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宇航靠着栏杆转了九十度,变成一侧身体倚着栏杆眼睛直面宁檬的侧脸,他忽然开口:“其实我胡牌是因为我和明明换牌了。”
宁檬转头迎视他的目光,了然一笑:“嗯,我知道,他把三条五饼八万换给你,你把七条八条九万给了他,他缺幺,得单粘九万胡牌,可是我临时变卦,没打九万,拆了牌把你喂胡了。”
曾宇航一下被震慑了。
做了两秒木头人,他回神,讲了一句宁檬听着特别受用的话:“宁檬啊,我现在觉得明明他真是眼瞎心瞎有眼无珠啊,怎么能把你这样的秒人儿一个给放走了呢!”
宁檬冷笑一声,说了句:“可不是!”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基本规整起来。白天宁檬和陆既明到企业做尽调,曾宇航去家里公司以视察的名义打发时间。
中午午休时间宁檬不想和陆既明大眼瞪小眼,就借口消化食儿下楼溜达。溜达到门卫就和门卫老大爷聊聊天。门卫老大爷在这里工作了很久了,特别善谈。宁檬和他聊得挺好,就每天午饭后都过来和他聊一会,于是中午过起来倒也没那么无聊了。
晚上回了宾馆,宁陆曾三个人继续抓老板娘或同样热爱搓麻的老板娘妹妹一起打麻将。
从第二晚起宁檬发现陆既明身上起了变化。他打麻将打得空前认真起来,算牌记牌都特别走心,渐渐地居然变得很难赢他了。虽然不情愿,但宁檬不得不承认,陆既明尽管性格缺陷极大,年纪像活在了狗身上,但他是真的聪明。只要他静下心认真想做的事,他就很能做出点样子。陆既明渐渐成为宁檬难以取胜的劲敌。
为了改善赢得渐渐费劲的局面,宁檬采取了一个对策。她总是在打麻将过程中时不时问出个专业问题给陆既明。这时候陆既明的回答都是下意识地,告诉给她解决方法之后根本顾不上像白天在企业时那样挖苦她,并且最重要的是,这招能很有效地打断他算牌。
比如——
宁檬:“企业有个专利是以员工个人名义申请的,企业说这样申请专利速度比较快。陆总这对企业有影响吗?”
陆既明:“赶紧让员工把专利转给公司,现在不转以后准备上市时券商也得让他们转。哎???靠!!!曾宇航你刚才打得什么牌?你往里面混什么我都没看清呢!”
又比如——
宁檬:“企业对省内几个大客户依赖性挺大的,这种重大客户依赖,对我们私募来说有影响吗?”
陆既明:“这是企业ipo的时候券商要注意的问题,我们倒还好吧,只要企业能保证它的大客户未来三到五年都能给订单做,我们未来三到五年都有得赚,我们的投资能得到足够的回报,就行了。哎???等等宁檬你刚才打得什么牌???”
几次之后,陆既明明白宁檬是怎么回事了。等宁檬再要问问题时,他直接一个炸毛喷了回去:“你这个阴险的女人,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扰我算牌!!”
这条路走不通,宁檬换了个新策略。她和曾宇航结成同盟军共同抗敌。
宁檬私下里教了曾宇航一套作弊暗语。
挠鼻子是要条子,摸耳朵是要饼子,捏下巴是要万子。
两人配合得亲密无间,陆既明牌技坐火箭地涨也没斗得过他们这个作弊同盟。而同盟军里的两位盟友也越处越好。
在他们亲密无间地终于把陆既明又赢急眼又掀了桌之后,两个人开开心心地提着一提啤酒去了露台喝酒聊天,顶着冬日夜晚的小凉风互相赞美互相吹捧,差点就跪地磕头义结金兰。
宁檬小口喝着啤酒,借着酒精抵御一缕缕的小冬风。她对曾宇航说,真奇怪,你和他都是有钱人,但我在你面前却不自卑。
曾宇航摇头晃脑一脸骄傲:他流氓,我谦和。
宁檬想了想,摇头:不对,可能是因为你游手好闲,所以我面对你时心里没有被精英碾压的丧气感。
曾宇航把啤酒罐捏变了形,很悲愤地提出了绝交要求。
宁檬咬着啤酒罐偷着乐。然后她把话题引到了陆既明身上。这话题她起头起得非常同仇敌忾:“不过你脾气是真的好。而你那位哥们的脾气,唉,可真是一言难尽。说实话就冲他那个驴脾气,他就算一辈子长这样不变老他都找不到女朋友。同情他。”
曾宇航嗓音一扬:“他?他可用不着我们同情,他啊,心里有道白月光,所以压根也没想过找女朋友。”
宁檬给出一脸惊讶表情:“哈?”
