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不知如何是好,终于道:“离儿,你还在恼我么?”

蒋灵骞叹了一声,眼圈就红了,道:“我知道爷爷的死,不能怪你。别再提这件事了。”

沈瑄如释重负,心情却反而愧疚起来。离儿无父无母,蒋听松虽然乖僻严厉,终归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终归是相依为命,祖孙情深。他突然横死,离儿当然伤心欲绝。而沈瑄自己对于此事,也的确难逃嫌疑,无怪她大发脾气,说出那样的话来。自己拂袖而去,反而埋怨她绝情,实在是太不体谅她了。离儿若不是匆匆下山追赶他,怎会被镜湖派伏击,又怎会落到吴越王妃手里身陷囹圄?从前似乎总是他迁就离儿的时候多,其实离儿是非常理解他的。他想着想着,只是出神,竟忘了还要说什么话了。

“怎么你还是被捉进来了。那天不是有个人救了你么?”蒋灵骞问。

沈瑄道:“我想进来救你。”

“你觉得,你救得了我么?”蒋灵骞道。

沈瑄笑道:“救不救得了,总要试一试。”

蒋灵骞抬头瞟了他一眼,沈瑄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她看穿了:反正这样一来,就算救不了,生死不离的约许,总是如愿了。

“你们俩好像很开心嘛!”吴越王妃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蒋灵骞本来已握住了沈瑄的手,这时急急甩开,退开半步。沈瑄却又一把抓住她的手。

吴越王妃笑道:“沈大夫,我没有亏待你的未婚妻罢?”沈瑄第一次听人说蒋灵骞是“他的”未婚妻,对吴越王妃不知是恼恨还是感激。“蒋姑娘这样冰雪似的人儿,”她续道,“我怎忍心让她住在又冷又湿的地牢里。这间屋子,是不是很不错?”

蒋灵骞道:“你就是把你的寝宫让给我住,我也不还给你地图。”她始终没有说地图不在她手中,防止吴越王妃狠下杀手。

吴越王妃淡淡一笑:“你还以为我要的是地图?那地图在你手里这么久,你就是抄上一千份在江湖上散发也尽可以了,我要你还来做什么!再说,反正这地图也是假的。”

“假的?”蒋灵骞和沈瑄同时惊呼。

吴越王妃面露得意之色,在一张花梨木海棠缠枝椅上坐了下来,道:“世人费尽心机,辛辛苦苦的去追寻来,却是假的东西,是一场空。江湖上的事情多半如此。反正你们俩也出不去了,我不妨告诉你们罢。我这地下宫殿没有几间屋子,也没设许多机关。虽然有几处布置得讲究了点,也并没有埋下金银财宝。试想,我若真的修建那么一个宏大复杂的迷宫,又弄得东海龙宫似的,那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钱家在吴越的江山,还坐不坐得稳?可那些江湖上的人听见了我有一个地宫,自然要想啦。吴越王妃嘛,骄奢淫逸,用心险恶。这地宫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什么迷宫,什么财宝,那都是他们自己以讹传讹弄出来的。哼,真有想象力!至于那些死在这里的人,那全是因为他们来之前走漏了消息,被我亲手解决掉了。”

蒋灵骞和沈瑄听得目瞪口呆。

吴越王妃道:“我弄了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过一时心情所至,想让这里成为我最后的归宿。所以也绝不允许外人进来。”说到这里,她的眼神迷离起来,“不料却引来这些谣言。我就索性弄出了一张迷宫地图,看看还能引出些什么来!蒋姑娘,你来盗图是将近三年前的事情吧,那时你才几岁?你想,我若真有一个迷宫,为什么还巴巴的画一张地图出来让人知道?就算画了图,又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轻易偷走?不过你也不用太抱屈,我说过,这里本来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要隐瞒,所以那张假地图也并不是全假,那是在原图上凭空加了一些不存在的路径,其实是殊途同归。倘若有明眼人能去芜存真,仍是一张地宫的正确路径图。只不过——”她微微一笑,“恐怕很少有人能不受旁路的干扰罢?”

沈瑄渐渐明白过来,蒋灵骞拿到那张地图之后,一定细细研究过。聪明如她,也未能记住那些庞杂的路径。但她看出了正确的路经,也就印象最深。所以照着她画的草图,是大致可以在这地宫中穿行的。但若拿着地图“真本”,可就不免麻烦了。

“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这就是江湖。最复杂的迷宫是造不出来的,那是在人的心里。我在敌人心里筑了个迷宫,岂不比什么砖瓦泥石更强?”吴越王妃总结道。她看见一对年轻人默默不语,显然是被自己的高论震慑住了,又微笑道:“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你,蒋姑娘,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千辛万苦要捉你了么?”

