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请上车。”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迎晨笑了。
小时候,他们这帮人最爱在大院警卫队的后面操坪玩过家家。一群调皮蛋子,为了争着当皇帝,差点没打起来。后来小迎晨亮了一嗓子,“我要当皇后!”
那个效率哟,打架的不打了,手老老实实地背在后头,疯狂摇头,齐声大喊:“我不当皇帝了!”
小迎晨惊呆啦,小心灵受伤啦,嘴巴一瘪,就哭啦。
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她,最后还是孟泽机灵,不知从哪儿给她押来一个高个男孩儿,说:“晨儿!让他当皇帝好不好?”
哇,这个高个儿男生一脸莫名其妙,脸上一副“我不是很想”的冷漠。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小迎晨被哄笑了。
从往事里回神,孟泽乐呵,手指跟着音乐节奏轻敲方向盘,“你还给我安排了个角色呢,记得吗?”
迎晨:“记得啊,大官,太监总管。”
孟泽:“……”
到了白冰馆,孟泽边停车边问:“紧张么?”
“小心左边有个石头。”迎晨目光从后视镜飘回来,才答:“不紧张啊。”
孟泽打正方向盘:“待会见谁都不紧张?”
迎晨嫌弃地瞥他一眼,推门下车。
白冰馆名声响亮,不同于一般会所,里头有几间包房是不对外开放的,镶了名字、专属认领。其中两间都是孟泽的。
出了电梯,灯影开始炫摇,一层层的光缓缓叠加,投在墙上又晃到地板。迎晨踏进这光圈,觉得有点晕,她定在原地,眯了一下眼。
孟泽在身前,拧开包间门把,又意有所指地笑问:“真不紧张啊?见到皇帝也不紧张吗?”
门被推开。
热闹争先汹涌而出。
里面的人齐齐回头,惊喜声,吆喝声,口哨声。
但迎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上的某道宽阔背影。
察觉动静,厉坤跟着高脚凳一块,整个人旋转过来。他手里玩着一只金属色的打火机,双手往后撑在吧台边沿,这个动作让他胸膛舒展扩开。
两个人对视。
迎晨没移眼,厉坤也不认怂。
直到旁人过来把迎晨团团围住,又是拥抱又是递酒的,才把僵持的气氛给打破。
热闹依旧。
厉坤却起身要走。
“哎哎哎!”孟泽把人拖住,“给点儿面子啊哥们!”
“跟你不熟。”厉坤没好脸色。
孟泽一听,捂着胸口痛苦,“你让我巨伤心。”
厉坤已经走到了道上,孟泽拖不住,索性放大招,“说,是不是怂了?”
果然止步。
“瞧见小晨儿回来,你就……”
厉坤一眼凌厉扫过来,孟泽识趣地闭嘴,举起手投降状,“行行行。”又道:“里头都是老伙计,你在阿富汗待了两个月,聚聚总没错吧。”
厉坤没留情面,直截了当,“他们的名字我都叫不上几个。你小子,别给我自作聪明,下回再用没带钱包这种理由骗我出来,你试试看。”
孟泽笑脸,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往前走,“是是是,哦哦,不试不试。”
走到洗手间。
孟泽给厉坤发了根烟,厉坤点燃,又反手将打火机丢给他。
烟雾升腾。
孟泽问:“迎晨才回来,下午怎么坐了你的车?”
厉坤冷哼,半晌,才低低一声,“惹祸精。”
孟泽没听清,“什么?洗洁精?我明白了,你俩是在超市买洗洁精的时候碰上的吧?那可太巧了!”
厉坤:“……”
孟泽斟酌再三,凑近了些,“我听说,迎晨这次是集团调回来的,以后估计也不会走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和她。”
孟泽瞄了眼他脸色,才小心继续,“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但都是熟人,也实在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对吧?”
