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宓摇头:“买都买了,哪能退了,倒是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提到这个,顾艳被转移了话题,她撇了撇嘴:“我哥要娶媳妇儿了,我不就得赶紧嫁人。”
“什么意思?”
“这么久没见,你这脑瓜子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顾燕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好友的脑袋。
戳完人,又起身栓上房门,然后偷偷摸摸的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拿出几块鸡蛋糕递给田宓:“快吃,特地给你留的。”
“你哪来的?”顾燕虽是县城人,但家里条件很差,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挤在一间三十多平的老房子里,哪怕她在厂里当了临时工,也根本没有闲钱买鸡蛋糕。
这会儿田宓已经反应过来同学刚才那话的意思,她结婚,是为了给哥哥腾房间吧...
顾燕坐回床上,见她没动,直接从袋子里拿了一块递给她:“快吃,是春俊哥给买的,哦...就是我那结婚对象。”
田宓咬了一口鸡蛋糕,问:“你对象是家里介绍的?”
“怎么可能?”顾燕嗤了声,满脸的讽刺:“我妈巴不得给我卖个好价钱呢,春俊哥是我自己相中的,他也是我们厂里的临时工,对我挺好,家里就一个瘸了腿的父亲,虽然有点穷,但没什么糟心事儿,结婚后我也能直接当家,所以就结呗...”
“...挺好的。”田宓真觉得这样的条件是不错,穷没什么,就怕糟心事情多。
两人久未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但田宓心里惦记着事情,陪着又聊了两个多小时,顺便摸清了去海边的最近路线,又吃了顿清汤寡水的中饭,便提出要离开一会儿,晚上再赶回来。
“你要去哪?最近县城乱的很,我陪你吧?”同学长的好看,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招人眼,现在许是长开了,更好看了,让她一个人出门,顾燕哪里能放心?
田宓当然不能让人陪着:“不用,不用,我就去我四姑家,不去旁的地方,你明天要结婚,忙着的事情多呢。”
知道顾燕在担心什么,她又从挎包里掏出三角巾,熟练的系在脑袋上,然后冲着人挤了挤眼:“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噗嗤...你还变促狭了。”
“人是会变的嘛。”
“行了,不让我跟,我就不跟了,晚上早点回来。”
“哎!那我去啦。”田宓喜滋滋往外走。
大海...小钱钱...她来啦!
第10章
不知哪一年,田宓曾经看过一篇报道。
据某专家统计,历史中,沉落在海底的宝藏是一笔天文数字,大约在百亿至万亿美元之间。
不管这些数字有没有准确的依据,但只要是稍微关注这方面的人都知道,海底存在宝藏是确定的事实。
作为一个潜水运动爱好者,田宓自然也知道,只不过因为下潜的深度有限,她还从来没有遇到什么沉船或者宝藏。
自从在父亲田红星那里,得到了县城海域曾经沉过大船的消息,后面几天,她有意在村里转悠,与上了年纪的长辈们打听了临海沉船的具体讯息。
遗憾的是,时间太久,而村里人大多也只是道听途说,口中的消息不知转了多少手,早已面目全非。
田宓也算不上失望,毕竟她的主要目的还是海鱼。
幸运的是,顾燕家离海边不算远,她一路走走问问,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前世,田宓并没有来过这里,但她本身也是南方人,所以对于这个国家级一类港口,还是关注过少许。
然而,当时间回溯到几十年前,曾经在视频中看到的船舶航行通道、安全停泊锚地、巨大、千里不绝的船只,全都成了泡影。
这一刻,田宓眼前只是未经开发,海面上只有三两艘破旧渔船的荒凉渔港。
原身到底在县城生活了两年,虽然基本都待在学校里,但很多消息也知道一二。
就比如,远处那几艘看着破旧的渔船,其实是一个家族的共同财产。
再比如,这些鱼农捕鱼是被政策允许的,甚至还跟国营饭店、织布工厂挂了勾,有生意上的往来。