蒋灵骞道:“我心里没有迷宫,猜不出你的意思。”

吴越王妃道:“早先我追捕你,确实因为气恼你一个初出道的小女孩,竟然敢和我作对。不过呢,后来我知道你是蒋听松晚年收的小弟子,就渐渐改了想法。我发誓杀尽天台弟子,那是因为当初他们七个人对我不住…”说到这里,她眼中泛出憎恨凄怨的寒光,“却与你无关。说起来你我还有香火之情,也许因为都是在天台山长大,性情也有相似之处…”

“嗤,”蒋灵骞道,“要和你性情相似,算我倒霉!”

吴越王妃并不理会,续道:“你几番帮着黄云在季秋谷这些人,我都放过你算了。其实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到我这边来。”

这句话早在沈瑄和蒋灵骞的意料之中,蒋灵骞冷笑道:“你觉得有可能么?”

吴越王妃笑道:“当然有可能!你离开钱世骏这不成器的家伙的时候,我就觉得有可能!蒋姑娘,莫要忘了,我们天台派的人武功太好,又不听话,所以在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眼里,始终是邪魔外道。你现在的处境不用我说,只要你和沈大夫再回到江湖上,势必被那些正人君子乱刀分尸。但我却能够罩你,让你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你们为我效力。嗯,沈大夫,你呢,只要你为我配解药,我也会帮你疗伤,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沈瑄道:“若是我们俩不答应呢?”

吴越王妃道:“不用我再说吧?沈大夫你自己刚才也对我说过,我应该怎样。”

沈瑄和蒋灵骞相视一笑,心领神会。蒋灵骞故意道:“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吴越王妃道:“蒋姑娘,我若不是相信你,怎么到现在也不没收你的兵刃,还让你住在这样好的地方?我若不是爱惜你,又怎么会在去年十一月十四日千里迢迢的亲自送解药给你?当时虽说是为了邀请沈大夫,一半也是因为很不忍心看着你早早送命。”

“什么解药?”蒋灵骞皱眉道,“那金魁银甲毒的解药不是汤慕龙给的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咦,”吴越王妃诧异的瞧了沈瑄一眼,“沈大夫还不曾对你说过药是怎么来的么?他怎么这么死心眼!解药是我拿来的。所以他为了从我这里拿到解药救你,自己到这个地宫来住了一个多月,受了一身的内伤。他为你连性命都不要了呢!”

蒋灵骞看看沈瑄的眼神,知道她所言不虚。

吴越王妃意味深长道:“我是可以救他,但他太不合作,宁死不给我配解药。现在你合作不合作呢?他眼下这个样子,你难道看不出来,没有几天可以活了?这样有情有义的郎君,你忍心一天天看着他吐血,血尽而亡?”

蒋灵骞傲然道:“我早就知道他要死!”

沈瑄大吃一惊。

蒋灵骞道:“你以为我怕么?”

不错,他们都不在乎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且即使用对方的性命来胁迫他们,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本来就抱定同生共死的决心,就没有对屈服和偷生的幻想。

吴越王妃显然一时理解不了这一点,反问道:“你不在乎他?”

沈瑄道:“她当然在乎我。只不过,就算天下人都容我们不得,我们也决不会屈意迎逢你的!”

吴越王妃脸色大变,一池芙蓉变成了满地秋霜,半日方道:“我懂你们的意思了。可是我有办法折磨你们,让你们咫尺天涯,让你们连死也别想在一处!”

蒋灵骞听到这里,不觉脸色微变。吴越王妃忽而一笑,道:“不过那又何必!我最恨棒打鸳鸯散的事情。今晚你们俩就在一起,好好再商量一下吧!”

吴越王妃站起身来,缓缓向门外走去。那扇石门再次打开了。

蒋灵骞向沈瑄丢了个眼色,一大把金针朝吴越王妃背后飞去。可是吴越王妃小心提防,听见身后微微的风响,立即跃开,左袖一卷,将十几枚绣骨金针尽数兜在袖子里。蒋灵骞和沈瑄立刻退开几步,长剑出鞘。

“我善意待你们,你们却下这样的辣手!”吴越王妃怒道,“居然用了这么一大把金针,多谢馈赠啦!”

