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白垂首道:“是。”

  蒙面人冷“哼”一声,背负双手,往近走了几步,突然飞起一足,将“蜘蛛”手中所提的铁桶,踢得脱手飞出,口中怒骂道:“催梦草不来,如何铸箭,要你这潭水又有何用?”

  狠狠一跺足,来回走了两圈,突又长叹道:“上面只知逼我交箭,却不替我想想如何交法。唉,你们去吧!”

  微一挥手,转身走了进去。

  那“蜘蛛”与“青蛙”两人,始终连大气都未喘过,此刻如逢大赦,立刻悄悄走了出去。

  展梦白心中,却既惊又叹,他喜的是这里果然是铸造“情人箭”之地,他既能走入这里便不难完全揭破情人箭秘密,叹的却是因为这黑袍蒙面人竟还不是“情人箭”的首脑人物,他若要复仇,机会仍是渺茫得很。

  三人心中心事不同,却俱是垂首走出了狼形门户。

  “蜘蛛”附在展梦白耳边,轻轻道:“头儿近日脾气越发急躁了,与他初来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青蛙”亦自低语道:“久困此间,终年不见天日,谁都难免变得如此,你我被逼至此,除了听天由命,还有什么?”

  语声未了,突见一个头戴蛇形花纹木笼的人,蛇一般滑了过来,轻叱道:“你们在说什么?”

  蜘蛛惶声垂首道:“没有什么?”

  蛇面人冷冷道:“少说话,多做事,回房去歇着吧!”

  三个人齐声应是,分道走了,展梦白心头惶然不知自己该走到哪里,当下暗暗忖道:“我虽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等探出隐秘,有了把握才能动手,免得白白送了性命,但他此刻若是发现了我的破绽,我也只得一剑先砍杀了他,能拼得几个,便是几个了。”

  思忖之间,他手指已触及了衣衫中的剑柄,只因他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歇息,也不能东张西望,随便乱走,而此刻他只要稍露破绽,行藏败露,在这四伏杀机的神秘洞窟中,他武功再高,也未见能冲出重围,纵能拼去对方几个,自己也难免要丧生此洞。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目光动处,突地发现左面一行铜门的尽端,乃是一面镌有蜻蜓花纹的门户。

  此刻已再无时间让展梦自来多加思考,他只得毫不迟疑地向这重门户走了过去,伸手把那蜻蜓眼轻轻一转。

  那蜻蜓之眼,果然也是活的,展梦白不禁暗道一声“侥幸”,那浮雕的门户也悄然滑了开来。

  他不敢回头,闪身而入,那扇铜门不需人推便又悄然在他身后关了起来,展梦白倚到铜门上,不禁喘了口气,还未及打量房中的陈设,突听身侧也有人叹口气,道:“你怎么才回来?”

  声音娇嫩,竟赫然是少女的口音,展梦白心头一震,嗖地窜到角落里,凝目望处……

  只见这石室陈设也颇为精致,高几精橱,还有张雕花的床铺,高堆着粉色的被褥。

  一个面容出奇苍白的少女,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此刻正自那柔软的被褥中缓缓坐了起来。

  她左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右手自颈后绕出,掠起了左鬓的长发,斜眼瞟着展梦白,赤裸的双肩,浑圆而小巧,在灯下奕奕生光。

  展梦白却骇得呆了,许久都不能动弹。

  只听这披发女子懒懒地笑道:“你回来了,还不脱衣裳?”

  展梦白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又退后了些。

  那少女又瞟了他几眼,腻声笑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在外面吓呆了么?好,我来替你脱。”

  她突然自床上跳了下来,粉红色的灯光下,只见她身子竟赤裸得有如初生的婴儿,娇笑着走向展梦白。 

  展梦白又惊又怒,不假思考,双掌倏然挥出,雄浑的掌风,震得这赤裸的少女再也立足不稳,砰地跌回床上。

  她惊呼一声,面色突然大变,颤声道:“你不是小潘,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来到这里?”

  展梦白嗖地窜过去,掀起棉被,盖起她身子,开声道:“姑娘切莫声张,否则你就没有命。”

  哪知这少女身子虽娇小,胆量却甚大,眨了眨眼睛,道:“是你没有命,还是我没有命了?”

  展梦白呆了一呆,松开双手。

  那女子伸手一掠乱发,冷冷笑道:“你小子想来偷些野食么?嘿嘿,那你可就看错人了,姑娘我虽非三贞九烈,但却也不能让你随便占了便宜。”

  展梦白道:“你切莫误会,只要……”

  他话未说完,那少女竟已咯咯娇笑了起来。

  她眯起眼睛,娇笑着道:“但你也别怕,姑娘我反正也闷得慌,只要你脱了面罩,姑娘若是瞧得中意,也不妨让你……”

  展梦白勃然大怒道:“放屁!”反手一掌,打在她脸上。

  哪知这女子还是不怕,突又自被中坐了起来,大骂道:“好小子,你偷摸着进来,还敢假正经……”

  展梦白顺手又是一掌,将她打了个翻身。

  谁知她硬的不成,又来软的,竟反身跳了起来,勾住展梦白的脖子,荡声道:“好人,莫打了,我答应你……”

  她话犹未了,展梦白双臂一振,她便又直跌了出去,这女子虽然泼辣,但遇着这样的铁汉,也真的怕了,颤声道:“你!你要怎么?”

