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笑声爽朗,与他弟妹大不相同。
展梦白强笑道:“小弟本就要出去了。”
唐豹道:“还等什么,走吧!贺兄还走得动么?”
展梦白与贺君侠使了个眼色,贺君侠笑道:“小弟在这里照顾这些酒醉之人,少等便出去。”
唐豹大笑道:“妙极妙极,连喜酒都等不及喝就醉倒了……”拉着展梦白手臂,大步走了出去。
宽广辽阔的大厅中,匆匆搭成的长棚里,早已宾客满堂,若想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寻人,当真有如大海捞针一般。
许多威镇一方的武林豪客,到了这里,才忽然发觉自身的渺小,只因在这里显赫的名字,实在太多了。
唐门当代掌门人“搜魂手”唐迪,满身吉服,周旋在宾客间,见到贺客盈门,心里不觉踌躇满志。
但女方的家长,当代的神医秦瘦翁,却始终未曾露面,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引颈而望,要看一看这能解‘情人箭”之毒的名医,究竟是何风采?
要知这时江湖群豪,都已被“情人箭”吓得心惊胆颤,见过“情人箭”之毒的人,虽然害怕,还倒好些。
那些未曾眼见“情人箭”之毒的人,捕风捉影,听来些传说,更是将“情人箭”说得玄之又玄,此番他们虽被唐迪具帖相邀,本还不敢出来,只因帖上还有那“神医”秦瘦翁的名字,众人心想,纵然中毒,还有人解救,再加上也实在闷得慌了,这才连袂而来,否则唐府又怎会有这般盛况?
是以这“神医”秦瘦翁,实是群豪心目中最最关心之人,怎奈时过中午,还是见不到秦瘦翁的影子。
这时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不知是谁,指点着道:“看,那边随着铁豹子前来的,便是唐府未来的娇客展梦白了。”
又有人道:“展梦白?哎呀,此人声名,近日在江湖中当真响亮得很,只是闻得此人喜恶无常,好事坏事都干。”
于是就有人笑道:“兄弟,这个你又不知道了,展梦白当真是条汉子,那些坏事,都是别人栽赃的。”
耳语在人群中流传,目光却都望在展梦白身上。
展梦白之目光,却在寻找着秦瘦翁,闻得秦瘦翁还未到来,连花轿都还未抬至,他心头不禁有些失望。
但是他心里还是充满了紧张,随时都等着出手一击。
唐豹将他拉到唐迪身前,匆匆见了个礼,便立刻又将他拉走,去引见四下群豪,显然他颇为这未来妹夫自豪。
展梦白周旋在人群中,面上虽带笑容,暗地却是心事重重,别人恭维他的言语,他一句都未曾听入耳里。
忽然间,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掌,铁爪般抓住他手腕,展梦白一惊之下,身不由主被那人拖了出去。
走了几步,他方自发现此人竟是杜云天,群豪虽然还想与展梦白说话,但又有谁敢拦阻“离弦箭”?
杜云天面沉如水,将展梦白拉入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下,游目瞧了他半晌,冷冷道:“是否你要成亲了?”
展梦白苦笑道:“这个……”
杜云天道:“你要成亲,便不管鹃儿了么?”
展梦白想起杜鹃此刻还下落不明,黯然垂首不语。
杜云天道:“鹃儿为了找你,乘夜偷走出来,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却要成婚了,你岂非是个畜生?”
展梦白双眉一轩,微生怒意,但转念想到,自己实是有负于她,不禁长叹道:“谁说在下就要成婚了?”
杜云天呆了一呆,道:“但那唐……”
展梦白缓缓道:“展某永生也不会和唐姑娘成亲的。”
杜云天凝目瞧了他两眼,心中虽然奇怪,但知道这少年一诺千金,说出的话,死了也不会变更。
他说不与唐凤成亲,便是刀斧加身,也休想逼他与唐凤成亲的,一念至此,杜云天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忽然自袖中抽出一张纸笺,道:“拿去。”
展梦白接过一看,只见纸笺上写着:
“温州项家庄项明夫妻,三月十二日夜,险遭恶人围攻而死,嘉兴钱塘赵长虹之妻,五月中险遭逼奸……”
下面一连串,写的俱是人命、时日,以及所遇的危急之情,展梦白看了半晌,不禁大奇道:“这是什么?”
杜云天道:“这些人都是被你救了性命,他日你若用得着他们时,只要吩咐一声,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展梦白目注纸笺,道:“但……但这些人我连面都未曾见过,前辈莫非弄错了么?”抬起头来,杜云天却已走了。
他呆呆地愕了半晌,方自恍然大悟,忖道:“杜老前辈想必是以我之名,救了这些性命……”
突听那边一阵骚动,几个人并肩而立,拍掌大呼道:“新娘子,快出来,羞答答,为何来?”
几个人同时张口,同时闭口,叫得声音本已颇为响亮,忽然间,另外几个人也随掌声,呼喊起来。
刹时间,只听大厅中人人都在喊道:“新娘子,快出来,羞答答,为何来……”反来复去,掌声不断,原来这些人久候新娘不至,已在起哄了。
第四十回 武林大豪的婚礼
“搜魂手”唐迪、“铁豹子”唐豹父子两人,低低商议了两句,唐豹突然飞身跃上一张方桌,张臂道:“各位……”
他语声本就极为洪亮,此时放声一呼,当真声震屋瓦。
群豪呼喊果然静了下来,一个人远远呼道:“唐大哥还要把新娘子藏着,不肯让她见人,岂非太小气了?”