蒋灵骞道:“拿去好了,反正你也不会用。我可不象你,不会使绣骨金针,就用敷了毒的铁针来冒充!”她说这话,意在激怒吴越王妃。沈瑄听了,却不由得心里一动,看看吴越王妃那只袖子,已经冻硬了,这金针上的寒气确实冷的怕人。

吴越王妃面色铁青,双掌一翻,分别向两人头顶扣下来。蒋灵骞迎上去,剑刃沿着她的右臂斜劈上。沈瑄认得这是一招“天姥连天向天横”,遂依样去劈吴越王妃的左臂。吴越王妃既不能向左闪,也不能向右闪,只得双臂一沉,反手去擒二人的手腕。还未等她触及衣袖,蒋灵骞早拉着沈瑄腾空而起,一个细胸巧翻云,飞到了石门之外。

就这样逃了出来,未免太容易了。两人都觉得颇为意外。吴越王妃反身冲出,双掌作鹰爪状,黝黑尖利,锐不可当。蒋灵骞低声道:“瑄哥哥,海客谈瀛洲。”沈瑄心领神会,刚才两人同时使出梦游剑法,逼得吴越王妃撤招。这梦游剑法虽然不是象两仪剑法一样须双人合使,但因其奇巧诡异,往往令人无法破解闪避,所以当两个人同出一招时加倍的防不胜防。沈瑄得了主意,剑交左手,与蒋灵骞一左一右,将“梦游剑法”一招连一招的使下去。吴越王妃以前见蒋灵骞用过这天台派的顶级剑法,她的剑术造诣并不高超,仗着掌上有剧毒,可以打个平手。这时两人同使,威力大增,她居然被逼得节节败退,无影三尸掌的毒风,连两人的衣角都没扫道。沈瑄随手拽过一片纱帐,剑尖一挑,“嗤啦”一声撕断,朝吴越王妃兜头罩上去。吴越王妃急忙转向右边,忽然眼前一黑,却是被蒋灵骞抛过来的一段纱帐蒙住了脸。这时她已经听见金刃破风之声,知道再往前走,势必被两人的剑招呼上。来不及扯去脸上的纱,她急急的往后一跳。只听“砰”的一声,那只巨大的花瓶撞碎了,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吴越王妃怒发冲冠之时,反而哈哈笑了起来。忽然金光一抖,撒开三尺。沈瑄和蒋灵骞不得不立刻跃开,再一看,吴越王妃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金蛇鞭。这金蛇鞭原来也是吴越王妃自创的独门武功,因为没有无影三尸掌来得便捷毒辣,所以并不常用。但金蛇鞭也有它的长处,如非近身作战,对付多个敌人,却比无影三尸掌有用。吴越王妃此时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她料想沈瑄武功较弱,金蛇的蛇尾,先向他劈过去。沈瑄将身旁的帷帐一扯,闪身而去。蛇尾扫在柔软的帐子上,力道顿时缓了下来。忽然,白光又起,向金蛇滚滚的卷了过来。

这是蒋灵骞放出了她的飞雪白绫,与金蛇鞭缠斗。沈瑄忽然闻到一股腥气,不禁叫道:“当心,鞭上有毒!”吴越王妃冷笑一声,使出幻影鞭法,成千上万碧森森的金光,如网织一般笼罩下来。蒋灵骞却毫不在意,飞雪白绫在金光里穿梭往来,竟似十分随意。金蛇鞭是用三成金三成铜打造的,分了九十九节,兼顾刚猛和柔韧,无往不利,十分霸道。相比之下,蒋灵骞的飞雪白绫未免柔弱不胜。但沈瑄看了一个回合,便知蒋灵骞败不了,飞雪白绫看似柔软飘逸,其实对使用者的内功运用要求极高,正是以柔克刚,后发制人。而驾御白绫里暗藏的铁钩,挑、摘、刺、打,更是一门尽极了机巧的功夫,金蛇鞭何以能比?

“两个小贼,当真不想要命了么?”吴越王妃大叫一声,忽然跳到盆景上面,停手喝道。

蒋灵骞看见她的肩头渗出鲜血,知道她已经为己所伤,不由得大喜,白绫一卷,乘胜追击。

吴越王妃把金蛇鞭一抖,荡开飞雪白绫,喝道:“你看看周围再说!”

