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东西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经过走廊,右边的包间有人说话,语气不善。
迎晨不感兴趣,正准备走。
“我没有撞他!”
这声音?
迎晨眉心浅皱,放停脚步。
“我知道了,你这是记恨我上回查你车!”
迎晨轻推门。
林德瘦高的身影在这窄窄的门缝里愤怒得直抖。
傅东撕破了嘴脸:“酒就是你砸坏的,怎么?没钱?成啊!”
他倒满三大杯白酒,酒瓶一扣,“把它们给我喝喽,让你走。”
在座纨绔公子哥哄笑。
“哟?横眼看我?不喝就赔钱!”傅东威胁,阴险的很:“不然我就去你们部队举报,在场的全是证人,看你怎么办。”
“是么?证人?”清脆的女声,格格不入地闯了进来。
众人回头,迎晨双手闲散地环搭在胸前,要笑不笑的样子,颇有冰山美人的气质。
傅东皱眉:“你谁啊?”
迎晨走过来,拦在林德身前,毫不怯色地看着傅东,“一瓶酒,犯得着这样?”
“哟,帮手啊。”傅东笑得像个无赖,双肩一耸:“犯不着犯不着,可他赖账啊。”
“有说不赔吗?”迎晨声音冷了几度。
傅东识货,这女的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人。
于是故意道:“谈钱伤和气,酒桌交朋友。把这杯酒干了,咱们就当是个误会。”
“误会?”迎晨突然笑出了声,鄙夷之意尽显。
笑够了,她走过去。
“姐。”林德拉住她。
“没事。”迎晨拨开手,转身看着傅东,拿起那杯满当的白酒。“是不是喝三杯这事就算完?”
她底气太足,凌厉明艳,傅东竟一时舌头打卷。
“行。”
迎晨举杯仰头,两口干干脆脆,几秒之间杯子就见了底。
全场傻眼。
“姐!”林德大声。
迎晨心跳不乱,甚至唇角都没有半点残酒,她笑:“这儿脏东西太多,喝点酒散散味。”
傅东脸色一变。
迎晨没暂停,第二杯又入了喉。
“哎呀,这儿不仅脏,味道还难闻,酒精能杀毒,别把自己恶心坏了。”
迎晨端着空杯,对傅东摇了摇,“你们闻见了吗?不好闻吧?”
这些人脸如猪肝,个个不吱声。
“第三杯。”迎晨面不改色,看向林德正了语气:“哟,还哭了?”
林德眼圈通红,倔强地撑着不肯落泪。
迎晨收了笑颜,陡然严厉:“不许哭!有枪炮声的地方你都去过,上过战场挨过子弹,别的垃圾能比吗?!”
她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杯子一丢,拉开包掏出一叠钱。
迎晨把这把钱重重甩到傅东脸上,趾高气扬,再没给他半点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就这五千块钱的出息!”
傅东彻底懵了,脸被扇得火辣辣。
迎晨出生将门,骨子里承袭了一股傲劲,唬住这帮人绰绰有余。
她声音嘹亮:“林德,走!”
——
出了走廊,林德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地抽泣了两声。
“姐,谢谢你帮我,我真的没有砸坏他们的酒,是他们……”
迎晨不耐烦地打断,手虚在半空,“扶我。”
那三杯酒的量不少,她喝的急,这会劲头上来,人犯了晕。
“姐,姐你慢点。”林德的手刚搭上她肩膀,就被一道力气撇开——
“给我。”
林德懵了半秒,惊声:“厉哥!”
厉坤沉脸抿唇,动作粗鲁地把迎晨抢了过来,架住她的肩膀往上一提,自己却下意识地离她远远。
厉坤表情不耐,仿佛在说:这他妈什么情况?
他在餐桌上等了半天,菜都上齐还没见林德来,电话也打不通,于是就出来找。结果碰到了这么一个活祖宗。
而酒量不错,只是脚底有些晃,其实人没事的迎晨,一看是厉坤,顿时见机行事,彻底变成了软骨醉鬼,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柔软的身体有意无意地蹭着厉坤。
厉坤明显僵硬。
迎晨勾起嘴角,眼睛一闭,干脆来了个彻底醉死。
厉坤铁臂发颤,刚想推开。
“哥,晨姐刚才帮了我。”
林德适时开口,断断续续地讲了刚才的经历。
“……晨姐帮我解围,喝了三杯白酒才变成这样的。”
讲完。
厉坤一怔。
怀里的女人拱了拱身体,手还扒住他的心口。
很热,在跳。
厉坤用最大定力,才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发抖。
迎晨闭着眼,心在笑。
真好啊,他没有推开自己了。
闹了这一出,饭也别想吃了。林德那是哭着求着,让厉坤把迎晨送回去。如果说,以前还是良好印象,那么经历这一次,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
厉坤被他闹得心烦,“我送!你他妈别唠叨了!”