曾宇航面露犹豫:“具体的,我不能讲。”
宁檬眼珠一转:“刚才我胡牌你点炮,还欠我样东西没给。我就想听听这个了,你讲完咱俩两清。”
曾宇航小小犹豫一下后,脸色一变。那是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一变。
“嗯,或许我告诉你也是做了件对的事呢!”他这样说着,把陆既明心头那道白月光揭了出来,晾在宁檬的听觉和想象里。
“当年明明他爸妈……嗯,他爸,和他妈,都很忙,没人顾得上他,月光姐姐和他们家是世交,老陆就把明明托付给了姐姐家照顾。所以明明他从十岁到十五岁期间,几乎是长在月光姐姐家的。姐姐大他五岁,用五年时间陪他一起长大。他什么都听姐姐的。至于他具体几岁对姐姐情根深重的,我们也无法考证,反正我们知道,姐姐对他来说,像生命一样重要。
“其实我们都觉得姐姐不适合他,姐姐把他当自己养大的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会喜欢孩子?但明明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是爸爸。姐姐虽然很仙气,但她喜欢肌肉男,不太接受姐弟恋。为了姐姐呢,明明就把自己的瘦骨架生练出肌肉来了。但身材能改年龄他改不了,这是由他家老陆决定的。
“明明他的一切坏毛病,说起来都是姐姐给惯的。拧巴,坏脾气,老处男!”
听到这宁檬一口酒喷了。
“老处男也算坏毛病?”
这多少说明当事人洁身自爱吧……
曾宇航回答得很肯定:“当然算啊!这是孤僻的代名词啊!”
宁檬:“………………”
她没找出话来接,倒有人冲过来接了话。
陆既明暴走归来,直接冲向露台上的曾宇航,面目狰狞地吼:“你胡说八道什么鸟玩意?!”
曾宇航毫不示弱地怼:“你鸟都没玩过你又喷个什么玩意!”
宁檬:“…………………………”好特么辣耳朵。
陆既明头一扭,瞪着宁檬没好气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宁檬:“哦。”
陆既明:“阿梦没说过她不接受姐弟恋!”
宁檬:“……哦。”
原来胡说八道是指这个啊。
第36章 梦里的眼泪
宁檬很短暂地在陆既明说的那句“阿梦她没说不接受姐弟恋”里沉浸了一下。
原来他的女神名字叫梦。
一样是同声系的名字, 人家叫梦,仙气逼人,她就叫檬, 酸倒牙根。
这就是所谓的天上人间的区别吧。
从这短暂的沉浸中浮游出来, 宁檬听到曾宇航正在对陆既明开嘲讽:“你可醒醒吧!梦姐都特么订婚了!”
宁檬听得一个小惊。剧情发展太快, 她还没系好安全带,过山车已经开了。
陆既明梗着脖子吼回去:“屁!不还没结婚呢吗?没结婚, 光订婚有个屁用!这又不是她第一次订婚,慌鸡毛啊!我告诉你,昨天我们还在发信息呢,她说她也很惦念我, 她不久就回来看我!怎么地,服不服, 你还有啥想说的?!”
过山车在宁檬的思维里一路狂飙,陆既明充满八卦元素的话给足了狂飙的动力。
曾宇航被怼得直跺脚,吼了句:“有!陆既明你丫就是个大傻逼!”