原来吴越王妃的侍卫已经在大厅四周满满的围了一圈,每个手里都挽着张强弓,每张弓的弦都已拉满,箭已在弦,瞄准了这两个人。蒋灵骞不禁怔住了。吴越王妃的眼角忽然飘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沈瑄大惊,一把拉住蒋灵骞的腰带,拽着她向后一跃。“嗖”的一声,斜拉里飞来一把飞刀,把蒋灵骞的腰带生生割断。就在这时,蒋灵骞脚下的地板哗啦一声散了架。下面必然是陷阱,她飞身而起。忽然头顶上砸下来一个黑沉沉的铁栅栏。蒋灵骞毫无办法,只得一沉身,坠进陷阱里。沈瑄一蹲身,在铁栅栏挡住陷阱口前的那一霎那,滚进了陷阱。吴越王妃要拉也拉不住,只听“砰”的一声,陷阱口合上了。

“好呀,好呀!”吴越王妃气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你们俩是死活都要在一起啦!你们,你们还想不想上来?”

她走到陷阱边向下张望,却见两个人手拉手站在一起,根本一眼都没有往上瞧。王照希这时从弓箭手后面出来了,低声道:“娘娘,要不然用机关吧?”她一咬牙,走到盆景后面,把水源上的机括狠狠一扳。

旋即大声道:“底下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贼听着:一柱香之内,那间地牢就会灌满了水,你们出不来就只有淹死在里面。好好想想吧,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哼,我就不信,死在一起的滋味就那么好!”

沈瑄朝四周望望,这个陷阱其实是一间不小的石室,或者会有出路。此时所有的石缝中都有大水冲泄而下,看不出机关在哪里。蒋灵骞的清绝剑可以斩断栅栏上的几根铁条,但是上去也就是被乱箭射死而已。水涨得很快,已经漫到她的肩膀了。

“瑄哥哥,”蒋灵骞道,“这间石室,一定有出口。你水性好,闭了气,慢慢去找,找到了就出去。”

沈瑄心里一惊,即使这水漫到了头顶,他闭了气,仍可以支持两三个时辰。蒋灵骞可就没有办法了。冰凉的水已经到了她的前额,到了头顶。她闭不住气,连连呛了几口。沈瑄忙托起她的背,两人一同浮起来。蒋灵骞的口鼻露出水面,禁不住深深息了一口气,侧过脸来,朝沈瑄凄楚的一笑。

水面越升越高,逼向屋顶,只是片刻的功夫。

“你们到底想明白没有?”吴越王妃看见水已经栅栏间漫了出来,遂叫道。可是他们俩都没听见。

沈瑄这时再也没有办法让蒋灵骞呼吸了,只能紧紧捉住她的手。他们全身都漂在大水里,沉沉浮浮,不着边际。他睁开眼睛,看见离儿的面容在波光中影影绰绰,长发随水飘来荡去,仿佛水中的柳条。而她面色青白,缓缓的吐着气,手也像柳条一般软弱无力。

吴越王妃好奇地又走到铁栅栏边,想看看这两个人究竟会怎样。在清亮寒冷的深水中,两个影子悠悠荡荡,衣袂漂浮,人,却紧紧的拥在一起。

这情景…吴越王妃忽然觉得心里最隐秘的那一角,针刺般的痛了起来。她俯下身来,呆呆得瞪着那两个人。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摆了摆手。

王照希不解。吴越王妃轻声道:“我叫你们都退下。”

侍卫们顿时撤得干干净净。

过了一会儿,沈瑄惊奇的发现,他们在一点一点的往下降,——水退下去了。他扶着蒋灵骞坐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蒋灵骞的裙子上。蒋灵骞只是静静的瞧着。

铁栅栏也撤掉了,陷阱口垂下一根长绳。吴越王妃的声音从空荡荡的大厅里传来:“沈瑄,你带着她离开吧。从你来的路上走,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脚步声也渐渐消失在远处。沈瑄和蒋灵骞相视一望,不敢相信是真的。沈瑄站起来,拉拉那根长绳,颇为结实,道:“离儿,我们赶快走吧!”

蒋灵骞摇摇头,道:“你相信她么?决不能从上面走!”沈瑄点点头。她把这间石室扫视一周,指着一个墙角道:“你看那里!”

那个墙角正是刚才水流出的地方。大水冲过,地上的石砖似乎有一些松动了,显得与别处不同。沈瑄奔过去,把剑插入了石缝中。

那块砖就被撬了起来,底下露出一条窄窄的石阶,通向黑漆漆的地下深处。两人大喜,相扶着走了下去。这条地道开凿的十分简陋,仅有一人高,黑暗无光。摸索着走过去,每一步都是在下台阶,岩壁也越来越湿,应当是在下玉皇山了。蒋灵骞道:“瑄哥哥,你看我们在朝那个方向走?”