林德顿时一口大白牙,两脚一并,敬礼:“谢谢队长!”
夏末,夜风爽利。
厉坤开了半边车窗过风,副驾驶上迎晨歪头斜脑,还在“犯迷糊”。
犯迷糊就是为了等下车的这一刻,能光明正大地黏在厉坤身上。
她嘟囔软语,不放过任何一秒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借着酒醉,把自己完全吊在厉坤脖上。
迎晨搂紧他的脖子,脸颊往男人的肩窝处蹭。酒味儿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生生调和成了一剂温柔暧昧。
厉坤浑身僵硬。
“唔……头好晕。”迎晨为求表演逼真,语气都是湿糯糯的。
她借酒壮了胆,人往上挪了些,嘴唇似有似无地贴住了厉坤脖子上的皮肤。
一刹那的温热如电流过境。
厉坤手握成拳,心猿意马了几秒,他恢复镇定,说:
“松手。”
没动静。
“我让你松手。”
没听见。
“别后悔。”
不后悔。
下一秒,厉坤语气平静,告诉她:“我肩膀上有只蝗虫。”
迎晨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
“啊啊啊!!”
人跟诈尸似的瞬间满血复活,方向辨认清晰,助跑速度过硬,她从厉坤身上跳下来,尖叫跑远。
等意识到自己露出马脚时,已经晚了。
厉坤双手搭在腰上,闲散懒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迎晨心里一落,糟糕,中计!
厉坤无神无色,身后是漫天黑夜。
迎晨表情垮台,这回是真头晕,她蹲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
对视之间,安静得只有飞虫偶尔窜过。
迎晨眸子水润,喝了酒的缘故,脸色也粉红一片。她嘴唇微张,冲厉坤眨了眨眼。
厉坤看了她许久,终于迈步走近。
迎晨头仰得更高,跟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
厉坤蹲下来,从唇齿间颤出五个字,低低道:“长能耐了,嗯?”
☆、你心疼我了
迎晨一时分辨不出厉坤这句话的意思。
声音太低,语气过于平静,找不到半点波荡的情绪。
迎晨心里没了底。
厉坤蹲下又站起,带动的阵阵微风,混着他身上的干净味道送入迎晨鼻间。
“你要走啊?”她问。
“喂!”冲着背影,迎晨大声。
厉坤干干脆脆,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还说我能耐了,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还行,酒量了得,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呃,钱?
因为泛旧,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厉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错到了通讯录边上的短信框上。点开,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国移动的广告信息。
他转过头,很慢,加之沉默烘托,如山的压力无形扑来。
迎晨给自己撑着胆,和他对视不认怂。
厉坤没说话,鼻间轻轻一声呵气。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还给我钱,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厉坤眼波平平,“上车。”
“干吗?”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来,十分不正经,真诚建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开。”
厉坤被她这表情弄得心里有点发慌,隐隐的不安感腾空升起。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来抢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
厉坤片刻分心,竟被她得逞。
“别这么面瘫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个号码呗,回来以后多联系!”迎晨拿着手机,反身就跑,边跑边迅速输号码。
厉坤暗骂一声,长腿阔步追过来,“还给我。”
颠簸中,迎晨手指按数字:“152……”
厉坤是真急了,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机灵地乱扭动,厉坤竟一时拿她没辙。挨得太近,乍一看,两人像是抱作一团。
“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以前那个,1523866528……”
但很快,迎晨就闭声了。
这几个数字一按,手机自动识别出通讯录里一致的号码。
迎晨那串没输完的手机号,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厉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手机被主人夺了回去。
厉坤很快把人放开,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迎晨心里失衡,乱七八糟一团麻纱很快理清出一个头绪:他从没把她删除过!