陆既明在动口与动手之间选择了后者,朝曾宇航扑了过去。
两个人撕打在一起, 从露台撕回走廊, 从走廊撕回房间。隔着走廊和门宁檬听到陆既明在吼着连声问:“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老板娘迎着动静上楼来, 问宁檬:“这怎么打起来了?刚不还好好的?那大高个输急眼了就打小高个啊?妹子,你说我用报警不?”
宁檬从狂飙在思维中的过山车上下来,对老板娘笃定一笑:“不用,您放心,他们顶多互相扇扇嘴巴子, 不能出人命!”
老板娘有点放心又有点不放心地下了楼。宁檬又在露台上站了一会,静静地琢磨着陆既明的人设叫不叫女神的备胎。
身后有哒哒的脚步声。那声音一响,宁檬就知道是谁走过来了。
真可怕,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他的秘书,却把他的习惯习性记得那么清楚,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的辨识力。
真真可怕,就不能瞎乱想一个人。想曹操曹操就拎着啤酒来了。
宁檬回头时,看到陆既明一手提着两提啤酒,一手拎着两个从房间里带出来的破沙发垫子。
他走到宁檬身边,把破沙发垫子往地上一扔,自己坐上去一个,又拍拍另一个,示意宁檬坐过去。
宁檬忽然就想起了一个浑身毛的大哥拍着床说来啊来啊一起睡啊的表情包。
她忍不住一乐,走过去坐下了。
陆既明开了罐啤酒递过来。
宁檬接了,问:“这是怎么个情况啊,陆总?”
陆既明自己也开了罐酒,仰脖喝了一大口:“我不能输给王八蛋曾宇航,我也要喝酒!谈心!”
宁檬憋了足足两秒钟,回了句:“谈心啊?我怕是级别不够吧……”
陆既明一个扭头往死里瞪着她:“再说这些翻小账的话我把你扔下去!”
为了保证谈心不在时不时就炸的氛围里进行,宁檬决定让陆既明变身。她以喝酒暖身之名义,劝诱陆既明说你看你连秋裤都不穿你肯定冷来先喝点酒,成功哄骗着陆既明dúndúndún连喝了三罐酒下去。
开了第四罐时,陆既明打了个长嗝。在这个嗝中陆既明双眼变得水漉漉的。宁檬知道,陆既明开始晕了,他已经成功变身。
打完长嗝,陆既明无限沧海桑田地讲了一句话。
“他们都不能理解我,一个都不能!”
这话里的幽怨和锥心简直有点催人泪下。宁檬听得一呆。
陆既明又说了一句话,让有点呆的宁檬彻底呆成了木鸡。
“宁檬,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依赖你这么离不开你吗?”
宁檬心里怦怦一跳。她当然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不用她问,变身后的陆既明就能依着这句话后面的轨迹,对她敞开心扉讲啊讲,直到讲出那问题的答案。
这回变身后的陆既明,很乖很乖,像回到了他十岁那年那么乖。
他说他很委屈身边人都不理解他的执着和等待,他很愤懑他们对他的选择横加批判和干涉,他很渴望有人能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人人都有坚持自己选择的权利,无论对错,加油。
他的委屈愤懑和渴望交织在一起在坛子里发酵着,在被曾宇航戳了老底的夜晚终于拱开了坛塞子爆炸起来。
他需要一个听众,他企图能打动这个听众让她变成可以拍着他肩膀鼓励他加油的那个人。
他把宁檬抓来了,来做这个人。
宁檬全程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里,听着前任老板给她讲故事,一段真实的故事。
异城他乡的多日相处,拉近了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两个人的距离。微寒冬夜里为了抵御凉气缠身,让人有了想要报团取暖的无形亲密。
被酒精淘换了灵魂的人席地而坐,他仿佛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忽然有天他被父母告知,他们离婚了。
小男孩说他对幸福对家的概念在十岁那年父母那顿散伙饭后,戛然而止。
离婚后的母亲跟着一个老外去了国外,从此潇潇洒洒。此后她的母爱都是通过明信片和那些不同时差的电话留言表达的。
父亲也没比母亲靠谱多少,他身边年轻女朋友一直换着——最近两年是个二流女明星,年纪也就比他儿子大个十来岁。这位父亲表达父爱的方式更粗暴而无温度:他只知道给儿子钱就好了。
十岁的陆既明,父母双全,却过得仿佛爹不亲娘不爱。他除了比别的小孩有钱,在情感上活得像个乞丐。
他父亲的公司在他十岁那年有番大举措,忙到连女朋友都顾不上换。照顾他这件事就更加做不到了。他于是被寄养在父亲八拜之交的铁杆兄弟家。那家里有个女孩,大他五岁,叫韩伊梦。