  展梦白厉声道:“盖起被来!”

  那少女果然乖乖地钻进被里,再也不敢放刁撒泼。

  展梦白厉声又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有半字虚言,我要你活着比死还难受。”

  披发少女颤声道:“大……大爷,你不是这里的人么?”

  展梦白霍然掀起了头上面具,双目寒光暴射,那少女见到了面上的煞气,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只听展梦白沉声道:“这里共有多少人?”

  那少女牙齿犹在咯咯地打颤,抓紧棉被,颤声道:“我也不知道,约摸有二三十人。”

  展梦白道:“他们都是何来历,武功如何?”

  那少女道:“他们有的本来是下五门的绿林,专施毒药暗器,有的却是江湖野药郎中,只会些粗浅把式。”

  展梦白暗忖道:“是了,以这些人来配制‘情人箭’,当真是再好不过。”口中又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惶声道:“我只是个可怜的良家妇人,被逼而来……”

  展梦白冷笑道:“看你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良家妇人,我且问你,他们将你逼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少女道:“那些人有的是因为无地容身,自愿来此,有的却也是被逼而来,这里的头子,为了要他们安心在这里炼箭,便从外面掳了些少女来,让他们……”

  展梦白不愿再听下去,截口道:“知道了,这里头子是谁?”

  那少女哀声道:“我们都是被逼来的,怎会知道这里头子是谁,大侠客,求求你,饶了我吧!”

  展梦白冷笑道:“你若真的是良家妇人,他们便不会寻你来了,但你可放心,只要你莫多事,我也不伤你性命。”

  那女子身子已缩到大床的角落里,此刻突又冷笑道:“对了,姑娘我本就不是良家妇人。”

  展梦白双眉剑轩,大怒道:“你……”

  那少女冷笑道:“住口,我身后的机簧,直达全窟的警铃,只要我手掌一动,你便没有命了。” 

  展梦白身子一震,后退三步。

  那少女咯咯笑道:“对了,乖乖地退回去,只要你听话些,什么事都可商量,说不定……”荡笑一声,眼波横飞。

  展梦白大怒忖道:“我纵然死了,也不能听命于你这淫贱的妇人!”

  只觉胸中热血上涌,哪里还再顾及别的。

  那女人犹自得意,娇笑道:“小伙子,告诉我,你是……”

  展梦白突地怒喝一声,飞扑而来。

  那女子似乎不信世上竟真有如此不要命的,面色立刻吓得青了,左手猛按机簧,右手却自枕下抽出柄匕首。

  展梦白一掌横切在她咽喉之上,她匕首也刺下展梦白胸腹,他激怒之下,竟忘了防护自己。

  那少女气犹未绝,面上不禁露出惨笑,以为已手刃仇人,哪知匕首刺出后,她手掌一震,刀锋竟断了。

  她自不知展梦白胸前,藏着那柄古铁剑,心头大惊,气息已绝,她赤裸裸地来,终于也赤裸裸地去了。

  展梦白翻下床铺,突听铃声大震。

  清脆的铃声,震散了四下的死寂,接着,惊呼声大作,脚步之声奔腾,都奔向这石室而来。

  展梦白深深吸了口气,挺胸立在门前,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以一身之力,血战群魔。

  哪知这时外面又已响起一阵洪钟般的语声:“莫要动手,施放毒气,让那厮活活在里面闷死。”

  展梦白惊怒之下,奋力去扳那铜门,铜门却纹丝不动。

  而此刻石室顶端的通气口中,却已飘散出一缕缕清淡的白色烟雾,带着种腐木般的臭气。

  展梦白立刻屏住呼吸,心头却更是惊怒,他本愿血战而死,却再也不愿被人闷死在这里。

  刹那之间,白雾已弥漫了整个石室。

  展梦白双掌凝足真力,奋力击向铜门,只听“砰”地一声大震,那铜门嗡然而响,却震它不开。

  门外不时传来阵阵冷笑嘲骂,展梦白悲愤填膺,目光尽赤,一手撕裂胸前的衣襟,突地触及那柄铁剑。

  要知他初得铁剑,是以在惊怒之下,便未曾想到这柄利器,此刻心念乍动,立刻反手抽出铁剑。

  他暗中再次凝集了全身真力,吐气开声,铁剑便带着一溜黑黝黝的光弧,划向那沉重的铜门。

  只听一声闷哼,漆黑的铁剑,竟穿门而入,宛如刀削腐木一般,将铜门划开了一道缺口。

  展梦白精神大震,挫腕收剑,跟着又是一剑挥出,脚下也飞起了一足,本已裂开的铜门,果然被他飞足踢穿一孔。

  门外立刻响起了一阵惊呼之声。

  展梦白旋剑护身,嗖地窜出,门外人只见一团黑黝黝的光华,裹着条人影。闪电般掠出,惊呼之声更乱。

  第三十二回 雷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