厉坤沉默抽烟,一口,两口,烟雾绕迷了他的脸。
就在孟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我和她以前有过什么?嗯?你说。”厉坤声音清冷,突然问。
这态度让孟泽心慎。
厉坤语气收敛平静,盖棺定论,“以前有的,以后都不会再有,不现实,不可能,不允许。”
短暂的停顿。
“你们这帮兔崽子,少给我折腾。”厉坤抽完最后一口烟,往外走。
孟泽叹气,跟上去。
“行行行,毕竟你是从小就当过皇帝的人。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孟泽拿小时候过家家的事儿出来松缓气氛。
结果,话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洗手间外面,走道上,迎晨背部轻轻靠墙,站在他俩对面。
这情况,可是来了有好一会的。
那刚才他和厉坤的对话……
孟泽顿时心惊胆寒。
迎晨却笑得灿烂,像是偶遇,挨个儿打招呼,“厉哥,孟哥。”
孟泽半口气吊在嗓子眼,眼角偷瞄边上的厉坤。
好家伙,演包青天呢。
迎晨大方看着他们,“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没停留,脚步盈盈地走了。
背过身,迎晨都能清晰感觉到孟泽大口松气的动静。
洗手间没人,迎晨洗了把冷水脸,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台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给不出了。
回到包房,气氛躁动。
几年没见,大伙很是热情,划拳啊,唱歌啊,玩骰子啊,迎晨本就明艳开朗,很快地融进其中,没有半点生疏的隔阂。
而厉坤,也在孟泽的劝说下,沉默地留了下来。
他被两个在军研所上班的哥们缠住,倒也乐意解答一些专业实践问题。只不过眼神止不住地往热闹里瞄。
迎晨笑成了花,端起酒杯脖颈修长,豪迈地一饮而尽。
呵,在外头长了本事,酒都能当水喝了。
迎晨摇着骰子,放在耳朵边晃啊晃的有模有样。
哟,这几年在杭州,赌场上的班吧?
迎晨起身,脚步明显飘了几下,被边上的人友好扶住。
啧,那人他认识,以前追过迎晨。
迎晨起身,是在接电话,边接边往门外去。
厉坤也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走道上稍微安静了些,迎晨的手机举在耳朵边,“好了,你说……嗯?数据不对吗?峰值我是修正到上个月的呀……好,我过来。”
她神色收敛,看了看腕表,“不过你可能得久等我一会,我在朋友这,对,喝了点酒……你在附近?”
听对方说完。
迎晨想了想,没敢耽误工作,于是爽口应道:“行,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吧。”
———
唐其琛赶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刚好散场。
大院儿的子弟个个酒量不差,聚会最好的状态,就是尽兴,而不醉。
孟泽在那作安排:“老赵,你和狗蛋坐他的车。柠檬和小尧还有那谁,对,你们上那。”最后,他叫住迎晨,“小晨儿,你和我坐大黑牛。”
黑色吉普的主人,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嘿嘿嬉皮:“我们都喝了酒,总不能酒驾吧,行行好。”
迎晨低头在发短信,短信发完了,她才抬头说:“哦,不用,你们走吧,我有人来接。”
厉坤拿车钥匙的手一恍。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醉意薄薄,问:“谁来接你啊?”
刚说完,远光灯把这块照亮,一辆白色路虎从弯道拐了过来。
车停,车窗徐徐滑下。
唐其琛刚开完会,黑色的正装西服来不及换,领口的扣子松了两粒,喉结微凸。
“这儿呢。”迎晨举高右手示意,然后笑着小跑过去,边跑边对身后的孟泽说:“我先走了啊。”
迎晨走到路虎车边,伏身弯腰,隔着车窗对唐其琛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一趟。”
唐其琛扶着方向盘,手腕间的石英表低调生光。他笑:“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扰你聚会。”
“没事,散场了。”迎晨问:“哪两个数据有疑问?报告带了吗?我看看。”
“带了。”唐其琛指着副驾上的公文包。
“行。”迎晨点头。
这边。
孟泽看着迎晨上车,他一脸惊奇,“哎呦喂,对不住了啊厉哥。”
身旁的厉坤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烟,把玩着打火机,要点不点。
“是我多心了,还想着当回好人呢。”孟泽啧了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咱小晨儿毕竟在杭州待了那么多年,有情况也是正常的,对吧?”
厉坤不着一语。
车里,唐其琛转动方向盘,把车调了头。
他容颜俊俏舒展,面上笑容礼貌,对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下一秒,路虎车霸道驶出,很快,尾灯消于夜色里。
厉坤移开目光。
他把烟从嘴里摘下,两下捏皱,收拢于掌心。
孟泽还在一旁叨逼碎言。
厉坤声音陡高:“你走不走?!”