他从小见惯了父亲的逢场作戏,他觉得那叫他反胃作呕。所以现在和狐朋狗友们去酒吧喝酒时,他动嘴聊骚那些姑娘的时候,心里真的一点跟性有关的念头都没有。他其实是在用聊骚嘲讽那些不自爱的女孩。他说要不是阿梦,要不是有她的陪伴,让他活成一个正常人,他的性格也许会更变态,他可能不只聊骚嘲讽那么简单,他也许会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尾随那些女孩,然后杀人分尸也说不定。
从十岁到十五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长阶段,是阿梦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你觉得我现在脾气特别不好是吗?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进化后的样子了。我小时候那才叫性格炸裂呢。
十岁的他生气父亲和母亲,这两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从来给不了他想要的简单的陪伴。他变得别扭,爱发脾气,暴躁得像只小牲口。
等他被送到韩家,那个仙女一样的小姐姐,用她的笑,她的温柔,她的关心,一点点抚平他的炸裂,一点点陪他长大。没有她就没有今天能与人正常交流的陆既明。
——哈,你别笑,我知道你笑是你觉得,我老发脾气,根本不算正常交流。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进化后的最好结局了。小时候我情绪不好的时候可都是菜刀不离手的,现在你看我哪有这样了,最多扔点笔或者杯子而已。
变身后的陆既明像个十岁的乖小孩一样,他用长大后的躯壳承载着童年缺失的乖巧,和那个十岁时不乖的自己,回溯出一个人格完整的小男孩。
他说,从十岁到十五岁,他的世界只有一个人,就是韩伊梦。
但十五岁那年,他的世界又开始经历阴晴圆缺。那年韩伊梦出国求学去了,他被老陆接回了家里,开始过十五岁少年的孤独生活。
韩伊梦走的那天,他很认真地对她表白了,让韩伊梦别找男朋友,等他长大。可是韩伊梦笑得前仰后合的,摸着他的头直嚷嚷他好可爱。
她只是把他当小孩子。她一直把他当小孩子。
他不服气的,使劲长大,终于长到二十岁,他也出了国。他去找韩伊梦,再次表白。这回韩伊梦没有再笑他,但她脸上有了恐惧,有了困扰,有了被打搅后的苦恼和不安。
原来她有了男朋友,又帅又有钱,还有六块闪闪发亮的腹肌。她求他回国。
他永远都会听她的话,读完书就回了国。
临走前他问韩伊梦幸福吗。他得到了一个甜蜜到醉人的回答:是的,很幸福。
他一路过安检都没有回头。他怕让阿梦看到他脸上挂着两串没出息的眼泪。那她更会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后来他在国内,听说她的男友劈腿了。他立刻买了机票飞去国外。
可他送去的关怀安慰,在她眼中,依然不是出自一个男人的,他依然只是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在她身边长大的那五年。因为她说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她与其说是他的姐姐,不如说更像他的妈妈。妈妈和孩子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她求他回国。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一片赤诚地去爱。她的男朋友又劈腿了。她人就是太单纯,从来没有防人之心,分辨不出哪个男人对她是真的爱到死,哪个只是图下新鲜。于是她总是在遇人不淑。
——你问我还好吗?没事儿,我习惯了。我知道我这样子叫备胎,但我无所谓啊。我强扭不下她,那我就等着好了。等着她伤心的时候再叫我过去,我愿意等到她看我时不再像看一个小弟弟,而是一个男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愿意等。她陪伴了我一生中最孤独绝望的五年。我愿意不计较一切地等她,等她终有一天转身看到我时,是在看一个男人。
宁檬被变身后的陆既明,震撼到了。她听完十岁的他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样一份深沉的爱?她只听着都觉得承受不起。
陆既明已经喝光了剩下的所有的酒。他醉眼迷离地笑,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白痴。
原来人都不可貌相。他看起来笑得没心没肺不知人间疾苦似的,可谁又知道他早就尝透了那些疾和那些苦,早在他十岁那一年。
原来有钱人也是有有钱人的苦恼的。有钱未必就那么好。有钱人的感情世界如此贫穷,穷到只剩下了钱。
陆既明醉眼迷离大白痴一样地笑,问宁檬:“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依赖你这么离不开你吗?想着法的想把你弄回我身边来?”
