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年,应少渊都在寒室中,几乎没有出去过,魔教中原本臣服于他的高手,知道他日渐衰弱,也按捺不住了,他们暗中和前任教主的女儿孟阑珊勾结在一起,打着为前任教主报仇的名号,开始造反,打入寒室中。
听到动静,应少渊满眼戾气,和尚说了,招魂的过程中,必须要安静,决不允许有人进来打扰。
他提起剑,慢慢走出去,那些魔教高手看见他一头雪白的发丝,明显是被血魂术反噬了,胆子更加大起来。
“教主,你不理教中事务已经十年,若实在力不从心,就该遵从魔教历代的规矩,选定一个继任之人,然后您就自刎而死吧!”
应少渊眉心一拧,不由分说地杀过去,他身上戾气太重,眼中的任何人,都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纵然这些年他衰弱了许多,还是一连杀死了数十名高手!
其余人见状,他还是这么恐怖,根本不敢再有造反的心思,全部逃了。
只剩下孟阑珊一个人,她断了一条手臂,这十年间,日日夜夜被仇恨啃噬心脏,只能发疯一样的修炼,炼的就是当年应少渊的血魂术。
“没想到,你因为一个只成亲了一天的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孟阑珊冷笑着,眼眶也渐渐红了,“少渊,到底为什么?你对她如此执着是为什么?!”
应少渊有些茫然,为何对她这么执着?这个问题他从未问过自己,他仿佛只是循着本能,当年在周家地牢偷看她,后来又偷偷离开魔教,也是为了看她一眼,他保护她,娶她,都是凭着本能去做的。
纵然知道她是周鹰的女儿,可是当年若不是她救了他,他也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救过我,我答应过,要留她一条命。”他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答案。
孟阑珊听到这个答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天性冰冷,不知道自己会爱上任何人,不知道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深深爱着一个人。
他只是想留周玉璃一条命吗?他分明把周玉璃当成了自己的命,这么多年,他杀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命都几乎消耗殆尽。
孟阑珊又哭又笑,她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后,更是被恨意淹没,她大喊着举起剑,和他在寒室中狠狠打了一场。
应少渊被邪功反噬,修为倒退,而孟阑珊天赋不够,血魂术只修炼到一半境界,因此两人竟勉强打成了一个平手。
应少渊一剑刺穿她胸膛时,孟阑珊的剑也刺穿了他,两个人一起倒在玉璃的冰床前,血流了满地。
孟阑珊口中满是鲜血,却还是笑着:“我们死在一起也不错,反正她也醒不过来,若在黄泉路上遇见了,她想必也会找你报仇。”
应少渊却茫然地想着,她魂魄不知道飘散到了那里,在黄泉路上,真的还能遇见吗?
在弥留之际,他忽然听到细微的一声铃声。
叮铃……
震颤的余音在小小的寒室中回荡着。
应少渊猛地睁大了眼睛,衰弱的心脏陡然剧烈跳动起来,他猛地支撑起身体,踉跄着走到冰床边。
招魂铃轻轻响着,而冰床上的少女,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茫然,而后转向他,定了定。
过去了十一年,他遭受了天谴,一头白发,面容也沧桑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张俊美不凡的脸。
玉璃坐起来,脑海之中,依旧是新婚那一夜的画面,全家惨死,鲜血染红了整片院子,而仇人就在她眼前,她眼眶渐渐红了。
“璃儿……”应少渊的手颤颤巍巍伸向她。
而玉璃却在那一瞬间,猛地抓住他胸口的剑,用力拔出来,而后,再用尽全身力气捅了进去!
鲜血溅了她满脸,于她而言,这十一年似乎并没有过去,她仍旧像当年那一刻一样,只想亲手杀了他。
应少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孟阑珊大笑起来,真是痛快啊!“少渊,你这么爱她,可是你看到了吗?她对你只有恨!”