群豪又是一阵哄笑,唐豹大声道:“新娘子未来,连我二弟都不急,各位却先急了,岂非皇帝不急,先急死太监?”
又有人呼道:“唐大哥玩花样,是什么时候了,新娘子怎会还未来,莫非老丈人又舍不得了,不放她走?”
这一次笑声更响,厅外的人也要拥着进来。
唐豹摇手道:“新娘子真的还未来,兄弟已派人催去了,少时只要新娘子一到,定先让她和各位见面。”
群豪这才嘻嘻哈哈,静了下来。
原来秦瘦翁虽然已至蜀境,但吉期未到,新娘、新郎例必分住,是以唐氏父子便在县城包了家大客栈当作“坤宅”。
群豪虽然起哄,但心中最最焦急的,自然还是展梦白。
他一心想要在天下群豪面前,先揭穿秦瘦翁的秘密,再杀他复仇,此刻他身着长衫,早已将那柄古铁剑藏在衫下。
不知不觉时,大厅里已掌起灯火。
群豪更是议论纷纷,猜测着新娘迟迟不来的原因,于是又有人喊道:“新娘不来,先让新郎出来敬酒。”
唐迪虽然名震武林,但此刻也无可奈何,只得一面苦笑着敷衍宾客,一面令人进去呼唤唐燕。
展梦白暗暗忖道:“黑燕子若是条汉子,便该先去寻找杜鹃,便是逃婚,也在所不惜……”
哪知他思念尚未转完,满面尴尬,满身吉服的唐燕,已在唐豹陪同下,苦笑着走了出来。
群豪自不会放过他,取笑的取笑,敬酒的敬酒。
忽然间,一个锦衣大汉一路分开人群,飞奔而入,走到唐迪面前,唐迪道:“坤宅花轿起程了么?”
群豪一听这句话,俱都静下来凝神倾听。
哪知那大汉左右一瞧,忽然凑过去,在唐迪耳边说了几句话,唐迪面色立刻变了,匆匆转身,进了后堂。
群豪更是惊诧,更是起哄,唐豹、唐燕,四下打恭作揖,展梦白双眉紧皱,更是暗暗关心。
那“搜魂手”唐迪,却已奔入后堂,老人“金臂佛”唐无影坐在轮椅上,满面怒容,频频拍打着扶手,连酥糖都忘记吃了,一见唐迪来到,立刻大骂道:“姓秦的是要开咱们玩笑么?花轿怎的还不来?他若真的要悔婚,哼哼!”举手一拂,扶手上的酥糖,一块块跌落到地上。
唐迪虽已称雄武林,但见他爹爹暴怒,只是屏息静气,不敢作声。
过了半晌,唐老人才沉声道:“有什么话,快说吧!”
唐迪垂首道:“据报坤宅秦家那边,花轿早已启程出动,但弟兄们在路上走了几趟,却瞧不见有花轿的影子。”
唐老人暴怒道:“什么?那花轿难道是上天入地了不成?哼哼,咱们不给他催梦草,秦老儿想必是带着女儿溜了?”
唐迪道:“但……”
唐老人道:“但什么?这是你做主要定下的婚事,此刻这样了,叫唐家怎么对宾客们交代,真是丢死人了。”
唐迪不敢开口。
唐老人道:“过了今日,你父子三人立刻带着十八弟子,去追那姓秦的回来,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追不着就连你也莫回来。”
唐迪道:“孩子遵命。”
唐老人“哼”了一声,突然呼道:“凤儿……凤儿……”
唐凤愁眉苦脸,走了出来,眼睛里似乎水汪汪的,只是唐老人也未留意,拍着扶手道:“快,推我出去。”
大厅中的宾客,本自乱哄哄的,突听一声高呼:“老祖宗驾到!”群豪立刻便静了下来。
要知“金臂佛”在武林中身份极高,厅中群豪,论起辈分,大半是他的徒子徒孙,见他来了,哪里还敢起哄。
唐老人目光四下一扫,群豪都只觉这老人的眼睛在瞪着自己,不禁都垂下了头,不敢平视。
只听唐老人缓缓道:“新娘子不来了。”
群豪都吃了一惊,再也忍不住,又乱了起来。
老人大喝道:“吵什么?静下来,新娘子不来,你们还是有喜酒喝,乖乖地坐下去。”
有人忍不住大声道:“新娘子不来,喝谁的喜酒?”
老人仰首大笑了一阵,道:“唐燕的喜酒喝不成,喝唐凤的喜酒也是一样的,反正老夫的孙女婿早已来了。”
展梦白听得秦氏父女不来,本已大惊,此刻更是手足失措,唐燕木然而立,心里也不知是惊是喜。
那唐凤的面色,却立刻大变,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群豪正自拍掌大笑道:“好,好,凤姑娘喜酒更香……”
远远立在人群中的方辛拉了他儿子一把,道:“是时候了,你出去吧!”
方逸呆了一呆,还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