这是一个首尾呼应的问题。宁檬对醉酒变身后的陆既明的智商第一次有了点刮目相看。他醉成了这个德行,居然还记得一开始时引出话题的那个问题,简直就是不忘初心。
陆既明定住眼神看着宁檬。风吹开了她的刘海。她变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他努力想透过镜片看清她的眼睛,但酒精冲散了他聚焦的能力。他看得异常专注,可映入眼里的却终究还是一团模糊。
“因为”,他舌头有点直勾勾地,在最后醉倒前挣扎着一定要讲出答案,“你和她有时候真像啊。你们都纵容我,照顾我,变通自己的情绪来容下我的坏脾气。你们都让我有被陪伴的感觉。这感觉真的,让我离不开你们。”
他说完醉倒过来,头抵在宁檬肩上。
宁檬在冬夜渐起的风里,一个人笑起来。
——所以你纠缠我,始终和我较劲,是因为我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的影子吗?
是的,自卑的她甚至不敢用替身这个词来修饰自己的位置。她只敢说自己是个影子,韩伊梦某方面的影子。
“宁檬啊,”陆既明把头抵在她肩膀上嘟囔,“你就回来吧,你回来,我把你当拜把兄弟一样供起来!你不想做秘书那就做项目,反正你就待在既明资本吧!我本来是不想让你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可你非要沾,那好吧,我投降了!”
宁檬一个人笑着,像哄着和妈妈撒娇的孩子一样,用循循善诱的声音,问:为什么不想让我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呢?
那喝多了的撒娇孩子哼唧了声,在意识陷入彻底迷离前,说:因为阿梦就从来不沾这些乌烟瘴气,你也别沾。
——沾了身上就有铜臭味了,就离他的阿梦身上的仙气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像她了,是吗?
可是那仙女,不就是因为没沾这些世俗铜臭味,太天真太不食人间疾苦,于是才总是识人不清遇人不淑的吗。
宁檬在异城冬日的夜里,一个人平静地笑着。凉风四起,把她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吹得通透而冰凉。
她叫来了曾宇航,把喝多的陆既明一起扛回房间。
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狠狠冲了个热水澡,用水温捂活了凉透了的血管。她躺到床上。明明自觉内心一片平静,却久久辗转难眠。
快天亮时她才睡着。闹铃一响她睁开眼。伸手摸摸眼角,呵,竟然是湿的。
她昨夜,居然替痴情人们流了一滴梦里的眼泪。
第37章 宿醉后的忘
第二天宁檬早早到了企业。大约一个小时后, 陆既明也来了。他一坐下就把胳膊架在桌子上,用两根拇指使劲压着太阳穴。那副头疼的痛苦样子和每一个宿醉后的酒鬼都一样。
揉了一会太阳穴,陆既明拱起眼皮, 半死不活地朝宁檬“喂”了一声。
宁檬顺应那声“喂”扭头看他, 忽然就被他还有点水肿的眼皮触发了心跳加快的开关。
“你昨天是不是趁我喝多了敲了我的头?”陆既明问得很认真。看起来他真的很头疼, 也因此真的是在怀疑宁檬借酒行了凶。
宁檬那加快的心跳缓了下来。
他把昨天酒后说的那些话都忘了。他忘了他在公元2013年的一个冬夜里,变身十岁小男孩这件事了。
真是自私的有钱人。
发泄完自己的情绪, 干扰了别人的思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忘了再说。
他从原点兜个发疯的圈子又绕回到原点,却不管他把别人从原点处扯开多远,还回不回得去。
宁檬强制引领着自己恢复平静的那点心跳, 也四平八稳地回到了原点。
面上铺开一片不动声色,宁檬回:“陆总, 真的,我要是手头有棒子,真不是打疼你这么简单。”
陆既明用宿醉的头想了想:“就是你想直接打死我呗?情谊呢?你个喂不熟的,这几天麻将算是白打了!”