应少渊的手撑在冰床上,俯身靠近她,看着她明亮漆黑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当年被囚禁在地牢中的他,通过那个小小的缝隙往外看,总是能看到那个双眼明亮,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因为在黑暗中,对她越发向往,想着被她发现,想着被她拯救。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不恨她,他是爱她的,她是他心中唯一纯净明亮的地方,他被染得越是肮脏,就越是向往她,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冒险去禹州看她,看着她开义诊救人,他也希望自己是被她拯救的其中一个。
她把绣球扔给他的那一天,是他整个人生中最明亮的一天,他到现在都能想起那天阳光的角度,斜斜照在她眼睛里,她站在高高的绣楼上,像一尊神像,却带着羞涩的笑容,仿佛神明赐予了他全世界。
那时候他想:我要长长久久,和她永不分离。
“玉璃……”应少渊艰难地开口,“你救过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肯救救我?”
他说完后,缓缓地倒下去,灰色双眼中彻底失去了光彩,玉璃地手还用力握着剑,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从剑上滑下,她的双手颤抖起来。
孟阑珊看着这一幕,痛快地说:“周玉璃,恭喜你杀死灭门仇人,大仇得报了!他十恶不赦,这是他的报应!”
玉璃眼中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孟阑珊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说:“他应少渊,明明是一个天生的恶人,竟也会爱人,他配吗?他根本不配!他此生最大的报应,就是死在挚爱之人手中!哈哈哈哈——”
孟阑珊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她脸上忽然溅上一片热血,视线也被鲜血染红。
玉璃握住带血的剑,自刎而死。
鲜血也溅在招魂铃上,和应少渊的血融合在一起,让招魂铃发出长长久久的清音……
孟阑珊呆呆地看着。
“啧啧,这么快就落在我手里了。”男孩的嗓音稚嫩纯澈,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秦惜打了个寒颤,心里暗叹真是倒霉,她抬起头,看着站在黑雾中的红眸男孩,涌来的狂风吹着他坠在发梢的紫色晶石,他扬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大概十几分钟前,秦惜脱离了玉璃的记忆醒过来后,发现秦惜还沉沉睡着,只是此刻的招魂铃已经裂开,魔神之力趁机跑出来,自然而然全部涌入了秦惜身体中,虽然极其痛苦,秦惜还是怀抱着招魂铃没有松开。
而就在此时,有个人却慢慢靠近过来,秦惜从招魂铃的缝隙中,看见一张诡异狰狞的青铜面具。
九幽鬼王!
此人狼子野心,想要取代秦惜的魔尊之位。
秦惜还在第四世回忆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秦惜也不愿意他在这个时候被九幽鬼王暗算。
获得魔神之力,都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觉醒后的秦惜和九幽鬼王,也说不准谁比谁更好一些,但在目前的情感上,秦惜自然更偏向秦惜。
眼看九幽鬼王的手伸向了秦惜,秦惜只好开口:“九幽鬼王。”
对方顿了一下,看向招魂铃,微微挑眉,转而将招魂铃拿起来,放在眼前:“原来你在这里。”
“招魂铃裂开,想必你已经看到和他的第四世记忆了,怎么,这种时候你还偏袒他,你不恨他吗?那一世,他杀了你全家吧,连你也没有放过。”
秦惜心里一震,他居然知道他们第四世的事情?
“不用惊讶,你们每一世我都知道。”九幽鬼王的手指拂过招魂铃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秦惜,你每一世都会因他而死,这一世也不会例外,你甘心吗?”
“你都知道些什么?”秦惜的心情,已经不是简单的震惊。
如果他只是知道前面几世并不奇怪,他曾经动过山河笔上的封印,说明他对六魂封印至少有些了解,那他或许能看到其余神器中封印的秦惜的记忆。
可是,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他竟然已经知道了。
“现在杀了秦惜,一切都还来得及。”九幽鬼王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正他是预言中注定要毁天灭地的魔尊,杀他也算理所应当的。”
秦惜冷笑:“杀了他,你窃取魔神之力,难道就不毁天灭地吗?”