田宓就是打着将捕到的鱼,便宜卖给渔农的计划,哪怕价钱吃亏些也没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种事情彼此心照不宣,不会有人去告发。
今天天气不错,海面平静,阳光温暖。
海水周边,除了渔船停泊的位置被人清理过,其余地方杂草乱石林立,枯黄薄凉。
挺颓废美的自然景象,若是从前,富贵闲人田宓定然要停留片刻,将这一幕用各种器材记录下来,可惜这会儿她囊中羞涩,实在没什么欣赏的心情,只联想到了枯枝乱石方便藏匿。
田宓四下打量,寻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脱了厚实的外衣,带着从顾燕家借来的蛇皮袋,没多耽搁便下了水。
海下的环境对于经常潜水的田宓来说并不陌生,入海后,确定与在淡水河中一般,能够自由呼吸,她才快速往深海游去。
海洋浩瀚无边,广阔无垠。
田宓不清楚自己游了多久,只知道眼前的海水越来越澄澈,仿是那毫无瑕疵的蓝宝石,将海里的珊瑚、海草、五彩缤纷的各式鱼儿,映衬出一个靓丽多彩的童话世界。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美好,当又一群不知名的鱼儿靠近田宓身边时,她终是没忍住升起的玩心,摆动腿脚,一头扎进鱼群中,恶劣的破坏了它们的队形。
然后,如期见到鱼儿被她惊的四散奔逃,坏坏的弯起了好看的眉眼。
今天入海,田宓的目标明确。
不明确不行,因为她拢共也就认识几种海鱼,其中又贵又稀少的就是大黄鱼。
但...她的运气似乎不大好,大黄鱼也不是那么好遇到的。
起码田宓拎着蛇皮袋子在海底游了好久,别说大黄鱼了,连小黄鱼尾巴都没见到一个。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随便逮几条鱼,去问问渔民能不能卖钱时,前方抖动的长须须吸引了她的视线。
不会吧...
想到某种可能,田宓立马停了下来,又轻飘飘的躲到了一处珊瑚后方,探头去瞧!
真的是大龙虾!
品种她有些迷糊,瞧着有点像从前吃过的锦绣龙虾,只是比她吃过的那些还要大了不少。
发了、发了!
这一个龙虾就回本了吧?
想到龙虾的价值,田宓仿似看到了大笔的钞票向着自己砸过来...
抓!必须抓!
抓过虾的人都知道,大多品种的虾,逃跑起来的速度都很快,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有杀伤力的龙虾。
在开捕前,田宓做了很多准备。
但,当蛇皮袋网过去的时候,还是叫它给跑了。
田宓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是被钞票迷了眼,脚下一蹬,就跟在龙虾后面猛追。
它逃她追,它插翅难飞!
抱着这种强烈的信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田宓最终成功才将大龙虾套进麻袋中。
防止它戳坏袋子逃跑,她还用海草,隔着蛇皮袋将龙虾捆了个严严实实。
等搞定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可以跟上龙虾的速度...
妈呀!
她不会真的变异了吧?
田宓又惊又喜,却因为地点不对,强行按下兴奋的情绪,拽着战利品,以最快的速度返航。
说来神奇,她居然能记得过来时的路线,明明从前潜水时,都要高科技辅助才能分清楚方向。
很好,她是真的变异了!
许是大龙虾解锁了田宓的好运。
回程比来时幸运,田宓碰上了一群大黄鱼。
有了跟龙虾赛跑的经验,鱼要好抓很多,她甚至有功夫跟在鱼群后方,悠闲的挑挑拣拣,将最大的几条大黄鱼全部装进另一个蛇皮袋里,才满足的决定上岸。
等田宓回到下水的位置,从海底钻出脑袋时,整个人却懵逼了。
虽然知道进到海里的时间挺久的,但这也太久了吧?都黄昏了。
明明来的时候,时间还是正午来着...
突然,田宓想到什么,猛然回过头看向捕鱼船的位置。
幸好!幸好还有一艘船在。
她大松一口气,不敢再耽搁,匆忙上岸。
甫一离开水,温度骤降,哪怕做好了心里准备,田宓还是被冻的直打哆嗦。
不过这会儿她顾不上这些,咬牙将两个蛇皮袋子拽了上来。
然后飞奔至放袄子的地方,蹲在石块凹陷处,掏出布包里面的干净衣服,快速换上,又将厚实的外套裹上,田宓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其实还是很冷的,毕竟头发还湿着。
但她已经顾不上收拾,只是拿起毛巾,胡乱搓了搓头发,就用三角巾将头脸包裹起来,连拖带拽着两个蛇皮袋往渔船走去...