宁檬呵呵一笑, 说是啊, 我眼睛白我属狼。
两句插科打诨, 仿佛回到从前一般无二。
但宁檬知道,她的心境和以前是再不会一样的了。
多日来靠着尽调和麻将拉近的那些距离,又变得远了。她心里仿佛竖起一道无色无形的墙,隔开她与陆既明。这是她拒绝成为别人的影子所做出的最无害的抵抗。
快中午的时候,宁檬意外接到苏维然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喊了声学长, 旁边一上午都捧着头哼唧的陆既明的持续哼唧声出现了一个隔断。
他开始竖着耳朵听别人打电话。
苏维然告诉宁檬自己也正在*市出差看项目,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是否可以一起吃晚饭。
宁檬被昨天陆既明酒后袒露的心情故事渲染得一上午都灰丧丧的,她想能出去转换一下心情也挺好,于是对苏维然说:“好啊!”
苏维然告诉宁檬定好馆子后他会把地址发到她微信上,宁檬说好的谢谢学长。
临挂断电话前,宁檬忍不住问出心头一点小疑惑。
“学长,你怎么知道我在*市出差?”
苏维然笑出一个3D立体声,那笑声透过手机传来,仿佛还携带着一个很立体的微笑表情。
这表情被投射在宁檬的视网膜上,和多年前在校园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带着过往印记的东西总是让人心动。
宁檬为这笑声所动,听苏维然柔和轻慢地说着:“我在富力城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你那个小仙女闺蜜,是她告诉我的。”
这声音,这语调,这亲昵的语感,让宁檬从感官大军里颤巍巍地扒拉出一个宠字来。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感官出现了错误,其实今天宿醉的人不只陆既明一个。
宁檬收起手机,陆既明侧身支着头疼的头,开始发问:“谁啊?”
宁檬敷衍作答:“学长。”
陆既明:“什么事啊?”
宁檬:“没什么事。”
陆既明不高兴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合作方领导?回答问题这么敷衍!”
宁檬小叹一口气:“陆爷,我这是私事,就不向您汇报了。”
陆既明一拍桌:“不就是苏维然要请你吃饭吗,还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吗?”
宁檬乐了:“您知道还非得问,您确实比我有意思。”
陆既明真生气了,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怎么搭理宁檬。宁檬对他问问题的时候,他解答得也特别没好气。没好气到之前那套“你这都不会还想做项目?我看你还是乖乖做秘书得了”的说辞又给搬了出来。
晚上下班,宁檬和陆既明分道扬镳。她直接打车去赴苏维然的约。
陆既明一个人晃荡着回了快捷酒店。
回了房间他就往床上一瘫。曾宇航一回来就满世界地嚷嚷人呢人呢,来啊打麻将啊。
陆既明从床上狠狠坐起,狠狠回了一句:“打个屁!”
曾宇航越被怼越兴奋,凑过来盯着陆既明的脸使劲看:“啧啧啧!多么心浮气躁的一张脸啊!怎地了?怎不打麻将了?”