九幽鬼王也笑道:“我至少不会杀你。”
秦惜一时无言,玉璃的记忆还在脑海中回荡,这一世,她真切经历了十年,对于玉璃的恨,她感同身受。
在周家十年的美好生活,最终被应少渊灭门,她回忆起来依旧是满心痛楚。
“算了,你一直都这么心软。”九幽鬼王摇头叹息,“你是这个世间最心软的神,他对你有一点点好,你就舍不得杀他,非得看到他将来让生灵涂炭,你才会对他拔剑。”
“既然你舍不得,就由我来动手吧。”九幽鬼王从衣袖中探出苍白的手,忽然攥住了秦惜的咽喉,此时他昏迷了,魔神之力察觉到危险,疯狂地涌出来阻挡。
“你住手!”秦惜此时是魂魄的状态,根本无能为力。
沉睡在一片黑气中的秦惜长睫微动,却没有办法醒来。
魔神之力和九幽鬼王对抗片刻后,终究只是九分之二的力量,还没有主人掌控,很快就被九幽鬼王破开,一群黑色蝴蝶翻飞着,将整片空间都占满。
秦惜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针,有二尺长,通体漆黑,闪着幽暗诡异的光。
他将那根针对准了秦惜的心脏。
“‘撞心’,这是我的本命灵器,刺中心脏后,会吸走他的魂魄,从此之后,他便受我控制。”
第66章 魔域之主
秦惜看着‘撞心’刺向秦惜的心脏, 忍不住大喊一声:“江小山!醒过来!”
“他醒不过来。”
‘撞心’即将碰到秦惜衣服的刹那,一团诡异的火焰忽然自那细细的针尖底下燃烧起来,顷刻之间, 漆黑的‘撞心’被烧的通红滚烫, 九幽鬼王竟然也握不住, 下意识松开了手。
他立刻抬头,看向黑暗之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砚焉?”
那一片火焰从黑暗中延伸出来,将四周飞舞的黑色蝴蝶烧成了灰烬。
男孩扛着巨大的魔剑沧炼, 从黑暗中走出,手指之间, 还飞旋着没有燃烧干净的火焰。
他抬起红色的眼睛, 有些不爽地说:“你杀了他,谁来做魔尊?”
九幽鬼王手指一拢, 将撞心收回去, 随后才说:“砚焉大人未免高看了我,魔尊大人是不死不灭的, 我没有本事杀他, 只能控制他,他现在记忆和力量都被封印了,若不用点手段,他是回不来的。”
“原来是这样。”砚焉仿佛恍然大悟了, 稚嫩的脸上有些烦躁,“这么说来, 要让尊上回来, 就要释放封印,让他恢复力量和记忆, 是吧?”
九幽鬼王道:“正是,不过,尊上的力量和记忆都分别封印在九件神器中,要想一时半会儿让他觉醒,恐怕不太容易。”
“九件?”砚焉看了一眼九幽鬼王手中的招魂铃,“你手里那个,也算一件?”
“此为招魂铃,是其中一件。”魔域中,遵循着严格的弱肉强食生存链,九幽鬼王在砚焉面前,少见的有许多耐心,“此前,还有山河笔,长命锁,同心玉,其中同心玉和招魂铃的魔神之力,都重回尊上身上了,山河笔和长命锁的力量还未释放。不过这四件神器中的记忆,都被释放了。”
“也就是说,还剩下五件神器,就能让尊上觉醒了。”砚焉用食指勾了一下耳边那缕发丝上的紫色晶石。
九幽鬼王道:“至少记忆能觉醒了。”
“九件神器的全部记忆,加上七件神器的力量,差不多了,只要尊上觉醒,山河笔和长命锁中的力量唾手可得。”砚焉简单地计算了一下。
果然还是小孩子,虽然有变态的实力,不过思维方式还是和小孩一样简单。
九幽鬼王笑着点头:“是这样。”
“那么……”
砚焉勾着紫色晶石的手忽然张开,火焰从掌心里窜出来,而在那火焰之中,赫然有三件神器!
