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五怒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柳长街道:“你应该懂。”
龙五道:“我看得出这药并不假,也嗅得出。”
药汁是鲜红而透明的,药瓶一碎,立刻就有种异香散出。
柳长街道:“就算不假,药里也一定掺了毒。”
龙五道:“你凭什么敢断定?”
柳长街道:“凭两点。”
龙五道:“你说。”
柳长街道:“这件事实在做得太顺利,太容易。”
龙五道:“这理由不够。”
柳长街道:“我看见的那相思夫人,根本是个冒牌的。”
龙五道:“你根本从未见过她,怎么知道她是真是假?”
柳长街道:“她的皮肤太粗。一个每天都在身上涂抹蜜油的女人,决不会有那么粗的皮肤。”
龙五道:“就凭这两点?”
柳长街淡淡道:“合理的推断,一点就已足够,何况两点?”
龙五忽然闭上了嘴,似已无话可驳。
因为就在这时,那鲜红透明的药汁,突然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死黑色。
有的毒药一见了风,药力就会发作。
现在无论谁都已看得出,这瓶药里,的确已掺了毒,剧毒。
龙五的脸似乎也已变成死灰色,凝视着柳长街,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平生从未说过谢字。”
柳长街道:“我相信。”
龙五道:“但现在我却不能不谢你。”
柳长街道:“我也不能不接受。”
龙五道:“但我还是不明白……”
柳长街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应该明白的。秋横波知道我要去为你做这件事,就将计就计,故意让我得手,拿这瓶有毒的药回来毒死你。”
龙五变色道:“她……她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置之于死地?”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女人心里的想法,又有谁能猜得透。”
龙五闭上了眼睛,又显得很疲倦。悲伤本就能令人疲倦。
却不知他是为了失望而悲伤,还是为了相思?
柳长街忽然又道:“你又忘了问我一件事。”
龙五苦笑道:“我的心很乱,你说。”
柳长街道:“我替你去做这件事,是不是只有这屋子里的四个人知道?”
龙五道:“不错。”
柳长街道:“那么相思夫人又怎会知道的?”
龙五霍然睁开眼,目光又变得利如刀锋,刀锋般盯在孟飞脸上。
孟飞的脸又已吓黄。
柳长街道:“我被你毒打成伤,别人都认为我已恨你人骨,但孟飞却知道内情。”
龙五突然道:“不是孟飞。”
柳长街道:“为什么?”
龙五道:“有龙五,才有孟飞。他能有今天,全因为我。我死了对他决没有好处。”
柳长街沉思着,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他应该知道这世上决不会再有第二个龙五。”
孟飞突然跪了下去,跪下去时已泪流满面。
这是感激的泪,感激龙五对他的信任。
柳长街已慢慢地接着道:“若不是孟飞,是谁?”
龙五没有回答,他也不再问。
两个人的目光,却都已盯在那青衣白袜的中年人脸上。
炉火已弱,酒已温。
青衣白袜的中年人,正在将铜壶中的酒,慢慢地倒入酒壶里。
他的手还是很稳,连一滴酒都没有溅出来。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就连柳长街这一生中,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冷静镇定的人。
他也不能不佩服这个人。
龙五看着这个人时,神色仿佛变得很悲伤,是在为这个人惋惜而悲伤。
柳长街也不禁长长叹息,道:“我本不愿怀疑你的,只可惜我已别无选择。”
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将酒壶摆在桌上,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柳长街道:“但知道这秘密的,除了龙五、孟飞和我之外,就只有你。”
青衣白袜的中年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试了试酒的温度,就将壶中的酒,倒入酒杯。
酒还是没有溅出一滴。
柳长街道:“那车夫也知道我在替龙五做事,只因为他本是你的亲信,这秘密也许就是经过他传到相思夫人处的,因为你随时都得跟随在龙五身旁,根本没有机会。”
酒已斟满两杯。
青衣白袜的中年人放下酒壶,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
柳长街道:“那天你忽然在那农舍外出现,只因为你本就想杀他灭口,所以一直在盯着他。他见财起意,正好给了你杀他的借口。”
青衣白袜的中年人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仿佛根本不屑辩白。
柳长街道:“所以我想来想去,泄露这秘密的,除了你外,决没有别人。”
他又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道:“但我却实在想不到,像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卖朋友。”
龙五忽然道:“他没有朋友。”
柳长街道:“你也不是他的朋友?”
龙五道:“不是。”
柳长街道:“是他的恩人?”
龙五道:“也不是。”
柳长街想不通:“既然都不是,他为什么会像奴才般跟着你?”
龙五道:“你知道他是谁?。”
柳长街道:“我不能确定。”
龙五道:“不妨说说看。”
柳长街道:“昔年有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九岁杀人,十七岁已名动武林,二十刚出头,就已身为七大剑派中崆峒一派的掌门,刀法之高,当世无双,人称天下第一刀。”
龙五道:“你没有看错,他就是秦护花。”
柳长街长长吐出口气,道:“但现在看来他似已变了。”
龙五道:“你想不通昔年锋芒最盛的英雄,如今怎么会变成像奴才般跟着我?”
柳长街承认:“我想不通,只怕也没有人能想得通。”
龙五道:“世上也的确只有一种人,能令他变成这样的人。”
柳长街道:“哪种人?”
龙五道:“仇人,他的仇人。”
柳长街愕然:“你是他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