,残阳西下,戈壁滩上的又一个黄昏到来了,晚霞从巨镜中映出,给所有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辉。
“孩子,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各自承担自己的责任了。”林将军缓缓地命令道,“现在把你的肩章和领徽摘下来吧,你现在是一个罪犯,不是军人了。”
这时,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去,巨镜暗了下去,像林云的双眸,她此时的悲哀和绝望肯定如这夜色将临的戈壁滩一样无边无际。看着她,丁仪的耳边响起了她在张彬墓前说过的话——“我是在军队中长大的,除了军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全身心地属于什么别的地方,和什么的别的人。”
林云抬起右手,伸向左肩的少校肩章,她不像是要摘下它,而像去抚摸它。
丁仪注意到,她抬起的手拖着一条尾迹。
当林云的手抚过肩章时,似乎一切都静止了,这是她留给世界的最后形象,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很快变成了一个晶莹的影子,然后,量子态的林云消失了
黄金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们不能同时去涉足,但我们却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一条,这从此决定了
我们的一生。……
胜利
丁仪讲完时,外面天已大亮,战火中的城市迎来了又一个早晨。
“你编得不错,如果是为了安慰我,你成功了。”我说。
“想象你刚听到的那些,我编得出来吗?”
“量子态的她被你们观察了那么久竟不会坍缩?”
“其实,在第一次发现宏观量子态的存在时,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量子态的有意识的个体,与普通的无意识量子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区别,在描述前者的波函数中,我们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参数,具体说是忽略了一个观察者。”
“观察者?谁?”
“它自己,与普通量子粒子不同,有意识的量子态个体能够进行自我观察。”
“是这样,那么这种自我观察能起什么作用呢?”
“你看到了,它能抵消其他的观察者,维持量子态不坍缩。”
“那么,这种自我观察是如何进行的呢?”
“那无疑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过程,恐怕我们无法想象。”
“那么她还会那样回来吗?”我满怀希望地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可能不会了。与宏聚变能量发生共振的实体,在共振完成后的一段时间内,起存在的概率要大于毁灭态,这就是我们能够在聚变时看到那些概率云的缘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量子态将发生衰减,最后毁灭态将远大于存在态。”“哦—”我从内心深处发出这个声音。
“但存在态不管概率有多小,总还是存在的。”“就像希望。”我说,努力使自己从精神的虚弱挣脱出来。
“是的,就像希望。”丁仪说。
仿佛是回答丁仪的话,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我走到窗前向楼下看去,发现外面已经有很多人,人们还在不断地从楼中跑出来,他们三五成群地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最令我惊奇的是他们的表情,每个人梁上都映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太阳已经提前升起了,自战争爆发以来,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笑容,它居然同时出现在这么多人的脸上。
“我们下去吧。”丁仪说着,拎起了桌子上那半瓶红星二锅头。
“拿酒干什么?”
“下去后可能是需要酒的,当然,万一我猜错了,你也不要笑话我。”
我们刚走出楼门,人群中有一个人就向我们跑来,是高波,我问怎么回事。
“战争结束了!”他高喊道。
“啊,我们投降了?”
“我们胜利了!敌军联盟已经瓦解,纷纷宣布单方面停火,并开始撤军,胜利了!”
“你在做梦吧。”我的目光从高波转移到丁仪脸上,后者好象并不吃惊。
“你才是做梦呢,大家整夜都在关注谈判进展。你在干什么?睡大觉?”高波说完,兴高采烈地加入到更大的一群人中去了。
“你预料到了?”我问丁仪。
“我没有那种远见,但林云的父亲预见到了,在林云消失后,他就对我们说宏聚变可能要结束战争。”“为什么呀?”“其实很简单:当这场芯片大毁灭灾难的真相对外界披露时,全世界都被吓呆了。”我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呢?我们拥有的热核武器都没有吓住水。”“这与热核武器不同,有一种可能性你没有想到。”
我茫然地看着丁仪。
“你想象一下,如果我们把所有的核弹都在自己的国土上引爆,会发生什么事?”
“只有白痴才会这么做。”
“但假设我们有学多能够摧毁芯片的弦,比如说上百个吧,也相继使它们在本土上发生宏聚变,这样做也是白痴吗?”
经丁仪的点拨,我很快恍然大悟,明白了他所说的那种可能性是什么。假设现在在相同的位置上又发生了第二次相同的宏聚变,由于第一次聚变已经摧毁了周围地区的芯片,第二次聚变的能量不能被衰减,它将越过第一次被摧毁的地区,摧毁这个区域外的更大范围内的芯片,直到被所遇到的芯片完全衰减。依此类推,在同一位置不断地进行这样的宏聚变,聚变能量将传遍全世界,那时,甚至地球对它都是透明的。也许只需要不到十对这一类的弦,就能百全世界暂时拉回到农业时代!
摧毁芯片的宏聚变可以使地球这块大硬盘被格式化,越先进的国家受到的打击就越大。而在向信息时代的恢复过程中,将出现一个不确定的全新的世界格局。
明白了这点,我知道自己没在梦中,战争真的结束了。我身上的一根弦似乎被抽掉了,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我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直到太阳升起,在今天第一缕阳光那似有似无的温暖中,我捂着脸哭起来。
在我的周围,欢乐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我流着泪站起来,丁仪早混在狂欢的人群中不知去向,但立刻有人与我拥抱,之后我也去和别人拥抱,在这个伟大的早晨,我数不清与多少人拥抱过。当喜悦的眩晕稍稍减轻后,我感觉现在正在与自己拥抱的是一位女性,我们放开对方后无意中互相打量了一眼,立刻都愣住了。
我们认识,她就是许多年前在深夜的大学图书馆里说我很有目的性并问我在找什么的那位漂亮女生,我想了半天才想起她的名字:戴琳。
量子玫瑰
两个月后,我和戴琳结婚了。
战后,人们的生活方式变得传统了很多,单身的人纷纷组成家庭,丁克家庭也纷纷有了孩子。战争使人们对过去习以为常地东西珍惜了许多。
在缓慢的经济复苏中,日子过得很艰难,但也很温馨,我从未向戴琳谈起过毕业后的经历,她也从不向我谈这些,显然,在这段逝去的时光中,我们都有着难以回首的过去。战争告诉我们,真正值得关注的是现在和将来。一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这期间,唯一打扰这平淡而忙碌的生活的应该是一个美国人的来访,他自我介绍叫诺顿·帕克,天文学家,并说我应该知道他。当他提起SETI@home项目的时候,我恍然大悟,立刻想起他是当年SETI寻找外星文明项目的主管。我和林云曾侵入过他们的分布式计算机服务器,将自己的球状闪电数学模式偷梁换柱的放上去。那段经历现在已恍若隔世。现在,球状闪电的早期研究过程已为世人说知,他找到我应该不困难。
“好象还有一位姑娘?”
“她不在人世了。”
“死于战争?”
“……算是吧。”
“该死的战争……我来是想向您介绍一下自己主持的一项球状闪电应用项目。”
现在,球状闪电的秘密已经公开,收集宏电子和将起激发为球状闪电已几乎变成工业化的操作,对球状闪电的民用研究也在飞速发展,它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应用,包括用来烧掉病人身体内的癌细胞而不伤及其他组织,但帕克说他们的项目有着超越现实的意义。
“我们正在寻找和观察球状闪电的这样一种现象:当没有观察者时,它们仍保持坍缩状态而非量子态。”
我不以为然:“这种现象我们也发现过几次,但到最后总能找出一个或多个不易发现的观察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个靶场,后来发现那个使球状闪电处于坍缩状态的观察者是太空中的侦察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