他一件一件数过去:“困龙绫,姻缘线,补天石,还有两件我已有线索,现在,我们先从哪一件开始?”
九幽鬼王:“……”
秦惜:“……”
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当魔尊!为了甩锅,你居然这么努力,短时间内就把三件神器找到了!
这三件神器中的魔神之力都回到秦惜身上的话,他恐怕就真的要觉醒了。
“最好不要。”秦惜忍不住开口。
正拨弄着神器的砚焉听到她的声音,侧了侧耳朵,皱眉问:“九幽,你还带着谁在这里?”
九幽鬼王下意识想把招魂铃往自己衣袖里藏去:“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砚焉哼了一声:“我虽然是个小孩,但我不傻,她能那么说,怎么会只是个小姑娘?我看,是个游魂吧,让她出来,本座倒想看看,她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砚焉已经发现了秦惜的魂魄,想藏是不可能藏得住了,九幽鬼王只能拿起招魂铃,说道:“确实只是一缕游魂,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表情漫不经心的男孩一张手,招魂铃忽然飞到半空中,紧接着秦惜的魂魄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里面活生生拽了出来。
看见她的一瞬间,砚焉眯了一下眼睛:“是你?”
秦惜装傻:“什么你不你?我们才第一次见!”
砚焉五指一收,将她的魂魄抓在手中,嘴角扬起邪恶的笑:“啧啧,这么快就落在我手里了。”
秦惜:“……”
九幽鬼王不禁问道:“砚焉大人认得她?”
砚焉得意地捏了捏她的魂魄,让她全身泛起一丝寒意。
“刚认识的。”他一只手握着沧炼的剑柄,另一只手在虚空中一划,便让她的魂魄在黑暗中渐渐变成一个女子的虚影。
一身白衣,上面以浅墨绘制着淡烟流水,江山万里,而她神情慵懒散漫,眉眼清冷,瞳孔是浅浅的紫色,映着他掌心的火焰,仿佛一块即将燃烧起来的紫色琉璃。
看到这副模样的她时,九幽鬼王瞳孔猛地一缩,双手用力握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砚焉却满意地看着她,说道:“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秦惜当然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只能看到身上的衣服,她撇了撇嘴,原来小孩,喜欢这种冷淡的调调啊。
“说吧,为何不要?”砚焉扶着沧炼,站在她面前,将三件神器虚空摆在她面前。
秦惜定了定神,才说:“此前,他吸收了同心玉中的魔神之力后,便立刻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能自控,如果一下子给他三件神器的力量,恐怕他不会成为你们的魔尊,只会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
“为何会这样?”砚焉好奇地问,由于长得稚嫩又漂亮,思考的模样十分可爱,让人想捏脸。
秦惜忍住了捏脸的冲动,说:“因为封印的不仅仅是他的力量和记忆,还有他最重要的一魂一魄,这一魂一魄没有回到他身上,他就很难掌控这些力量,反而会被力量所控制。”
“那这一魂一魄被封印在哪里?”砚焉一脸认真听讲的样子。
秦惜道:“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封印的,神器也不是我找的!”
砚焉‘咦’了一声,稚嫩的脸凑近她,几乎碰到她,红色的眼睛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会是蒙我的吧。”
秦惜转过脸,不太想回答。
砚焉却不是个好脾气的,手中腾起了火焰,唇边的笑意充满了恶意:“本座耐心不好,你最好不要搞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否则,我这把地狱之火,能把你的灵魂也烧成一把灰。”
这小孩一点儿也不可爱,刚刚想捏他脸的冲动,瞬间被掐灭。
“砚焉大人。”九幽鬼王在这个时候开口,“她说的没错。”
砚焉一眼瞥过来:“你怎么这么相信她?”