“孩他爸!那头是不是有人过来了?”王丽正在帮丈夫收鱼网,抬头捶腰时,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闻言,一旁的男人也抬起黝黑憨厚的脸,顺着媳妇指的方向眯眼瞧过去:“是有人,应该是过来卖海货的。”
早些年这里还有集市,买卖也自由,热闹得很。
也就是这些年政策有了变化,才少有人过来。
当然,少有并不代表没有,那些个日子过不下去的,还是会过来捞鱼吃。
运气好的碰上大鱼,自家舍不得吃,便会卖给他们这些渔农换些钱,再由他们转手卖出去。
其实政策上是不允许的,毕竟赚了差价就算是倒卖。
但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谁管他呢,反正也不会有人专门跑来海边抓人。
说得难听点,要不是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没有船只谁敢下海搏命?又不是没死过人。
他们两口子打了几十年的鱼,什么没见过?有时候一个浪卷过来,人就没了。
就是因为太清楚其中的风险与不容易,所以只要有人来卖鱼,品相也过得去,他们几家都会收,毕竟即能赚钱,又算做了善事。
“哎呀,看身型是个姑娘,我去帮帮忙。”又过了一会儿,王丽收起鱼网再抬头看,距离拉近,她已经能看清楚是个女人,见人走路吃力,便热情的迎了上去。
这厢田宓的确有些吃不消了,手臂酸涩,手掌心更是火辣辣的疼。
龙虾还好,大黄鱼真的有些重。
也是她贪心,将大麻袋里装的满满的,光鱼就得有三四十斤重,一路踉踉跄跄过来,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再加上,头发潮湿,黏在脑袋上,凉的她脑袋开始昏沉起来。
田宓很清楚,再不回家,她定然要感冒了。
但她这会儿不能离开,海也下了,鱼虾也抓了,就差卖钱这一哆嗦,她绝对舍不得前功尽弃,只能委屈的吸吸鼻子,咬牙坚持。
说起来,是她高看自己了。
入海捕鱼对于她来说的确不算难,甚至可以说是轻松快活的,就连抓大龙虾的时候,她都没有弄伤自己。
但她没有考虑到上岸后的情况会这般糟糕,先不提拎着几十斤的东西走这么远的路,给她带来的负担。
就是在初冬时节,顶着湿漉漉的脑袋,也是一个难题。
但愿...但愿今天抓到的鱼虾能卖个好价钱吧,不然真感冒了,连买药钱都困难。
这么一想,一辈子没吃过苦头的田宓更是心酸的想哭...
“哎呀!居然还是个小姑娘。”靠近后王丽才看清楚,头巾包裹下的居然是个年轻姑娘,看着比她闺女还小上一些,水灵灵的。
只是这会儿小姑娘的情况不大好,面色苍白,嘴唇干燥,大冷的天,头发居然还在滴水,再瞧瞧她那一阵风便能刮倒的模样,王丽心头升起同情,主动开口:“姑娘,是来卖鱼的嘛?”
田宓打量女人,瞧着四五十岁出头的模样,可能是常年打鱼,比一般妇人黑一些,也壮一些,但眼神很温和,应该不是个难打交道的人。
这个认知叫田宓心头微松,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是的,婶儿,家里情况不大好,我抓鱼还算厉害,就来碰碰运气,听说您这边收鱼是吗?”
完全误会了田宓话中意思的王丽,只以为小姑娘家里是揭不开锅了,她感慨般点头:“收!收!只要鱼好,咱们都收,你先打开袋子,叫我看看都有什么鱼。”
说完这话,见小姑娘清瘦的身形与苍白的脸色,她还主动接过重的那个袋子,脚步轻松的在前面带路。
见状,田宓心底升起感激,轻吁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到了船边,更想知道锦绣龙虾值多少钱的田宓主动解开袋子,示意两人看货。
“唉哟!这...怎么这么大的虾子?”王丽惊呼出声,面上的表情纠结难言。
田宓没看懂,只以为她的大嗓门是因为太过惊喜,兀自笑得谦虚:“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婶儿,不知道这只龙虾值多少钱?”
她颠过重量,起码五六斤,野生的锦绣龙虾,这在后世得值好多个W吧?
王丽...
王丽对上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怕打击人。
倒是一旁的汉子没那么多顾忌,直接摇头拒绝:“这玩意儿没人吃,卖不了钱。”
晴天霹雳!