孟泽被唬住,看着他的背影纳闷极了,心想——
“不就让你顺道送我回个家,这么凶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厉厉的脸会肿成包子喽\(^o^)/~
我们晚饭有肉包子吃喽\(^o^)/~
☆、中非合作峰会
厉坤把孟泽送回家后,打道回了队里。
银月姣白。
训练场上,他一个人攀着单杠做引体。
厉坤大气不喘,心里默默计数,“……299,300。”
然后跳下来,抡着膀子活动筋骨,嫌热,上身的短袖给脱了,腹肌的纹理处隐隐冒汗。
“厉哥。”宿舍楼方向奔来一道身影,林德瘦高,晒得黝黑,脸蛋跟半生不熟的红薯似的。
“真是你啊,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摸着脑袋嘿嘿笑,“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我这两天都住队里,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塞了一嘴的馒头,含糊道:“哥,你才从阿富汗回,就又有任务压下来,也别太累,注意身体。”
厉坤拍了把他脑袋,“馒头屑都喷我脸上了,跟你说过多少回,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林德顿时张大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下去,然后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是!”
但姿态没维持几秒。
林德憋不住,“噗呲”一声,把馒头全喷了出来。
他愁眉苦脸,“报、报告,馒头太多,咽不下去。”
厉坤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得了,吃吧。”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队里,农村来的孩子淳朴,家里穷,吃食不够,所以瘦得慌,这四年,厉坤手把手地带,把他们这帮小兵崽子,培养得也能独当一面。
厉坤看着林德,当年的瘦瓜娃子,已经身姿挺拔,黝黑结实。
他分了心,踩着月色,走的是正步。
突然,厉坤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到我这儿的时候,多大来着?”
林德:“十八岁!”
厉坤愣了半秒,然后低头敛神,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另一张脸。
谁的十八岁都年轻,鲜活,嚣张。
只是那个人,所有元素里,多了一份她自个儿的气质。
长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泼辣。
敢从两米高的土砖墙上偷爬出来。
敢跑去部队,直接上大名,说:“我来找你啦!”
厉坤没好脸子:“你找我干嘛?”
“我想见你呀!”
“别闹。”
“我要真闹,就不会来找你。”她眼神娇娇俏俏,“那我就会直接亲你啦。”
“……”
“哈哈哈我骗你的,我不会亲你,等我追到你,再亲。”
“……”
“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我名字了吗?”
当时厉坤心塞极了,哪儿来的粘人精,低骂了一声,“烦人。”
“我不叫烦人,我叫迎晨!哎,你别走啊,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他妈的能不记住吗。
都快刻进骨血里了。
“十八岁,”厉坤回过神,呵声嗤笑,“牛逼。”
林德乍一听,以为自己得到表扬了呢,兴奋极了:“哥,你夸我啦!”
厉坤快步向前,没应声。
———
沁南是沿海大省,而省会杏城更是中东部政治文化中心,历年来,重要国际会议举办不计其数,盛事美名通达四海。
而作为今年中非合作峰会的主办方,安保工作升级,厉坤的那支队伍,是特警中队的精英招牌,上头直接下令,责其负责内场安保。
“所有分组,会议前两小时,巡逻防控,逢疑必查,逢查必严!”
“是!”
“01队。”
“到!”
“加大会场四周巡视力度!”
“是!”
“02队。”
“到!”
“排查消防报警系统,确保通信顺畅,保证武装装备后勤供给。”
“是!”
会议开幕前两小时,厉坤整队编排,最后一遍交待工作。
“所有人注意,谁包场,谁负责!”
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头戴同色钢盔的特警立正笔直,齐声:“是!”
刚过八点。
正阳楼耸立高大,各国旗帜迎风飘扬,日出东方,光芒熠熠。
迎晨从车里下来,她被亮光刺得微眯双眼,五指张开,遮在眼睛前,唐其琛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站向她身侧,悄然挡住了阳光。
两人并排,迎晨问:“紧张吗?徐董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
唐其琛笑,“还行。就是昨夜背资料到十二点。”
迎晨哎了声,“才十二点?我以为你背通宵呢。”
唐其琛乐着说:“待会我怯场了,你得在下面提醒着我一点啊。”
“我坐得远着呢,帮不上。”迎晨对他有信心,“你才不会怯场。”
唐其琛听后,心情极好。
两人都在金升集团就职,作为国内排名靠前的有色金属公司,在矿产资源这一块相当有发言权。本该董事长亲临,但他因公出差在国外,所以唐其琛作为高层代其出席。
人群络绎,特警巡逻严阵以待。
迎晨看了一圈,说:“瞧见他们没,衣袖上的标志是红色国旗徽章。”
唐其琛:“有区别?”