被揭穿的窘况,让厉坤十分憋闷,脸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边笑边走向他,兴奋和开心难掩。
厉坤:“你别多想,忘记删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还特意去在意去留。”
迎晨点点头,“对,对,特别有理。”
厉坤:“……”
被这态度激怒,厉坤调头就走。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气,上车,倒车,轮胎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回迎晨没再追,这个意外已能让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车窗悉数滑下,风在里外循环呼啸,厉坤觉得这女人简直有毒。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八岁一样,胆肥、直接、不给人留余地,一点也没有变。
厉坤咬着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迎晨这劈山开路的个性,在两人刚交往那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强度太大,突击集训那是经常的事,轻装五公里再加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四十斤以上,体训完毕,凌晨三点紧急通知野外驻训。
三个月下来,是个正常人都被弄发疯。
厉坤没疯,累得实在不行了,就抽根烟静静心。
有段时间抽烟频率陡增,迎晨问:“烟好抽吗?”
厉坤没当回事,笑着告诉她:“好抽。”
“那是什么味儿?呛鼻子。”迎晨作势扇扇风。
“爽味。”厉坤单手抱着她,上身裸着,下面缠着,腻腻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头,去蹭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肤发痒。
“怎么个爽法啊?”然后狡黠一变,坐了起来直接跨在厉坤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有我的爽吗?”
厉坤浑身发了烫,手顺着她的衣摆往上,握着她的腰。迎晨脚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头的矮柜上拿烟,“我也尝尝!”
手还没碰到烟盒,就被厉坤一巴掌打掉,“别搞乱。”
“只准你搞乱,凭什么不让我也搞一搞?”
“妈的。”厉坤被她逗笑,手指上的粗茧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间皮肤,然后低沉着嗓音问:“真想尝?”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厉坤别过头,拿烟,点火,轻轻一吸,淡淡烟气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单手绕到迎晨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厉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一口烟钻入迎晨的唇齿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声,眼底水汽一片。
其实厉坤有分寸,怕把她给呛到,所以只流泻出一点点。
迎晨哇呜哇呜地喊:“好难吃!”
厉坤笑得胸腔微震,硬实的腹肌跟着一块颤。
迎晨皱眉:“难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药,哪有什么糖。”
“怎么没有?”迎晨眉眼俏生生,膝盖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厉坤给压在了身下。
她俯身吻了下来,细腻又温柔,甘泉满满。
“……你不就是糖吗……”
含含糊糊的声音啊,跟这旧回忆一样不能细想。
厉坤狠狠闭目,回过神。
一细想,真叫人五脏俱损。
信号灯显示绿灯通行,厉坤碾熄烟头,转动方向盘。这时,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点堵,放慢车速,厉坤顺手拿起一看。
迎晨对号码没删的这件事发来了肺腑感言:[队长,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呢……]
文字后头还打了个表情符号:^_^
“兹!”
厉坤看完,脚劲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脚急刹踩了下去。
操!长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厉坤没回自个儿住处,也没回队里宿舍,开向了城市的北边。
老旧的小区,楼之间距离太近,路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到三楼的时候,屋里争执声阵阵。
“我不管,同学都有,就我一个没有!”
“别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别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别人爸妈开玛莎拉蒂,你为什么连车都买不起?”
这句话把厉敏云气得跳脚:“一句话,别想我给钱换手机!”
厉坤推门进屋,李歆苑扭头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年轻的脸蛋儿一皱,竟然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厉坤皱眉。
厉敏云语气微降,恨恨地看着女儿,“手机又没坏,她非要换什么苹果机,几千块钱,是抢劫吗!”
李歆苑:“我买的是二手机,又不贵!”
“你还敢说!”厉敏云竟脱下一只拖鞋,举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厉坤声音稳重,把人拦住。
厉敏云缩了缩肩,停下动作。
“差多少钱?”厉坤转头,问。
“两千五。”李歆苑目光隐隐期盼。
厉坤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从刚才给迎晨但她没要的那五千块钱里拿出一多半。
“哇!谢谢表哥!”
得偿所愿的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花蝴蝶一样跑进了卧室。
厉敏云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厉坤不擅长处理这种家长里短,他又点了一叠钱出来。
厉敏云骂着骂着,眼神悄悄往他钱包里瞄。
“姑姑,”厉坤大致点了个数,交给厉敏云,“这是下季度护工的工资。”
“不用这么多的。”厉敏云摆手。
“拿着吧,我爸那边,你也辛苦。”厉坤把钱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厉敏云客气地推辞,嘱咐:“阿坤啊,你这经常出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厉坤点点头,嗯了声。
厉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钱,熟稔地往裤袋一塞,刚才和女儿争执的怒气一扫而光,笑容堆满面。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给你下碗面吧?”厉敏云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快,快进来坐,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