五雷轰顶!
田宓脸上期待的笑容,渐渐龟裂成了碎片。
啥...?
啥玩意儿??!
第11章
田宓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坚强的姑娘,就连父母在她初中的时候离婚,并且都不要她,只让保姆照顾她。
她也只是偷偷哭了几场,便又继续开开心心生活。
但这会儿,她明白了,曾经她自以为的坚强,不过是金钱带来的底气。
辛苦半天,却被告知白忙活一场,田宓突然就有些绷不住了...想哭。
这其中,或许还有来到这个世界后,生活条件上巨大差异的委屈,还或许有刘向东那个人渣带来紧迫感的委屈,反正各种滋味在这一刻齐齐袭上心头,叫她直接红了眼眶。
“...龙虾没人吃吗?”田宓沉默了好一会儿,艰难的将委屈与泪意憋了回去,尤不死心的追问。
王丽虽然同情小姑娘,但她也不是菩萨,不计成本做善事也是需要底气的。
她语带怜悯道:“叔跟婶没骗你,真没人吃这玩意儿,张牙舞爪的。再说了,这虾子海里多了去了,壳子还扎人,喂猪都嫌麻烦。不过你这姑娘瞧着柔柔弱弱,还挺厉害啊,这么大的虾子都能抓到...”
接下来婶子再说了什么,田宓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打击实在太大。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她本来还想着,后世能卖很多W的锦绣龙虾,在这个时代,50块还是可以想想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年代的人不识货啊!别说卖钱了,白送都遭嫌弃,上哪说理去?
话说...小龙虾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在国内普及开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大个龙虾,那么好运的就被她遇见,并且逮到了。
合着不是她运气好,而是龙虾泛滥吗...
就在田宓被各种情绪冲击,懊恼今天可能陪了夫人又折兵,白忙活一场时。
耳中又听到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哟!这么些大黄鱼?”
田宓眨了眨眼,懵懵的看向黑脸大叔。
只见他正蹲在地上,将另一个麻袋中的黄鱼一条条拿了出来。
见状,田宓也蹲下身,眼底又升起零星期盼:“今天运气比较好,遇到了大黄鱼群,同志,请问这些黄鱼能卖钱吗?”
“喊什么同志?还请问?怪斯文的,你们文化人真逗,你喊我丽婶,喊他三根叔就成。”王丽很是爱笑,这会儿被小姑娘的称呼逗得前俯后仰。
田宓尴尬的抿了抿唇:“三根叔,丽婶,您二位叫我甜丫头就行,家里长辈都这么喊我。”
“哎!这名字好,小姑娘瞧着就叫人心里软乎。”王丽这话夸得真心实意,这姑娘除了瘦了些,屁股不够大,那脸长的是真俊,也不知道找对象了没有...
“大黄鱼还是比较受欢迎的,没什么刺,肉感也好,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最喜欢这个,就是不大好捕,有几个月没有捕到这么大的黄鱼了,你个小姑娘运气是真好。”三根叔将最后一条鱼从蛇皮袋里拎了出来后,才回答田宓之前的问题。
未了,还不忘再次发出一句感慨:“小姑娘是个有本事的。”这么些品相好的大黄鱼,不是光有运气就能抓到的。
得了这句话,田宓荡到谷底的心情总算缓和了些,只要不是白忙一场就好。
她现在已经不再抱着一夜暴富的不切实际心态了,人果然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的踏实。
陈三根没有急着谈价钱,而是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才问:“你以后还会来捕鱼吗?”
田宓自然想,但来县城还得找理由,她紧了紧有些松垮的三角巾,忍住越来越昏沉的脑袋,老实回:“会再过来的,就是不确定哪一天。”
“哪天都行,只要不是风雨天,我们渔船都会在,你要是想卖鱼,就下午过来,早上渔船得出海捞鱼,岸边没人。”说到这里,陈三根想起小姑娘把虾当好东西的行为,心知她对海货不了解,就又多说了几句。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了指身旁的渔船:“你去认认,这里头的几种鱼咱们都收,不过这些鱼里面,就大黄鱼的价格比较高,小黄鱼我们收2毛钱一斤,带鱼1毛8分...哦...大黄鱼价格最好,6毛。”
田宓探头一看,船舱里,已经用几个竹筐分好了鱼的品种。
汗颜的是,她只认得几个巴掌长一点的小黄鱼,还有最多的是带鱼,其余的几种就麻爪了。
“...虾子咱们不收,螃蟹倒是要的,价钱也不错,大小都收,三两以上的,能卖7毛一斤,再大些价格另谈,今天这个大黄鱼的价格,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上称给你算价钱。”陈三根虽然看中这些黄鱼,也压了点价,但不算丧良心。
“可以,就按6毛算。”田宓一口应了下来。
大约是龙虾给她的打击太大,对于后世动则几千或者上万一斤的野生大黄鱼,如今只有6毛一斤的身价,田宓居然还挺感动...