“黑色标志的是省级特警,红色的,喏,那一队,是军警精锐。”迎晨说:“就是特警部队,直接受军委指令,经常委派出国执行任务。”
唐其琛听得认真,说:“一般女孩子都不太了解这些,你倒熟得很。”
迎晨笑笑,没说话。
即将进入正阳楼。人员渐多,行速减缓。三道内门,正在有序地进行人身安检。
安检门前一米,一排特警荷枪实弹,站姿笔直,目不斜视。
迎晨特意观察了下,他们的标志,是红色。
再扫半圈,迎晨蹙了蹙眉。
盯在她身上的某道目光,太有存在感。
像是一种本能的感知,迎晨心脏“咯噔”一跳漏了节拍。她甚至内心暗作深呼吸,然后鼓足了所有勇气,循着方向看过去。
这一排精锐特警,最中间的位置,最中间的人,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厉坤一身黑色作战服,手持枪械,除了目光严厉深暗,并无其他异样。
“迎晨?”唐其琛的声音。
迎晨很快镇定收敛,转头对他笑了笑,“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套纯白的职业裙装,细高跟衬得双脚更长,妆容是精致描绘过的,一笑,就像一朵花在开。而唐其琛一八五的身高,站在迎晨边上也毫不逊色,西装革履精致利索,乍一看,一对璧人无暇。
“这边。”唐其琛领着迎晨往右边排队。
面色沉静严肃的厉坤,突然移身,跨了一大步,活生生地站向了右边。
待检人员匀速通过,临近唐其琛。
厉坤却像一根铁柱桩子似的,堵在他前边,不动了。
迎晨仰看厉坤,这男人眼神硬,盯的是前方,演了一个“此人不识,事不关己”的面不改色。
但他握枪的手臂,分明发了紧。
迎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唐其琛也本能地扶了扶她的肩,轻声提醒:“小心台阶。”
他俩低声对话的同时——
“咔哒”一声脆响。
虽小,但足够迎晨听见。
是厉坤把枪上膛的声音。
———
进入会场,还未开幕,但大家的交谈都放轻了音量。
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想到什么,问迎晨:“刚刚那人。”
“嗯?”迎晨侧头,“什么人?”
“门口的特警,我看到他……”唐其琛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然后问:“你们认识?”
迎晨玩笑的口吻:“认识啊,前男友。”
停了一秒,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欠了他好多钱,要不是在执行任务,他肯定追杀我。注意到没,他枪上膛了都。”
这半真半假的语气,唐其琛细细甄选分辨。
迎晨神态轻松地转过头,打开笔记本,为会议记录做准备。
几分钟后。
“可我怎么觉得,”唐其琛目光没有离开手中资料,他低着头,随意说道:“他枪上膛的动作,是在针对我。”
迎晨一愣,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陷入飘忽的沉默中。
九点,会议开幕,流程有序进行。
唐其琛作为三家中方企业的代表上台做了个简短的发言。他本身名校留学,英文流畅地道,往台上一站,整个人气势如风起。
发言完毕,掌声友好热烈。
唐其琛归位的时候,迎晨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会议结束后,迎晨把相关资料发给唐其琛,“全部复核过,数据没问题。”
唐其琛收了邮件,说:“晚上一块吃饭吧?”
“不了,你们是大会安排统一就餐。”
“没事,我请个假。”
迎晨收拾好电脑,笑着说:“这要被徐董知道,扣你奖金啊。”
唐其琛搭手,把钢笔递给她,“晚上想吃什么?”
迎晨:“真不用,我晚上得回趟家。这几天一直忙开会的事,连家门都没进过,下次约,我请你。”
唐其琛也就没再勉强,“那行,开车注意安全。”
这种盛会人多车堵,迎晨特地等了半小时才走。
正阳楼区域是重点安治区,每五十米都有特警执枪站岗。驶出后进入主干道,也随处可见执勤武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