九幽鬼王看着秦惜那副虚幻的身影,声音有些嘶哑:“因为,这个把尊上的力量和记忆分开封印的六魂封印,是她教给东极神尊秦惜的。”
砚焉一时之间,对她刮目相看了:“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那为何,你只是个凡人?”
秦惜:“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哈哈哈,有意思!”砚焉将三件神器收起来,放进怀里,“既然如此,那就不着急,先把尊上带回魔域,至于你……跟在本座身边,回到魔域之后,本座再给你找一副躯体,你要听话,就给你找个美人,要是不听话,就放在阿球身体里好了。”
秦惜下意识问了句:“阿球是谁?”
砚焉懒洋洋地说:“是本座养的宠物小狗,雪白雪白的,像个球。”
秦惜:“……”你他妈的……
“既然砚焉大人有了安排,那我就不打扰了,告退。”九幽鬼王说完,忽然化成一片黑色蝴蝶,消失在茫茫黑气中。
“阴山大哥说得对,这老东西没安好心,要是没有本座,魔域迟早被他颠覆。”砚焉小小的年纪,要操着大大的心,忽然觉得很疲惫,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秦惜,想起热腾腾软糯香甜的红豆饼子。
他打起了主意,先把尊上送回魔域,然后带着这个女人去一趟禹州,买红豆饼子,他要是心情好了,也不是不能把她的肉身也抢走,让她回去。
他伸出手去,打算把秦惜的身体抓起来,抗在肩上,虽然他年纪小,但以他扛着沧炼的力气,扛起魔尊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他的手探过去的一瞬,忽然一道黑气闪过,悄无声息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砚焉猛地抬起手,看向了秦惜。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红色的血眸盯着他,没有一丝感情,全是杀气。
砚焉舔了一下手背上的鲜血,下意识反手,握住了背上的沧炼,眸光转动时,他发现那个女人的虚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躲进了招魂铃中。
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女人。
四周的黑气,逐渐变得冰冷而充满压迫力。
“尊上,该醒醒了吧。”砚焉抬起了沧炼,做出防卫的姿态,口中却劝着,“您可是魔域之主,万魔之魔,留在人间做一个失忆的凡人算什么?”
秦惜冷冷地瞥着他,此时他刚从第四世记忆中醒来,脑海之中,依旧残存着应少渊的狠厉和杀性,而眼前的小孩又在这里说一些他极其讨厌的话。
他的杀心疯狂增长,抬起手,黑气狂涌,变成问道的形状。
下一秒,他就毫不留情地朝着砚焉砍去。
他浑身黑气狂涌,除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是个人的样子,黑气所到之处,砚焉释放的地狱之火全部被吞灭!
两人在黑气中迅速过了几招,砚焉一只手几乎握不住沧炼,只能双手握上去,被问道很很一撞之后,手里的招魂铃忽然掉下来,发出‘叮铃’一声,清脆的颤音。
秦惜的动作几乎是立刻顿住,阴冷嗜血的目光,落在招魂铃上,一刹那间,砚焉似乎从他血红的眼眸深处,看见一丝泪意。
秦惜放弃了砚焉,转身捡起了招魂铃,握住的一瞬间,他感受到里面秦惜的魂魄,立刻放进怀中,转身就走。
被扔下的砚焉:“?”