“那行,我给称了!”小姑娘爽快,没墨迹价钱,陈三根难得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起身翻出网兜,又将鱼全给拾了进去,拿出勾称称重:“43斤6两,算你44斤!”
26.4元!
三根叔话音落下的同时,田宓已经得出来总价。
还不错,虽然比预计的要少很多,但很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这么多,还得是正式工。
换一个美好的角度来看,她几个小时就赚了人家一个月的工资,绝对超值了。
其实,如果不是为自己准备退路,她不会这么紧迫赚钱。
田宓将丽婶递过来的钱当面点了,确定没问题才揣进口袋。
加上原先剩下的三块钱,她差不多有了三十块存款,虽然依旧少的可怜,却还是给田宓带来了几分安全感。
只要办法可持续,能赚到钱就好。
她想,再寻机会多来几次,总能积少成多...
第一次合作,两方都比较满意,对于王丽夫妻来说,大黄鱼不好抓,今天收到的,转手就能赚十几块,哪怕交一半给公家,也算是不小的意外之财。
再加上渔民普遍迷信,饶是如今到处宣扬破四旧,依然不影响他们在心里暗戳戳的信仰。
在两夫妻看来,眼前的小姑娘运气绝佳,说不定下一次还能抓到更多的大黄鱼呢。
所以,分别时,王丽还热情道:“后面几天天气好,我跟我家老头子每天下午都在。”
田宓最终留下保证,保证明天如果过来,定然还会将鱼卖给他们夫妻,才拎着洗干净的蛇皮袋离开。
回到顾燕家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夕阳落下的时候,顾燕就等在了路口,这会儿看到人,她立马小跑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田宓很累,今天光是走路,就走了两个多小时。
这会儿真的是又累又饿,头还疼。
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客气,有气无力道:“没出事,就是有事耽搁了,燕子,有吃的吗?我好饿!”
“有有有,给你留着呢。”知道好友还饿着肚子,顾燕也顾不上问旁的,拉上她的手,就将人往家领。
不想,却被入手的冰凉感给惊住了:“你手怎么这么冰?”
田宓带着不怎么明显的鼻音:“好像有点感冒了。”
“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冷暖都不知道吗?行了...你先进被窝里暖暖,我给你端饭,再给你找感冒药。”
“家里有药?”
“应该有,前几天我小弟生病,我记得还剩了两颗...你少说话,赶紧进被窝里暖暖,我再给你灌两个热水瓶...”见好友磨磨唧唧,顾燕是个急性子,直接上手将人按进了被窝。
人生病就容易脆弱,田宓今天鼻酸委屈了好几回,这会儿又被人当小宝宝照顾着,顿时感动的泪眼汪汪:“燕子,你真像妈妈...”
顾燕爽朗应了声:“哎!大闺女!”
田宓...