陆既明一巴掌呼开曾宇航讨人嫌的头:“滚!我这还醉着呢,打什么麻将!我看你像麻将!”
他躺回去,哐叽一下,低档弹簧床没多少弹力供他震荡,他像陷进一个坑再也浮不起来。
曾宇航抬腿踢了他一脚,问:“我老铁呢?”
陆既明把眉毛皱得快要连在一起:“你瞎啊,你老铁我这不躺着呢吗!”
曾宇航切一声,毫不犹豫给出否定:“你算屁啊,我说的是小柠檬!”
陆既明凭着仇恨再次从床上压塌的弹簧坑里坐起来,发着狠地说:“你要是敢和她处得比我好,我就弄死你!”
曾宇航又切一声,不理他的威胁,继续问:“小柠檬呢?”
陆既明没好气地吼:“和人吃饭去了!”
曾宇航斜眼打量他,邪恶笑容在脸上渐起:“那人是个男的吧?”
陆既明赏了句就你话多,两眼一翻又躺回床上失去弹性的弹簧坑里。
此后的一个小时里,陆既明不放曾宇航回房间,理由是无聊。曾宇航提议把老板娘和老板娘妹妹叫上来打麻将。可只打了几盘,不仅陆既明觉得无趣,连曾宇航也觉得特别没劲。
没有宁檬,牌局变得特别没悬念,那种变化多端毫不可测的乐趣一点都找不见了。
于是草草散了局。
夜晚还很长,两个无聊的人无聊到狼哭鬼嚎。
曾宇航忽然一拍巴掌,给了个建议:“既然我们这么闹心,不如去搓个澡听段二人转吧!荤段子解乏!”
陆既明一脸的鄙夷嫌弃:“滚!那什么破地方?谁稀罕去第二次!”
话音落了地后,他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穿好鞋子拿好外套。
曾宇航像个呆逼一样看着他:“你要干嘛去啊?”
陆既明没答这个问题,他神游似的突然反问出一句话:“你说我要是搓完澡再做个奶盐浴,会不会显得很娘啊?”
曾宇航一口血涌到嗓子眼:“………………陆既明你大爷!你丫就是个神经病!!”
宁檬到了约饭地点,看到苏维然已经站在门口等她。
他不像陆既明那么浪,冬天里穿着件厚西装就招摇过市。还不穿秋裤。也不知道那两条肾挺不挺得到iPhone20问世。
苏维然就很知道不拿自己身体和天气冷暖叫板,他穿着薄棉外套,修身版,丝毫不臃肿,很有冬天该有的保暖派的斯文帅气。
宁檬要走过去打招呼时,看到苏维然接起个电话。她于是站定脚步先等他把电话讲完。
苏维然像变了一个人,神色凛冽,不苟言笑。他好像在指派下属做事,指令下达得权威而凌厉。
她忽然想起了尤琪对她说过的话。原来她们讲的真的是同一个学长,只是这个学长有两副面孔,一副凌厉凛冽不苟言笑,一副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她真有幸,得到的是他的第二幅面孔。
苏维然打完电话,一扭头看到了宁檬。
他的凌厉凛冽立刻不见了,他的温文尔雅如沐春风又回来了。
宁檬有点发怔。昨夜没睡好,让她对情绪的反应出现了延时。
苏维然赶紧走过来,笑着,几乎有点小心地,问了声:“我刚才样子太凶,吓到你了?”
宁檬延时的情绪终于到位,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昨天没睡好,反应有点慢!”顿了顿,她给刚刚的反应强行打补丁,“你刚刚雷厉风行的样子,嗯,特man!”
苏维然嘴角笑痕加大:“你始终是个开心果!”
他把宁檬带进酒楼。菜上来之后,两人边吃边聊。
宁檬问苏维然住在哪,苏维然说了酒店名字。宁檬觉得耳熟,想了想反应过来那是陆既明之前住的五星酒店。五颗星,“总”级别的人的聚集地。