沈瑄想想道:“朝东。”这可不是那条没有标出的出路么?

蒋灵骞果然道:“那张地图上,东边应有一条出路,但是路上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我也看不懂。”

沈瑄道:“且走吧。”

又走了许久,似乎到了山谷底部,石阶越来越窄,几乎是在山石的狭缝中穿行。山道的出口却一直没有出现,石阶却是在往上攀升了。

“奇怪,难道这个出口,真的在另一座山上吗?”沈瑄道。他此时内力紊乱,讲话时不禁气喘吁吁。

蒋灵骞轻声道:“瑄哥哥,吴越王妃…真的可以治你的伤么?”

沈瑄心想,是真是假,现在有什么可考虑的。忽然看见前面有隐隐的微光,不觉道:“小心了。”

这里已是半山腰,又一间巨大的石室。四壁的长明灯如鬼火一般,眨着暧昧的眼睛。石室正中,赫然停了一口精致的石棺。

“怪不得吴越王妃说,这迷宫会是她最后的归宿。连棺材都准备好了。”蒋灵骞道。

沈瑄道:“也怪不得刚才那条路那样隐蔽狭窄。她也料到她将来恐怕不得好死,逃到这着迷宫中的迷宫里来,一块大石头就可以将通路阻断。她的仇家也决计想不到她葬在这里。”

“不过瑄哥哥…”蒋灵骞声音有些发颤,“这里好像再没有出路了。”

沈瑄一瞧,果然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只有他们来的那一条通路。“既然是最后的归宿,是不会再有出路了。”沈瑄沉吟道。

“不对!”他忽然奔过去,推开了石棺的盖子,“吴越王妃那种人,怎么会放弃呢?她肯定还有退路的。我看这石棺里一定有鬼!”

然而石棺里并没有鬼,这的的确确是一口棺材,不过特别大。蒋灵骞跳了进去,摸摸棺壁,发现也是有一块块石板砌成的,却不象一般石棺那样由整块大石雕刻而成。她道:“我敢说,吴越王妃绝对没有真的打算死后睡在这里。”

就在这时,山道深处远远的传来了脚步声。两人一听,大惊失色。这一条山道绝无人迹,寂静得连尘埃落地都能引出回声来。那是吴越王妃听到他们的声音,追赶过来了。

“我好心放你们走,你们竟敢跑到这里来窥探我的秘密。我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吴越王妃愤怒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脚步声已到了山谷这一边。

沈瑄别无藏身之处,一急之下,只得也跳进了石棺之中。就在他落地的那一刹那,石棺底部的一块石板,“格拉格拉”的滑开了,底下又是层层石阶,还露出微光来。

“瑄哥哥,”蒋灵骞压低嗓子欢呼道,“你竟然一脚就踩着了机关!”

沈瑄也喜道:“离儿你赶快下去,我马上就来。”

沈瑄转过身去,费力地将石棺盖子合好,听见吴越王妃的脚步声已经不到十丈远了。想到吴越王妃的轻功极好,不免心急。回头一看,蒋灵骞蹲在那里,还没从地道出去!

“离儿,快走!”沈瑄急出了一身汗。

“你先走!”蒋灵骞一毫也不动,只是白玉般的纤纤十指,竟然在没命的抠着石棺底部的一块青石板。

那块石板上赫然刻着五个字:“江海不系舟”!

沈瑄叫道:“别管了,那东西有什么用!”吴越王妃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外面的石室里,一步步急得像催战的鼓点。沈瑄使劲的拽着她的裙子:“离儿,走啊!”

蒋灵骞飞起一脚,将沈瑄踢进了地道里。沈瑄一头栽下,半晕了过去,又是一大口鲜血,洒在了石阶上。

就在这时,蒋灵骞抠出了那块石板,把手探进去。也就在这个时候,石棺的盖子被击飞,一只羊脂玉般的手掌,凝着重重的黑气,向蒋灵骞亮出的背心狠狠击下。

蒋灵骞也滚到了地道底部。沈瑄感觉她柔软的身体倒在自己身上,顿时清醒过来,抱起她,拼命的向前跑去。他本来早已没了力气,此时脚底的“踏莎行”,竟然比任何时候都快。

可是这个地道的尽头,还是一间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