不知道是年轻,还是吃了感冒药发了汗,一觉醒来时,田宓又生龙活虎起来。
今天是顾燕的大喜日子,天还没亮,整个顾家就忙碌了起来。
这时候的婚宴都在自己家里办,桌子摆不下就摆在院子或者邻居家里,借碗、借桌子、借板凳,总能凑出好几桌。
做为新娘的好朋友,田宓哪里也没去,一直在房间里陪着顾燕。
亲戚、邻居进屋看新娘时,顺便也将田宓从头到脚瞧了个遍。
有些自来熟的婶子大娘们,还会拉着田宓各种夸赞,然后不见外的问东问西,堪比调查户口。
当然,大多人在得知她是农村户口,还没有工作后,便没了下文。
田宓也不在意,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婚宴上。
第一次亲历七十年代初的结婚典礼,婚礼远比她以为的还要简单朴素。
顾燕身上的绿军装,甚至脚下穿的黑皮鞋,全是从亲戚那边借的。
浑身上下唯一属于她自己的新娘装扮,大约就是辫子上那一对细细的红头绳。
不仅没有体面的结婚礼服,就连妆都没上。
不过人逢喜事,顾燕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眉宇间全是喜悦。
田宓想,哪怕物资再是匮乏,只要好友夫妻俩心有期待,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九点零九分,新郎姚春俊来了。
姚春俊不算好看,个子也不高,与顾燕差不多,只有一米六几,瞧着腼腆,从进屋开始,脸就一直爆红着,但看着新娘的眼神却是热烈又欢喜的。
这场简单至极的婚姻,作为旁观者,田宓为好朋友高兴的同时,也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婚姻的缩影。
在这样一个保守的时代,对婚姻从来不期待的她,不知能不能幸运的寻到一个相互尊重的革命伴侣。
本地风俗,新娘要在12点之前到男方家,所以女方这边的宴席开的很早。
作为女方的亲朋,田宓在女方家吃了一顿全素的宴席,自然不好再跟去男方吃一顿,这年头谁家粮食都精贵。
等目送顾燕坐着新郎借来的自行车,奔赴美好的新生活后,她又去了一次海边。
这一次,田宓做了更充分的准备。
虽然上岸时,依旧冻成了狗,但换了衣服,她将头发擦到大半干后,才去换了钱。
第二次卖鱼,赚了32.3元。
来了一趟县城,没捞到古董与黄金,却拥有了六十多块‘巨款’,在回去的大巴上,因为口袋里的钱,田宓觉得晕车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呕...
金乌西坠,又是一天将过。
田宓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朝阳村。
只是甫一进村,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遇到的几个村民,看到她时,不是欲言又止,就是眼露同情。
田宓本来心情还算飞扬,这会儿立马蒙上了阴影。
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也没了悠闲的姿态,抬脚朝着田家的方向飞奔...
远远的,她就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
再靠近一些,就有尖锐的哭闹声传到了田宓的耳中。
就在她琢磨这刺耳却有些熟悉的声音是谁时,紧接着就听到了一段凄厉的哭嚎:
“...不行!长卿怎么能去劳改?他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耍流氓?这摆明是被人算计了,老大,人家不是要二丫头吗?你叫田宓那死丫头去,叫她去把我乖孙换回来...长卿啊,你可真要了奶的命啊...呜呜...我的长卿,奶的乖孙哟...”
这一刻,田宓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背在身后,想要与家人分享的大龙虾,好像...也成了笑话。
第12章
人心有贪欲。
田宓也不能免俗。
从小到大,她没怎么感受过来自亲人的爱。
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生活中有各种困苦,但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跟情感,对于田家,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几分依赖。
这种依赖有来自父母辈的爱,也有血脉手足之间的牵绊。
不管哪一种,在田宓看来都是新鲜又值得珍惜的。
但...那才生出嫩芽的微弱依赖,似乎要被人拧断了...
就在田宓竖起尖锐的防备,考虑退路时,整个人就被一股突来的大力拽走。
毫无防备的她,踉跄的跟着人跑了好几步,才认出来,拽着她的是四妹盼娣。
村民们的注意力全都被田家的闹剧给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田宓眸色寒凉,绷着俏脸,跟着盼娣左拐又绕,很快就躲进了一间,距离田家两百米远的破烂泥瓦房里。
房屋的主人是位孤寡老人,几年前已经去世,因为房子太过残破,又狭小闭塞,空了几年也没人愿意住进去。
不过,虽然没住人,却被邻居们堆了不少麦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屋子。
等进屋后,田宓才发现,堆满稻草的脏污房间内,还躲着三妹来娣跟小弟向阳。
两人都担忧的盯着自己。
田宓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显然盼娣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见她绷紧小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塞进田宓的手心里。
然后也不管她的反应,转身又从三姐手里拽了一个小包裹塞了过来,才急切道:“二姐,你赶紧走。”
闻言,田宓心口一烫,猛然盯向小姑娘,近乎用气音呢喃问:“走...去哪?”