“秦惜!”砚焉气急败坏地,竟然喊出了魔尊的名字。
秦惜若有所觉地回头,身上的黑气一点一点散去,眼眸中,也逐渐变成冷冽淡漠的灰色,他隐隐皱眉,看着那个陌生的小孩,随即想起他不叫秦惜,他叫江小山。
他是猎户的儿子,家住烟陵。
他再次转身,这一次,不管砚焉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砚焉咬牙切齿,知道尾随上去只是徒劳,拥有了九分之二魔神之力的秦惜,根本不是他可以强行带回去的。
秦惜消失之后,笼罩在赤月城上空的黑气也逐渐消散,妖境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砚焉哼了一声,消失在原地。
而在他消失之后,夜长风才扶着刚刚苏醒的云瑶从倒塌的高塔后走出来。
“瑶儿,方才那小魔族喊江公子什么?”夜长风其实并非疑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和云瑶不一样,他们沉睡的这两个多时辰里,他一直都是清醒的,直到九幽鬼王来了,他才躲起来。
因此,他把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的震惊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秦惜的身份他是知晓的,可是江小山的身份竟然是……魔尊秦惜?
云瑶脸色苍白,她才刚醒,只是听到砚焉那一声喊,心中也不能平静,没想到魔族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他了,而且那个叫砚焉的,手里居然已经有了三件神器,足够让秦惜觉醒了。
失去记忆的秦惜她尚且感化不了,觉醒之后,她恐怕连接近他都难。
“瑶儿?你怎么了?”夜长风见她一直发呆,不禁问道。
云瑶这才回神,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夜长风正色问:“瑶儿,如果他真是魔尊,你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我……”云瑶垂下眼眸,想起第四世的记忆,心脏上掠过尖锐的痛楚。
“你是丹华宫弟子,斩妖除魔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不要一时糊涂。”夜长风看着她憔悴可怜的神色,最终还是心软了,没有把刚刚看到的事情告诉他。
“我们回去吧。”云瑶虚弱地说,被夜长风搀扶着往前走时,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每一世都是云朝?为什么无论如何,秦惜爱上的人都是云朝?
每一世,都是因为云朝,让秦惜产生了强烈的怨念,他本可以成神,却因为云朝,一点一点成魔。
云朝,云朝……她才是六界之间,最大的祸患。
地平线上,朝阳缓缓升起,远处禹州城外蜿蜒的长城仿佛一条金色巨龙。
秦惜停下脚步,他一身湿润的水汽,妖境实在太潮湿了,自他进来之后,就一直在下雨,回来的一路上,雨也没有停歇,一直到靠近禹州城,雨才渐渐停了,他看见朝阳和彩虹。
少年脸上全是苍白的颜色,被雨水冲刷过之后,更是一丝血色都看不见。
脑海之中,又回荡着那个小男孩的话:“您可是魔域之主,万魔之魔,留在人间做一个失忆的凡人算什么?”
魔域之主,万魔之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十五年前那个几乎覆灭了六界的魔尊秦惜吗?
他想起昨天夜里,朝朝在他怀中,说起魔尊时,害怕得脸色发白。
……
“当然很可怕了,听说他长得形似恶鬼,青面獠牙,还吃人心,喝人血,在世间无恶不作!他集天地之间至邪至恶与一身,杀人如麻,毫无感情,你说可不可怕?”
“他不是人,是魔,还是万魔之魔,众魔之主,若他再次降临,六界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
他又想起了在鳐山时,因为同心玉而看到的,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魔尊。
秦惜握起双拳,用力闭上眼睛,把脑海中所有画面和声音都赶出去。
他叫江小山,是猎户的儿子,家住烟陵,几个月前家乡被妖物毁灭,只有他活下来,他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才会失去记忆。
他叫江小山……
忽然脚下一空,他从一个山坡上滚了下去,身体很很地撞在一块凸起的嶙峋巨石上,痛得他蜷缩起身体,用力抱住了怀里的招魂铃。
“秦惜——!”耳边,又是砚焉那一声气急败坏的喊声。
他用力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他在烟陵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身边全是死人,他身上,只有一块玉佩,和一封血书,血书上说他叫江小山,和宁王的女儿定了亲。
他带着血书到了安阳,宁王果真把女儿嫁给他了,这些都不是假的。
他是江小山,不是什么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