“去找你高中同学?或者去找大姐?还是找三姑?...哎呀,管他的,反正走了就好了,介绍信都给你弄来了...二姐,别再耽搁了,万一被爷奶看到你,你就走不了了。”
小姑娘好像自带魔力,不然怎么她噼里啪啦一通下来,自己冰冷的身体慢慢的就回温了呢?
田宓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敛目打开手心里的介绍信。
是大队盖了红章的证明,有了这个,她就可以远离这里,避开原书女主的操蛋命运。
只是...她真的做的到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吗?
如果在几分钟前,田宓或许可以不管不顾。
但这会儿...在弟弟妹妹们捧出全部的赤诚之后,她仿似那褪了保护壳的刺猬,只余柔软的内里,如何也挪不动步伐了。
“二...二姐,你别担心我们,大家都姓田,就算爷奶偏心大哥,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反正...反正还有爸妈在呢,你走你的。”来娣从来老实胆小,这会儿蜡黄的肤色也遮不住惊惧的苍白。
但,饶是怕的厉害,她依旧牵着小弟,坚定帮助姐姐离开。
盼娣听了三姐的话,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想说爸还好点,妈还是算了吧,只要一遇到大哥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只是这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她咽了回去,不想说出来让二姐担心。
田宓的视线在弟弟妹妹的脸上逡巡一圈,他们的眼底,有着最为纯粹干净的情感...
半晌,她突然毫无征兆的扬起头,做起了深呼吸...
“二姐...”田向阳才10岁,虽然聪明,到底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明白,他见二姐好像快哭了,也瘪着嘴儿想哭。
田宓立马低下头,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短促的笑了下,安慰:“姐姐没事,别担心。”
说完这话,她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随着肺腑中最后一点郁气被呼出,她的眉眼也彻底坚定了起来。
田宓放下背上的龙虾,抱着包裹,走到角落的稻草堆旁,招呼弟弟妹妹坐下后,用将口袋里,一直没舍得吃的几颗喜糖分给他们,才看向四妹问:“盼娣,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还有,这介绍信哪里来的?”
“姐,这些事不急,你先离开,等你安顿好了,我再写信告诉你。”盼娣年纪小,脑袋瓜子却很清醒,知道眼前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田宓摇了摇头,她现在还不能走。
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直觉跟刘向东那个渣渣脱不了关系。
那王八犊子手脏心狠,如果自己独自离开,她相信,那人定然会报复整个田家。
心眼偏到咯吱窝的老爷田细辛跟老太太曹大红,还有田长卿那个傻缺,她都不在意。
但她做不到不去管田红星,更舍不得让一心维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受到伤害。
所以,就算离开,也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确定不会给田家带来麻烦才行:“你先跟我说清楚,介绍信是哪里来的。”
盼娣扭头拒绝回答。
这会儿,田宓已经满血复活,见小丫头这般,她直接给逗笑了,也不逼她,而是看向三妹。
来娣被二姐盯的头皮发麻,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我...”
“行了!是我买了两包烟找了张会计帮的忙。”见三姐老实巴交的模样,盼娣恨铁不成钢,凶巴巴的盯着二姐,微抬下巴:“怎么?不行吗?”
这是行不行的事情吗?
田宓委实有些被惊到了,小丫头虚岁也才13岁吧...“你怎么会想到找张会计贿...咳咳...帮忙的?”
许是被姐姐的态度影响到,见她不紧不慢,盼娣也没有那么着急了,悠哉的往身后的草垛上躺了躺,一脸寻常:“这还要想吗?张会计的小儿子跟小弟玩的好,什么事情都跟向阳说,他那人虽然贪心,但收礼就会给办事,两包烟我还是花的起的。”
很好...逻辑满分。
田宓再一次在四妹的身上,体会到了智商方面的碾压感。
这姑娘,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中,在没有大人的引领下,居然能想到送礼请人办事。
不得不说,小盼娣厉害了,委实叫她长了见识。
她甚至怀疑,那位张会计估计也惊呆了,谁能想到,一个小学生居然这么时髦...
“那...家里在闹哪一出?跟我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下午吃过饭没多久,就有革委会的人去爷奶家,把大哥抓走了,说大哥耍流氓...”说到这里,田盼娣撇了撇嘴,耍流氓什么的她是不信的。
倒不是信任大哥的人品,而是田长卿就是个窝里横的怂包。
田宓蹙眉:“女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